第五章 如果我說,是因為你呢

時間如指縫間的流水,不斷流走。

很快,楓林高中一年一度的校園文化節即將來臨。

文化節開始的前一天。

班會上,高二A班的教室內鬧哄哄的。

“請大家安靜一下!”班長李淩站在講台上喊了一聲,教室內立刻安靜了下來,“各位同學,今天我們要利用一點兒時間,把我們要在文化節匯演上表演的節目——《睡美人》所需要的十幾個角色選出來。”說著,他將角色的名字都寫在了黑板上,然後轉身扶了扶眼鏡,“請各位同學準備一張白紙,把你覺得可以出演這些角色的同學的名字和對應的角色寫在紙上。最後我們會根據投票結果,公布每個角色的演員。”

話音落下,班上的同學開始唧唧喳喳地討論起來。

15分鍾之後,李淩將所有投票都集合起來,又請了幾位同學上台幫忙統計。

最後宣布結果——

“……王後是蘇艾;王子由翼蘺楓出演;夏靜舒演睡美人;巫婆的角色是……呃……”李淩看向教室一角不耐煩地瞪眼看著他的褐色頭發的少年,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才慢吞吞地說,“北堂……耀尊……”

原本等班會結束等得昏昏欲睡,已經有些不悅的耀尊,在聽到翼蘺楓和靜舒分別出演《睡美人》男女主角的時候,忍不住微惱地皺起眉頭,而在聽到巫婆的演員名字的瞬間,他終於再也壓抑不住眉宇間的暴怒!

“你剛才說什麽?”他看向李淩的眼危險地眯了起來。

那眼裏放射出的陰狠讓周圍的人微微發抖。李淩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回答了。

等了半天,見李淩還沒有回答,耀尊氣衝衝地走上講台,搶過那張統計表,眼裏憤怒的黑色在看到巫婆角色自己的投票人數占了90%的時候,變得更濃了。

“憑什麽?”他的雙眼裏湧現令人害怕的憤怒旋渦,“為什麽我不能當王子?”

李淩哆嗦了一會兒,才低聲回答:“大家都說,翼蘺楓的氣質比較適合王子。”

“那為什麽要我當巫婆?我的氣質有那麽差嗎?哼!”

“這個跟氣質沒關係……”李淩不敢直接告訴他原因,隻好從桌上的一疊紙中抽出一張,指著上麵一行字給他看。

那紙上寫著:

巫婆——北堂耀尊(我覺得眼神好像!很讓人害怕。)

“像個屁!”

耀尊憤怒地將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正要扔到地上表示自己要罷演的時候,一雙纖細修長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眼裏閃動著紅色的火焰,向手的主人怒瞪過去。

火焰卻倏地在眼底熄滅。

他看到了一雙小鹿般靈動清亮的雙眼,眼眸中有淡淡的鼓勵和安慰。

“不要發火啦。”靜舒皺眉看著他,用教訓孩子般的語氣勸解道,“大家都很開心,你就配合一下嘛。如果不喜歡巫婆的話,可以商量一下,改成巫師啊。”說著她朝李淩笑著問,“是不是呢?”

李淩不敢再惹耀尊生氣,隻好像老式打字機一樣,不停地點頭。

靜舒又重新轉回目光,聲音裏充滿期待:“這樣行了嗎?”

耀尊看著她握住自己的手:手指細長,泛著柔美的光澤,還能隱約感覺到因為平時努力工作而微微凸起的薄繭,但是掌心仍是柔軟的,透著暖意,讓他心裏的不快也跟著消散了。

似乎是貪戀那一點兒溫存,他沒有甩開手,隻輕輕從鼻腔裏發出聲音:“嗯。”

轉眼就到了文化節節目匯演那一天。

靜舒所在班級的話劇,因為有北堂耀尊和翼蘺楓兩個學校風雲人物出演,被安排為壓軸節目。

《睡美人》開場之前,舞台下座無虛席。

隨著暗紅色的帷幕拉開,絢麗的舞台背景呈現在觀眾眼前。金碧輝煌的宮殿,豔麗的上等羊毛地毯,華美的水晶吊燈,營造出富麗堂皇的皇家氣派。

劇情從這裏開演。

班長李淩扮演的國王正抱著“玩偶娃娃”小公主,與同學蘇艾扮演的王後並肩站著,滿臉幸福地接受12個仙女的祝福。

第11個仙女揮舞仙女棒,微屈膝笑道:“我祝願公主有比鳥兒更加美妙的歌聲。”

