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逃
請原諒
因為無法遺忘
因為無法放棄
隻有帶著你一起逃離
第二天,天空蒼藍。
在鋼琴練習室裏,一個濃眉大眼、英氣逼人的平頭男生在韓離麵前大聲嚷嚷著:“助理這個職位征了好久,但是來應征的女生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韓離隨意地坐在鋼琴前的椅子上,渾身散發著一種難以匹敵的氣質。
他眸光淡漠地說道:“蕭遠,目前……我不想要任何助理。”
叫蕭遠的男生是音樂劇社團的社長,因為時常邀請韓離作為特約嘉賓去社團表演,所以對韓離征助理的事情非常關心。
他感歎地說:“嘖嘖嘖……有時候真羨慕你。那這件事就先擱著,不過像江上雪那樣盡心盡責的助理真的很難找。”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韓離皺了一下眉,心又微微痛了一下。
上雪,上雪……
心跳動的聲音一下一下和著這個名字在心裏叫囂起來。
“呼……”他輕歎了一口氣,手指輕捏自己眉間的鼻梁,她還好嗎?
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鈴聲是肖邦的《圓舞曲》。他拿出手機一看,是媽媽。
他已經預料到她會說什麽,不禁皺眉。
“喂,媽媽。”
“兒子,是在學校嗎?今晚烈伯伯一家會到我們家吃晚飯,早點回來,我們一起商量你和烈歌訂婚的事。”
“媽媽,我不是說過,我和烈歌的事情先放著,等她臉上的傷好了再說嗎?”他的聲音裏有些不耐煩。
也許媽媽從來就不曾在意過他和誰在一起,也不曾在意過他的真正心意,一切隻要是她自己喜歡就行了。
“你不知道我們兩家父母多麽希望你和歌兒能走到一起嗎?不說了,放學後早點回家!”
電話那邊不容他再說,就掛斷了電話。他的嘴唇緊抿成冷硬的線條,修長的手指緊緊捏住手機的機身,用盡了所有掙紮的力氣,但是隨即又無可奈何地鬆開。
旁邊的蕭遠注意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逝的痛苦,用右手抓了抓後腦勺,不知道怎麽開口打破這樣沉默的氣氛。
終於,他真誠地說:“韓離,助理的事情先擱著,等你覺得有需要的時候再通知我。”
韓離對他點點頭,俊秀的嘴唇輕啟:“謝謝。”
韓離不再多說什麽,他本來就不擅長表達自己。蕭遠也不介意,因為還有其他事情,他就先離開了,剩下韓離一個人在練習室裏靜坐。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裏已經變得格外冷清和空洞,成為一個細小的空間,緊緊地束縛著他,讓他無法呼吸。
以前,不管怎樣,總會有一個淡白如雲彩的身影在一旁,靜靜地聆聽他的琴音。他總是一抬眼就能看到她幹淨的側臉。如果她注意到了,就會對他溫暖地笑。她的眼神裏沒有任何虛假,讓他的琴音在她的眼神中漸漸沉澱,迸發出動聽的聖音。
腦海裏又閃出剛剛媽媽交代的話:
“……早點回來,我們一起商量你和烈歌訂婚的事。”
訂婚?然後一輩子沒有自我地活著嗎?
這個時候,後悔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如果在上雪受傷的時候,在她說喜歡自己的時候,在她拚命地追著車子的時候,他能自私一點,勇敢一點,不去想那些責任,她和他的情況就會不同吧!
可是他已經傷害了她,他已經對她說過他的喜歡會結束,天知道,這是一個多麽大的謊言。如果結束了,那他此時紮根在心底的悸動是什麽?每當想起再也不能見到她,那種痛苦得要死掉的感覺是什麽?好怕好怕以後漫長的歲月裏,再也無法見到她。現在她是和司青在一起吧?她會接受司青吧?又不是傻瓜,怎麽還會等待呢?
這一切現在明白過來會不會太遲呢?
