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已經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她了

耀尊以極快的速度將白色死亡帖收回。

靜舒隔天上學,校車上竟有人主動讓座;進了校門後,一路上大家都親切地和她打招呼;一些平時欺負她的同學陸陸續續來向她道歉……這些變故都讓她不知所措,她懷著忐忑的心情過了一個早上。

接下來還有更奇怪的事情——

北堂耀尊對她的態度也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

早晨。

他剛在座位上坐下,便左右張望幾眼,隨後從書包中拿出一塊麵包、一個三明治、兩罐牛奶。

他拿起三明治和一罐牛奶,走到她桌邊,“啪咚”兩聲扔在她桌上。

靜舒看了看桌上的東西,又看了看他,不解地皺眉。

“我買多了……”他說著,臉上微微有些紅色蔓延,“看什麽看?就要上課了,你還不快吃!”

午餐。

他在餐廳中,端著餐盤站在她的麵前。

他說:“真巧,一起吃吧。”

她看看四周,桌子左邊、右邊、前麵都已經有人坐著,她抬頭看他:“可是沒位子了。”

他微眯了眼睛,看向她前麵的一位女生,從裏麵迸射出的是危險的光芒。

女生狼吞虎咽了幾口,朝他說:“我吃飽了,你請坐。”便一溜煙跑開了。

他這才高興地坐下。

她沉默地吃飯,卻總是感覺他在盯著自己看。

沒多久,他便說:“怎麽今天的B餐有這麽多排骨和魚?真討厭……”說著,他把魚和排骨都撥到她碗裏,“為了避免浪費,就由你來幫我吃掉好了。”

放學。

靜舒和翼蘺楓並肩走在廣場上,總能感覺從身後某個地方投射過來的視線。

她轉身,似有一個人影正縮回身子。

隱約能看到褐色的頭發在傍晚的夕陽下,發出微弱的但不難察覺的光芒。

“蘺楓……”靜舒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年,“後麵的人,是耀尊嗎?他幹嗎跟著我們又不現身?”

“嗬嗬,他大概覺得不好意思吧。其實尊隻不過是喜歡耍小孩子脾氣,心地還是很不錯的。”這幾天耀尊的改變,翼蘺楓自然也看在眼裏,他從心底感到欣慰——最重視的兩個朋友,終於化幹戈為玉帛了。

“嗯。”

沒有了對立和爭執,靜舒也漸漸看清楚,耀尊其實是個可愛的家夥。

他總是別扭地說著討厭之類的話,可內心卻有溫柔的一麵。

就像刺蝟一樣,表麵雖然長滿了刺,但是它的胸懷卻是柔軟的。

周三晚上,月亮清吧。

靜舒換好服務生的統一服裝,與同事們在休息室中一邊聊天,一邊等領班給他們分派今天的任務。

7點16分,領班才走進休息室。

“晚上好。”一身職業白領打扮的領班朝大家點頭,“今天我們清吧來了一位新同事。剛才在請他填寫資料的時候,花了些時間,所以今天遲到了,真是對不起。”說完,她側身讓身後的人上前,“這是我們的新同事,現在請他為我們做一下自我介紹。”

少年長得十分好看,麵容和氣質都讓所有人驚豔,隻有靜舒卻像木偶一般怔住了!

“大家好,我叫北堂耀尊。今後我會和大家一起工作,請多指教。”耀尊並不在意眼前那些仰慕的目光,他的眼裏仿佛隻能容納一個人。他看到了靜舒捂嘴震驚的樣子,忍不住嘴唇微彎。

靜舒當然無法置信,她知道耀尊的家境有多富裕。可是他現在竟來清吧打工,這是為什麽?

“好了,大家安靜。”領班揮揮手,休息室內此起彼伏的聲音立刻平息了下來,“接下來為大家分配工作。”

耀尊卻兀自大步走到靜舒身邊,看她微微張口凝望著他,眼裏寫滿不解,他輕咳了一聲:“我覺得,一個女生在這種地方打工,還是有人保護比較好。”

靜舒微微有些怔愣。

那麽……他是為了她才來的嗎?

她臉紅地扭開臉,但眼裏卻有柔柔的光亮。

而耀尊的臉,也暈染了一些微微的紅,似乎是為自己剛才話語中的含義而害羞。

一開始對她下了白色死亡帖,現在竟然聲稱保護她,這不是很矛盾麽?

