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湖邊仙女”的秘製特訓

仙女揮舞了一下仙女棒,灰姑娘有了南瓜馬車。

仙女揮舞了兩下仙女棒,布滿灰塵的舊衫變成金銀線裙。

仙女揮舞了三下仙女棒,水晶的鞋子閃閃發光……我的王子有了屬於自己的灰姑娘,而我,隻能去尋找屬於我的那個“仙女”。

所以,現在我是在做夢嗎?

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我恍恍惚惚的,還沒能從午休時間的“所見所感”裏清醒過來。

綠草如茵、煙柳如夢。澄清的小湖映照著碧空中悠閑漫步的雲朵。彩蝶紛飛,圍繞著草地上星星點點盛開的無名野花翩躚飛舞。湖邊一幢木結構的小屋,就像動畫片裏神秘仙人居住的小房子,那麽嫻靜、那麽自然。

好美哦!

這、這還是在我們學校的範圍內嗎?

我看向身旁的藤雅紀,他大大方方地指著那屋子說:“走吧,你的救星就在那裏,看你有多少本事,能學多少了。”

“這是哪裏啊?”

“米蘭帕德。”

我驚了:“怎麽可能?學校裏還有這麽美的地方?這根本是人間仙境嘛!”

“你一定沒注意看過學院的地圖。”他歎氣,“這裏是學院的幾個禁地之一,其實也不是什麽禁地,不過就是私人領域,當然是閑人免進了。”

“哇……”

我心裏大為震動。這是除了薔薇之塔外,我所見的第二個“禁地”呀!跟薔薇之塔那種莊嚴肅穆的曆史陳舊感不同,這個地方就像守林人的小屋,又像湖邊仙人的居所,有種幽靜得讓人不敢打攪的感覺。

我……我能進來這裏嗎?

我狐疑。

不管怎麽說,藤雅紀都算是學院的特權階級,而我,無論是在從前還是在眼下,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平民啦!禁地對藤雅紀或許不管用,對我來說……

或許小屋的主人馬上就會從屋子裏衝出來,用掃把趕我。

“走吧,別哇了。他是學校的幾個董事之一,閑著沒事幹,在這兒養老。”

藤雅紀一馬當先地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對小屋揚聲喊:“白阿姨,我們來了。”

白阿姨。

我想起來了,之前在餐廳,藤雅紀決定要我去特訓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電話簿裏的號碼調出來,打給一個叫“白阿姨”的人。

我正想著,小屋門打開來,裏麵走出一個穿著牛仔襯衫、寬鬆長裙的中年女人。

遠遠看著,已經能看出她年齡不輕了,但她越是走近我反而越是覺得她很美,是那種你無法用言語去形容,卻會折服於她氣質的大美人。

別說她年輕時候會有多麽風華絕代了,我認為即使是現在,她也可以秒殺很多淺薄無知的所謂“小美女”。

“來啦?”白阿姨的聲音很柔軟,卻不膩。她悠然對我們倆一笑,然後走上前來。藤雅紀很自然地朝前一步,攬住白阿姨的纖腰,俯下身,居然——

我的媽呀!

我趕緊捂住眼睛!

他們居然“接吻”啊!

雖然不是碰嘴,但是畫麵很唯美很驚人呢!我的小心肝怎麽受得了這種刺激?

“少見多怪!白阿姨常年在法國居住,隻有春天才回來小住幾個月,入夏就要回法國。這是法國很普通的打招呼!”

藤雅紀非常介意我的“大驚小怪”,一字一頓地狠狠教訓我。

我碎碎念他:“拜托,我少見多怪,我是鄉下人嘛,我沒見過世麵,我隻知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家夥,居然去親那麽美的阿姨的臉頰,還左邊親了親右邊……”

“嗬嗬……小紀,你的小朋友好可愛,很有趣。”白阿姨爽朗地笑起來。

她這麽笑著,我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白阿姨叫他小紀?

“白阿姨是看著我長大的,所以才會這麽叫我。”藤雅紀翻了個白眼,大概他也覺得能讀出我的心聲不是件愉快的事吧,哈哈。

然後不等我說話,他就對白阿姨介紹我:“電話裏說的就是這家夥,您看怎麽樣?有機會改造成功嗎?”

