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多尼斯
(1)
我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去了一趟怪玩寵物店,為瀧羽買了一件禮物。畢竟最近一段時間,很多事情麻煩了瀧羽,而且瀧羽還邀請我出去玩,怎麽說也該感謝一下他才對。
挑禮物方麵,我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該送什麽,他好像什麽都不缺啊。可是又真的很想讓他開心,至少,在他給予了我這麽多之後,我可以讓他高興一下,即使隻是一下下,也是好的。
雖然去之前很躊躇,想到送給橘高禮物引發的後果,我有點擔心。但之前送給苔莉娜的銅鏡,效果好像還是蠻不錯嘛,至少現在我不用退學了。橘高的那件禮物,也怪我自己,事先應該好好檢查一下才對。阿多尼斯這個怪人,居然把我自己的東西又賣給了我。真是奇怪的店鋪,奇怪的老板。
盡管對阿多尼斯的神秘早已熟知了,但當阿多尼斯從一個金絲籠子裏拿出一隻老貓時,我還是張大了嘴。
怎麽會有這麽老的貓咪?至少也有十幾歲了吧?按人的年齡來算,可算是七老八十了。雖然看得出它年輕時漂亮過,可是現在那一身雪白的長毛已經灰撲撲的,湛藍的眼眸也變成了淡淡的藍褐色,而且一副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樣子,好像人家怎麽擺弄它都不會介意,也懶得動彈。
阿多尼斯笑容怡然地看著我,一副絕對自信的樣子。我將老貓抱在懷中,看看它,又看看笑眯眯的阿多尼斯。算了,一定沒錯的,哪次從阿多尼斯手裏買到的禮物不奇怪呢?
我謝過他,留下了一塊舊的印花布手帕。
要說送出貓咪之前我還有點忐忑的話,那在看到瀧羽看到我手中的貓咪,露出驚喜和難以置信的快樂表情時,我算徹底佩服阿多尼斯了。
“藍扣子!”他一把將老貓搶過去,舉在半空仔細看,好一會兒,又將貓咪抱在懷中,緊貼著他的胸膛。
“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伊璿,你怎麽會找到它的?我好像從來沒提起過藍扣子啊!”瀧羽激動得語無倫次,不斷笑著,搖晃著那隻貓,“哎呀,它是我的藍扣子,它的名字就來源於它的藍眼睛啊!”
來源於眼睛?那現在恐怕得叫褐扣子了。
“呃,是在寵物市場看見的。我覺得……”覺得什麽?覺得這隻又肥又懶的老貓很適合你?這樣說可不行呀,金伊璿!
“反正我覺得對它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它對我說,希望我把它送給你。”
呃,金伊璿,你在寫玄幻小說嗎?出現了會和人溝通的貓咪?不過,這樣牽強的說法,似乎更加重了瀧羽的驚奇。
“伊璿,真的好神奇,看來我們之間有某種奇妙的緣分。藍扣子已經丟了五年了,我找過它,本來以為它已經不在了,沒想到……”瀧羽走到我麵前,突然伸出胳膊一把將我攬過去,抱在懷中。
“伊璿,謝謝你,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呃,不用這麽客氣啦。”我喃喃著,頭埋在瀧羽的胸膛前,不知所措。老貓依舊眯著眼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它倒是比我淡定嘛。
(2)
下午,瀧羽將貓咪托付給一位舞伴,帶我出了門。
“聚會不是晚上舉行嗎?現在出來做什麽?”我有點驚訝。
“你什麽都不要問,跟著我就可以了。”瀧羽發動了車子,“今天,就由我來安排吧。”
一路上我都很好奇瀧羽要帶我去哪裏,以為是要去吃點東西或者買點送給他朋友的禮物,沒想到瀧羽將車子直接開到一座高聳的百貨大廈前。這是城中最昂貴的時裝品牌聚集地,也是富人們的購物樂園,來這裏做什麽啊?
我不明所以地跟著瀧羽,心中想,可能是他有點事情要處理吧。
瀧羽帶著我進入金色的電梯,電梯十分寬敞,簡直比得上我家的小衛生間,四麵都是金色的鏡子。在鏡子中,我看到瀧羽微笑地看著我,趕緊將目光挪開,心裏有種特別的波動。鏡子中的瀧羽,可真是漂亮,他今天還穿了黑色的正裝禮服呢。
電梯門打開,他拉著我,朝一間間名牌店走過去。購物區走廊寬闊,頂燈明亮,廳中回**著柔和的鋼琴音樂。每經過一間店,我都從那看不懂的英文牌子上感覺出一種絕對的奢侈品氣息。
瀧羽走進一家店,店裏的服務生彬彬有禮地上前柔聲詢問,瀧羽說了什麽,服務生帶他快步走到一處落地鏡前,上前抓住鏡子的把手,將鏡子緩緩拉開。鏡子居然是一扇門!門內的空間格外寬廣,明亮的不鏽鋼衣架上掛滿衣服。瀧羽示意我走進去,服務生退了出去。
呃?這裏好像都是女裝呢?我猶疑地看著瀧羽一件件翻找衣服。
他見我愣在一邊,朝我笑了:“喂,你發什麽呆,挑衣服啊。”
“啊?挑,挑衣服?”怎麽可能?瀧羽帶我來這裏原來是……給我買衣服的嗎?
