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虛脫的諾言

(1)

“念,你看到了嗎?她的臉上再也沒有明媚的笑容了。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幫姐姐好好守護阿茹的嗎?

“念,為什麽要答應跟她比賽,你明知道她贏不了你的,連我都贏不了你,何況阿茹呢?你是天生的音樂家,沒人教你,你就會自己作曲,自己作詞,誰能贏得過你?

“念,放棄比賽吧!如果你贏了,你知道對阿茹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嗎?她是‘音樂皇後’,你把她從那麽高的地方拉下來,她會摔得很慘的!

“念,如果你還在乎我這個姐姐,我求你放了阿茹吧!”

昏暗的房間裏,黑裙少女痛苦地蹲在地上,抱著痛得要炸開的頭,淒厲地慘叫著。

這個家裏現在隻有她一個人。

李妍被送回了精神病院,紀良又去出差了,沒有人幫她,連林飛沫都不在,沒有人會來救她。

此刻紀念的耳邊全是莫澐優哭泣的哀求聲,她快要瘋了。

終於,她受不了地吼叫起來,眼裏飽含著淚水。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不停地逼我?我隻想在陽光下彈琴,隻想有人聽我彈琴,又有錯嗎?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責怪我?

“為什麽就不能讓我自私一次,你在乎她的笑容,那我呢?你有沒有注意過,我的臉上什麽時候沒了笑?十年了,你走了十年了,我再也沒有笑過,你知不知道笑容對我來說有多艱難?為什麽你隻在乎莫紫茹從不在乎我?就因為,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嗎?

“姐,放了我吧!如果你能像愛莫紫茹那樣愛我,哪怕隻有那份愛的幾分之一,我都感到很滿足了。就算讓我離開,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就算你不愛我,不在乎我,我也依舊愛你啊!澐優姐,就讓我任性一次吧!我要離開了,就讓我在走之前,給這個世界留點什麽吧!”

紀念不知道哭了多久,喊了多久,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像現在這般哭得歇斯底裏,像現在這般渴望莫澐優能對她公平一些。

她隻是想在離開之前,任性一次。

這樣的請求真的是錯的嗎?

對不起,澐優姐!

就算這次是錯的,我也不想回頭!

“念,這次我不會放手的!我說過,我恨阿茹的母親,埋怨我的父親,不過我也愛我的父親,因為他給了我生命。阿茹身上流著我父親的血液,所以,我也一樣愛著她。念,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會一直站在阿茹那邊。”

午後的天鵝湖,波光粼粼,美得像天上的聖池。

這裏一大早就圍滿了人,媒體記者早就趕來了,等著抓第一手消息。

中午的時候,這裏已經被人海淹沒,除了記者還有很多慕名而來的觀眾。

尚子涵站在遠處的高塔上冷眼望著天鵝湖的中心,美麗的臉龐上早就沒了以往的高傲。

鏡玥燁說的沒錯,音樂是高尚的,是純淨的,她設計陷害莫紫茹,即使贏了也不光彩。

紀念出現的那一秒,當她在維也納城堡的舞台上彈唱起那首憂傷的歌曲時,震撼到的不隻是台下的觀眾,還有躲在幕後的她。

紀念的歌聲讓尚子涵又一次想起初中時,在校慶上彈唱的紀念和意氣風發的自己。

當時的尚子涵還沒有現在出名,也沒有現在有野心,隻是單純地想唱好歌,玩好音樂。輸給紀念,縱使她心裏不快,卻不得不感到佩服。

她那時不像現在這般心胸狹窄,為了成功,不擇手段。

她一向不屑莫紫茹的心計,到最後卻發現自己不比莫紫茹高尚多少。

尚子涵開始唾棄自己,清高的她不願意把自己變成第二個莫紫茹,所以她忍痛地選擇歸隱,這個音樂界需要純淨的靈魂,隻有當有一天,她變得再如先前一般純淨,才會回來。

離開之前,她特意來看了這場早就被炒得沸沸揚揚的比賽。

她想再聽一遍,那純粹的用靈魂彈唱出來的歌。

精心打扮過的莫紫茹坐在鏡玥燁豪華的銀色跑車裏,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

“燁,伯母說你給我挑了一款很好看的鑽戒,我好想看哦,等我比賽完,你拿給我看吧,別等訂婚的時候了!”