喂喂喂,你說話也稍微客氣一點!什麽叫“有機會改造成功嗎”!我沒這麽“朽木不可雕”吧?

白阿姨和善地看著我,我知道她在觀察我,有點局促不安地站直了,又挺直了腰,希望能得到一個好印象。

好在白阿姨沒為難我,她隻稍微打量了我一下,就點點頭:“很可愛的女孩,高挑的身材像是歐洲的少女,長手長腳的,稍微雕琢一下就顯得很優雅。”

這算是“良好”的評價嗎?我可以暗中得意一下不?

緊接著,白阿姨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是不是在做著強度高的運動?肌肉有點僵硬哦,女孩子的肌肉線條要更柔軟才會美麗。”

哐!

這可真是高空墜物般沉重的打擊呢!

白阿姨,您的評價好“客觀”,我是在練合氣道、擊劍啦。

藤雅紀倒是會適時地插話進來:“我倒是覺得還好吧,這個胖瘦我看還好了。太瘦太軟不好看,女人都差不多的樣子,全部軟綿綿的看著也沒意思。”

拜托,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很懂女人嗎?這樣評價我,哼!

白阿姨微微笑著,看了一眼藤雅紀,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一臉狡黠:“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很欣賞你的小朋友,我多嘴了,賠禮道歉還不行嗎?”

說完,白阿姨頑皮地眨眨眼睛,我居然差點被她逗笑了。

好可愛的阿姨哦!

不過……她的話是什麽意思啊?

我潛意識地忽略掉她話裏的深意。

好在,藤雅紀也沒怎麽在意。他跟白阿姨大概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開玩笑既隨意又大方,兩個人沒有長輩晚輩的區別,平等地相處著。

白阿姨把我們領到小屋後麵,那是一個專門開辟出來的小苗圃,裏麵種著我完全看不出來名稱的植物,白阿姨說那是她自己種來玩兒的藥材。

苗圃旁邊是一株很有些年頭的老槐樹,粗壯的主幹遒勁紮實,足足有三人合圍那麽壯!一副秋千掛在槐樹的結實枝幹上,秋千很幹淨,說不定白阿姨經常坐著玩呢。

秋千架下,擺著一張小木桌,幾個小木墩模樣的凳子,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白阿姨招呼我們過去坐,真的就好像林中仙女。

優雅、自然、善良、純真。

“天氣太好了,在屋裏坐著很浪費,小紀,招呼小朋友坐著等一會兒,我去拿點心。”

說著,白阿姨就徑自去屋裏了,我剛打算坐下,背後突然傳來“噅噅”的聲音——“啊!什麽聲音?”我趕緊轉頭去看——一匹雪白無雜色的高頭大馬,竟然在我身後的不遠處!

天啊,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馬啊!

小屋後麵竟然連接著一個馬廄,而且還真的有一匹這麽美麗的馬!

“有馬!藤雅紀你看,是馬,是馬呀!”

“不是馬還能是什麽啊?你稍微給我鎮定一點行不行?”

“我從沒見過馬!”

“這也不稀奇啊,奈特是一匹三歲的純血公馬,父親是英國馬會的冠軍賽馬,母親也是名門之後,親眼見過奈特的人本來就不多。”他一點也沒炫耀的意思,聲調平淡地說著。

我忍不住打量著奈特。它太美了,是我見過的所有動物裏最美麗的!那麽潔淨、高傲……如果有一支角在額頭的話,我一定相信它是踏入凡塵的獨角獸!

“別這麽瞪著它,你這種死盯著的目光很討厭的,奈特不喜歡。”

“哦……”我乖乖聽話。想想也是,我不喜歡別人這麽盯著自己,奈特肯定也一樣。

我隻是想對它笑一笑,因為我第一眼就好喜歡它。而奈特也許感受到了我的善意,通人性地朝我歪歪腦袋,可愛極了。

我坐下來,這才想起滿腹的疑問:“藤雅紀,白阿姨是誰啊?為什麽她能在學院裏住著,還有,她這麽有錢的話,為什麽不在城市裏住?”