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一盞聚光燈照在左側的帷幕後,耀尊扮演的巫師緩緩出現了。

他身穿白色的長袍,腰間係著一條銀灰色鑲嵌綠寶石的腰帶,長袍下擺畫著深綠色詭異的花紋。黑色的披風用同色係的扣帶扣住搭在肩膀處,背麵用銀灰色的絲線繡出五芒星的圖案。

當他走到舞台中間停下,轉頭看向台下的瞬間,觀眾席爆發出如海潮般的尖叫。

那是一張何等奢華絕美的臉!

精心選擇的銀色假發泛著星辰般的光澤,有幾縷從臉側落在胸前。手中拿著的手杖頂端有一顆碩大的紫水晶,閃耀著奪目的光彩,和他眼裏流淌出來的銳利光芒相得益彰。鼻梁挺直,薄軟的雙唇不悅地微微抿著,他的氣質高貴又神秘。

“愚蠢的國王,我要讓你為不邀請我來參加宴會而付出代價!”他微微舉起手杖,怒道,“我詛咒公主在滿15歲的時候,會被紡織機的梭子紮中而亡!”

說完,他不管宴會上所有人的慌亂,高傲地離開,留下一個華麗的背影。

又一盞燈光亮起。

“大家請放心。”第12個仙女從舞台一角走了出來,“我還沒有為公主送上祝福——我的祝福是,公主並不會死去,但是她會一直昏睡,直到有勇敢的人來拯救她。那人的吻將會讓公主醒過來!”

劇情繼續往後發展。

國王將全國的紡織用具統統收集起來燒毀。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靜舒扮演的公主出場了。

她就像仙女們所祝福的一樣,長得非常美麗——她有一頭在黑夜中依然泛著流水般光澤的褐色長發,像海藻一樣卷曲。小巧的鑽石王冠別在頭發上,在黑夜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她的眼睛像最晶瑩剔透的水晶一般透徹。她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連小鳥都願意落在她肩膀、手上。

她在城堡的花園中愉快地唱歌、跳舞。

大家漸漸忘記了巫師的詛咒。

當公主15歲生日前一天的晚上,國王和王後剛好外出不在城堡裏,公主獨自一人來到城堡裏一座古塔前。

她走進古塔內,在塔頂一間小房間內,她看見一位老婆婆正在拚命織著布。她從沒見過紡織工具,於是忍不住好奇地伸出手去。

紡織機的梭子,像毒蛇一樣紮中了她的指頭。

血珠從她指間滴落,她倒在地上睡著了。

耀尊扮演的巫師再次登場。

他在舞台中央狂妄地大笑。手杖揮舞的同時,四周慢慢長滿了荊棘,將沉睡的公主密密麻麻地包裹住。

燈光熄滅。

整個舞台暗暗的,靜靜的。

突然,有幾聲低低的鳥鳴……

隨後,舞台的燈光漸漸亮了起來。

燈光通亮,舞台的景色變成綠色的濃密的叢林。

翼蘺楓扮演的王子登場了。

他站在林中,遙望著遠處白色城堡上半截長滿藤蔓的尖頂。

金色頭發在背後用紅色的絲帶紮起,肩上係著華貴的紅色披風,隻給觀眾一個背影,但是仍能讓人感覺到披風下的身體英姿颯爽、氣質非凡。

觀眾席上有人在大聲興奮地叫著:“王子——我們愛你!”

舞台上的人華麗轉身,如水般藍色的眼眸看向台下。

觀眾頓時都瞪大了眼睛,深深地倒吸一口氣,愣愣地看著台上的人。

他的皮膚白皙,像上好的美玉,比薔薇花瓣還要柔美的唇不笑自揚。那雙眼睛霧蒙蒙的,好像遠山一樣,又像最清澈的泉水,深情而又溫柔,隻要看一眼便會被吸引住。燦金色的燈光籠罩著他身體,他美麗優雅得連世界上最美的寶石都為之失色。

“王子!”穿著簡單裝束的侍從跑了過來。

王子又重新看向城堡,問:“那裏,就是睡美人沉睡的城堡嗎?”

