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家出走的妖精大人
卡夫卡離家出走了。
這件事情，是在晚上媽媽回來之後，我才發現的。
好吃又喜歡賣萌的它，最近已經被喜歡貓的媽媽當成家庭的一員。每天晚上，媽媽都會為它準備很好吃的食物，而它借著自己可愛的貓的外形，也絕對不會錯過任何一餐。
可是，今天它沒有按時回來吃飯。
“大概是在外麵玩，所以沒有按時回來吧。”
麵對憂心忡忡的老媽，我壓抑住心中的擔心，強笑著說道。
“哎呀，小米，你不知道吧，最近小區裏有偷貓賊！我聽說好多貓都被偷走運到別的地方做成貓肉了！嗚嗚嗚，萬一我們家可愛的小白有什麽危險怎麽辦！”
老媽看上去擔心極了，甚至準備出門去找卡夫卡。
“老媽，你別緊張啦！卡夫卡……我是說小白，它那麽聰明，不會上當的啦！”
我趕緊攔住了老媽。
要知道，今天晚上天氣預報說會有暴雨的，現在窗外就已經是黑乎乎的一片了，風嗚嗚地吹著，要是我媽媽為了找貓遇到什麽危險，我一定會被老爸捶成肉餅的！
而且，卡夫卡那種好逸惡勞的妖精，在麵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應該也不會逞強，而是會回家吧？
大不了，我那個時候再跟它道歉好了……
我在心中有些不安地對自己說。
然而，到了晚上，就像天氣預報說的那樣，天氣一下子就變了。瘋狂呼嘯的風，發出了隻有在鬼怪電影裏才會出現的聲音。豆大的雨滴瘋狂地砸在地麵，就連關得緊緊的玻璃窗都因為雨滴的撞擊而微微地顫抖。原本我家門外是有路燈的，可是這一刻，那些路燈的光如同即將死去的螢火蟲一樣漂浮在深黑色的夜幕之中。
卡夫卡在這麽可怕的天氣下，一定會被吹走吧？
盡管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但腦海中卻一直浮現出卡夫卡被風吹走、嗷嗷慘叫的場景。
“卡夫卡是妖精，應該不會有事。”
一個聲音在我腦袋裏說。
“卡夫卡現在沒有法力，隻是一隻會說話的貓，在這種天氣下絕對死定了。”
另外一個聲音反駁道。
“啊啊啊，好煩啊！”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按捺不住自己的煩躁，抱著頭發泄地大喊了一聲。
“卡夫卡，你真是一隻最討厭的貓！”
我對著牆壁揮了揮拳頭，然後抽過門邊的雨傘，在老媽的驚訝中衝入了雨幕。
“啪啪啪——”
黃豆大的雨滴就像子彈一樣，挾裹在風裏砸在我的臉上，打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雨傘在這樣的天氣裏除了能增加一點心理安慰，完全一點用都沒有。不到十秒鍾的時間，我整個人就像是泡到了浴缸裏一樣透濕。
“卡——夫——卡——”
大雨幾乎讓我沒有辦法看清楚路麵，可即便是這樣，我依然努力地撐著傘，在大雨中邊喊卡夫卡的名字邊走。
在暴風雨中，我的呼喊聲在這一刻就像是蚊子叫一樣。
冰冷的雨水很快就奪走了我身上的溫暖，好像一下子，我的手就因為失溫而變得麻木。時間的流逝也變得緩慢起來，我覺得我似乎找了很久，又像是剛剛出家門，瓢潑而下的雨水模糊了周圍的一切，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究竟在哪裏。
地麵的積水淹沒了我的小腿。
我徒勞無功地用手抹了一把臉，想要讓自己能夠看清楚周圍的環境，然後，我不小心踩到了什麽，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摔倒在髒水裏，我的傷口一定會發炎！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有人用力地拉了我一把。
“路小米，你在這種天氣裏出來發什麽神經！”
某人在我耳邊破口大罵。
我愣愣地扭過頭，看著同樣成了落湯雞的真宮，幾乎有些沒有辦法回過神。
如果我在這樣的天氣出來是發神經，那麽他呢？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很顯然他出來也不是一會兒了。
“我給你媽打了電話，她說你出來找貓了，非常擔心你！”
因為周圍太嘈雜，真宮說話的時候必須湊得很近很近，近到凍僵了的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
“真宮，卡夫卡沒有回來。”
我就像機器人一樣，幾乎連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隻會傻傻地對他說這樣的話。
“你是笨蛋嗎？”
真宮拉著我在越來越深的積水裏艱難地跋涉。
其實現在的我和他都是一樣的狼狽，可是，看著他堅定的背影，我心裏那種強烈的不安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哪怕他現在正在罵我是笨蛋。
“出了這種事情你難道不會跟我說嗎？你知不知道晚上這樣跑出來超級危險的！”