雖然是正規的清吧,客人大多數都很正經,然而還是偶爾有少部分的客人喜歡酒後鬧事。

這天,靜舒給包廂裏的客人送上幾罐啤酒,正準備離開,便被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一把攔住。

那男人往桌上的空杯倒酒,直到啤酒泡沫溢了滿桌才停下。他口齒不清地嘟囔:“小妹妹,陪我們喝一杯啊。要一口幹哦。”

包廂內其他客人也跟著起哄,無論靜舒怎麽解釋,他們都不願意讓她離開:“不要這麽不給麵子嘛!不然就去把你們老板叫來!月亮清吧的服務也太差了!”

“好吧,隻喝一杯!”無奈之下,靜舒隻好拿起酒杯。

這時卻有人搶過杯子。

眾人驚愣地看過去,包廂內多了一位身材挺拔的男服務員。他舉著杯子霸道地說:“我代她喝。”說完,他仰脖一口飲盡,隨後倒扣杯子表示他已經喝完了,“如果哪位客人還不滿意,就和我單挑!”

聲音雖然不大,但極具穿透力和威脅性。

包廂內的幾個男人麵麵相覷,最後有人擺擺手笑道:“滿意滿意,你們可以走了。”

走廊上的燈光有些昏暗,音樂聲絲絲縷縷地從包房內傳來。

耀尊雙腿修長,沉默地大步走在前方,靜舒稍稍有點跟不上。

“耀尊。”她忸怩地開口。

“幹嗎?”前麵的人回過頭。

她朝他微笑,目光誠摯而明亮:“謝謝你!”

耀尊輕咳幾聲,白皙的臉上湧現出點點紅色,雙頰逐漸被暈染了。

橘紅色燈光的覆蓋下,靜舒產生了錯覺,少年的眼底不知道為何,流露出些許慌亂。

學校操場。

高聳的樹木將這一片平地圍起,清風拂過,樹葉摩擦,發出悅耳的“沙沙”聲,是大自然動聽的樂章。

800米的跑道有一小半掩映在樹木之下。

延綿的樹冠遮擋住陽光,隻留下一部分穿透枝葉縫隙,灑落在淺褐色的沙地上,畫下點點斑駁。

現在是上課時間。

體育老師正在四十多個學生麵前,講解排球的打法。

靜舒站在隊列中第二行第五個的位置,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在日光下宛如晶瑩剔透的水晶。

她緊緊抿住唇,臉色蒼白得仿佛被霜凍了般。突然她感覺眼前全部顏色都變成了濃烈的黑,隨後身體輕晃,猶如斷翅的蝴蝶般,往一側倒去……

一直關注她的翼蘺楓察覺不對,立即伸出手臂,及時圈住她的身體,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老師,有人暈倒了!”他急切地報告老師,緊緊皺著眉,擔憂地看著懷中的少女。他伸手撥開她臉上的幾縷頭發,觸手是一片冰涼。

人群中,耀尊粗魯地推開人群,急匆匆跑到翼蘺楓麵前。

他握住靜舒的手臂,瞪了翼蘺楓一眼:“還發什麽愣啊?快點送醫務室!”

說著,他一手穿過少女手臂下方,另一手抱住少女的雙腿,將她打橫抱起,宛如守護公主的騎士般,往醫務室的方向飛奔。

翼蘺楓有一刹那的失神,但很快便大步跟了上去。

靜舒一覺醒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昏沉,索性閉上眼睛,讓全身的感覺慢慢複蘇。

空氣中有輕微的消毒水味道,手背有點痛。

她重新睜開眼睛,側過頭看到了手背上正插著一根輸液管。

“靜舒,你醒了?”翼蘺楓似乎一直守在床邊,他在第一時間靠了過來,湖水般的眼眸裏漾著關切,“現在感覺怎麽樣?”

靜舒撫著額頭艱難一笑:“我怎麽了?”

“白癡!你在體育課上昏過去了!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耀尊這時也走了過來。

他惡狠狠地瞪著眼睛,態度惡劣地把一個盛著溫水的杯子遞到她麵前。

聽他說話的口氣就能感受到他有多惱怒:“該死的,你一天究竟要打多少工?你到底有沒有睡覺啊?麻煩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的黑眼圈有多大!真是醜死了!”

靜舒默默接過杯子,低垂著眉,輕輕抿了一口。

薄薄的眼皮下,長長的睫毛安靜乖巧地伏著,眨眼的時候才微微顫抖了幾下。

翼蘺楓看著她把水喝完,便將水杯接過,按住她的肩膀溫柔地說:“等會我和耀尊送你回家。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晚上去月亮清吧打工的事情不用擔心,耀尊已經幫你請假了。”

“可是……”

靜舒還想說什麽,另一側的耀尊雙手抱胸,再次瞪眼教訓她:“你還可是個什麽勁啊!少打一天工會死啊?你要是病倒了,還怎麽去照顧你家那個小鬼頭?”