“是的,睡美人已經在那座城堡裏沉睡了一百年。這一百年間,有許多國家的王子都想進入城堡,解救沉睡的公主,卻都被荊棘纏住,最終死亡。”

王子點頭,邁開步子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侍從跟著他,著急地說:“王子,我們回去吧。那城堡裏不但有荊棘,還有可怕的巫師,他不會放過任何闖進城堡的人。”

“荊棘和巫師,並沒有什麽可怕的。唯有勇敢地迎難而上,才能證明我對睡美人的愛!”

王子堅定地前進,一路披荊斬棘。

舞台背景轉換成了一個小房間。

牆壁上纏繞著紫藤蘿蔓,玫瑰花枝纏繞著水晶床。

一盞聚光燈照在公主美麗的睡顏上。

另外兩盞聚光燈分別照在王子和巫師身上。

兩個帥氣的男主角同時出現在舞台上,引起台下觀眾的又一次尖叫。

巫師狠厲的眼往台下一瞪,尖叫瞬間停止。

“王子,不要以為你斬斷了荊棘,來到塔頂,就能帶走公主!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滾出這座城堡!”巫師厲聲威脅,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王子握緊手上的劍,聲音清亮而堅定:“我來到這裏,就不會獨自一人回去。我一定要救出公主,不管前麵有怎樣的障礙!”

巫師不屑地一笑,念著咒語舉起手杖,手杖上的紫色水晶指向王子。

一道雷電向王子劈去——

王子不慌不忙躲開,勇敢地往前衝去……

長劍準確地刺入巫師的身體!

所有的觀眾,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舞台上異常安靜。

扮演王子的翼蘺楓不停使眼色,在等扮演巫師的耀尊倒下去,才能進行之後的表演。

但是耀尊卻一直瞪著他。

雖然兩個人麵對麵,但是翼蘺楓感覺耀尊卻像在思考著什麽,眉頭越皺越緊。

“耀尊……”翼蘺楓輕聲提醒他,“你該倒下……”

“你休想!”耀尊突然大聲嚷道,他微眯著眼,戴著彩色隱形鏡片的紫色眼睛流瀉出危險的光芒,“我絕對不會把公主交給你!”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巫師將刺入他身體的劍一點兒一點兒拔出。

王子驚愣了一會兒之後,又重新舉起劍。

台下觀看的人群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聚光燈下,王子和巫師大戰了起來。

劍和手杖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令所有人都凝住了心神。

突然,巫師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水晶床邊。

“憑什麽王子就可以和公主相愛?”巫師低垂著頭,銀色的長發蓋住了他的臉,他兀自低喃,“我雖然是巫師,但是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

說著,他站起身,猛地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抓住幕帳用力一扯,纏繞著水晶床的玫瑰花枝被扯落。

紅色的玫瑰花瓣夾雜著白色的天鵝絨,紛紛揚揚落下,絕美得好似在夢中才有的場景。

在這片美麗的繽紛花瓣中,他俯身吻住睡美人嬌豔的嘴唇……

“呃,你?”

感受到嘴上濕潤的暖意,靜舒驀地睜開眼睛。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流瀉出紫色魔魅光芒的眼眸,那裏麵帶著濃濃的她所不知的感情。

她的心髒霎時失重般跳了起來,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愛你,我的公主。”

嘩——

台下一片嘩然,嘈雜的議論聲一陣又一陣,傳到空曠的舞台上。

“怎麽回事?巫師親吻了公主?”

“應該是王子的吻喚醒了公主呀!”

舞台異常安靜,聚光燈安靜地照在三位主角的身上。

他們仿佛被施展了魔法般,一動不動。

在眾人不安的猜測中,翼蘺楓扮演的王子終於抬起腳,優雅地走到水晶床邊。

“巫師,很遺憾,你的喜怒無常並不能打動美麗的公主。”

王子扶住公主的肩膀,在她的額前輕柔地印下一個吻,緩緩地道:“隻有勇敢,和願意為公主付出一切的真心,才能令她醒過來……”

王子的話音落下,公主就微笑著從**站了起來。

王子微笑著握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我的公主,與我一同離開吧。”說完,便牽著公主的手,並肩走下了舞台。

“哇!不錯不錯,蘺楓真棒!”

“是啊,靜舒也配合得不錯。”

“隻是耀尊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擅改劇本?”