“我說過她是學院的股東啊。”藤雅紀也坐下來,支起手肘撐著下頜,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覺得,平時看著冷酷無比的藤雅紀,這個時候的感覺還挺柔軟的。

“然後呢?”

“她家跟我家是世交,不過跟我們家不同,她家就隻有她一個繼承人,所以,從小白阿姨受的教育,比我兩個老姐還殘酷一百倍。”

藤雅紀看著奈特,我覺得他那對黑色葡萄般瑩潤的眼眸,似乎有點哀傷。

我無法想象,比藤家那兩個仙女姐姐還要嚴酷一百倍的教育,該是什麽樣的教育。

“她在我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被選中薔薇少女候選,然後,她成為了薔薇公主,即使在米蘭帕德漫長的曆史中,她也是一位傑出的公主。不過……”

不過什麽?

“她喜歡上了自己的騎士。”

嘩!

不知為什麽,我的心猛烈地一跳,像被什麽重物狠狠撞擊著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

“嚴格說,是兩個人都互相喜歡吧。”藤雅紀淡淡的,他似乎並沒有沉浸在所謂的回憶裏,而隻是在陳述別人的往事。一種毫不相幹的超脫感,一種沒有感同身受的漠然。

“你也知道,這個學校裏全是富家子,能成為騎士的,自然也不簡單。不過,既然有富人,自然就還有大富與小富的區別,就算是你眼中的上等人,也要分個三六九等吧,這也不是你的錯覺,實際上,這就是如此奇怪的世界。”藤雅紀扭頭看向那座孤單的秋千:“那家夥,運氣實在太爛。剛剛幫助白阿姨當上公主,自己家的工廠就倒閉了……他瞬間就被剝奪了一切,沒資格再出現在米蘭帕德。”

等,等一下!這話有點怪……為什麽家裏工廠倒閉了,就被剝奪一切,還不能出現在學校?

可藤雅紀沒打算回答我的疑問,隻說自己想說的:“白阿姨被父母勒令,絕對不能再與那家夥見麵,那家夥在被趕出學校之前,找到機會與白阿姨見麵,說‘不要為我擔心,我一定會回到這裏,我會一直等著你’……鬼話!自己沒有實力,說這些話,把人騙一輩子,何必呢?”

“可惜白阿姨信了,作為唯一一個沒有騎士輔助而獨自撐過三年的公主,她很辛苦,可即使這樣,她父母還是不放心,高中一畢業就強行把白阿姨送到外國去讀書了。十年後,白阿姨回到學院,才知道那家夥……後來居然放棄學業,以校工的身份又回到學院裏來,他一直守著對白阿姨的承諾,在米蘭帕德等著她。”

不知不覺,我竟淚流滿麵了,顫抖著聲音問:“然後呢?”

“他死了。”藤雅紀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掏出一塊疊得很整齊的手帕,遞給我。

“然後呢?快說!”我一邊擤鼻涕,一邊催促他。

“得了絕症,在白阿姨出國第九年時就去世了。這個屋子,是那家夥蓋的,原本他是學校的守林人,平日就住在這裏。白阿姨回來後,就把這裏稍微改造了一下,每年春天都在這裏待著,直到夏天來時就回法國。”

我心裏堵得發慌,幾乎不能呼吸。

那麽優雅美麗的白阿姨,竟然有著這樣的故事。

這麽一個……沒法形容的結局。她為什麽要十年後才回來?九年不行嗎?結果來不及見那人最後一麵。可白阿姨一定以為那人沒遵守承諾,是啊,那麽空洞無力的承諾,怎麽可能信呢?

可是……可是……

“那家夥是在夏天死的。白阿姨沒法忍受這裏的夏天。”

我搖搖頭:“一定有什麽更好的辦法!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普通的世界,或許是有辦法的。但在米蘭帕德,能有什麽辦法呢?你不是也相信嗎?身份的差距,就像天與海、雲與泥……你不是也這麽想嗎?”

我絞盡腦汁要反駁他:“那白蘭王子呢?不是還有權利與公主相同的白蘭王子嗎?不可以找他幫忙嗎?”

藤雅紀目光一冷,突然嗤了一聲:“那是不可能的,別妄想了!”