翼蘺楓也深表同意地點點頭。

略微思考了一下,靜舒才接受了兩個少年的安排。

靜舒是第一次這麽早回家。

此時,秋天的風已經帶著寒意。

短短半個月,原本還綠得耀眼的樹木已經一點點地枯黃,樹葉紛紛揚揚往下落。燦金色的光芒透過樹木的枝葉縫隙,穿透而下,在地上畫出斑駁,

整條街道鋪滿了黃色的落葉,地上的黃色有深有淺,一層層延綿著,像一幅長長的畫卷。

靜舒家的四季木樨比起之前開得更盛,香味帶著濃濃的甜膩,伴著空氣被吸入體內,有一種溫暖舒適的感覺。

她的鑰匙已經落在了耀尊手裏,高大的少年像小孩子一樣,手指旋轉著那串鑰匙,快步走在前頭。來到靜舒家的圍牆外,他熟練地打開門欄,隨後又打開了屋門。

“小川,我回來了。”

靜舒的聲音剛落,便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從房間裏鑽了出來:“姐姐,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哦……咦,大哥哥,你怎麽也來了?”

“我送你姐姐回家,順便看看你這小……帥哥。”鑒於上次被小川威脅,耀尊把剛要說出口的“小鬼”咽進肚子裏,勉強說出“帥哥”兩個字。

靜舒看著耀尊別扭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在他的瞪視下,才漸漸斂了笑容。她微笑著朝自己的弟弟道:“小川,今天家裏來了兩個客人,這個是耀尊哥哥,你已經認識了;另一個就是送你雲子的大哥哥,叫翼蘺楓……蘺楓,這是我弟弟,夏靜川。”

翼蘺楓是最後一個進的屋門。

他在看到小川的瞬間,平常總是帶著柔和笑容的表情轉變為震驚,平靜如無風湖麵般的眼眸裏也激起了陣陣漣漪。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小孩——

小川長得比其他的小男孩漂亮得多,眉毛細長得像柳葉一樣,深黑的眼珠大而靈動,嘴唇柔潤,隻是顏色紅得有些許異常。

即使穿著一套極普通的、印著熊寶寶的長袖睡衣,小川仍像洋娃娃一樣精致可愛。

如果不是有靜舒的介紹,換成是某天走在大街上偶然相遇,翼蘺楓幾乎會認為眼前這個小男孩是自己走失的親人,因為他的模樣,竟和自己小時候驚人地相似!

“楓,蘺楓!翼蘺楓——”

耀尊見他失神地愣愣站著,叫了他好幾聲都沒回過神,於是越叫越大聲,最後都吼了起來。

耳膜的震痛讓翼蘺楓回了神,他看向耀尊,表情仍有些怔愣:“怎麽了?”

耀尊眉毛輕挑,眼睛朝上翻了個白眼:“你在發什麽呆啊?靜舒正給你介紹她弟弟呢。”

“哦……”翼蘺楓這才反應過來,即使心裏還有些奇怪,但還是溫和地笑著微微彎下腰,對麵前的小男孩說道,“小川,不好意思。很高興認識你哦!”

“沒關係啦!”小川揮揮手,像個小大人般拍拍翼蘺楓的手背,“很多人第一次見到我,都會被我的帥氣嚇到,我明白你的心情。”

“是嗎?”翼蘺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眉眼彎成漂亮的弧度,他揉揉小川絲絨一樣柔軟的頭發,轉頭對靜舒笑道,“你弟弟很可愛。”

“這家夥平時在家裏沒事就看電視,喜歡學電視劇裏的主角,說一些亂七八糟的台詞。”靜舒笑著回道,隨後她領著兩個少年進了客廳,“小川,姐姐去準備晚飯,你先幫我招呼兩個哥哥,行不行?”

小川拍拍胸口,故作成熟地承諾:“放心,交給我吧!”

耀尊卻一反往常大少爺飯來張口的習慣,提出要進廚房幫忙。

在靜舒懷疑地說“我怕你幫倒忙”之後,他立刻惱羞成怒地挽起衣袖衝進廚房裏:“菜呢?”