舞台中央。

耀尊目送著“王子”和“公主”離開,仿佛一座雕像般,固執地站在那裏。

有一股憂傷在他的眼底緩緩流動,他獨自站在空曠的舞台上,華美的側影散發著黯然和孤獨的氣息,在舞台上無聲地流淌。

漸漸地,這種憂傷和失落蔓延到觀眾的心裏,令他們的心宛如被揪住般疼痛。

燈光卻倏地熄滅。

整個舞台黑乎乎一片。

等舞台的燈光重新亮如白晝時,主持人走了上來:“感謝高二A班為我們帶來這場特別的話劇。”致謝後她又接著說道,“接下來是最令人期待的舞會時間,請各位列隊按順序到楓林廣場,度過一個美麗的夜晚吧!”

楓林高中噴泉廣場。

四周的樹木上纏繞著閃亮的彩色燈泡,如閃亮奪目的五彩寶石,廣場被映照得華美絢爛。用新鮮嬌嫩的荷蘭玫瑰圍成的舞會會場,仿佛童話故事的布景一樣夢幻。

廣場中央的噴水池正噴湧著,如一朵盛開的百合花,泛著光彩奪目的流光。

池底一層硬幣的光芒被清澈的水映射在池麵上,銀光粼粼閃爍,與天上的星辰相互輝映。

身穿或可愛或優雅或華美禮服的女生,與衣著得體的少年紛紛牽手,在燈光熠熠的舞池中跳著優雅的舞蹈。旋轉中順勢舒展開來的裙擺,像盛開在舞池上的各種各樣的美麗花朵。

靜舒在稍稍遠離舞池的地方,獨自一人站在樹下。

炫目的燈光映照在她身側。

雖然仍能聽到舞會的喧囂,然而她卻對那些沒有半點知覺,隻是愣愣地看著手裏拿著的那根細長的煙火棒,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話劇裏。

突然,有一支燃著的煙花棒伸了過來,碰觸她手裏那隻,將它點燃了,於是絢麗的煙花綻放。

靜舒抬頭,正好對上耀尊那雙帶著綿密情感的眼睛。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剛才他在舞台上吻她的畫麵,那飄飛的紅色玫瑰花瓣與白色天鵝絨,還有他那雙紫色的帶著深情和溫柔的眼眸。

她微微抿著唇,垂下了頭。

“夏靜舒……”耀尊突然出聲,特有的如吉他撥弦般低沉的聲音在黑夜裏充滿**,“你知道嗎,剛才那個,可是我的初吻哦。”

“咳咳咳——”

靜舒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連連咳嗽了起來。

“喂,你這是什麽反應?”耀尊不悅地皺起眉頭,一麵伸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也許是因為從來沒做過這麽溫柔的動作,他的指頭略微顯得有點僵硬。

直到她的咳嗽停止,他才假裝不經意地提議道:“喂,既然你奪走了我的初吻,我又還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你,那麽……跟我交往吧。”

靜舒猛地怔住。

她遲疑了一下,握住輕拍她後背的手,然後推回去——

“對不起。”

夜風拂過,伴著草木清新的氣息。

她的聲音低沉卻有力。

耀尊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未燃盡的煙火棒被他一把掐斷。

“夏靜舒,我可以認為你是在故作姿態嗎?學校裏想跟我交往的女孩子排著隊呢!或者,你認為你的周圍還有比我更好的男孩子?”他的眼裏有小小的火焰,那是被拒絕後的惱羞成怒,“你難道不怕拒絕我之後,又回到之前被所有同學欺負的日子嗎?”

靜舒手中的煙火棒已經燃到盡頭,剩下零星的火光散落到地上,像被扯斷了鏈子的鑽石項鏈。

突然有柔柔的笑聲隨風飄散開來。

耀尊怒瞪向她。

月色下,她正用盛著滿滿笑意的眼看他,那雙靈動的眼裏閃爍著晶亮的光芒。

“你不會的。”她說,語氣裏滿是堅定和信任,“耀尊,你是個好人。雖然偶爾脾氣很差,但是你的內心很柔軟,所以,我相信,在我們成為朋友之後,你不會再這樣對待你的朋友。”

風吹過,墨玉色的頭發隨風飄揚,泛著流水般溫柔的光澤。

“我很感激你平日為我做的點點滴滴,很感激你曾經對我坦露你內心的脆弱,也很感激你喜歡我。但是,真的很對不起,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感情。”