我悵悵地看著藤雅紀,不知道該怎麽證明自己的觀點。

藤雅紀呢?他又是怎麽想的?

他那麽平靜、淡漠地給我講述白阿姨的故事,是為了什麽?他同情白阿姨嗎?還是讚同白阿姨父母的做法呢?

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那麽痛恨米蘭帕德的薔薇公主製度!

“藤雅紀,我……”

“朱希希,你想成為什麽樣的薔薇公主呢?來到這個地方,你到底有沒有過夢想?是得過且過地混日子?還是勉為其難地參加選拔?你想過嗎?”

“這是米蘭帕德,一個有著悠久傳統的小世界。你看,米蘭帕德可以輕易地改變一個人的一生,而你呢?你是想被她所改變,還是奮力一搏去改變她?”

他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回**,直到白阿姨端著好吃的點心和爽口的飲料回來,我依然沉浸在這句話的意境當中。

也許,我已經找到方向了。

雖然還那麽模糊不清、那麽搖擺不定,但我知道,我已經看見那個遙遠的目標了。

“抬頭,挺起胸膛!要和小紀的呼吸保持一致!不要聳肩,不要害羞!這沒什麽好羞的!倫巴是最浪漫的舞蹈,女孩子要全身心都信任自己的舞伴——”

“小紀的功底很高,身材足夠強壯,你應該放心地依附他!沒錯!對,就是這樣,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他,讓他引導你……”

“白阿姨……不行啦……我的腰……”

“你的腰很柔軟,放心,小紀很有經驗,不會讓你受傷的……”

“不是啦……我……我們是不是可以稍微分開點距離……”

“你以為這是在學慢四步嗎?這是優美的國標!是浪漫的倫巴!你要想象小紀是強壯的藤木,你是柔弱的藤蔓……”

“我跟這家夥哪有什麽浪漫的……”

“你不要碎碎念好嗎?你一說話就關節僵硬!白阿姨,這家夥不行,完全不能集中精神!”

被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某人,非常沒良心地一把將我鬆開,失去支撐又苦苦擺著造型的我,像根可憐巴巴的木棍兒,硬生生地摔下來!

“哎喲!疼死我了!藤雅紀,你沒義氣!白阿姨還說你值得相信!”

我揉著屁股站起來。因為沒有舞衣,所以我隻好借了白阿姨的瑜伽服穿。藤雅紀則脫下了西裝外套。看似瘦削的身材這才顯現出真正的輪廓,這家夥還蠻強壯的,肩寬腰細,流暢的肌肉線條使他的體格更顯迷人。

不過,這家夥再怎麽帥再怎麽酷,都跟我沒關係啦!

我死也不要再學這個破國標了!

當然,以上都是我的腹誹,在藤雅紀和白阿姨麵前,我才不敢說出口呢。

是的。

你沒看錯。

我現在正在白阿姨的小木屋裏,騰出一間房間,白阿姨放著悠揚舒緩的樂曲,教我學跳國標舞蹈。

而藤雅紀就是白阿姨的座下大弟子,我的專屬陪練!

如果你以為這是件幸福的事,那就……哼哼,錯了!

一個冷血漢藤雅紀,再加上一個當起老師來刻板無情的白阿姨,我現在可是慘得不能再慘!

為什麽會突然變成現在這個局麵呢?

原因很簡單。

白阿姨和藤雅紀仔細分析了我的情況後,製定了“適合”我的教學方案!

首先,我的長處主要還是在身體素質方麵,所有強調動手能力、更注重身體表現的才藝,我都可以盡量學一學,時間有限,所以不需要太精通,有藤雅紀在,我哪怕隻會一點皮毛,也是受用無窮的。

其次,有關藝術賞析、茶藝插花之類的充滿心靈感悟的才藝,我要抓緊時間多看看書,沒法子練習,但要有點常識,否則一問三不知,那就是天老爺也救不了了。

因此,討論的結果就是——在白阿姨這裏,我可以直接學習到的有馬術、國標舞、廚藝、縫紉。

而需要我回去惡補的,有《插花藝術》、《藝術概論》、《後現代藝術起源與發展》……一大摞書籍。

其中,能學會一樣就受用無窮的,白阿姨認為是馬術與國標舞。她認為這兩樣非常符合我的特質,同時提升氣質的效果是最明顯的。即使首輪戰時用不著,往後的考核多半也要碰到,甚至很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發揮作用。

至於我已經會的合氣道、擊劍,白阿姨倒是很讚許,叫我不要荒廢,有空就跟藤雅紀玩一玩,還有國標舞一定要每天都跟藤雅紀練習。

藤雅紀在白阿姨眼裏,簡直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神人了!哈!