他的眼裏黯黑,流露出沉重的心痛。
可是回答他的隻有這一室的寂寥與無邊無際的悔痛。
美好的午後,陽光很暖,天空蒼藍得就像深海。
校道上,一聲不和諧的低咒傳來:“該死!上雪,我忘記拿手機了。”
穿著小熊T恤的梁湘妃皺著眉頭。真是!老是丟三落四的,回寢室拿還那麽遠。
江上雪今天穿的白色T恤下麵配了一條藍色的長裙,身形更顯修長。
她看了看正鬱悶著的梁湘妃,笑著說道:“反正就是到我家吃頓飯而已,一會兒就回來了。”
今天為慶祝爸爸媽媽的複婚,特別準備了一頓家宴,而湘妃聽說了,堅持要當麵送上祝福,於是她們倆正準備回江上雪家吃飯。
“不行,我準備了禮物,等一下要用電話聯絡。嗬嗬,上雪,不如你在校門口的車站那裏等我,我馬上就來。”
不等江上雪點頭,梁湘妃就飛快地朝寢室跑去。看著她的背影,江上雪搖搖頭,不知道她這個丟三落四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算了,還是先去車站那裏等她吧。
她轉身的時候,看到路邊的宣傳欄裏貼著醒目的海報:
音樂劇社團社長蕭遠代大二學生韓離征助理一名,有意者請到音樂劇社團教室報名。
——蕭遠
她看完,隨即黯然垂下眼瞼。為什麽還要難過呢?是自己要求他重新征助理的,可是心裏那緊縮的痛感是什麽?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被輕易地代替,覺得自己在他心裏根本沒有分量呢?
如逃避一般,她拚命地往外走。長長的自然卷發、清新的藍色長裙,讓她散發著青春與嫵媚的氣質,吸引著路邊的人回頭張望。
經過前麵一條巷子,就是車站了。天氣很暖,但是在經過巷子的時候,能感覺到這裏的空氣有一種不見陽光的陰涼。江上雪走了幾步,遲疑了一下,又退回來,向巷子裏張望。
裏麵站著一個人,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衣,背靠在巷子斑駁的牆壁上。即使相隔幾米遠,那種絕倫的俊秀還是透過空間朝她直逼過來。
是學長?!
江上雪無比驚訝。
的確是他,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仰頭又喝了一口手中易拉罐裏的**。沒有細想,她就情不自禁地往巷子裏走。
“學長?!”
她細微地出聲,似乎怕驚擾了他。她離他越來越近,漸漸看清楚他沒有了平常的清爽淡漠,周圍散發著一種憂鬱頹廢的氣質。
空氣中流動著酒精的芳香。學長……學長手中拿著的是啤酒?他發生什麽事了?
“學長。”
她再一次出聲,聲音裏充滿了擔心與急切。
終於,韓離緩緩回頭,動作間透出一種迷惘的情緒。他的臉麵對著她,眼睛卻在漫無目的地搜尋,慢慢地,她和他雙眼互相凝望。
目光相接,仿佛穿越了時空。
他迷惘的眼眸陡然亮了起來,但是隨即又黯淡下去,以前那麽淡漠的眼神裏現在有著淡淡的漣漪和苦澀。
他扭頭不再看她,身體從牆邊漸漸滑下,聲音喑啞:“不要靠近我,你走,快走!”
江上雪怔住了,他的話像針一樣一字一字地紮在了她的心上,身體充斥著撕裂般的痛苦。現在是不是連靠近他都讓他厭惡了呢?也許她根本不該走進來。她應該聽從他的話離開。因為即使靠近,也依舊不會改變事情發展的方向。想到這裏,她決然地轉身。
時間在刹那間靜止。
暗青色的牆壁沒有止境地在眼裏延伸。
“咚咚咚……”
易拉罐掉落在巷子裏,發出清脆的聲響。接下來“砰”的聲音,讓江上雪的腳步不禁止住。前麵是巷子的出口,那裏有一片朦朧的白光,後麵是韓離倒地的聲音,還有他說的那些厭惡她的話。她應該繼續走,不應該回頭,但是……她說服不了自己的心。
她緩緩轉身,看到了掙紮著站起來的韓離。她趕緊走上前,扶住了他的左臂。
他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掙紮,眼眸裏燃燒著一種光亮,就像是人生最後的熱情在燃燒著。
他淡淡地開口:“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江上雪。”
她不明白地抬起頭,那麽真誠的眼睛裏映著的隻有他的影像。
韓離靜靜地看著身旁的她,像是有什麽情緒要從黯黑的眼睛裏爆發出來。
上雪……
已經警告過你要你離開了。
但是,你不聽,那麽……
“我們戀愛吧,上雪。”
他沒有解釋。當他說出這句話時,眼裏燃燒的光芒頓時大亮,就好像發現了此生唯一要執著追求的事情。他凝視著她。
而江上雪愣在了那裏,從他的身上傳來濃濃的啤酒味。
他剛剛說了什麽?