在她的聲音中,耀尊眼裏的火焰逐漸熄滅,隻靜靜地看著她。

此時她微垂著頭。

她身上穿著同學借給她的禮服。絲綢製成的禮服輕盈小巧,吊帶設計讓優美的鎖骨**出來。白色絲帶在輕盈的腰間繞了兩圈營造出立體的感覺,然後在背後別成巨大的蝴蝶結,在夜風中如抖動的純白色翅膀。禮服下擺隻蓋住膝蓋,露出柔嫩細長的小腿。她沒有戴任何首飾,隻用一朵粉色玫瑰花別在頭發左側,卻越發映襯出她容顏的清秀。

夜更深了,風漸漸大了起來。

樹影搖晃,發出“沙沙”的歌唱般的聲音。

耀尊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後,便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靜舒手裏抓著外套的衣領,帶著少年體溫的外套讓她被寒風吹得發抖的肩膀溫暖起來。

她愣愣地朝他的背影看去。

耀尊離去的背影有些落寞,他隻穿著白色襯衫的背影在舞會熱鬧的歡聲笑語中,顯得孤單而又脆弱。

“靜舒……”一個低緩的聲音響起,翼蘺楓修長的身影緩緩從旁邊一棵樹下出現,“我能問你拒絕尊的原因是什麽嗎?”

他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少女,眼神期待而熱切。

眼底有暗湧的情愫在蔓延,但他努力克製著。

“如果我說,是因為你呢?”靜舒刻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像是一個疑問句,雖然她心中已經非常肯定這個答案。

“嗬嗬。”輕柔溫暖的笑聲響起,翼蘺楓不再答話,他輕輕地走近,張開雙臂溫柔地環住麵前的少女。

夜色正濃。

周圍喧鬧不已。

但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

轉眼,秋天將逝,冬天臨近,街道的樹木伸展著枝幹,幾枚枯黃的樹葉懸在枝上,在風中搖搖晃晃。

地上零落的枯葉被凜冽的風吹得飛揚起來,像姿態優美的蝴蝶,在半空盤旋。

靜舒家的木樨已經謝了一次,但是綠葉依舊,枝葉間又有些細小的白色,一簇簇的,像打散翻炒過的雞蛋。

這種木樨每季都開花,它總在一季的花謝之後,又醞釀下一季的花開花落。即便是在冬天,它仍能開花,在凜冽的寒風中散放濃鬱甜膩的花香。

舞會過後,算是確定了彼此的心意,翼蘺楓時常會到夏家,教小川下圍棋。

即便他說自己是有空才會過來,但是靜舒知道他的溫柔和善良——

他是因為明白她平日工作中總是擔心在家的弟弟,所以便利用教學來幫她照顧小川,為她實現想陪弟弟玩,卻沒辦法完成的心願。

她工作之後回家的時間總是在11點之後。小川已經早早被他安撫入睡,但他卻不離開,拿著書在客廳安靜地閱讀,每隔幾分鍾便看一下時間,到了11點的時候煮一壺水,倒進杯子裏,在花園中等她回家……

靜舒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翼蘺楓,心裏總是有滿滿的溫暖和感動。

那人總會站在四季木樨邊,伴著清甜的花香,朝她微笑著關切道:“你回來了。”

這次,又和以往幾次一樣,翼蘺楓已經在屋外等她。

如墨玉般的黑色像絲綢一樣柔軟,在風中輕輕舞動,泛著柔美的流光。

額前的劉海調皮地跳動,露出光潔飽滿的額。

深海般的眼睛在月色下靜靜流淌著流水般的粼粼光芒,在遠遠看見她的身影時,變得溫柔而且充滿暖意。

“蘺楓,今天辛苦你了。”

靜舒總會這樣回答他。

他隻是輕柔一笑,然後和她一起進屋。

他將準備好的水遞給她,水溫剛好能給她暖手。

伸手接杯子的時候,她的手指碰觸到他的手指。

好冰——

靜舒微微皺起眉頭,看向他被北風刮得微微泛紅的臉頰。

他卻不覺,仍然微笑地看著她說:“先暖暖手再喝吧。”

她沒有接過杯子,手再往前伸了些,覆住他纖長幹淨的手,輕輕握住。

少女的手心溫暖,手掌小巧柔軟,貼緊他的手指,一點點暖了他的手和心。

她瞪著他:“笨蛋,你這樣會感冒的。以後你還是不要在屋外等我了,要是病了怎麽辦?”