“好吧,那你先幫忙擇菜。”靜舒無奈地遞給他一把空心菜。

耀尊捧著那把菜,氣焰突然弱了下來:“這個課堂上好像沒教……”

“哈哈。”看他迷茫的模樣,靜舒忍不住笑出來,卻被他暴怒地賞了幾個栗暴。

於是她隻好忍著痛和笑,一步步教他怎麽擇菜。

耀尊認真地照她所教的,取下空心菜好吃的部分。

他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看她開火炒菜的背影,嘴角浮起愉快的笑。

耀尊堅持要練習做最後的那個湯,靜舒便到客廳收拾餐桌。放好碗筷之後,她正要重新進入廚房,視線卻被正認真地坐在棋盤前對弈的兩人吸引住了,她靜悄悄地靠過去。

雖然她不懂圍棋,但是平日和弟弟看電視節目,也能觀察出棋盤上黑白棋的局勢。很明顯,這次翼蘺楓所執的白棋所得的目數,已經遠遠超過小川的。

沒一會兒,小川便主動認輸了。

“蘺楓哥哥,你好厲害!平時這附近的老爺爺跟我下棋,都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你居然不用多少時間就贏了我那麽多!我要拜你為師!”

翼蘺楓笑著將棋子收好,說:“好啊,我以後有空就過來教你下棋。”

小川立即高興得跳了起來,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蘺楓,你的圍棋下得這麽好,為什麽不去參加比賽?”靜舒幫他收拾棋子,微笑著問。

“我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從出生起就背負了要接手家族產業的責任。”翼蘺楓的臉上露出些許惆悵,“從我懂事開始,我的父親就聘用無數在各個領域有才能的人來為我授課。我所接受的教育告訴我,我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翼家所有的產業才是我人生的一切。所以,圍棋隻是我生活無聊時候的消遣而已……”

靜舒的心,突然被什麽輕輕地一撞,微微疼了一下。

“可是你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吧?我覺得你不應該讓別人來規劃你的人生。”沉默了半晌,她認真地看著他,澄淨的眼裏閃耀出她特有的堅持,“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你不會覺得快樂。一個人的人生是屬於他自己的,隻要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無論遇見多少艱難險阻,都會覺得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靜舒的這些話,一字一句都落在了翼蘺楓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像平靜的湖麵被石子打破,驚起漣漪不斷。

他從小接受精英教育,但剛才那種思想上的碰撞卻沒有任何老師給過他。眼前這個女孩用最質樸的語言、最純粹的想法,鼓勵他要堅持自己的喜好、過自己喜歡過的生活。

靜舒跑進房間,不一會兒又出來,懷裏抱著一大疊書。

她將那疊書遞給他,並說:“這是小川以前看過的漫畫,叫《棋魂》。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像裏麵的主角小光一樣,堅定自己要下圍棋的信念!”

翼蘺楓看著她,從她的眼神和笑容中,他能夠感受到靜舒那純粹的溫柔。而那種溫柔,在一點點擾亂他內心的平靜。

“喂!”耀尊走到客廳,雙手抱胸站在兩人麵前,不悅地挑眉道,“你們在幹嗎?快來嚐嚐我的手藝!”

“這麽快就做好了?湯要多熬幾分鍾哦。”靜舒不信任地看著他。

耀尊瞪了她一眼,隨後便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手,朝廚房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向翼蘺楓:“楓,你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敢不捧場的話,我跟你絕交!”

翼蘺楓回過神來,衝他微笑:“嗯,來了。”

他將那一疊漫畫書放在桌上。

64開的小小漫畫書的平滑封麵,在日光燈的照射下,閃耀著光芒。

楓林高中最近的這次月考結束之後,剛好是周末。

放鬆下來的學生都想趁這個機會組織班級活動,創造學生時期的美好回憶。

當天晚上。

月色皎潔,散落的星星遙遙相望,光芒時隱時現。

遊樂場裏的鬼屋建在並不大的樹林內,那些或低矮如扭曲的人形,或高大恐怖如怪物的樹木,被別有用心地分散在鬼屋周圍。

樹林內陰森森的,鬼屋前隻有兩盞歐式吊籃燈。

嘭!

不知哪裏來的一粒碎石,居然將其中一盞打破了,燈泡懸掛在半空中,隨著夜風晃晃悠悠。

而另一盞的電源接觸似乎不怎麽好,燈光總會突然在“滋滋”聲中閃動幾下,嚇得好幾個女生頻頻發出尖叫。

透過鬼屋的窗戶,能看見裏麵幽幽的黃色燈光,帶著說不出的詭異。

這種不可知的、利用了人類想象力所製造的恐怖,比真正見到鬼怪的麵容,還要令人驚恐。

靜舒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

周圍陰森的環境並沒有讓她覺得害怕,反而這種平時在電視中才能看到的西方電影一樣激動人心的探險模式,給她帶來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突然,一個人影仿佛飄一般站在了隊伍前麵。

“是誰?”