真宮將他的傘也擋在了我的上方，雨好像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我……”
我想要解釋，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到了不像話的程度。
就在這個時候，風好像又大了起來，積水湧來，衝得我又是一個踉蹌。
幸好這個時候，我再次被真宮拉住了。
在手電筒模糊的光線下，他的臉也蒼白得不可思議。
“這樣下去不行！”他對我說。
“我知道……可是卡夫卡……”我囁嚅著，不知道該如何列舉出理由。
卡夫卡可是因為我白天的失誤才這樣氣憤地跑掉的，我們總不能不管它啊？
就在這個時候，真宮的臉上慢慢地長出了細細的絨毛，他抓著我的那隻手，也有了變化。
糟糕，他的變身時限要到了！
有了以往的經驗，我毫不猶豫地捧住了他的頭，打算用自己的吻來維持他人類的外貌。
不過這一次，他卻扭開了臉。
“就這樣變成羊駝好了！”他對我很大聲地說，“我馱著你去找卡夫卡！”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已經在我麵前變身成了一隻可愛的羊駝。
手電筒從黑黑的、堅硬的蹄子中滾落，差點掉到了水裏。
我眼明手快地將手電筒抓到了手裏，然後看著真宮變成的羊駝發呆。
“你說，你馱著我？”
我有些不敢相信。
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他說要駝我了，可是，我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我和真宮打了這麽久的交道，可以說，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他是一個多麽驕傲的人。
就是這樣的他，竟然一次兩次地，願意以他最不喜歡的羊駝的樣子，幫助我……
“真宮，你，你難道不怕被人發現，然後又被抓到動物園裏去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不經大腦地說出這樣煞風景的話。
真宮打了一個響鼻，然後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頭：“擔心什麽……反正，就算我被抓到動物園裏去，你也會去救我的不是嗎？”
他故作豪邁地對我說。
“怦怦……”
“怦怦……”
“怦怦……”
我承認，在這一刻，所有的風聲、雨聲都消失了，在我的世界裏，隻有我自己的心跳聲。
“你發什麽呆？上來啊！”真宮瞪了我一眼，看上去，好像也有點害羞。
我回過神來，揉了揉臉頰，笨手笨腳地爬到了真宮的背上。
如果那個雨夜有人在路上看到這一幕，大概會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吧。
一個全身濕透的女生，騎著一隻渾身濕透、表情嚴肅的羊駝，在滿是積水的大街小巷裏到處奔走，嘴裏還喊著“卡夫卡”這樣奇怪的名字……
大風和大雨好像永無止境地在大地上肆虐。
“喵……喵……”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和真宮都精疲力竭準備打退堂鼓的時候，我忽然在大雨中聽到了一個隱隱約約的、熟悉的聲音。
“是卡夫卡！”
我一把抱緊了真宮的脖子，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喊。
而那裏不是別的地方，正是我家附近不遠處的一個公園。在那個公園原來水池的位置，我看到了那個害得我和真宮到現在還在暴雨中遊**的罪魁禍首。
隻不過，看到卡夫卡現在的樣子，盡管我有一肚子的責怪，也隻能暫時消氣。
因為這個時候的卡夫卡簡直可憐到了極點。
它全身的毛都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髒兮兮地緊貼在它的身上，讓它看上去平白無故就小了很多圈，而那顫抖的聲音，更是泄露了它的驚恐。
“路小米……喵嗚嗚……真宮……喵喵喵……救命啊，喵……”
也不怪它會發出這麽恐怖的聲音。
直到走近了，我才發現情況是多麽的危急。卡夫卡被困在原本立於水池中心的假山上，隻不過，原本淺淺的水池現在已經變成一片汪洋，台階早就已經被淹沒。
可怕的是，水位竟然還在上漲！
如果放任卡夫卡不管的話，恐怕它真的就要被淹死了。
“卡夫卡，別擔心，我們來救你！”
我衝卡夫卡大喊，然而，回過頭，我卻隻能與真宮麵麵相覷。
“怎麽辦，這樣根本沒辦法過去。”
我哆嗦著對他說。
“隻能遊過去，在水還沒漲上來之前，把那隻笨蛋貓救回來。”
即使是以羊駝的形態說著這樣的話，我也依然可以感受到真宮的嚴肅。
我的嘴唇上忽然傳來了溫暖的、毛茸茸的觸感——真宮竟然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吻了我？