莫紫茹抓著鏡玥燁的手撒嬌地說道。

鏡玥燁猛地刹住車,莫紫茹整個人差點往前撲去。她坐穩身子,正想朝鏡玥燁發怒,卻發現鏡玥燁的表情很是疲憊,長長的眼睫毛覆蓋在眼瞼處,黑亮的眼眸裏那抹憂傷若隱若現。

“戒指是我媽買的,不是我挑的!我就送你到這兒吧,離那兒不遠了,你自己走過去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鏡玥燁冷漠地開口,等著憤怒的莫紫茹自己下車離去。

然而莫紫茹沒有離開,隻是表情憤怒地看著他,嘲諷地說:“鏡玥燁,你就這麽怕見到紀念嗎?你以為我很在乎你嗎?不,我一點也不在乎!我管你心裏喜歡誰,反正你人是我的就好了!我不開心,我要你陪著我一起不開心!你是得不到紀念的,因為她是屬於千爵風的!”

莫紫茹成功地撩撥了鏡玥燁心中不可觸碰的那一根刺。

忽然,鏡玥燁暴躁地朝身旁嬌小甜美的她吼道:“下車!趁我把你扔下車前自己走,我這會兒不想見到你!莫紫茹,你別不停地觸犯我的底線,如果我忍夠了你,就算我爸媽再喜歡你,我也不會要你的!下車,快!”

沒等鏡玥燁咆哮完,莫紫茹已經憤然地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用力地將車門關上。

鏡玥燁沒有再看莫紫茹一眼,冷漠地看著前方,用力地轉過方向盤,掉頭離去。

莫紫茹沒說錯,他就是怕見到紀念。

因為他怕受傷。

他怕看到她冷漠的目光。

(2)

“念,不要緊張,不要去想你對澐優姐的承諾,不要去想你的對手是莫紫茹,就當這是一場和平常一樣的表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念,其實聽到你答應接受莫紫茹的挑戰,我真的很興奮。念,你就該這樣,像個正常人一樣,有自己的私心、欲望,為自己而活,為自己而拚搏!”

坐在出租車上,林飛沫滿臉真摯地舉著拳頭給紀念加油。

然而穿著白色雪紡紗裙的紀念像沒聽到她說的話似的,隻是望著窗外的風景,身上少了一股清冷的氣息,添了幾分憂鬱。

林飛沫感到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直覺告訴她,坐在她身旁的紀念很怪異。

就算紀念的性格再淡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的話不理不睬。

林飛沫皺起了眉頭,目光落在紀念攥緊的拳頭上,了然地鬆了一口氣。

看來,紀念隻是緊張得不想說話而已。

平複好情緒,林飛沫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她一向是聒噪的,不過這個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該去吵紀念,不然紀念會更緊張的。

我是個體貼的女生。林飛沫勾起了嘴角,心裏自誇道。

午後的陽光好耀眼,透過厚實的車窗玻璃照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感覺很愜意。

林飛沫喜歡現在這樣的感覺,什麽都很好,連紀念也開始慢慢地變得像正常人了。

坐在窗邊的紀念微微地瞥了一眼身旁漸漸睡著的林飛沫,緩慢地打開車窗,將手伸出窗外,感受著陽光的親吻。

溫暖包圍了整隻手,指尖上的疼痛得到了一些緩解。

她將左手抽回,換另一隻手。

一路上,紀念都在不停地換著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林飛沫。

如果林飛沫沒睡著,看到紀念十指上被針刺的小孔,她應該就會意識到,紀念的反常並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紀念。

她是“莫澐優”。

代替紀念出來跟莫紫茹比賽的“莫澐優”。

出租車行駛了很久,終於在天鵝湖的外圍停了下來。

突然的刹車,驚醒了淺睡的林飛沫。

林飛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急急忙忙地搜索著“莫澐優”的影子。

“莫澐優”早就從車上走了下來,手藏在背後,在等林飛沫下車。

“念,你下來怎麽都不叫我一聲?”