“平時要抓緊一切時間練習。希希,我相信你會實現你的夢想。”

白阿姨什麽都沒問我,但我從她溫和美麗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不知道她是怎麽看我的。

也不知道,在她眼中,我的目標是否可笑。

可我就是想要做點什麽。

也許我的想法還很粗糙,還很不成形。可是,隻要一看到白阿姨,一來到這幢小木屋,一想起那個故事,我就覺得,我不能就這麽坐著!

我是朱希希,我不能放棄這次參與薔薇公主選拔的機會,我一定要為白阿姨做點什麽!

就這樣,我開始了自己“充實”的備戰生活。

一大早,就去餐廳吃飯,邊吃邊看白阿姨給我介紹的那些書籍;上午,除了聽課以外,其餘時間全部惡補英文聽力,手機的播放功能完全成了英文聽力訓練專用,耳朵裏鑽進鑽出的全都是“豆芽文”;午休,趕到白阿姨的湖邊小屋,藤雅紀和白阿姨在那裏等著給我展開“魔鬼訓練”,唯一的好處是可以蹭白阿姨一頓可口美味的午飯;下午比照上午,一模一樣的內容;放學後,依然是去白阿姨的湖邊小屋……充實嗎?

絕對夠充實吧!

日程表排得滿滿的,多得都快溢出去了!

不過也托這恐怖的日程表的福,我在寢室裏找到了非常過硬的理由可以不用跟楚楚說話,整日抱著什麽《藝術賞析》、《插花技巧》看個沒完,裝作津津有味的模樣,楚楚似乎發覺了我在逃避和她對話,個性沉靜的她,沒有指責我,也沒有說什麽。

我有時候想,這樣也不錯吧。

在我沒有想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這樣冷淡處理,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成熟的表現”呢?

不管怎麽說,第三局比賽很快就來臨了。

我估計首輪戰的主賽場恐怕都會在薔薇之塔,因為這回也依舊是老地方。但這一次沒有像第二局那麽驚人的華麗鋪陳了,房間恢複到一個小會客廳的樣子,有點英倫鄉間小別墅的那種下午茶時間的慵懶嫻靜。

柔軟的碎花布藝沙發,可愛的“懶骨頭”,精致豐富的下午茶餐點與濃濃的紅茶香,風鈴叮嚀著喁喁細語,窗前一束鮮靈靈的紫羅蘭像剛從枝頭摘下……

太美了。

這完全不像是比賽的場所,倒像是去哪個豪華的主題度假村遊玩。

仲裁大人依舊等待著我們,見我們進入房間,便朝我們打招呼:“下午好,容我向諸位引薦一位重要的朋友,Mr.Chen。接下來的比賽,將由我們兩人對諸位的表現作出共同的評判。”

意思是說,要加入一位評委?

Mr.Chen是位樣貌儒雅的先生,跟我們一樣是亞洲人,但身上卻有種學貫中西的學者氣質。我猜他不是“香蕉人”,就是常年在外國生活,所以習慣了自己的名字用拚寫的讀音,畢竟這樣在國際上更容易與人交流。

他優雅地朝我們招招手,請我們就坐。示意我們可以隨意取用餐點,大家就像朋友一樣聊聊天、談談心,度過這麽一個優雅的下午茶時光。

這樣的比賽我從未見過,倒是真的很有心想參與一下啦。不過呢……該死的,為什麽Mr.Chen從張嘴那一刻開始就說著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啊?

於是,我隻能苦苦地坐在角落裏賠笑嗎?

不然呢?

我還能怎樣?