緊接著，他當著還處於震驚狀態的我的麵，變回了人類的形態，朝水池邊跑去。
他，他這是……
“真宮，你別幹傻事！”
我大喊著，衝了過去。
可他根本就沒有給我阻攔的機會，從我的手中搶過手電筒，一個魚躍就跳到了波濤洶湧的水池裏。
“危險啊！”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什麽叫作心跳停止的感覺。
我看著他在水裏顯得那樣單薄的身影，整個人都因為極度的驚恐而顫抖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神啊，請你保佑他，保佑真宮千萬不要出事啊！
我手中的傘不知道什麽時候扔在了地上，被積水衝走了。可是落下的大雨絲毫沒有引起我的注意，我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那個模糊的身影上，心揪得緊緊的。
千萬不要有事，真宮！
這一刻，我的腦海裏隻有這一個念頭。
好像隻有一會兒，又好像已經過了很久，真宮遊到假山旁邊，然後讓卡夫卡抱住了他的頭，向岸邊遊了回來。
一分鍾……
兩分鍾……
三分鍾……
在我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時，真宮蒼白的臉越來越清晰，他也離岸邊越來越近了。
我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
也許是看到了我吧，真宮在即將靠岸的時候抬起頭，對我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我控製不住地，含著眼淚也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而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水池邊的一棵樹猛地倒下了，真宮一下子就被濺起的浪頭拍在了水麵之下。
“真宮——”
我慘叫一聲，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衝了出去。
“砰——”
我的身體重重地撞到了隱藏在積水之下的台階上，一陣劇痛傳來，可是我根本就顧不上這些。
我牢牢地抓著真宮已經虛脫的身體，將他連拖帶拽地從水中拖了出來。
他閉著眼睛，斜斜地靠在我的身上。
“真宮？”
我顫抖著，用手撫摸著他的臉。
眼淚控製不住地從眼眶裏湧出來。
“喂，你醒醒，你別嚇我啊。”
我帶著哭腔對他說道。
就在我幾乎要暈過去的時候，真宮終於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睜開了眼睛。
第二天。
“對，對不起，喵。”
卡夫卡將自己團成一團，用肉乎乎的爪子蓋著自己的腦袋，趴在我和真宮的麵前。
我看著它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對天翻了一個白眼。
“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吧，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嗎？”
卡夫卡把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真宮皺著眉頭看了它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無聲地搖了搖頭。
我嘟了嘟嘴，沒有理會它的求情。
暴雨過後，陽光明媚，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就在前一晚還有如同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的狂風暴雨。
可是，如果不是運氣好，恐怕有個叫真宮的笨蛋就根本看不到今天這種美好的天氣了。
一想到這裏，我就非常不爽。
“嗚嗚嗚，我知道我太任性了啦，還讓你們特意去救我，喵……喵喵……”
卡夫卡看上去真的快哭了。
“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喵……我，我就是覺得很難過……才跑出去的……”它拚命地解釋著。
“是的，發脾氣對於改變現狀沒有任何幫助……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解除詛咒才行。”
真宮憂鬱地說，然後向我搖了搖他的平板電腦——那上麵是一條標題為《雨夜驚現羊駝，市民紛紛表示詫異》的新聞。
“該死！這種鬼天氣竟然還有人在外麵跑新聞！”
我低低地咒罵了一聲，搶過了平板電腦。
幸好昨晚天氣真的太差勁，所以圖片拍得不清晰。可即使是這樣，也讓我覺得非常後怕。
要知道，動物園可是有一隻羊駝失竊啊。