林飛沫抱怨道,拿著包下了車,站到了“莫澐優”的身旁。

“莫澐優”沒有回答,隻是遙遙地望著天鵝湖中心的白色島嶼上的黑色鋼琴,眼裏流露著一股懷念。

“莫澐優”很想很想彈琴,可她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裏的初衷。

她好不容易趁紀念睡著的時候占據了她的身體,她不是來跟莫紫茹對決的,而是來輸給莫紫茹的。

輸得太明顯,很多人都會懷疑,所以她隻能忍痛用繡花針刺傷了紀念的手。

一雙靈活的手,對於彈鋼琴的人來說,相當於一件強有力的武器,手傷了,就算有再高超的琴藝,也彈不出精彩的曲子來。

她能在那個舞台上支撐多久,就要看這雙手有多麽堅韌了!

“我們走吧!”“莫澐優”突然回頭朝被天鵝湖驚豔的林飛沫說,不等林飛沫回過神來,她已經邁開了步伐。

林飛沫緊隨其後。

一路上閃光燈狂閃,“莫澐優”有些不習慣。看出她的窘迫,林飛沫急忙從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外套,蓋在了“莫澐優”的頭上,然後將她整個人擁住,艱難地朝天鵝湖中心走去。

湖中的白色島嶼上,身著白色公主裙的莫紫茹早就站在了那裏。

莫紫茹似乎真的想跟紀念來個真正的較量,竟然坐在另一架白色鋼琴的前麵,朝前來的林飛沫和“莫澐優”微笑著。

紀念最擅長的是琴,歌也不差,她莫紫茹要贏,就要全贏她。

無論是琴還是歌,她都不能輸!

這次莫紫茹是豁出去了,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這樣的對決,就算輸了,她也不感到丟臉。

隻是,她不會輸。

她贏慣了,所以輸不起。

“莫澐優”脫下林飛沫的外套,跨上了通往白色島嶼的小船。

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媒體記者一看到兩人的出現,便對著她們一陣猛拍。

然而“莫澐優”仿佛置身於另一世界一般,絲毫不受眾人的影響,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情,隻是目光帶著濃濃的悲傷,仿佛看不夠似的,一直看著莫紫茹的方向。

雙方皆優雅地坐下,修長的手指放在了鋼琴鍵上。

第一場,是鬥琴。

兩個人各彈一首曲子,看誰的曲子更打動人。

這比的不僅是她們的琴藝,更是譜曲能力。

翻開鋼琴架上的琴譜,莫紫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紀念,你就算再厲害,也肯定不會比我母親更厲害。

你的曲子能比得過我媽的嗎?

沒錯,莫紫茹要彈的曲子不是她所寫的,而是音樂節那次她沒有機會表演的柳善意送她的曲子。

柳善意從未發表過這首曲子,就算音樂節上有人知道柳善意送過曲子給莫紫茹,也未必猜得到就是她現在要彈奏的這首。

莫紫茹知道,她這是作弊。

但是她不在乎,她隻要贏。

因為“音樂皇後”隻能是她。

莫紫茹並不知道,她處心積慮想要贏,對方卻在想方設法輸給她,不惜自殘,傷害自己最寶貴的手。

激揚的鋼琴聲響起,是莫紫茹先彈。

她的曲子仿佛在講述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個少女的心事,曲子的前半部分輕快幸福,後半部分壓抑淒涼,讓人的情緒在短短的幾十秒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首曲子的奇妙之處不在於它有多悲傷,而是在變奏極快的反差中,將一個少女瞬間蒼老的心境都隱藏在裏麵。