幾乎無法言語的她,不明白他剛才想表達什麽意思!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那麽說!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玩笑她聽後並不會表示感激,而隻會對她造成傷害?
她的眼神由不解轉為傷心,甚至是憤怒。她鬆開了抓住他左臂的手,眼淚一下子聚集,紛紛落下。
“我們戀愛吧,上雪。”他再一次肯定地說。
她終於聽清了,原本是一句她很期待的話,可是為什麽沒有欣喜的感覺呢?
也許早一點,再早一點,在送她娃娃的時候,在她追著他的車子的時候,或者在那天說不再做他的助理的時候,她也許會接受,可是現在……
淚水在空氣裏閃著清冷的光。
胸腔裏湧起了太多太多的苦澀。
“你知不知道,你好自私,好殘忍?為什麽你想結束的時候就說結束,想開始的時候就可以這樣沒有顧忌地說開始呢?明明是你說過的,喜歡已經結束,現在你是可憐我嗎?是同情我嗎?可是你的話卻像一把利刃,插在了我的心上,好痛,比你說喜歡已經結束的時候還要痛。我已經在努力慢慢忘記了,在努力了,為什麽你現在卻要說這句話……”
江上雪說完轉身就走,她擔心自己會沒有力氣站在那裏。手握成拳,手指狠狠地掐住掌心。疼痛一波波襲來,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她用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將嘴唇都咬破了,嚐到了鹹澀的味道。
“上雪!”
身後的韓離站在原地大喊,聲音裏仿佛透支著他淡漠世界裏所有的熱情。他修長的手指在巷子清冷的空氣中顫抖著,有著不安的期待。他就像一個孩子第一次鼓起勇氣向大人要一件很珍貴的禮物一樣,期待得到卻又擔心願望會落空。這樣的情緒他從來沒有過,而現在他要求的東西比禮物要珍貴得多。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無比堅定:“江上雪,我們戀愛吧!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也許隻有今天,或者隻有明天,但是我們戀愛吧。”
聽到這句話,江上雪走得更快了。
她有些氣憤地故意呢喃出聲:“瘋了瘋了,你是瘋子!”
這句話像寒冰似的要割裂韓離眼裏炙熱的光。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他的心裏翻湧著恐懼,他不知道是否能挽回什麽。
是他從來就沒有去珍惜過一直在他身邊的她。
是他!
思緒在痛苦地掙紮,他低聲道:“我要訂婚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她的耳邊爆炸開來,瞬間驚住了她。她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原地。
韓離接著沉痛地說:“是,我是瘋子,是瘋子才會那麽遲鈍,拖到現在才發現……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怎麽辦?我告誡過自己很多次,烈歌、父母、鋼琴都是我以後要背負的東西,可是現在,現在我隻想拋開一切,隻想和你一起走。我無法放棄你,上雪!”
上雪沒有轉身,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學長……
不認識這樣直白地說著喜歡自己的學長了。
不了解這樣用盡努力在挽留自己的學長了。
這樣被誤認為是瘋子卻仍在挽留自己的學長。
他的真心,深深地讓她感到震撼。
暗青色牆壁的巷子裏,空氣清冷透徹,在柔美的少女和俊秀絕倫的少年之間卻卷起了一股炙熱強大的氣流。千言萬語,無聲湧動,一切一切都將改變。
離車站不遠的藍色賓士車用一個漂亮的轉彎駛進了行駛道,車子在美好的陽光下閃爍著點點星光。站牌下等車的人們好奇地向賓士車半開的車窗望去。駕駛賓士車的是一個少年,而他正看著副駕駛座上的那位少女。
更讓人忍不住驚歎的是,他長得俊秀絕倫,氣質宛如神祇,絕不亞於電視裏常常出現的當紅明星。雖然車子很快地行駛而過,但那位少年的眼神卻深情溫柔,讓看著的人印象深刻,頓生豔羨。特別是女生,她們恨不得自己就是副駕駛座上那位不知長相的少女。
梁湘妃一路氣喘籲籲地跑來,斷斷續續地念叨著:“上雪……一定等急了……都怪自己,老是丟三落四……哎呀,熱死了。”
她終於跑到車站附近停了下來,開始尋找江上雪的身影。可是在車站來回尋找,都沒有發現上雪的蹤影。
周圍的人小聲地議論著:
“剛剛那個人是明星嗎?真是太帥了。”
“真是個帥哥,不過看起來年紀不大。”
“你瞧瞧別人的男朋友,都有跑車了。”
“你說,你愛我嗎?你看,你的眼神根本就不如別人的誠懇!”