“卡夫卡！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夠解除詛咒了嗎？”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抓著它用力搖晃了起來。
“喵，嗷嗷嗷——有，有啦！”
卡夫卡在空中揮舞著爪子，發出了慘叫。
聽到它的回答之後，我毫不留情地猛然鬆開手，它就以“大”字形摔在了地上。
“痛痛痛……在滿月那一天，我，我可以用一個天賦魔法。”它從地上爬起來，弱弱地開口，“我可以用魔法跟路小米交換身體……隻要有人類女生的身體，我，我大概也就可以得到一份正常的感情了吧？我也不是一定要跟鬆井談戀愛啦，隻要他能對我說一句‘我喜歡你’，我就死而無憾了！到了那個時候，我的魔法一定可以恢複，也一定可以解除真宮的詛咒！”
卡夫卡的貓眼變成了桃心的形狀，似乎是在幻想著那個場景。
“如果隻是一天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一聽到有這樣的方法能夠讓一切恢複正常，我想也沒有想，就打算點頭答應。
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時候，真宮卻表示非常反對。
“這樣太奇怪了吧？交換身體？難道卡夫卡你要用路小米的身體去跟鬆井約會？太奇怪了！喂，路小米，你再考慮一下啦……”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真宮會這麽反對這個計劃。
明明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這都是最好的方法啊，至少比他提出的那些奇怪的計劃有可行性多了。
想到這裏，我根本就沒有理會在一旁跳腳的真宮，徑直向卡夫卡點了點頭。
“好，那麽我就在滿月的時候，跟你交換身體！”
真宮在一旁瞬間爆出了一連串的粗口，當然，他得到了我和卡夫卡雙份的白眼。
不過，就算是答應了妖精卡夫卡的要求，橫在我麵前的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
鬆井真的會答應跟我這個隻見過幾次麵的女生約會嗎？
地點：醫務室
當事人：我（非常緊張狀態）
鬆井
“我願意啊。”
清爽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可能會給你造成困擾，但是我真的非常誠心地想要……等一下，你說什麽？”
我忽然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對麵的人。
鬆井雙手交叉在一起支著下巴，微笑地看著我。
“我說我願意跟你約會。”
他重複了一遍。
啊？
我有點傻眼。
要知道，我已經針對鬆井不答應的場景，計劃出了幾個應對措施，結果我剛開口，他竟然對我說，他願意？
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啊？
這下，就連我也隱隱約約覺得真宮的反對似乎是有道理的了。鬆井給人的感覺真的有點奇怪啊。有那麽多瘋狂暗戀他的女生，他沒有理睬她們，卻同意跟我這個隻見過一兩次麵的女生去約會？
如果不是顧及到形象，我真想掏一掏自己的耳朵，好確定這不是我產生的幻覺。
“撲哧。”
看到我困擾的樣子，鬆井忽然笑了起來，然後，他就在我詫異的目光中笑得越來越大聲……
“不，不好意思，我隻是沒有想到，被大家說得那麽可怕的你，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也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於納悶，他笑了好久之後，終於“好心”地解釋起來。
“說我很可怕？”我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呆滯了。
“沒錯啊，你很有名哦。‘黑道千金’路小米！”鬆井調皮地說。
“你知道我的名聲，竟然還這麽爽快地答應跟我約會？”
我真的完全陷入了混亂之中。
“沒錯啊。”
鬆井聳聳肩膀，目光裏有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溫和。
“如果你一定需要一個答案的話，就當是我想要跟一個可愛的女生約會，而你恰好邀請了我。”
可愛的女生？
“呼啦啦——”
我的臉瞬間燃燒了起來。
鬆井被大家那麽瘋狂地迷戀，果然是有原因的！
我捧著臉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有了一絲清醒。
“那，那就這麽說定了……”
我匆匆忙忙地定下了時間和地點，然後連鬆井的臉都不敢看，就狼狽地逃出門了。
真沒想到，這麽輕鬆就解決了最難的問題。
可是，為什麽我一想到鬆井輕鬆答應我的邀約的樣子，就這麽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