“我就不挑了。我們走吧,瀧羽。”這裏的衣服,好像,好像不便宜呢。我朝附近衣架上的一件荷葉邊襯衫瞟了一眼,眼珠差點瞪裂。六千?!開,開玩笑吧?這麽一點點衣料,要六千塊?這是搶錢吧?
“我常來這家店,他家的女式禮服都是全球時裝設計師最新發布的,應該不錯。你試一試。今天要去正式場合,穿T恤、短裙可不行哦。”
啊?原來今天的聚會還得穿正裝啊。
“早知道得買貴衣服,我就不去了。”我嘟囔著。瀧羽笑出了聲,挑了幾件禮服遞給我,指著試衣間,讓我去試。
挑禮服是個費工夫的事情,逛了四五家店,最終瀧羽選中了一件珍珠白的小禮服,線條流暢嫻雅,從肩到膝蓋一氣嗬成,領口還綴了幾片同色碎珍珠樹葉。
本以為已經大功告成,瀧羽又將我拉到一家高級美妝沙龍。將頭發全部攏起,化妝師上陣了,抹來抹去,眼影眉粉,唇彩腮紅。化妝完畢,打理頭發,洗啊洗,吹呀吹,又燙又剪。坐在椅子上足足有兩個半鍾頭了,我都快睡著了。哎呀,真是的,隻是去參加聚會,又不是要領獎,這也太隆重了吧?
不過,當一切完畢後,我就無法抱怨花費那麽多時間了。理發師將罩衫從我脖領後解開,拉開,我出現在落地鏡前。
珍珠白的禮服早已上身,搭配純色細高跟鞋,頭發如花朵隨意而唯美地垂在肩頭,眉眼明麗動人。
這是誰?這不是我!時尚、華麗,卻不失少女的甜美,盡管再淡定,我也有點震驚了。真的……好美!和雜誌上的美少女模特沒有什麽兩樣啊!
好像突然間,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說話也不敢大大咧咧,連走路也嫋嫋婷婷,有點淑女的意思了。大變身啊,這簡直是變魔術呀。
我走到樓梯口,瀧羽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正低頭翻看一本時尚雜誌。
“瀧羽。”不知為什麽,我有點緊張。
他抬頭看我,有幾秒鍾,一動不動,接著拍了幾下手,打了一聲呼哨。
我提著裙擺,小心踏著旋轉樓梯上的紅毯。第一次穿高跟鞋,真是好擔心,總覺得下一秒就要崴腳。瀧羽起身,雙手插兜看著我走下樓梯,滿臉悠然的笑意,眼眸分外明亮。
一刹那,我有種感覺——我如此盛裝走向瀧羽,仿佛在走近一個夢境。頭頂的燈光璀璨絢麗,晃得我眼睛發花,腳下突然一歪——
“小心!”
下一秒鍾,我重重地落在了瀧羽的懷中。他雙臂抱住我,臉龐近在咫尺。
四目相對,時間似乎就此凝滯,我眼前隻有瀧羽如夢般的完美臉龐,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其實隻過了幾秒而已,但這一瞬似乎無限延長了。我慌張地直起身體,瀧羽也回過神,扶著我的手臂帶我走下樓梯。
有什麽東西悄然改變了。當我站在樓梯前,一切都還正常,但在我崴腳的那一刻,與瀧羽相互注視的那一秒,一些東西不見了,另一種莫名的、無形的東西擠進了我和瀧羽之間。
一路上,瀧羽罕有的話語變少,我拚命想找些話題,可是越著急,越顯出我的刻意,最終隻好放棄。
幸好,到了目的地後,瀧羽又重新展露笑顏,跟我開起了玩笑。
我暗自籲了一口氣,還好,這樣的瀧羽才像他啊。
(3)
傍晚七點,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天邊一片絢爛光輝。我挽著瀧羽的胳膊走進宴會廳,一路上,不少人對我們行注目禮,並不時地竊竊私語。唉,沒辦法,和瀧羽傳了那麽久的緋聞,我也快成了“名人”了。
宴會廳好大,怪不得要穿正裝禮服,賓客雲集,珠光寶氣。天花板垂下無數金箔打造的星星與月亮,上千隻粉色、紫色、白色的氣球紮起,懸掛在舞台的兩側。長條餐桌上擺放著一簇簇百合與紅玫瑰,精美的小甜品琳琅滿目,穿著黑白相間套裝的侍者端著銀色托盤,放下一杯杯紅色、白色、藍色的葡萄酒。
這麽大的陣勢……好像很隆重的樣子啊!難道我要在這裏演唱?
“瀧羽,你騙我啊。這哪裏是‘小型聚會’,這排場太大了,待會兒我會怯場的。”我低聲說。
“沒關係,有我在。”瀧羽笑著說。
我繼續走著、看著,突然,我定在了原地,目光盯著大廳正前方掛著的長彩綢,粉色綢緞上用水鑽拚成了幾個字:苔莉娜公主生日快樂!