……
而梁湘妃確定了江上雪不在這裏後,疑惑地拿出了手機。
不是說好在這裏等的嗎?
去哪裏了呢?
秋日裏的陽光畫意濃濃,雲朵在湛藍的天空上隨意行走。沒有盡頭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天邊,不知道哪裏是終點。
藍色賓士車一路馳騁,在枯燥的景物裏留下一道絢麗的風景線。
車內,副駕駛座旁U型手機振動起來,屏幕上閃出藍色的字跡——梁湘妃。
韓離看了手機一眼,然後淡笑著問道:“不接嗎?”
江上雪搖搖頭:“不接。”
也許還是不接比較好,接了不知道說什麽,更會讓她擔心。
現在她的臉上還泛著紅暈,剛才學長說的話還在腦中回響。雖然她急促的心跳已經恢複了平緩,但是她想她是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說的話了吧。
她不禁偏頭凝望韓離。
淡漠俊秀的側臉和剛剛激動的神情判若兩人,唯有他時不時遞來的眼神還是一樣。深幽的黑眸,有著熱烈的神采,像是要把她的魂魄吸進去一樣。仿佛就算前麵有著重重困難,他都會這樣不顧一切地和她一起逃離。
這,就是愛情嗎?
韓離沒有說什麽,隻是把右手從方向盤上挪下來,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說:“後悔嗎?”
“學長後悔嗎?”她卻反問,眼裏滿是溫暖的笑意。
“不後悔。”他說得堅定。
“嗬嗬,學長不後悔就是支撐我的力量,而學長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
“可是決定了,也許會失去很多東西。我帶著你這樣不顧一切地逃跑,時間也許不止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我們會離開這個熟悉的城市,以及我們最親最愛的人。即使是這樣,你也願意嗎?”
他婉轉地說他不知道這麽做是對是錯,但是隻要她說一句“後悔了”,他馬上就會送她回家。
他希望她自己做出決定,希望她幸福。
而他自己從小就背負的用以為父母爭取榮耀的鋼琴,他放棄了;全心全意依賴著他、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訂婚典禮的烈歌,他逃避了。這一切也許將會成為罪惡的十字架壓在他的心上,在幸福的時候,都會成為一種隱痛。
但這樣的苦難,他不想讓上雪承受。
聽到韓離的話,江上雪腦中閃現出媽媽的臉,雖然那麽不舍,可是……
對不起,媽媽。還好爸爸現在已經在媽媽身邊了。
她輕輕地說:“為了我學長也放棄了一切,不是嗎?父母、未婚妻,甚至是喜愛的鋼琴,也許學長會變得一無所有,學長也堅決不後悔嗎?”
“我現在有你!”
韓離說得堅定,他靜靜地看著江上雪,心裏慢慢被一種幸福的感覺所充盈。他把車窗打開,風吹進車內,吹散了他的劉海,露出了他光潔的額頭。
他的語氣裏顯然帶著興奮。這種興奮不同於每次鋼琴表演獲得掌聲時的,更不同於獲得那些大大小小的獎勵時的,而是一種在自己還沒有發覺的時候,笑意就染上了嘴角的興奮。
看到她把手伸出窗外,他也試著伸出左手,體驗著風從指間的縫隙掠過的感覺,體驗著風灌進車內,溫柔吹拂著臉的感覺。他笑了,笑容俊秀絕倫,悸動人心。
他的周圍蒙著一層華麗的星光。
他大聲喊道:“那我們——自由了!”
江上雪偏頭,他此刻散發的風華竟然讓她看怔了。那個在舞台上彈著如天籟一般琴音、俊美如天人的學長現在就在她身邊,並且將會和她一起生活到天長地久。這童話般的夢境,讓她有著隱隱的不安。
聽到他的話,她微微顫抖了一下。
是嗎?
他們自由了嗎?
他們可以相愛了嗎?