一束白色的燈束落在那人的臉上,燈光太亮,那人的臉猶如沒有血色般一片慘白。

有些膽小的人立即大聲尖叫了起來:“鬼!鬼啊!”

“各位同學,大家晚上好。”

班長李淩關掉朝自己照射的手電筒,佯裝鎮定地憋住笑,讓大家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歡迎大家參加今天晚上的‘鬼屋奪寶大賽’。”

“現在兩個人為一組,各組相隔五分鍾進入鬼屋。以取得五種徽章的時間長短來決定勝負,沒有完成任務的隊伍就要接受懲罰!”他指揮道,“同學們請各自找好自己的夥伴,冒險遊戲開始!”

他說完規則之後,並沒有人朝鬼屋入口走去。

幾乎全班女生都往耀尊和翼蘺楓身邊靠了過去,形成兩個包圍圈。

剩下一群少年麵麵相覷,都不願意把自己的手交給另一個少年……像現在這樣完美的氣氛,如果手裏牽的不是一個女生的話,豈不是太悲慘了嗎?

包圍圈內,耀尊和翼蘺楓卻並沒有選擇任何人。

耀尊不耐煩地撥開一個個往他身上黏過去的女生……

翼蘺楓微笑地說著抱歉,而他走過的地方,女生都主動讓路……

兩個包圍圈漸漸匯聚成一個——

幾乎在同一時間,兩隻修長漂亮的手遞到了靜舒的麵前。

一隻手寬厚有力,掌心微微向下。伸手的動作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仿佛隨時會直接過來牽住麵前少女的手。

另一隻手纖長幹淨,掌心向上。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到這隻手的主人,在溫柔安靜地等待少女的選擇。

耀尊和翼蘺楓同時側過臉,看著對方。

夜晚的空氣帶著一點兒寒意,寧靜中隱約能聽到周圍草叢中的響動。

秋風拂過,濃黑的樹影在夜色中晃晃悠悠。

風撩動翼蘺楓額前的短發,使頭發調皮地微揚。月色下,能看見他的眼裏,有期待的眼神一瞬間流過。

與此同時,耀尊也微微抿了唇。他重新看向靜舒,舉起的右手更加堅定地往前伸了一些。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如流螢的月色中,靜舒看著眼前微微笑著的翼蘺楓,和瞪著眼看她的耀尊,有些不知所措。

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她伸出左手,將它交給左邊那纖長幹淨、總是帶給她溫暖的手。

耀尊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猶如墜入冰窖一般,全身的熱度迅速退去。原本因為緊張而微微汗濕的手心,被寒冷的夜風一吹,冒出絲絲寒意。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正準備惱怒地收回去的時候——

“耀尊,把你的左手伸出來。”

聽到靜舒的話,他愣愣地看向她微笑的臉,不明所以。

她卻皺著眉說了聲“真笨”,便伸出右手牽住他的左手,並道:“你和蘺楓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拋下你們中任何一個人!”

她的話,仿佛帶著魔力,準確地貼在耀尊心髒的位置。那種細膩的情愫順著血液,在血管裏一點點流遍身體所有地方,令他全身的細胞都活過來,愉快地跳躍。

他的臉上有抑製不住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黑曜石般的眼睛閃爍著比鑽石還璀璨的光亮。

周六夜晚的街道,人潮湧動。

靜舒手裏捧著剛才在“鬼屋奪寶大賽”獲得第一名贏來的水晶球,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水晶球略帶粉色的晶瑩剔透讓她愛不釋手。她將它放在眼前,隔著它抬頭望向天空,熒熒月色在水晶球中,折射出朦朧而微弱的七彩光芒,美得仿佛童話裏的色彩。

“小心。”

站在她左手邊的翼蘺楓,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靜舒疑惑地低下頭,才發現自己差點撞到電線杆了。

“謝謝你。”靜舒將水晶球收起,朝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今晚我很開心。”