什麽?苔莉娜生日?!一陣寒冷從腳底躥到頭頂,居然是她的生日派對?!
“怎麽了?”瀧羽見我神色不對,問道。
“我,瀧羽,我,我可不可以不演唱,我想離開……”我央求他。
“為什麽?”瀧羽驚異地看著我。
“我……”
我還沒來得及編個理由,對麵已經走來了兩個人,一高一低,男女結伴。
女的是苔莉娜,她揚手朝瀧羽開心地喊:“瀧羽,你來了!”
苔莉娜的男伴站定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我。我的心像雷鳴鼓敲,是嵐沫斯。
嵐沫斯看著我,似乎費了很大勁才認出是我,他的目光由驚異到平緩,最後變成了冷漠。他將目光挪開,仿佛不想再看見我。
嵐沫斯,你不用對我這樣吧?難道我們不能做普通朋友嗎?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我不禁心中有氣,掩飾住自己的難過,靠近了瀧羽。
有一瞬間,我以為苔莉娜不再針對我了,她居然對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瀧羽,這是你的舞伴啊,也是藝人嗎?”苔莉娜掃了禮物一眼,笑容滿臉地說,但很快她覺察到了不對勁,認真看了看我,笑容漸漸凝固了。
“金伊璿?”她的眼睛瞪得比盤子都圓。
“哦?你們認識啊?”瀧羽攬了攬我的腰,“對啊,這是我的舞伴。漂亮吧?我的緋聞女朋友哦。”
“瀧羽……”我出聲製止他。
苔莉娜也幹笑一聲,表情像胃痛。
“這裏有混進來的記者。”嵐沫斯開口了,看著瀧羽,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教養十足,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沒關係,他們喜歡寫就寫好了,我今天是來慶祝生日的嘛。對了,那邊是舞台吧?一會兒我給你獻唱哦。今天有驚喜,我和金伊璿共同為你演唱。”
苔莉娜像是胃痛加劇,她明顯想要製止這件事,但最終還是點點頭,飛速朝我投來的目光分外仇恨。
我裝作沒看見,我也不想跟你麵對麵好吧?你以為我很高興嗎?真是的。
我們分開了,嵐沫斯被苔莉娜拉住去了另一處賓客旁。
不時有人看著嵐沫斯低語紛紛。
“那個好像是嵐氏集團的公子吧?”
“和莉娜在一起的那男孩嗎?果然有氣度。他和莉娜走得很近嗎?”
“嗯……看這樣子,可能關係不錯吧?”
“兩人是戀人嗎?”
“聽莉娜講,嵐家少爺對她很有好感,兩個人可能很快就要在一起了哦。”
突然,我什麽都聽不見了,回頭,見瀧羽將兩手攏成小蓋罩在我的兩耳之上。
柳範元呢?她的男朋友柳範元哪裏去了?怎麽生日宴會的男伴,居然是別人,而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呢?
“明天是苔莉娜生日,她說要去外婆家,所以沒辦法和我一起過生日。我提前買蛋糕給她。”
柳範元說“明天”,那不正好是今天嗎?
怎麽?苔莉娜居然騙柳範元說去外婆家?怎麽會這樣?苔莉娜也太過分了吧!
“你和苔莉娜關係不好嗎?”瀧羽鬆開手,我們在兩張靠背椅上坐下。
“我們的關係?當然很好了,好到她差點把我趕出學校呢。”
“什麽意思?”瀧羽的笑容消失了。
我撇撇嘴,將退學令的事大概講了一遍,邊講腦海中邊浮現出昨天柳範元的樣子來。他買了那麽大的蛋糕給苔莉娜祝賀生日,他對苔莉娜似乎真的很用心。我們在一起一年,我唯一的一次生日,被他徹底忘了。他難道不知道苔莉娜的心思在轉變嗎?居然被蒙騙得這麽慘。
我找個借口去了洗手間,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說到底,金伊璿,苔莉娜和柳範元的事情,關你什麽事,要你來操心?柳範元之前還背叛過你呢,你幹嗎要為他出頭?
我咬著嘴唇,心裏有個聲音說:雖然現在你早已對柳範元沒有任何留戀,可畢竟他昨天幫你解了圍。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不能坐看他被苔莉娜哄騙啊。
對,就是這樣。我不知道就算了,但這件事就發生在我眼前,我不能坐視不管。
我撥通了柳範元的電話,響了幾聲,那邊接了起來。
“喂?伊璿?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
“柳範元,你不要說話,現在聽我說,我現在在苔莉娜的生日派對上——你別打岔,聽我說完。苔莉娜辦了一個很大的生日派對,而且她似乎有了新……新男友,地點在維納斯酒店,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邊很久沒有聲音,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以為手機沒信號了,正要說什麽,那邊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有點忐忑,走出洗手間,正好看見苔莉娜,她笑容如花朵一樣,正在和一個女伴說話。她看到了我,我抬頭挺胸,目不斜視,越過她們,苔莉娜氣得臉一陣發白。
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們那套我也會!不就是裝作沒看見嗎?