暖暖的太陽,淺橙色的光線籠罩著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地。
一座西式的教堂坐落在這裏,淺白色的外觀在藍天之下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此時教堂外麵鋪著長長的紅地毯,半空中各種各樣心形的五彩氣球在飄飛。
江上雪拉著韓離,偷偷地走進教堂。他們剛剛經過這裏,發現正要舉行一場婚禮,所以停車進來看看。教堂裏麵坐滿了人,大家臉上都帶著興奮愉快的神情。身穿華麗禮服的新郎和抱著《聖經》的牧師站在教堂的最前麵。所有的人們都和新郎一起滿懷期待地望向門口,但是久久不見新娘的身影。
坐在最後一排的江上雪也在緊張等待著,韓離看著她的神情不禁笑起來:
“你為什麽這麽緊張啊?嗬嗬,新郎的樣子都沒有你急。”
“學長……”她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語氣像是嗔怪他在笑她,但是又流露出一種柔情來,“因為我很期待這場婚禮,這是由我和你一起見證的婚禮啊。”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璀璨黑亮,裏麵像是藏了很多的星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美好的嘴角輕勾起來,綻放出無比豔麗的光華,讓他的心失速跳動。
他的眼眸幽亮得像是有一種魔力,看得她心慌意亂。
韓離凝視著她。
真希望他就是此時撫觸在她唇角的一縷陽光,就這樣停留在她的笑靨裏。他情不自禁地傾身。逆光裏,耀眼的陽光呈現出五彩斑斕的光芒,教堂裏兩個剪影碰觸到了一起。
時間靜止了,周圍的一切都幻化成虛影,隱隱退去。
空氣裏彌漫著戀愛的甜蜜清香。
江上雪的手指蜷縮,緊緊攥住腿旁裙子的一角。她不敢睜開眼,隻是顫抖的纖長睫毛泄露了她的緊張。
這一切……是真實的嗎?
上帝,她都不敢睜開眼睛。可是,嘴唇上那麽柔軟的觸感是什麽?那麽清新,那麽柔軟,讓一直疼痛的心充滿了甜蜜的感覺。
這就是幸福嗎?
布置得浪漫唯美的教堂裏,紅地毯從走道一直延伸到了教堂外麵。教堂門口擺放著由百合花和綠色藤蔓組合起來的花架。眾人期待著新娘的出現,都時不時向後看。此時,向後張望,正好看到兩個陌生的年輕人。
男生輕柔地親吻著女生。他有著俊秀絕倫的側影,傾身的動作顯得小心翼翼。而那個女生,嬌羞地閉著眼,緊張卻又滿懷期待地輕抬下巴。他們就如同身處在百合花架下麵,像極了漫畫裏唯美醉人的畫麵,讓人驚羨。
“嗬嗬……”韓離放開江上雪,看著依舊閉著眼睛的她輕笑。
江上雪聽到笑聲,有些羞惱,立即從甜蜜親吻的回憶裏清醒過來。她瞪大眼睛,卻在看到韓離的臉時怒氣全消。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就像上好的黑晶石。
他擁有清俊的臉、挺秀的鼻翼和迷惑人心的微笑。
學長……
怎麽辦?
好像越來越喜歡學長了。
這時,門口傳來伴娘焦急的聲音:“怎麽辦?怎麽辦?那個彈鋼琴的人怎麽還沒有來?新娘走進教堂沒有音樂怎麽行?”
“不然去問問親友中有沒有會彈鋼琴的?”旁邊有人提議。
“問了,有是有一個……”
“那就叫他快準備啊。”
“可是他隻有6歲,還不會識譜。”
“那怎麽辦啊……”
……
江上雪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嘴角輕揚,對韓離說:“學長,我們去吃一頓喜宴怎麽樣?”
韓離愣了愣,說:“可是我們和新郎、新娘不認識啊!”