英語?啊,那個啊,我是可以清楚流暢地說兩句“My name is Zhu Xixi.”、“This is a pen.”啦,不過,這種程度跟Mr.Chen的話比起來……哦嗬嗬,您是在講天書嗎?

不過,其他三個人倒是一臉興趣盎然的,陪著這位先生說個不停,看樣子,他們都沒什麽語言障礙。

哎……好羨慕哦。

我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嗎?

可是我就是對“豆芽文”不“感冒”嘛!

他們聊了一陣兒,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不過笑容又不要錢,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很開心很專注地在聽。

白阿姨曾說過,一個優秀的女孩子,就不應該在公眾場合隨意地耍小脾氣,那樣一點也不可愛。

要學習聆聽別人,哪怕自己不能加入話題,也應該保持笑容,不要動不動就做怪臉。因為那樣子,養成了習慣會把自己的心情弄得很糟,看誰都不順眼。

偶爾這位先生溫和的目光掃過我的臉,看到的是我甜甜的笑容,先生就沒什麽表示,移開了目光。

我其實好害怕他突然對著我講話,那樣我會整個人都呆掉。幸好先生沒有為難我,有什麽話都對其他三個講。

雖然有點被忽略過去的感覺,但我還是鬆了一口氣,也許先生看出外語不是我的強項吧。

這時候,Mr.Chen說話的語速突然有點轉變。

不要問我為什麽會知道啦。

因為我完全聽不懂嘛!所以,聽他講話跟聽沒有歌詞的音樂一樣,我反而能感覺到一種固定的節奏感。

但突然間這種節奏感變了,而且,Mr.Chen說話時總會有幾個經常出現的尾音,突然變沒有了。

我注意到原本神情還很輕鬆的崔允海學長表情有點不自在起來,腦海裏突然跳出個想法——Mr.Chen換了一種語言?

不再是英語,但也是一門外語。

看得出來崔允海學長聽得有點吃力,腦門上油亮亮的,開始不停地擦汗。學姐則表情鎮定,端著紅茶喝一口,偶爾插兩句。

至於藤雅紀,目前談話在他與Mr.Chen之間展開,學姐像旁聽者,但還能跟上,至於崔允海學長……我覺得他快淪為與我“一國”了——

崔允海學長隻會英語。

我心裏不厚道地偷笑。

又說了一陣兒,Mr.Chen又開始變換語言。這一次更過分,他竟然把好幾種外語摻雜在一起說。

我覺得學姐也快不行了,端茶杯的手都有一點顫抖。雖然她很能撐,但語言這種東西,聽不懂難道還能裝懂嗎?

總之我是不行啦。

隻剩下藤雅紀還神色自若地跟Mr.Chen聊著天。

我覺得他並不是真的就能一字不差全聽懂,但我發現藤雅紀這家夥真的有顆“大”心髒,很能撐住大場麵。

他有時候沒聽清(或許根本就是沒聽懂吧),居然自然而然地就用同樣的語言問Mr.Chen,大概是問“是這個意思嗎?您再說一遍吧”之類的。

Mr.Chen就如同一個真正的老朋友在聊天時一樣,毫不在意,你問他就答。除了語言上不停變換夾雜,他其實並沒有做出任何為難人的舉動。

說到什麽開心的地方,兩個人居然還同時哈哈大笑。可惡,欺負我們這群聽不懂的人!

就在我心裏碎碎念著時,Mr.Chen突然轉過來,對我微微笑,劈裏啪啦地說了一串話。

天啊!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Mr.Chen,您忽視我一個下午了,為什麽不一直無視我,直到把我當成“小透明”啊?

怎麽辦?

學姐都聽得臉色發青的多國語言大雜燴,我怎麽能聽懂?

就在我坐立不安,幹笑著不知道是不是要當鴕鳥時,藤雅紀笑著說了些話,把Mr.Chen的注意力轉到他那邊去了。

兩人說了幾句,Mr.Chen轉頭看看我,露出一種慈祥的笑容,而藤雅紀也望著我,居然笑得一臉邪氣!

可惡啊!

你們到底在說我什麽壞話?

好吧,其實人家是當著我的麵講的,誰叫我笨,一個字兒也聽不懂呢?