剛走幾步,我的注意力被大廳一側的一個身影吸引過去。是嵐沫斯,他和瀧羽坐在一起,兩人似乎也沒有什麽交流。他麵無表情,嘴角一絲微笑都沒有,冷冷地注視著場內。
我走回瀧羽身邊,嵐沫斯掃了我一眼,沒說話。我坐下去,心又有點發緊。沒幾分鍾,宴會開場了。主持人煽情地講了一番話,接著由我和瀧羽上場獻唱。
場內燈光暗下去,銀色的強光聚集到我們身上。我有點發慌,身體一晃,嵐沫斯伸出手剛要扶我,瀧羽已不動聲色地攬住了我的腰。
我沒再回頭看嵐沫斯的表情,和瀧羽走上了中央的舞台。
大廳響起一陣掌聲、口哨聲,還有尖叫聲,這裏的賓客中也不乏瀧羽的歌迷。托那緋聞的福氣,我也被大家認了出來。幾朵玫瑰花被從台下拋了上來,瀧羽恰好接住一枝,紳士地彎腰,單手獻給了我,台下又是一陣尖叫。
拜托了,瀧羽,我們隻是助興的好不好,再這樣下去,今天的主角要被大家忽略了。
音樂響起,台下安靜了。銀色的光芒忽然變成無數花瓣形狀的光影,灑在舞台四周,我像置身在一片星輝之中。透過炫目的光,我看到台下的一雙眼睛直視著我。
春風吻你的時候,
你還在沉睡;
小溪流過的時候,
你在夢中微笑。
那雙眼睛,與我曾經多麽接近。其實現在想起來,那“接近”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不該有交集的人,他隻是偶然闖入我的生命,留下印記後翩然離去了。本以為事情總有回旋餘地,本以為我們依然會再次做朋友,沒想到命運之手殘酷地開著玩笑,將我們越拉越遠,最後,似乎永遠隻能做熟悉的陌生人了。
當你聽見有聲音,
輕輕喊你的名字,
薔薇花啊薔薇花,
醒來吧,
醒來吧,
我就要走遠啦。
嵐沫斯,我一直不想承認,但如今我才明白,我沒辦法不去關注你、戀慕你。雖然此刻與別人對唱,但我的心,我全部的注意力,隻能停在你身上啊。
你蘇醒時,我已走遠啦,
啊,薔薇花,
風中的薔薇花,
何時才能聽到春天的回答?
一曲終了,瀧羽拉起我的手,我們共同謝幕,我的心分外疼痛。好奇怪,我的感情居然在這種時候被自己察覺,之前一直不想麵對的問題坦然出現在了我麵前。
我喜歡嵐沫斯,很早就喜歡他了。
這話,我終於敢對自己說出口。為什麽?也許,正是因為知道我們再也沒可能,所以才敢讓自己麵對吧?也許我是想放下這段苦戀,去尋找新的未來吧?我不知道……
台下一片掌聲和呼哨聲,香檳酒噴了上來,我們匆匆下了舞台。突然,不遠處一陣騷亂。有男生的吼叫,也有女生的尖叫,什麽東西被推倒了,發出巨大轟響,同時響起酒瓶碎裂的聲音。
音樂停了,燈光大亮,所有來賓朝門口望去。
我倒抽一口冷氣,是柳範元!他不知何時推門而進,此刻正一手攥著苔莉娜的手腕,雙眼圓睜,怒不可遏。苔莉娜臉色鐵青。幾把椅子摔倒在地,紅酒灑了一地。
“你先鬆手啊,很痛啊!”苔莉娜尖聲大叫,人們目瞪口呆。兩個保安衝出人群,扳住柳範元的肩膀,柳範元左右一甩,兩個保安被甩開了。
“苔莉娜,算我笨,被你耍。我早就該明白,你這種女生,根本不值得別人喜歡!”柳範元猛地鬆手,苔莉娜摔倒在地,被四周的賓客七手八腳地扶起來。
慌亂的人群中,柳範元捕捉到我的目光,沒有停留,轉身大踏步離開。
苔莉娜幾乎要哭了,但依然繃著臉,硬擠出了笑容:“真是神經病!在學院就不停對我告白,拒絕他還不行,居然追來這種地方鬧!”
賓客們露出同情的表情,紛紛安慰。
我氣不打一處來,怎麽可以這樣說柳範元啊?真是自私自利!
我一分鍾都待不下去了,跟瀧羽說頭痛,瀧羽陪我一起離開了。苔莉娜驚魂未定,見人氣嘉賓告辭,臉色更難看了,她的眼睛雖然沒看我,但我知道她心裏快恨死我了。恨就恨吧,事已至此,難道是我的錯嗎?
離開宴會廳時,我下意識回頭望向場內,嵐沫斯早已不見蹤影,心裏一片失落。這之後,見到嵐沫斯的機會隻會更少吧?想不到,明白自己心意之際,也是懂得與他再無機會之時。愛情隻能這麽無奈嗎?