她拉著他的手,輕鬆地說:“嗬嗬,我有辦法,跟我來。”
午後的陽光澄澈,天空蔚藍。
有幾隻紅色的心形氣球掙脫了束縛,飛上了天空。
一臉幸福的新娘從花車裏走出來,身後的伴娘托起她婚紗的裙擺,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紅地毯上。
她們走到教堂門口的時候,賓客們都屏息著。新娘遙望著前麵的新郎,眉目間溢滿喜悅和嬌羞。就這樣一望,仿佛訴說著一生一世。
就在這個時候,美妙的鋼琴聲響了起來。
是一首《婚禮進行曲》。
浪漫中盡顯莊嚴的音樂被行雲流水地演奏出來。
離新郎不遠處擺放著一架鋼琴,鋼琴前坐著一個俊秀的身影。他彈奏鋼琴的手指修長,在琴鍵上飛舞著,清越的琴音就從指間傾瀉而出。他抬頭,五官清秀絕倫,讓不經意看向他的人眼睛為之一亮。
陽光從窗戶射進來,灑在他的身上,讓他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就像一位隻屬於童話世界的高貴王子,無論出現在哪裏,周圍的一切都會淡化成陰影,唯有他明亮光潔,如深夜裏最璀璨的星辰。
但是他沒有看向新郎、新娘,他的眼光越過嘉賓,直直地落在了在後排長椅上就座的一個女生身上。他的眼眸深幽,裏麵蘊藏著一種很深很深的感情。那個女生清秀雅致得就像天邊的一抹雲彩。她的眼睛如琉璃一般澄澈明亮,靜靜地回望他。
身著白紗的新娘緩緩地走向新郎。
韓離和江上雪靜靜對望。
音樂像是一種魔法,讓他們的嘴角都泛起了幸福的微笑。
新娘走到新郎的麵前,新郎遞出他的右手,新娘把她的左手放在上麵。溫厚的右手漸漸握緊,將纖細的左手包圍在手心。像是等待了千萬年的時間,才等到了這一世的相守。
“……你是否願意……在神的麵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就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這個世界?”牧師念出神聖的誓詞。
“我願意。”新郎回答。
“……你是否願意……在神的麵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就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這個世界?”牧師繼續對新娘說。
“我願意。”新娘回答。
全場震撼!
為這樣溫暖幸福的畫麵震撼!
神聖的誓言回響在教堂偌大的空間裏,回響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在這個暮秋陽光豔麗的下午,幸福占滿了這裏的所有空間。
韓離靜靜地退場,走到江上雪的身邊。她還在凝望著那對新人,眼裏竟然積聚著晶瑩的淚水。雖然知道她是因為感動,但他還是心生不舍。
他輕輕地責備:“傻瓜,你是在用眼淚祝福別人嗎?”
她回頭看著他的眼睛,她的眼神暖暖的:“學長,我們以後也要這麽相愛好不好?一直相愛下去。”
韓離的心莫名地一震,一種陌生而溫暖的情感翻天覆地地朝他湧來。他輕擁住她的肩膀,像是擁住了世界上最稀有的珍寶:“嗯,我們一直相愛下去。”
新郎和新娘被簇擁著走出教堂,所經過的地方都輕撒著清香的玫瑰花瓣。
在韓離和江上雪的世界裏,時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他們的眼裏隻剩下彼此的光華,如水晶般璀璨奪目。
“上雪,你剛剛……是在向我求婚嗎?”韓離難得地學起了調侃的語氣。
“學長!你取笑我!”雖然語氣裏透著不滿,可是江上雪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氣。
“嗬嗬……如果是的話,我會勉強答應的。”他的表情有著孩童般純真的喜悅。
“好啊,那一天我做新郎,而學長就穿上一身婚紗做我的新娘,看你到時候還會不會取笑我?”她眼裏顯出狡黠的光亮,接著說,“學長穿婚紗,嗯,一定很漂亮,嗬嗬。”
韓離似乎想象到了那個場景,溫柔地笑起來:
“即使上雪穿的是新郎禮服,樣子也一定很美,嗬嗬。走吧,你不是剛剛出賣了我的勞動力嗎?隻要我為婚禮彈鋼琴,你就可以得到一筆錢,還有一頓喜宴吃。嗬嗬,現在你未來的‘新娘’餓了……”
江上雪淡笑著並看著他的側影。現在的學長真的不一樣了。他不再拿冷漠來偽裝自己,不再給人孤單的寂寞感。他會孩童般地跟她說笑,會從眼睛裏散發出一種溫暖,會直白地表露他的喜歡。
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學長。
後來,他們一起去吃了一頓喜宴,還給那對新人包了一個紅包。雖然紅包裏錢不多,但是他們附贈了一句代表他們心意的祝福——祝王子與公主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
每一個女生在戀人的心裏都是公主。
每一個男生在戀人的心裏都是王子。
但是江上雪忍不住爭辯道:“我不要做公主,我做美人魚好不好?”