不過,腹誹歸腹誹,我還得當個乖娃娃,盡力讓自己笑得跟向日葵似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小時過去了,仲裁給大家添過最後一輪紅茶後,用英文詢問Mr.Chen,這位先生點頭說:“可以了,談話非常愉快。”

哇啊,您也是會說中文的嘛!

看來這就相當於一次外語聽力測驗吧?不過,該怎麽評分呢?

仲裁這時坐了下來,開始說:“現在我會向大家提問,大家搶答。問題答案是Mr.Chen在剛才的談話中曾經提到過的,用中文回答我就可以。答對的加1分,這一次候選少女與騎士是同一組的,所以隻要其中一人答題就可以了。”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好險。

今天有勝利的預感哦!藤雅紀那麽厲害,我們難道要開始走好運了嗎?

仲裁:“問一,剛才Mr.Chen說,他去尼泊爾時,不慎丟失了什麽?”

淩櫻歌:“是數碼相機。”

仲裁:“錯誤。”

藤雅紀:“是數碼相機的存儲卡。”

仲裁:“正確。”

仲裁:“問二,去鄉下時,是卡文的狗咬了他的褲腿還是凱爾文的狗?卡文的狗叫多西嗎?”

崔允海飛快地舉手:“是卡文的狗!狗就叫多西。”

仲裁:“錯誤。”

淩櫻歌:“是凱爾文的狗咬的褲腿。卡文的狗是叫多西。”

仲裁:“錯誤。”

藤雅紀:“是凱爾文的狗咬的褲腿。卡文的狗不叫多西。多西是卡文抱著自己的狗時,招呼另一個路人的名字。”

……

雖然我不太懂,但此時此刻,我總算有點明白了,為什麽人說文比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雖然不是動刀動槍,但問題當中有著看不見的殺氣,當時其樂融融的下午茶談話,到後來卻是陷阱重重的問題。

交雜在一起的外語,而且內容模棱兩可,稍微沒跟上談話節奏就會丟掉答案,淩櫻歌和崔允海都已經很努力了,但這場比賽我預感到他們真的有可能會輸。

雖然淩櫻歌他們還是有答對的時候,但比起藤雅紀,他們幾乎全仗著每一題都搶答的優勢在拚。

這還是趁著搶答錯誤不會倒扣分的賽製,而且因為藤雅紀不去搶答的緣故,才能得到些分數。

我看著藤雅紀氣定神閑的樣子,估計他全都能答對,隻是懶得去搶著舉手罷了。

最後題目問完,淩櫻歌學姐他們的分數少得可憐,這一局,因為我有藤雅紀,居然得了一次大勝!

不過,我卻沒什麽勝利的快樂,反而有點恍惚。

也許,是因為這次比賽,我完完全全當了一次“路人甲”的緣故吧。

這一次難得的勝利,我居然沒有任何貢獻。

“對不起,我有異議!”

這時候,淩櫻歌學姐突然發難。

她端正地坐著,神態很嚴肅,仲裁聽了,也同樣嚴謹地看著她:“有什麽問題,請講。”

“我認為這一次的賽製有問題。對方的騎士一個人答完了所有的問題,我很佩服。但我的對手,朱希希學妹,一個問題也沒答過,請問,這樣的候選少女可以算作合格嗎?”

我心裏一酸,原來是這樣。

學姐大概很不服氣吧。

她很優秀,不過遇上強大的藤雅紀,而我這個“吊車尾”的,卻借著藤雅紀的優勢把她贏了,想想是不甘心。

仲裁微笑著詢問Mr.Chen的意見:“您怎麽看?”