這是一首很好的曲子,但幾乎沒有人知道那曲子裏真正的故事,就連莫紫茹也不清楚母親寫這首曲子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過這不是重點,關鍵是莫紫茹掌握得很好。她彈得很棒,一曲完畢,掌聲雷動,“音樂皇後”果然名不虛傳。

大家都在忙著鼓掌,沒人發現掌聲雷動的人群後麵站著一個身著銀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腰板挺得很直,看得出來他是個很強悍的人。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黑衣、戴著黑色墨鏡的保鏢。

這個男人對於香榭大道上的人們來說,是陌生的。

他應該是外來人。

男人緊緊地盯著在台上微笑致敬的莫紫茹,然後輕輕地朝身後揮了揮手,一個保鏢走上前來。

莫紫茹剛彈奏的這首《天鵝湖》對他來說,太熟悉不過了。

“這應該是那個女人跟野男人生的女兒,她竟然把那首曲子送給了那個人的女兒。嗬,她真是夠無情的。你幫我跟緊那個孩子,還有,紀良那邊繼續派人看著,特別是台上的另一個女孩,想辦法給我弄一份她的血液報告來。”

男人說完,將視線又投向了白色島嶼。

莫紫茹彈完,“莫澐優”開始彈了。

男人的目光已從莫紫茹的身上轉移開來,緊緊地盯著淡漠彈琴的少女。那張隱約和那個女人有些相似的臉,將他向來堅硬的心微微刺痛了。

“你是那個孩子嗎?”他呢喃著,冰冷的表情消失了,他的神情,竟然有了一些落寞與傷感。

(3)

“念,加油!你是最棒的!”

林飛沫朝“莫澐優”熱情地揮著自己的拳頭,大喊道。

坐在鋼琴邊的少女毫不分心地看著琴鍵,神情專注。

林飛沫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嫌陽光太刺眼,於是抓起剛才給“莫澐優”披過的外套朝頭上蓋去。

這時,她看到了白色外套上的血印,動作頓時停止了,睜大眼睛驚恐地望著這些紅色血印,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接著,林飛沫抬起頭,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從“莫澐優”的手上流出來的血液,鼻子一陣泛酸,眼淚瞬間湧出了眼眶。

“莫澐優”彈奏的曲子,不是別的曲子,正是真正的莫澐優死之前隻彈奏過一次的《貝多芬彈奏的肖邦》。

第一個音符彈奏出來的時候,就震撼全場了。

這首原作者死前未留下任何曲譜,被人認為無人能彈奏的曲子,竟然又一次響起了。

很少有人聽過《貝多芬彈奏的肖邦》全曲,甚至有很多人沒有聽過,但所有人都知道,這首曲子有個很大的特色,就是將貝多芬獨特的音樂震撼力與肖邦帶著濃重個人主義的悲傷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聽過貝多芬跟肖邦的鋼琴曲的人都能聽出被融在這曲子裏的兩位名鋼琴家的音樂精華。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比起莫紫茹那首標新立異的曲子,這首曲子的價值更高。

然而林飛沫根本聽不進任何音符,她的全部心思都被“莫澐優”手上流出的鮮血吸引住了。

她聽過紀念彈奏《貝多芬彈奏的肖邦》這首曲子,比現在彈的還要來得絕望。

舞台上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紀念。

她是“莫澐優”!

怎麽可以?她怎麽可以這樣傷害紀念?

為了一個莫紫茹,她怎麽能這麽傷害愛她的紀念?

對於鋼琴手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這雙手了,她怎麽可以讓這雙手傷成這樣?

“莫澐優”,你好自私,好偏心!