(4)
華麗的金色大廳,十八世紀歐洲式的宴會裝飾,簇簇粉色玫瑰擺放在狹長的白布桌麵,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燈從穹頂垂下,灑下柔和的光芒。空氣中飄著陣陣玫瑰花香,一支管弦樂團在演奏名曲,如山澗的清泉,清澈唯美。
我和一個少年在這宴會大廳內輕盈地旋轉舞動,隨著音樂起伏,我的心也隨之**漾。和我跳舞的這少年是誰?我抬頭去看他的臉。水晶燈的光芒太明亮炫目,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我知道,他微笑著,如春日花瓣般柔美而動人的微笑。我的心告訴自己,他是我所愛的人。
可是,他到底是誰?我使勁睜開眼睛,再使勁,刺目的金色光芒消散了一些,少年的臉龐露了出來。終於,我看清了他的臉。
嵐沫斯?
居然是嵐沫斯!我的心怦怦跳動,大腦一陣眩暈。他,他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溫柔?難道他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看著他,金色的宴會大廳在我們四周飛旋,嵐沫斯隻是微笑地看著我,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笑容。
“嵐沫斯……”我輕輕叫他的名字。
他不回答,緊握著我的手,帶我在音樂中飛旋。
“嵐沫斯……”我發覺自己竟然沒有絲毫膽怯,反而十分自如,將自己的心聲緩緩說出,“你知道嗎?我,我一直喜歡你。”
嵐沫斯依然隻是微笑,目光深深地看著我,他動動嘴,開口了,聲音卻變成一個老女人尖厲的嗓子。
“金伊璿?金伊璿!”
肩膀被猛推一把,我睜開眼睛,看到旁邊的一排課桌,還有墊在臉下麵的語文課本上的幾行字。
“金伊璿!”老女人的聲音又響起。
班主任!我猛地坐起身,飛速立起課本假裝一直在看書。怎麽搞的,上個早自習都會睡著?
“金伊璿,你出來一下。”
班主任見我坐起來,對我招手,一臉嚴肅。
什麽事呀?這麽急匆匆的。看班主任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看。難道又是我的成績墊底了?不對,離月考還有半個月呢。
教室裏的氣氛很凝重,似乎隱藏著一個大家都明白隻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起身,跟著班主任出了教室。
班主任帶著我,卻越過了辦公室,直接上了樓,隨後,在一扇門前停下。
看清門上的牌子後,我的腿一陣發軟。怎麽是這裏?來學生處理會做什麽?
班主任敲門,裏麵應聲,班主任走了進去,我的腳步分外滯重,雙腿像灌了鉛,艱難地走了進去。
這次隻有兩位導師坐在長桌後,一位老導師,一位年輕女導師,都目光筆直,表情嚴肅地看著我。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我很想掉頭跑掉——如果能夠避開接下來的壞消息的話……
“金伊璿,今天我們正式通知你,你的退學令,上午校長已經簽字。從中午十二點開始,你被尤艾拉學院正式退學,請盡快離校。關於你的學籍和……”
接下來,女導師說了什麽,我完全沒聽清,腦子裏隻盤旋著兩個字:退學,退學,退學。
這兩個字像兩隻陰險的禿鷲,在荒蕪的草原上盤旋,隨時準備俯衝下來撕咬我的身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學生處理會的,那紙退學令還是班主任幫我拿起的。班主任在我身邊語氣懇切地說著什麽,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果然,苔莉娜還是報複了我。她一定看出來是我告訴了柳範元,而且,我和瀧羽成為了現場焦點,她怎麽可以允許別人搶她的風頭?
但是,這學校難道是苔安家的嗎?想讓誰退學就讓誰退學嗎?他隻是擔任校長的職位而已,居然這麽一手遮天,學校的股東們都是瞎子嗎?看不到苔安在尤艾拉學院施行獨裁政策嗎?
可是就算再不公平,我這個普通學生又能怎麽樣呢?
回到教室,將全部的東西收拾完畢,已經是上午放學之後了。我抱著書包走下樓梯,心裏一片惶然。回家怎麽跟老爸老媽說啊?他們一定會被我氣死,當初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考進這所學校啊!
走出校園,人們都對我指指點點,暗自說著什麽。看來,我被退學的八卦早已傳遍全校。算了,反正當焦點也當了這麽久了,早已經麻木了。
我走過高大的櫻花樹,樹影投在我身上,我的心像落入冰窖般寒冷。校門敞開著,大群學生擁出去,下午再回來,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回來了。
“伊璿。”有人叫我的名字。
誰啊?我轉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哦,是橘高,好久不見。我跟他說話,卻沒發覺自己完全沒動嘴唇。橘高的臉十分蒼白,他隻是盯著我看。我越過他,繼續朝門外走去。他說了什麽,我走出校門後,就徹底忘了。
這條熟悉的路好長,好寬。我現在該回家嗎?還是去哪裏待一會兒?我抱著書包,頭腦有點混亂。難道我就這樣退學了?跟尤艾拉學院再也沒關係了嗎?開玩笑吧,我一定是上課做夢還沒醒來呢,拜托誰把我喊醒吧,就算是班主任也行啊。
我走著走著,沒注意身後有幾個女生開始跟著我,而且不斷有女生加入進來。開始還是暗地裏指指點點,最後明目張膽地朝我喊叫。我茫然地回頭,她們在鬼叫個什麽勁啊?我根本不認識她們啊!她們看到我的臉後,激動起來,大聲說:“就是她沒錯!害得瀧羽哥跟她傳緋聞!”