“這是我們一起努力得來的。”翼蘺楓眼裏溢出笑意,他忍不住抬起手指,輕刮她的鼻尖。

而另一邊,耀尊看到他們彼此親密的動作,喉嚨微動,仿佛嚐到了嫉妒和吃醋的味道。

“快點走啦!磨磨蹭蹭的,飯店要關門了!”他忍不住朝身側有說有笑的兩人吼道。

“哈哈,你又怎麽了?果然楓說得沒錯,你就是小孩子脾氣。”靜舒笑著看向耀尊,伸出食指羞羞臉。

耀尊的臉色因為她的動作,越發難看起來。他賭氣地大步往前走,不再理會身後兩人的叫喊。

將靜舒送到打工的地點之後,耀尊的鬱悶似乎依然無處宣泄,他叫了一打啤酒,獨自喝了起來。

這家飯店旁邊的街道轉角,就是耀尊第一次和靜舒相遇的地方。暑假結束後,靜舒並沒有辭掉在飯店的工作。在開學之前,她已經跟老板商量好,周末晚上的時間她會來這裏兼職,工資按工作時間計算。

翼蘺楓出去接了一通電話回來,桌上已經放了五個空罐子。

他皺眉按住耀尊仍想開下一個罐子的手:“尊,你少喝點。”

耀尊扯回手,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說:“不用你多管閑事。”

翼蘺楓搖頭歎了一口氣,看了正在忙碌的靜舒一眼,緩緩說道:“我現在家裏有點事情,得先離開,等一下就麻煩你送靜舒回家吧。”

耀尊仰頭看了他一眼,從鼻腔裏輕輕地“哼”了一聲,便又自顧自喝起酒來。

周末的夜市,比往常更加熱鬧。

整條街銀白色的路燈與色彩斑斕的霓虹融合,流光溢彩,如銀河一樣美麗。

飯店的老板娘是個很溫柔親切的人,知道靜舒家境不好,所以才特別允許她繼續利用周末到這裏兼職。

靜舒也很懂得感恩,每次周末的晚上,她總要幫老板把地方收拾幹淨之後才回家。

這時已經是11點,她還在一旁刷洗杯盤碗筷。

老板已經幾次勸她早點回家,卻一直被拒絕,隻好也一起幫忙,盡量加快收拾的速度。

當老板擦到第四張桌子的時候,有個人撲到他剛擦好的桌子上。

少年身材高大、四肢修長,承受他身體重量的小圓桌搖搖晃晃,差點就連桌帶人摔到地上。

他一身酒氣,滿口還斷斷續續叫著:“老板!酒……給我,拿酒……”

“這位先生,我們已經收攤了。”老板幫他穩住桌子,在看清楚他年輕俊美的麵容之後,連忙回頭朝靜舒一招手,“靜舒,這好像是跟你一起來的朋友呢!他喝醉了。”

靜舒聽了,跑了過來。

耀尊這時已經搖晃著要倒下去,她忙扶住他。

因為酒醉,耀尊臉上染了幾分緋紅,看著她的眼神都是迷迷蒙蒙的。他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靜舒……你怎麽會在這兒?哦,你是來陪我……喝酒的吧?”

“我是瘋了才會陪你喝酒。”靜舒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但不得不努力撐著他的身子防止他摔倒,“真是的,幹嗎喝得這麽醉?你好重!”

“什麽?我重?”耀尊嘟囔著,不滿地大叫,“我身高一米八,體重……65公斤,四肢修長,身材勻稱……有優秀的遺傳基因……誰敢說我重?對了,我還有肌肉……你要不要看……”說著他就要當街脫起衣服來。

此時有幾個女生從店門外走過,看到這一幕,紛紛掩住嘴巴低聲笑語。

正當靜舒急得不知所措的時候,老板及時過來幫忙:“靜舒,你朋友醉得很厲害,不如你先帶他回家吧。”

看到耀尊依然在說胡話,靜舒隻能不好意思地點頭,把剩下的工作都交給老板處理。

“喂,坐好點,別把頭靠在車窗上。”靜舒叫了車,好不容易將他塞進車子後座,耀尊卻一把扯住她,不讓她坐到車子前排去。

也不知是真的醉迷糊了還是怎麽,他嘴裏一個勁嚷嚷著:“我要跟你回家,跟你回家……”

“不行,你要回你的家。”靜舒坐在他旁邊無奈地哄他。

可是他竟然把頭一扭,將臉埋在她脖子裏,還發出“嗚嗚”的聲音:“你不要拋棄我,嗚嗚,我好可憐……”

司機頻頻向靜舒投來怪異的眼神,讓她覺得尷尬得不得了。

轉而想想,現在也確實夜深了,帶著醉醺醺的耀尊去北堂家吵醒一大家子人不大好,她隻好認命,把他帶回家。

幫他擦臉,把熟睡的小川移到自己房裏,安排他睡在小川的房間,時間已經過了12點,靜舒覺得累極了。

她關掉燈正要走出房間的時候,卻聽見幾聲極低沉的抽泣。

她詫異地看過去,月光透過窗戶落在**,隆起的被子在輕微地抖動。

她重新坐回床邊,手放在耀尊露在被子外麵的頭發上,輕聲問:“你到底怎麽了?”