林飛沫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落下來,她想把“莫澐優”叫下來,告訴她別比了。

這樣的一雙手,根本彈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莫澐優”贏了,莫紫茹贏了,輸的隻有傻傻的紀念。

果然,正如林飛沫想的那樣,“莫澐優”的曲子隻彈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莫澐優”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深深地朝台下鞠躬,然後漠然地走下了台。

她手中紅豔的鮮血像紅色的絲線,順著她白皙修長的手指簌簌地往下流著,落了一地。

“她怎麽了,不比了嗎?”

“不會又棄權了吧!彈得那麽好,幹嗎要走啊?”

“看她的手,流了好多血,好像是手受傷沒法彈了!”

“沒法彈還來這兒幹嗎?直接別比了唄!這不是浪費我們的時間嗎?聽得不過癮啊!”

……

觀眾們**起來。

林飛沫艱難地在人群中穿梭著,抱著手中帶血的外套朝“莫澐優”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個時候,她不能丟下她。

“莫澐優”轉身離開時,眼角閃爍的晶瑩,已經出賣了她。

紀念回來了。

那個熟悉的紀念,真正的紀念又回來了。

隻是她回來得太晚,她回來的時候隻能感受到雙手鑽心刺骨的疼痛,隻能望著手上紅豔的鮮血,隻能體味心中那被徹底傷害的痛。

澐優姐!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嗎?所以,才這麽傷我!

“念,念!”林飛沫大喊著快步朝紀念追去,堵在前麵的人實在太多,她突然一個不小心崴了腳,狼狽地摔倒在地上,手頓時被擦破了皮。

紀念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她顧不得手上的疼痛,飛快地擦幹眼淚,咬著牙站了起來,顧不得掉落在地上的外套,跌跌撞撞地又繼續往前追去。

念,沒事的!念,不要哭!念,別傷心!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你,還有我啊!

還有我會一直陪著你!

念,等等我!

林飛沫拚命地朝著紀念離去的背影奔跑,沒有再回頭。

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擠進了人群,來到了林飛沫剛摔倒的地方,撿起了那件沾著血跡的外套,折身返回去。

命運的齒輪發生了逆轉,在這個繁華美麗的城市裏,到底還隱藏了一些什麽樣的秘密?

被傷得徹底的心,該怎樣才能被治愈?

(4)

“啊——”

再淒厲的喊叫都無法抒發紀念內心被傷害的痛苦,她的眼淚早已奔騰,在這個無人的山腳,她的哭泣一遍遍回**,盡顯悲涼。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姐,澐優姐!莫澐優,你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到底哪裏不如莫紫茹?就因為她是你的親妹妹,你可以不在乎對她母親柳善意的恨,不計較她搶了本屬於你的父愛,不在乎我對你的愛,就這麽殘忍地傷害我嗎?

“為什麽你不愛我不早說?為什麽還讓我抱有期望?我原以為,原以為,哪怕是一點點,你還是在乎我這個妹妹的!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天天在一起,一起挨打,一起歡笑,我真的比不上與你從未相處過的莫紫茹嗎?

“為什麽?

“啊——”

林飛沫趕到的時候,紀念一個人癱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還在流血的手緊緊地捂著胸口,向來很少落淚的她,嘴唇幹裂,讓人看得很是心疼。

“念,我來了,沒事的,都會過去的,沒有澐優姐,沒有莫紫茹,沒有李妍,沒有任何傷害你的人,你隻要有我就夠了!念,還有我啊!你不要守護任何人,隻要守護好自己就行了。因為那些人有的是人疼,可你隻有我啊!念,你還有我!”

林飛沫緊緊地抱著紀念,哭著說道。

紀念麵無表情地躺在她的懷裏,仿佛無魂的木偶,目光暗淡,任由林飛沫抱著,不再說話。

她的嗓子已經喊啞了,一時沒法再說話了。

兩個互相扶持的女孩不知道在山腳坐了多久,不知道流了多少淚,直到眼淚再也流不出,直到烈日成了夕陽,夕陽又下沉到了地平線,她們還在那裏坐著。

“念,我們回家吧!”