轟轟轟,轟轟轟——好多煙塵,哎呀,怎麽這麽吵?我轉頭,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一片工地上,十幾座正在修建中的灰色高樓聳立著,場內塵土飛揚,水泥袋和水泥管堆在一起,工人們戴著黃色的安全帽在搬運石塊。
“喂!”有人拍我肩膀,我回頭,見是之前那群女生,大概有十幾個,站在我麵前,都是太妹打扮,氣勢洶洶地盯著我,為首的一個紅頭發女生更是狠狠瞪著我。
“你這家夥,最好離我們家男人遠一點,聽到沒有?”紅發女說。
“你們家男人?你的男人關我什麽事啊?”
“她太囂張了!要教訓她一下!”太妹們義憤填膺,紅發女雙眼圓瞪,不客氣地推了我一把。
“我家男人就是瀧羽!”紅發女的聲音像刺一樣紮進我的耳朵。
我的思維漸漸回到正軌,退學的事情暫時退出腦海。看著眼前這幫太妹,我明白過來。遇到了瀧羽的粉絲!她們一定是因為緋聞的事情對我很不爽,來者不善啊!
我朝四周望著,黃色的煙土在場內揚起,這幫女生真夠有精力,居然一路跟到了這裏。不行,趕緊想對策溜掉才行,她們可是有十幾個人呢,要是一起上,我肯定要被揍扁了。
“啊,哎呀,你們認錯人了,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是金伊璿那家夥啊!”我趕緊堆起笑容,“很多人都說我像那家夥,說起來,我也很困擾呢!我比她漂亮多了啊!對不對?”
太妹們麵麵相覷,有些猶疑。
“我是來這裏看我叔叔的呀,他在這裏做工程師。哎,叔叔!”我扭頭,朝著一個胖大叔跑過去,跑到大叔跟前時,飛快地越過他,飛奔而去。
太妹們反應過來,大喊“追上她”。我加快腳步,飛速繞過水泥和沙堆,工地很大,也有很多障礙物。快點跑,必須甩掉她們!
“抓住她!快點抓住她!”太妹們大叫大嚷。
好累,嗓子好幹,出口到底在哪裏啊?工人們朝我們大喊大叫,讓我們出去。我倒是很想出去啊,大叔們!
跑到一堆建築材料後時,太妹們已經跟緊了。前麵是一堵牆,沒地方跑了!我一瞥,看到那些粗大的水泥管。不管了,先鑽進去再說。
我剛爬進去,蹲在裏麵,一陣腳步聲已經到了跟前。
太妹們吵吵嚷嚷,在四周亂轉,尋找著我。我一動也不敢動,咬著嘴唇屏住呼吸。透過圓形的管口,我看到紅發女的雙腿在挪動。
“去哪兒了?見鬼了。明明看到她跑到這裏來了!”紅發女咬牙切齒地說。
突然,一陣尖厲的呼哨聲響起,幾個保安在大聲嗬斥,讓太妹們趕緊離開工地。她們不甘心地轉了轉,最後陸續走遠了。
呼——我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脫險了。我擦擦汗,卻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怎麽有風灌進來?而且……水泥管晃動起來了!我嚇得大叫一聲,雙手撐住水泥管兩邊,眼睛朝前望時,差點嚇暈過去。
怎麽回事?!水泥管升空了?!眼前的景物不再是地麵,而是高大的樓宇,由低向高,轟隆的吊車聲也響徹耳朵。天啊!水泥管被吊了起來!我渾身冰冷,趴在管口,朝下大喊,可是巨大的轟鳴聲徹底將我的聲音淹沒。
我爬回來,努力讓自己鎮定。圓形管口對麵的樓宇,至少也有五層高了。快點快點,想辦法啊!對了,打電話,這是最後一招了!
我飛速拿出手機,學校在附近,嵐沫斯一定能趕過來!我飛快地撥打他的電話,嵐沫斯,你一定要來啊!
尤艾拉生物研究所,教授辦公室,椅子上一部手機響了好多聲,沒有人接,再響。一隻纖柔細嫩的手伸出去,將手機拿起。苔莉娜看著屏幕上的名字——金伊璿,將電話掛斷,寫了一則短信: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發送。匆匆刪除短信記錄與來電記錄,將手機重新放回了椅子上。
此時,嵐沫斯從遠處跑來,氣喘籲籲地說:“好像手機落在這裏了。”見到苔莉娜,他有點意外。
“嗯,我是來替爸爸送點資料給熊吉教授的。”苔莉娜一臉甜笑。
嵐沫斯將手機拿過去,報以匆忙一笑,轉身要走。
“沫斯。”苔莉娜喊他,“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喝杯咖啡吧?”