Mr.Chen摸摸鼻子,風趣地聳了聳肩:“我認為很公平,親愛的。其實在剛才的對談當中,我向你們每一個人單獨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是我向你們提的問題。因為是摻雜在談話當中的,所以如果不能跟上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在向你一個人提問。”

他啜飲著紅茶道:“這位同學一開始能跟上,但我一換成德語,這位同學迅速地放棄聽下去了。我在這個時候問他你喜歡德國足球甲級聯賽的拜仁慕尼黑俱樂部嗎?這位同學沒在看我,而是在低頭擦汗。”

崔允海學長尷尬地垂下頭。

Mr.Chen又微笑著對淩櫻歌學姐說:“小姐,您非常優秀,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您一直努力想聽懂我在說什麽,我承認到後來我的談話方式非常難,所以,我問您‘喜歡普羅旺斯的陽光嗎’時,您當時似乎還在回憶我之前一句話的意思,錯過了我的提問。”

“至於您,我該怎麽形容?您是位語言天才!我很難相信您這樣的年齡閱曆會如此豐富,和您對話我很愉快。我問您喜不喜歡去鄉下釣魚,您回答我說您曾經在朋友老家的鄉下別墅釣魚,並且摔進池塘,從水裏出來時小龍蝦掛滿全身……哈哈,這實在太有趣了,很精彩的回答。我也希望去您朋友的老家做客。”

藤雅紀微笑著點頭:“榮幸之至。”

最後,我緊張地坐直了身子,心想,我該怎麽辦?

隻聽Mr.Chen笑嗬嗬地說:“至於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我想大家都看出來她完全不明白我們在說什麽,但是,她一直全神貫注,在談話中,她時刻保持著對我的注意,我幾次望向她,都能發現她正在看我,這是一位非常好的聆聽者。至於我的問題,我沒有放水,在談話的最後,我突然問她‘你覺得你的什麽表情最好看’,小姑娘給了我一個非常甜美的笑容,收到這樣的笑容我很開心,那的確是最好看的表情了。”

包括淩櫻歌學姐在內,我們都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

天哪,這算是吉人天相,誤打誤撞嗎?

我……我可是隻會傻笑啊!

“這根本不能算她答對,隻是運氣好而已!”崔允海學長有點生氣地大聲抗議。

Mr.Chen卻聳聳肩:“沒錯,這位同學當時就告訴我了。”他指著藤雅紀,“他說,這位小姑娘其實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看她笑得這麽可愛,叫我原諒她。我完全讚同,這麽可愛的女孩,紳士不應該為難她。”

這……為什麽我會有種臉紅得發燙的錯覺啊?

藤雅紀你這個死家夥!

第一次聽到別人說我可愛,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藤雅紀這時淡淡地看著淩櫻歌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是嗎?”

對於這點,Mr.Chen似乎更加認同。淩櫻歌學姐是個很沉穩的人,她深深吸口氣,站起來:“好吧,我承認我們這一局輸了。不過我們依然領先,朱希希學妹,希望你的好運下一次還能幫到你。”

她很有風度地帶著自己的騎士先行離去。

藤雅紀則跟Mr.Chen握了握手,像朋友一樣告別,我誤打誤撞居然答對了問題,所以小心翼翼地朝這位先生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這位先生卻衝我眨眨眼,很輕鬆地說道:“你們很有趣。好久沒回母校了,沒想到米蘭帕德還能出現你們這樣的組合,期待你們有不一樣的表現,讓大家眼前一亮。”

……

走出薔薇之塔,我還沉浸在Mr.Chen那句告別的祝福當中:“他是校友嗎?”

藤雅紀點頭:“恐怕是,看年紀多半跟白阿姨差不多,我想他們可能還認識。怎麽樣?”

我想了想說:“很優雅的大叔,你說他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白蘭王子?”

藤雅紀先是一愣,隨即丟給我一個“你白癡哦”的冷笑,說:“放一百萬個心,不可能!”

我不服氣:“可我覺得他跟白阿姨很像,脾氣很好而且有很多故事。”

藤雅紀笑了笑,突然伸手擰住我的鼻尖:“說來說去還是你的運氣太好!不過再怎麽好也不能掩飾你今天的失敗!幸好有我,不然看你怎麽收場!還愣著幹什麽?去練習舞蹈!”

天哪!

我的鼻子!

“嗯——放開!討厭!藤雅紀!我跟你沒完!”

不知為什麽,藤雅紀好像比以前開朗多了。

“你還敢頂嘴!昨天跳得什麽東西啊?今天要還是沒進步,小心白阿姨抽你!”

“白阿姨才不會!”

“她不會,我會!”

……

我們兩個打打鬧鬧地跑遠。

勝利的感覺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