夜深了,山風漸起,林飛沫用手抱緊紀念,聲音沙啞地問道。

紀念在林飛沫的懷裏動了動,一下午都沒再開口的她,突然看向了林飛沫的臉,像是說給林飛沫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她幽幽地道:“我好想好想,徹底地自私一次,好想。”

“誰讓你不自私啦!你想做什麽就盡管去做,不要顧忌任何人,不管是莫澐優還是莫紫茹,都不要顧忌,這姐妹倆都是披著羊皮的狼,就知道傷害你,你幹嗎對她們那麽好?”

林飛沫憤憤地朝紀念說道。

紀念的眼神又一次暗淡了下去,開口說道:“如果愛能夠輕易收回,那就不是愛了。因為珍愛,所以顧慮就多了。我也好想像她們不愛我一般不愛她們。可是,有些東西一旦成了習慣,就再也改不過來了。”

林飛沫隻覺得喉嚨一陣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更緊地摟著紀念瘦弱的身體。

媒體就是厲害,中午剛發生的事,不到晚上就被報道了出來。

紀念那雙鮮血淋漓的雙手,以及她離開的背影都被抓拍了下來,成為了頭條新聞。

莫紫茹贏了,但是風頭又被紀念搶了。

但是莫紫茹不在乎這些,因為她沒必要再擔心紀念會將自己從“音樂皇後”的位子上拉下去了。

同樣的新聞,有著不同的人在觀看。

寬敞華麗的別墅裏,俊美的少年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遙控器,當看到那一抹被自己刻在記憶裏不敢隨便觸碰的身影時,鏡玥燁的心還是忍不住被刺痛了。

報道上的每個字、每張圖片,都像針一般刺在他的心口,讓他疼得無以複加。

“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她的手會傷得那麽厲害?”

鏡玥燁越來越坐不住了,目光定在紀念忍痛離開的瘦弱背影上,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正常思考。

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女生染滿鮮血的手指。

到底傷得有多厲害,才會流那麽多血?

心裏煩躁得厲害,鏡玥燁再也坐不住,霍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把拿過茶幾上的車鑰匙,快步地走出了門。

銀色的奔馳飛一般在香榭大道上馳騁著,鏡玥燁不知道自己要開往哪裏,他隻知道,此刻他想找到那個在比賽途中突然離開的女孩,想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那個著名的音樂家千爵風這次沒有出現,沒有護著她離開?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鏡玥燁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煩悶地按下接聽鍵,很是不耐煩地道:“什麽事?”

這是音樂節後尚子涵第一次鼓起勇氣給鏡玥燁打電話。

她知道鏡玥燁對自己很失望,根本不想理她,如果能選擇,尚子涵也不會打這個電話過來,自取其辱。

因為她發現了一些關於紀念的事,覺得應該告訴鏡玥燁比較好。

“紀念走後,我看到有個男人拿著林飛沫遺落的帶有紀念血跡的外套,去醫院提取了上麵的血液,然後跟一個看上去很冷漠的男人進行了DNA配對,結果百分之九十九吻合。我想,紀念的父親可能不是紀良。而且,那個冷漠的男人應該不是我們這裏的人,他看上去很不簡單。我跟蹤了他們一下午,發現他們對莫紫茹家也很在意。”

尚子涵還沒有說完,話就被鏡玥燁打住了。

“你說夠了嗎?尚子涵,你如果還想玩什麽把戲就直接說,別說這麽多廢話。你是看我在乎紀念,又看我要跟莫紫茹訂婚,所以心裏不舒服,想把她們倆整在一起玩弄對嗎?我告訴你,不管怎麽樣,我鏡玥燁都不會喜歡你!我不喜歡手腳不幹淨的人!”