“下次找機會,我最近比較忙。”嵐沫斯說完,離開了。
苔莉娜眼底彌漫起一層陰冷的霧氣。
看到嵐沫斯的短信時,我隻覺得錯愕與絕望。但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刻,我馬上搜羅能夠求助的人。最後,還是給瀧羽撥了電話。
瀧羽很快接起了電話,聽到他熟悉的、帶著陽光的招呼聲——“嗨,伊璿”,我差點哭出來。
“瀧羽,救救我!”我忍住哽咽,但瀧羽立刻聽出了我的哭腔。
“出什麽事了?別怕別怕,冷靜點,慢慢說。”瀧羽聲音裏的笑意不見了。
我逼迫自己鎮定,將我的大概方位和現在的情況說了一下。
“瀧羽,你快來。求你了。我現在已經被吊到八層樓那麽高了。”
“尤艾拉附近的工地,我知道那個地方!你等我!”
掛斷電話,我握著手機,蹲在水泥管中。水泥管還在徐徐上升,我渾身冰冷,祈禱著瀧羽在下一秒就會出現。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令我膽戰心驚。灰蒙蒙的煙塵灌進管中,我咳嗽了幾聲趕緊閉嘴,怕身體搖晃引起水泥管震動。
不知過了多久,水泥管似乎停在了半空,不再上升。我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救車的鳴笛。接著,工地上一陣嘈雜。突然,一個被播音器放大的聲音喊著我的名字,透過工地喇叭傳遍整片施工場地。
“金伊璿,金伊璿,聽到廣播後請將手邊的物體拋下水泥管!”
天啊!是在喊我嗎?!我顫抖地將書包一點點推到管口,推了下去。下麵一陣喧嘩,我聽見有人喊:“那個那個,是那個!”
我抱緊胳膊,希望在心底升騰,我注意到從圓形管口看到的樓宇層數正逐層遞減——水泥管在緩慢下降!嘈雜聲也越來越大了。好了好了,下降了,五層樓,四層樓……現在隻有兩層樓高了。
我得救了,我得救了,神啊!謝謝你!保佑瀧羽得格萊美音樂大獎吧!
突然,吊車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下麵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聲。管道猛地一晃,朝一頭傾斜了過去,我尖叫一聲,滑到了管口。我拚命抓撓著管壁,卻徒勞無功,摔出管道的瞬間,我看到了瀧羽仰起的臉。
接下來,我的視線所及,是一片灰霧揚塵的天空,然後,我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接住了。
“瀧羽……”我隻來得及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便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5)
我醒來的時候,聽到遠處有激烈的吵架聲。我閉了閉眼,聲音消失了。再睜開眼睛,高聲對峙的聲音又響起,飄入我的耳朵。
窗戶敞開著,輕柔的花香送進來,似透明溫柔的手撫摸我的全身。我在哪兒?
我坐起來,頭有點眩暈。我撫著額頭,好一會兒終於清醒,這裏是醫院,我在醫院。對了,我在工地上暈了過去,當時瀧羽在那裏。這麽說,是瀧羽送我來的了。
窗外太陽已西斜,陽光不再刺目而炎熱,溫度很適宜。我穿上病床下的白色棉布拖鞋,朝門口走去。
我拉開門,那陣口角聲更響了。是誰在這裏發火呀?我順著走廊慢慢走,精神漸漸恢複了,暈倒之前的片段浮現在腦海。真險啊!如果不是瀧羽及時幫我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伊璿在睡覺。醫生說隻是受了驚嚇和皮外擦傷,沒什麽太大問題。”
我拐個彎,靠在牆壁上,下意識地縮了縮頭。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前,瀧羽和嵐沫斯麵對麵站著,正在說話。激烈的聲音正是他們倆發出的。瀧羽懷著抱著藍扣子,側身站著。
“既然並無大礙,我看她一眼也沒有關係吧?好像沒有聽說你兼職了她的監護人吧?”嵐沫斯的語氣裏絲毫沒有笑意。
“沒有這個必要了吧?伊璿好或不好,跟你又有什麽關係?你去哄好那個新朋友就好了吧。”
“什麽新朋友?你不會是說……苔莉娜吧?”
瀧羽發出一聲冷笑,沒出聲,他懷中的藍扣子“喵嗚”了一聲,似乎與主人意見一致。
“你這是什麽意思?這一切關苔莉娜什麽事?”嵐沫斯的聲音低沉了,笑意徹底消失。
“是,苔莉娜是無辜的。伊璿退學跟她有什麽關係呢?如果不是被退學,伊璿又怎麽會大中午的在街上走,出這種事?”
“退學?你說明白點!”
“說明白?好,我今天就說明白。你的新朋友,苔莉娜,指示她父親苔安,是叫這個名字吧,對金伊璿下了退學令,原因就是苔莉娜看金伊璿不爽。尤艾拉學院中,苔莉娜一直在排擠金伊璿。而你,和這個一直與金伊璿作對的女生打得火熱。所以,你以什麽立場來看望金伊璿?你是來看她的笑話嗎?”
嵐沫斯震驚地看著瀧羽,半晌開口了:“我……居然會有這種事情?”