他隻柔柔地看著她,眼裏的笑意更深,但沒有回答。

於是,以後的一天又一天,他依舊固執地站在四季木樨邊等她。

他喜歡她家屋外那兩株常綠的四季木樨,因為它們和她一樣堅韌,不畏嚴寒。

它們的香味是那麽溫暖,他希望她回家的第一刻,便能聞到這樣清爽的味道,那香味也許能為她帶走一天的疲憊。

離開靜舒家後,翼蘺楓回到翼家自己的私人小天地裏。

這是一間以深藍色為主色的房間,大概有60平米。

頂端成弧形的雕刻了古典鏤空花紋的木門,將房間隔開為兩個部分。

房間進門的部分猶如一間書房,一邊牆壁放置著高到屋頂的書架,上麵整齊排列著密密麻麻的各式書籍。另一邊通往陽台,光線良好的地方擺放著一張書桌,桌上是一台最新款的蘋果筆記本電腦。陽台和房間用落地窗隔開,藍色的紗製窗簾隨風翻飛著,借著燈光隱約能看到陽台上擺放著圓桌和藤椅。

另一部分是臥室,放了一張鋪了藍色被單的大床和淺藍色的床頭櫃。牆壁上有置物架,擺放了大小各異的相框。有他和父母的,他和耀尊的……最前麵對著床頭的那張,是他與靜舒的——在楓林高中廣場的噴水池前,他們笑容燦爛。

翼蘺楓開著燈坐在**,腿上放著一本書。

他好像看了很久,但是卻又好像沒有看進去一個字。

他終於把書放下,從床頭櫃的抽屜中,找出一本相冊。

這本相冊有他和小川差不多年紀時候的相片。

相片中的小孩,眉眼、鼻唇還有白嫩的皮膚,和洋娃娃一樣精致。

如果不是照片已經有些老舊,他差點分辨不清相片中的到底是小時候的他,還是現在的小川。

他一頁頁翻看著,覺得這個世界的事物也許真的有某些神奇的聯係,兩個相差7歲的人,居然長得如此相似。

“咚咚咚……”

有人敲門。

翼蘺楓走出臥室,越過書房,回應道:“進來吧。”

長年穿著黑色西裝、手戴白色手套的蘇管家推門進來,他手裏拿著放了茶杯和糕點的托盤,麵帶著微笑說:“少爺,我給你準備了夜宵。”

“謝謝。”他點頭,將相冊放在書桌上。

蘇管家看到相冊,好奇地問:“少爺,你怎麽看起小時候的相冊來了?”

“嗯,隻是突然有了興致。”翼蘺楓拿起茶杯,輕抿了一下。

大吉嶺紅茶氣味芬芳,口感細致柔和,帶有點點的葡萄香味。

“蘇管家……”他突然放下茶杯,似不經意地笑問,“你說,我會不會有一個失散了幾年的兄弟,他現在剛好10歲啊?”

蘇管家怔住,臉上的表情像被噎到般,微微泛著青色。

與此同時,屋外經過的男人停住了腳步。

他衣著光鮮、身材挺拔,銳利的眼睛在聽到屋內傳出的話時變得驚愕,隨後轉為憤怒。

“少爺,這……”

蘇管家正不知所措,屋外的男人已經重重推開門,走了進來。

翼蘺楓抬頭,看到來人憤怒的眼神,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恭敬地叫道:“爸。”

“你剛才在胡說些什麽?”翼懷盛瞪著他,怒斥道,“你知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蘺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令父親這麽生氣,隻好沉默地微垂著頭。

“從今天開始,你給我用心學我讓你學的東西。多做事少說話,特別是不許胡說八道!我不希望再在你口中,聽到你今天這亂七八糟的猜測!聽清楚了沒有?”

翼懷盛凶狠地說完,便轉身離去,重重摔上門。

翼蘺楓安靜地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手指微微曲起蜷縮在掌心——

作為彩虹市的名流,翼家一向是和睦友愛的好榜樣,但不知這個家庭的真實現狀,外人看到又會有何感想?

徹骨的寒冷,從指尖蔓延到手心,直入心髒。

嘴角浮現一抹冰冷苦澀的微笑。

他環視房間——

這麽幹淨漂亮,有著溫暖色調的房子,為什麽此刻卻讓他感覺如此冰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