韓離忍不住笑了:“公主和王子會有很完美的結局,他們會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看到他那麽認真的神情,她也笑了:“想不到學長也看童話故事,哈哈。”
“哦……你取笑我?”韓離這才明白江上雪的用意,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影子。淡淡的虛影,模糊的眼神中有一種如櫻花般的爛漫。
他沒有告訴江上雪,以前他看童話是為了說給另外一個女生聽。可是,眼前的人的微笑能讓他忘記過去。
“沒有,絕對沒有,隻是因為我很小就喜歡海,所以才想成為美人魚,嗬嗬。”她連忙笑著解釋,笑聲如銀鈴般動聽。
因為她的話,韓離就載著她來到了海邊的這個小城市。這裏是一片美麗的蔚藍,蔚藍的天空、蔚藍的海洋,還有藍色的住房。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租了一個帳篷。到了晚上,海邊的沙灘上人反而多了起來,有人生起了篝火,有人放起了輕鬆活潑的音樂,也有人跳起了歡快的舞蹈。
入夜,如天鵝絨般華麗的夜幕籠罩著大地。
夜幕上鑽石般的星辰閃爍著。星星掉落在海麵上,在波浪的湧動下,折射出點點璀璨的光芒。
韓離和江上雪在帳篷前的沙灘上相依而坐,吹著海風,一起看著海麵上旖旎的景色。
“學長,這裏的人都生活得好快樂哦!”江上雪聽著周圍的歡聲笑語,忍不住感歎。
“嗯。”韓離將她耳畔調皮舞動的頭發捋順。
一旁篝火前走出一對老公公老婆婆,他們互相對望,臉上綻放出安靜美好的笑容,而所有共同曆經的歲月仿佛都融入在了皺紋裏。他們牽著對方的手,跟著音樂的節奏,動作舒緩地跳起了舞。不太靈活的舞姿,卻沒有給人以一絲怪異感,他們之間由時間洗練出的深刻情感完美地融入了歡快的氣氛中。
他們周圍的時空變得寧靜而舒適。
在他們的感染下,一旁的人都安靜地跳著。
火光映在他們的臉上,表情是那麽愉快和與世無爭。
“學長,你喜歡這裏嗎?”江上雪心懷期待地問。
“嗯,喜歡。”
“那以後我們就在這裏生活好不好?我們就住在海邊一幢藍色的小屋裏,我要把裏麵的牆壁全部刷成暖暖的黃色,在窗台上擺放很多很多的紅雀珊瑚,然後每天在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前和你一起看海上的日出和日落……”
江上雪興奮地說著,火光在她的眼睛裏跳躍,讓她看起來是那麽美麗。韓離卻沉默不語,陷入回憶之中。她等待著他的回話,偏頭卻看見他側臉流暢的線條變得冷硬。
她有些忐忑不安:“怎麽?學長不喜歡嗎?”
韓離的臉上出現了苦澀的表情,他淡淡地說:“很喜歡紅雀珊瑚嗎?我竟然都不知道。還記得你生日的時候……司青送了你一盆,他對你很好……”
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話,她一顆不安的心才放鬆下來,原來——
原來學長也會吃醋。
她輕柔地笑了,卻還是故意地說:“司青對我是很好,你對我很壞很壞。以前我一直喜歡你,可是你的眼睛裏隻看得到烈歌學姐。我的確應該去喜歡司青的……”
她說得順暢,話還沒說完,就感覺韓離牽著她的手越來越緊,他看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熾烈,但眼瞳深處卻顯現出一種恐懼。
半晌後,他輕輕啟口:“對不起,上雪。”
對不起,他沒有早點喜歡上她,害她受了那麽多苦。
對不起,他在知道喜歡她以後,因為自私還是選擇了放棄。
對不起,是他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麵:他們要一起居無定所地生活……
太多太多的對不起,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補償。
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有的掙紮,江上雪隻是淡淡地微笑,笑容讓他的心髒頓時緊縮。她的手回握住他的手,向他傳遞著她所有的力量。
“沒關係,一切都已經過去,因為我喜歡學長,所以受多少苦都沒有關係。”
這句話讓他的心不由得顫動了一下,然後開始雜亂地跳動。
“沒關係,一切已經過去……”
“沒關係,一切已經過去……”
這句話仿佛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聖音,就像清晨綠葉上的一顆露珠,滴到人的心上,變成了一顆永遠無法磨滅的朱砂痣。
他的表情依舊執拗:“如果你先遇見了司青,你會不會喜歡他?”
那個俊朗幽默的男生應該更會討女孩子喜歡吧!