“明天是我的生日。”沉默了許久後,被子裏終於傳來很沉悶的聲音,說話的調子和平常不同,輕得讓人分不清他是清醒著,還是仍在酒醉中。

靜舒的動作一頓,隨即變得輕柔:“生日不是應該開心一些嗎?”她將被子往下拉了拉,讓耀尊的臉露了出來。

柔美的月光落在少年的臉上,籠罩住他俊美的臉和細致的五官。他的表情顯得很迷蒙,似醒非醒。

他眼裏似乎有水汽冒出來。水汽凝結成晶瑩的水珠,濕潤了羽扇般的睫毛,月光下,那如墨般的黑色濕濕的、亮亮的。

“也是我媽媽的忌日……”

這極輕的幾個字,卻重重地砸在靜舒心上。她的手微僵。

“17年前,生下我的那一刻,她就死了。”耀尊又將頭微微往被子裏縮,似乎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身體慢慢蜷縮起來,“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會用溫暖的雙手抱住我,也沒有人會在我生病的時候擔憂地守在我身邊。北堂家有很多人表麵上都很關心我,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出於他們的真心……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沒有害死我媽媽就好了,我就不會孤單單的一個人……這份孤單,也許就是我害死我媽媽的懲罰。她一定很恨我……”

靜舒的心,隨著他的訴說變得越來越酸澀。

她一直以為,像北堂耀尊這樣的大少爺,生活優越,出入有人伺候,也許從來就不知道痛苦和悲傷,卻不知道他的內心竟也是這麽寂寞和孤獨。

他和自己一樣,會想念自己的媽媽,他甚至把他媽媽的死歸罪在自己身上。

見他一點點縮進被窩裏,她忍不住俯身,隔著被子抱住他。

她想要傳遞給他一些溫暖。

被窩裏的身體感覺到了她的擁抱,停止了顫抖。

靜舒的唇貼在被子上,在安靜的房間裏,她的聲音緩緩流淌開來:“你的媽媽不會恨你,相反,她一定是愛你的。因為她把她生命中最後的力量和溫暖,毫不猶豫地都給了你。所以你一定要帶著這個信念,堅強地麵對以後的生活!”

少女的聲音,柔軟中帶著堅定,在微涼的夜晚中,溫暖著他的心。

她感覺到耀尊一點點地放鬆了自己,沒一會兒,他的呼吸就變得輕而綿長。

靜舒幫他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

月光下,能看到少年濃密的睫毛上還帶著濕潤的水汽,嘴角卻帶著笑意,微微彎出漂亮的弧度。

清晨。

院子中鳥鳴陣陣。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少年白皙俊美的臉上,在他精致的輪廓邊勾勒出柔和的線條,有些朦朧和溫暖。

此時,他的睫毛微動,終於慢慢睜開了雙眼。

耀尊用手撐著床墊,努力坐起身。

他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靠著牆,慢慢回憶起昨天喝醉後的事情——

在夜市裏的事,他隻能記得三成。

但是後來在靜舒家裏,趁著酒意說的那些丟臉的話,他卻一字不差,記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識地扯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半晌,他才把被子掀開,紅著臉嘀咕著:“哼,我怕什麽!反正是醉酒之後的胡話,她要是問起,我裝成什麽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恍惚間,他想起了靜舒那個隔著被子的溫柔擁抱,還有她安慰的話語。