“鏡玥燁,你!”

尚子涵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鏡玥燁的心目中,她已經徹底被認為是不可饒恕的罪人了。

那莫紫茹呢?要是他知道莫紫茹所做過的一切,又會怎麽對她?

尚子涵的心有些痛,她真的已經看開了。

愛情、音樂,她真的已經沒以前那麽在乎了。她知道自己錯了,所以想去盡力彌補,可是他不給她這個機會。

這次,她隻是想通知他一下,畢竟他看上去是那麽在乎紀念。可她萬萬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自取其辱了。

“對不起,打擾你了!”

電話被切斷了。

聽著“嘟嘟”的聲音,鏡玥燁瞬間有些茫然,然而這困惑沒持續多久,他已經加快了車速,朝紀念家的方向開去。

不管尚子涵說的事是真是假,他現在想做的事,就是趕快見到紀念!

(5)

鏡玥燁運氣很好,他驅車趕到紀念家的時候,正好遇到疲憊的紀念被林飛沫帶回家。

昏黃的路燈下,林飛沫扶著紀念的手臂,一步步地引導著她跟著自己走。

紀念的手被簡單地包紮了一下,但是如果沒有好好進行消毒上藥,傷口很容易發炎。

所以林飛沫才急著將紀念帶回家,準備重新給她清理一下傷口。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紀念的手就這麽被毀了。

豪華跑車裏,鏡玥燁無聲地坐在那裏,靜靜地望著路燈下被人攙扶著走路的少女。

這是讓他感到陌生的紀念,紀念給人的感覺雖然清冷,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頹廢無力,仿佛要步入死亡一般,渾身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想到死亡,鏡玥燁的眼前又猛地晃過新聞裏報道的紀念流血的雙手,心頓時被人狠狠地用針紮了一下,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他竟然這麽怕紀念出事。

哪怕出一丁點的小事也無法容忍。

鏡玥燁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黑發少女,眉頭不經意地皺緊,黑亮的眼眸裏掠過一絲擔憂。

鏡玥燁注意到攙扶著紀念的林飛沫也是一身疲憊,於是,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無法就這麽放任她不管。

如果沒有好好地護理傷口,紀念的手很有可能就這樣被毀掉。

他不知道她的手到底傷成什麽樣,不過從照片上看,那傷不輕。

沒有多加猶豫,鏡玥燁動作迅捷地從豪車上走了下來,吸了一口氣快步追了上去,在紀念她們拐進樓梯的前一刻,他終於追到了紀念,並用力地拉住了紀念纖細的手臂。

手臂突然被人拉住的紀念愕然地回過頭去,看到意外出現的用力喘氣的鏡玥燁,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從未想過,就要跟莫紫茹訂婚的鏡玥燁會在這麽深的夜晚,出現在她家門口。

沒等紀念開口,同樣看到鏡玥燁的林飛沫也感到很意外,邊急著要從鏡玥燁的手中搶回紀念,邊有些生氣地咆哮道:“鏡玥燁,你到底想做什麽?你不是要跟莫紫茹訂婚了嗎?為什麽大晚上還跑到其他女生的家門口來?你抓著紀念的手幹嗎?快放手啊!小心弄疼她的傷口!”

沒理會林飛沫的大呼小叫,鏡玥燁伸手將林飛沫搭在紀念手臂上的手甩開,不管紀念願不願意,拉著她就朝自己的車跑去。

林飛沫趕緊要去追,可是中午扭傷了腳的她走不了太快,沒走幾步,她就感到腳踝疼得不得了。扭傷後為了追到紀念,她已經強行走了很久,現在腳踝已經腫得老高了。

她不知道鏡玥燁在發什麽瘋,她隻知道此刻的紀念太脆弱,受不了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不能讓任何人趁她不注意時傷害紀念。

林飛沫一瘸一拐地朝鏡玥燁他們的方向追去,嘴裏大吼著:“鏡玥燁,放了紀念!”