她看著他如此較真的神情,笑了:“嗬嗬,我也想,喜歡司青多好,善解人意、體貼、浪漫……”
她假裝認真地一點一點念著司青的優點,看到學長的神情越嚴肅,她就笑得越開心。終於她覺得把他折磨夠了,才鬆口:“但是,你知道嗎?愛情其實是沒有規則的,不管會不會先遇見司青,在遇見你之後,都會喜歡上你。”
天啊,說出這麽大膽的話,她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在他越來越灼熱的眼神中,她害羞地別開眼。
為了掩飾心裏的燥熱,她接著說:“還有,生日那天紅雀珊瑚是我自己買的。還說呢?就算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在生日的時候,你也要送東西吧,可是你卻兩手空空地來了。”
他笑著看著她,眼底的溫柔似乎可以縱容她的一切:“嗬嗬,我買了。”
“嗯?”她疑惑地看著他。
“那天我買了生日禮物,更讓你想象不到的是禮物和在醫院那次補送給你的一模一樣。”
“啊,你是說那個卡通娃娃?”看到他點頭,她興奮地笑了。原來和學長很有默契呢!
她接著問:“那你那天為什麽沒有送給我?”
她疑惑地看著他,發現他孩子氣地別開了臉。
他神色不自然地開口:“你不是有了司青送你的娃娃嗎?”
江上雪恍然大悟,她驚喜地笑出聲來。原來學長看到司青送她娃娃,她接受了司青的娃娃而生氣了。那是不是表明在那個時候學長就已經有一點點喜歡她了呢?
笑到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她卻看到韓離非常不自然地別開頭,以表示他無聲的抗議。她見狀努力克製著自己,身子坐直,強忍著笑意,可是細微的笑聲還是從她的唇角溢出來。
為了讓自己不笑,她用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學長,你呢?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不管是植物、動物,還是什麽別的東西,她都想知道,不過應該是鋼琴吧。
他想了想,但似乎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眼神突然黯淡下來,輕聲說:“沒有。”
江上雪驚愕地發出疑問:“嗯?”
在感到疑惑的時候,她已經問出口:“鋼琴呢?”
他冷淡地說:“那是媽媽喜歡的,別人喜歡的。”
江上雪的心裏突然湧出了很多的情感,但是她忍住了。
海上忽然吹來一陣濕潤的風,把篝火吹得明明滅滅。而韓離的臉隱藏在了深夜裏,讓人無法猜透。突然,一種不好的預感席卷了她的心,讓她不安地緊緊抓住了韓離的手。
“怎麽了?冷嗎?”韓離注意到她的異常,擔心地詢問。
“不是。”她搖搖頭,“想到以後都能和學長在一起很開心。”
“嗬嗬。”他笑得好溫暖,俊秀絕倫的臉能魅惑這裏的每一個人。
“學長,以後每天都這樣握著手好不好?”
“嗯。”
“學長,以後每天都要相見,誰也不要離開誰好不好?”
“嗯。”
“學長,以後每天都叫你學長,好不好?”
“為什麽?
“因為就是喜歡叫你學長啊。”她神秘地笑著。
因為很久很久以前,一個還沒跨進華謄大學的女生就喜歡上了坐在鋼琴前、手指在琴鍵上輕舞的學長。他是她心裏永遠的學長、永遠心愛的人。
“學長。”她再一次輕輕地呼喚。
“嗯?”
“學長。”
“嗯?”
“學長。”
“嗬嗬,為什麽一直叫我?”
“這一切像夢境一樣,我有隨時都會醒來的危險。學長,我很害怕。”
韓離看著她不安的表情,心髒難受得緊縮。
他忍不住攬住她的肩膀,喃喃地說:“放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璀璨的星星、連綿的沙灘、濕潤的大海的氣息、輕鬆歡快的鄉村音樂,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男生站起來,衣角因海風的吹拂而翻飛。即使是晚上,也仍然無法掩蓋他俊秀絕倫的風采。他對坐著的女生紳士般鞠躬彎腰,一手背後一手伸向她。那隻手修長,停在空中,有著無比堅定的力量。
像高貴的王子一般,他深情低語:“親愛的美人魚,我的公主,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他的聲音清澈溫柔,就像清晨的一滴露珠。
宛若一句咒語,穿越時空,海麵、沙灘、歡聲笑語……周圍的一切都無聲隱退,他們的周圍閃爍著水晶般透明的星光。
她站起來,將纖細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輕勾唇角:“親愛的學長,我的王子,當然——可以。”
他牽著她的手,緩緩地走到篝火旁。這裏的音樂變成了世界上最唯美的樂章,這裏的海變成了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而親愛的,這裏的愛情是不是也變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愛情,沒有終點?
在他們的身後,一陣海風吹開了帳篷的門簾。
手機屏幕的熒光在裏麵一閃一閃,一直沒有停歇。
海麵上一波波潮水湧上來,像是暗湧著一場未知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