他的臉上頓時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在陽光下,那麽奪目燦爛。

溫暖的食物香味在小小的屋子內飄**。

淡淡的清香湧進耀尊的鼻腔中,令他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起身朝廚房走去。

靜舒家隻有廚房,沒有餐廳。廚房雖不大,但是還能放下一張可折疊的四方桌子。吃飯的時候,如果人少,就在廚房把桌子撐開放好,人多的時候,就把桌子搬到客廳,倒也方便。

這時桌子上已經放好一鍋冒著熱氣、讓人一看就覺得可口的白粥,還有煎得酥黃的荷包蛋和一盤青菜。

忙活完了之後,靜舒又拿出自己醃製的酸梅和適量的糖一起攪拌,再用小碟子裝著放在桌子上。

準備完這一切,她轉過身,恰好對上了站在門邊的耀尊的雙眼。

他不知道已經站在那兒多久了,隻靜靜地看著她為他準備早餐。

此時,他的眼睛深邃得仿佛兩汪深池,裏麵流淌的光彩仿佛要將她吸進去一般。

靜舒扭開頭,將椅子擺好,聲音異常明亮:“你趕快去刷牙洗臉,然後過來吃早飯。”說著,她把準備好的牙刷毛巾遞給他。

把耀尊領到洗手間之後,她走向自己的房間。幾秒後,整個屋內就響起了溫馨的笑鬧聲。

“姐,耳朵痛啦!別扯啦!嗚嗚……”

“誰叫你喜歡睡懶覺,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

“咦?這不是我的房間呀!我怎麽跑到姐的房裏來了?”

“因為有客人來了……”

耀尊站在餐桌前,一身白色的休閑服更襯托出他的俊美,褐色的短發微亂,有些發絲散落在額間。

他偷偷輕嚐了一粒酸梅,酸酸甜甜的感覺瞬時從舌尖蔓延到喉嚨裏。

“大哥哥你在偷吃東西!”小川蹦跳著走過去,伸出手指羞羞臉,動作和神態都和靜舒那天羞耀尊的模樣像極了。

“我才沒有……小鬼!不許亂說。”耀尊作勢要去捏小川的臉,卻被他躲開了。

“居然叫我小鬼,哼,巡海夜叉!”小川做個鬼臉,進洗手間刷牙去了。

耀尊無奈地轉頭,卻剛好對上靜舒的視線。

“嗬嗬。”靜舒將雙手放在背後,笑盈盈地走到他麵前,然後衝他柔柔地微笑,“我昨晚聽你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你……”她捧出一個水藍色的禮物盒子,遞到他麵前,“打開看看。”

“禮物?”耀尊有些別扭地接過,但眼中卻閃過喜悅的光芒。

他快速地拆開了包裝,盒子裏麵靜靜躺著一條深藍色的圍巾,上麵有一隻小獅子的圖案。針腳平整的圍巾在晨光中泛著如星芒般的流光。

耀尊看著眼前的圍巾,微微發愣——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精心地準備一份生日禮物給他……他不敢動,害怕這隻是他的一個夢境,一碰就會破碎。

“雖然這種毛線很普通,但是打成圍巾後很柔軟,用起來也很溫暖。”靜舒見他望著圍巾發呆,有些不確定他會不會喜歡它。

“來,我幫你圍上看看。”

見他仍然不動,靜舒從盒子裏將圍巾拿出,打開,然後輕輕地將它盤在他的脖子上。

溫暖的指尖觸碰到耀尊的脖子,他顫抖了一下,抬頭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少女。

靜舒幫他圍好之後,退了一步,看著他微笑。

深藍色的圍巾鬆軟地圍在他的脖子上,從中間露出一小節白皙的皮膚。

他的臉似乎是經過畫筆修飾般沒有半點瑕疵。那樣的深藍色與他的皮膚顏色搭配協調,襯托得他的容貌更加俊美。

“哇!”小川洗漱完畢,從洗手間衝出來,看到耀尊脖子上的圍巾,有些不悅地嚷嚷,“巡海夜叉,這是我姐姐親手織的圍巾啊,給你真是浪費了。”

“小川,別胡說!小心姐姐捏你嘴!”靜舒擺出姐姐的架勢恐嚇道,然後她的臉微微一紅,“對不起耀尊,因為時間倉促,所以我連夜把去年給小川織圍巾剩下的毛線織好了送你——雖然現在送還早了點,冬天還沒到呢。”

“不,沒關係,我很喜歡。”

耀尊覺得脖子上的溫暖像是會蔓延一般,脖子、耳根、雙頰,甚至到全身,都一點點熱了起來。

他抬手輕輕撫著圍巾,低聲說:“謝謝你。”

他下意識地垂下頭,想掩飾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嘴裏咬著荷包蛋的小川樂了:“哦——你臉紅了!真羞。”

耀尊的臉更紅了,他縮了縮脖子,將臉埋進深藍色的圍巾裏。

圍巾稍稍掩飾了他的表情,但是卻不能阻止他心跳得像擂鼓一樣。

這麽溫柔的靜舒,這麽體貼的靜舒……

他清楚地知道,在她為他係上這條圍巾的那一刻,他便已經不可救藥地喜歡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