回頭看到好友狼狽的樣子,紀念終於回過神來,想要掙開鏡玥燁的手回去找林飛沫,讓她不要再追了,再跑的話她的腳會腫得更厲害的。

不知道是她太疲憊,力氣太小,還是鏡玥燁的力氣太大,她的反抗對鏡玥燁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最終她還是無力地被鏡玥燁關進了車裏。

“林飛沫,不要再追了,我隻是帶她去好好處理一下傷口,沒想害她!你別這麽敏感,你就待在那兒別動,我打電話請個醫生過來給你看腳。放心,等她的手好了,我會把她還給你的。”

上車之前,鏡玥燁有些無奈地朝吃力走路的林飛沫大喊道。

林飛沫頓時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看著他們。

原來,鏡玥燁也在擔心紀念的傷。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那個即將要跟莫紫茹訂婚的人啊!

要是被莫紫茹知道他跟紀念糾纏不清,或者被媒體拍到,紀念還是免不了受傷啊!

不行,她不能就這麽被鏡玥燁打動,讓他帶走紀念。

林飛沫正準備繼續追下去,可眼前哪還有鏡玥燁的影子。

她一恍惚,紀念就被鏡玥燁給搶走了。

可惡!

“停車,我要下車!我不想跟你走!”

向來沉默的紀念第一次對人大吼大叫。

紀念用力地拍打著車門,意圖開門離開。然而車門被鏡玥燁鎖住了,不管她怎麽敲打,門依舊紋絲不動。

劇烈的觸碰,讓紀念指尖的傷口又一次裂開了,指尖的疼痛差點讓她眩暈。

十指連心,紀念覺得自己很悲哀。

她不是不想跟他走,而是她不能。

那個男生是要跟別人訂婚的人,她不能與他糾纏不清。

見不得紀念用這種自虐的方式試圖離開的鏡玥燁,心狠狠地抽疼著,猛地一個急刹車,將車停在了馬路邊。

“你就這麽想要逃離我嗎?就算把手徹底毀了也在所不惜?你到底有多討厭我,才會這麽不想見到我?如果你不想見到我,那為什麽不好好照顧自己?你知道我的心……”

鏡玥燁怒紅著臉說道,目光緊緊地盯著紀念黑亮的眼眸,最終話沒有說完。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他說他喜歡她,他說不出口。

他有什麽立場去說,她心裏明明有另外一個人,而他,也要跟莫紫茹訂婚了。

就算她明白自己的心又怎樣,她的心會跟他一樣嗎?

紀念看著欲言又止的鏡玥燁,心裏掠過一絲麻麻的細痛,還有強烈的悸動。

他是什麽意思?

是想告訴她,他在擔心她?他在乎她?還有,他,心裏有她嗎?

紀念不敢繼續往下想,她的心很亂很亂。

對於愛情,她就像是一張白紙,幹幹淨淨,上麵什麽也沒有。

她雖然不懂什麽是愛情,但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個男孩帶給自己的悸動,他總能讓她的心髒狂跳。

這就是喜歡嗎?

她也喜歡他?

可是她可以喜歡這樣一個人嗎?

就算“莫澐優”對她做了那樣的事,為了更多的人能幸福,紀念還是決定把身體讓給“莫澐優”。她紀念很快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樣的她,還能說喜歡嗎?

可是她真的很想很想就這麽放縱一次,不考慮任何後果地向一個人說出自己的心意。

隻是她的心他會接受嗎?

他可是要跟莫紫茹訂婚的人啊!

他會因為她放棄莫紫茹嗎?

應該不會吧!

再傻的人,也知道在她跟莫紫茹之間,該選擇誰。

那人絕對不是她。

她配不上他。

一個注定要消失的人,是不配說愛的。

她紀念是悲哀的,注定不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