“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知道。”瀧羽又冷笑了一聲。
“你幹嗎總是這副嘲諷的口氣,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嵐沫斯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
瀧羽豎起一隻手:“不管是什麽,現在金伊璿需要安靜休養。請回吧。”
“如果我非要看她呢?”嵐沫斯定定地看著瀧羽。瀧羽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我退後一步,想躲開,卻一腳踢中地板上的花瓶,“當”的一聲,陶土花瓶倒了,發出響動,兩人同時朝我這邊看了過來。
“伊璿?你醒了?怎麽獨自出來了?”瀧羽疾步朝我走來。嵐沫斯跟在他身後緊走幾步,停住了腳步。
我看著嵐沫斯的臉,心中一陣發痛。真的,嵐沫斯,你來看我的理由是什麽呢?你可憐我,還是顯示你的大方呢?明明說過那種話——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
瀧羽扶著我的右臂,要扶我回病房。此時,我的左臂被另一雙手扶穩。我心裏一顫,是嵐沫斯。
“伊璿,真抱歉我才知道這件事,你還好嗎?”
嵐沫斯,你說我好不好呢?難道你不比誰都清楚嗎?既然你那麽討厭我,何必在這裏裝出一副關心我的樣子呢?我明明有那麽多怨毒的話要講,一開口,卻是:“沒事了,不用擔心。”
瀧羽幫我做了這件事,他停住腳步,手握住嵐沫斯的胳膊,將其撥開。
“不用來假好心了吧!”瀧羽冷冷地說。
話音剛落,我還沒看清是怎麽發生的,嵐沫斯已經將瀧羽推靠在牆壁上,一手抓緊瀧羽的衣領。瀧羽懷中的藍扣子“喵嗚”一聲,跳上了窗台。
“渾蛋,你搞清楚狀況再說!”嵐沫斯咬牙切齒地說。
瀧羽一個反手揮向嵐沫斯,拳頭砸在了嵐沫斯嘴角,嵐沫斯徹底被激怒,撲上去。
“住手!住手!不要打了!”我驚叫一聲,衝過去,擋在兩人中間,一把推開狂怒的瀧羽。瀧羽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一愣神,被嵐沫斯揮出的拳頭砸中肩膀,他重重地朝後摔倒。
“瀧羽!”我驚叫一聲,俯身去扶他。藍扣子突然從窗台躍起,撲向我。我本能地伸出手去擋開藍扣子,卻用力過猛。藍扣子被我一掃,朝後摔下了敞開的窗戶。
“藍扣子!”瀧羽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
天啊!藍扣子掉下去了!我衝到窗台邊朝下看,八樓下麵的綠色草坪上,一個貓咪形狀的白色物體,一動不動。
不會吧?貓的尾巴不是會掌握平衡嗎?它們腳上有軟墊子,一定會安然無恙才對啊!再說,貓咪不是都有九條命嗎?我大腦轟轟作響,完全無法運轉。我臉色慘白,盯著草坪上的藍扣子,一動不動。
我抬起頭,對上了瀧羽慘然絕望的眼睛。他根本沒再看我,徑直朝樓梯口撲過去。
我的心撲通亂跳,頭皮一陣發麻。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我親手把藍扣子殺死了?
一片寂靜。如死亡般寂靜。什麽聲音都沒有。我朝窗戶下看,瀧羽出現在草坪上,在白貓身邊站了一會兒,半跪了下去,抱起那一動不動的貓咪,果然是摔死了!
瀧羽抱著藍扣子,將頭埋在藍扣子的小身體上,隨後站起來,愴然離去了。
過了很久,也沒見他上來,瀧羽直接離開了。
“伊璿。”嵐沫斯開口了。
我茫然地看看他,說:“你走吧,嵐沫斯,求你了。我們不該再見麵,拜托你,你走吧。”
嵐沫斯臉色一凜,眼底滑過一道異常悲哀的神色。他努力壓住激烈的情緒,調整著麵部表情,最終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他永遠都可以將情緒控製好,從他的臉上,永遠猜不到他的心思。
嵐沫斯,為什麽每次見麵都是一場痛苦?
夕陽西落,金色的晚霞在天邊燃燒,像一堆狂歡夜的篝火,但唯獨不見狂歡的人群。
我下了樓,走進醫院的花園中。花園種滿了櫻花樹,我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恍惚覺得是坐在尤艾拉學院中。似乎嵐沫斯一會兒就會在花園盡頭出現,又似乎我很快就得回教室去上課。
我平靜的人生,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偏離軌道的呢?我出神地看著眼前碧綠的樹枝,對,自從發現那個奇怪神秘的店鋪之後。
那個時而出現又時而消失、最終將我**進去的店鋪,從見到它牆外那些玻璃架開始,我的命運就不由自主了。那個神秘的阿多尼斯,賣給我的第一件禮物,像一把詭異的鑰匙,擰開了一道我不想打開的門。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絕對不會買這個禮物……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怪玩寵物店,我不該走進你的門。
在網絡上看到的那篇日記的內容又在我腦海中打轉,陣陣寒意從脊背升起。是的,一定是那個店鋪的禮物有問題。我買的銅鏡、手鏈、貓咪,都隻讓受禮人高興了一下下而已,隨後我們的關係就急劇惡化。
銅鏡經過苔莉娜之手,最終到了嵐沫斯手中,這兩個人現在與我完全決裂了,連一直保護我的橘高也與我鬧翻,現在又是瀧羽……
這些禮物,讓他們每個人都離開了我!天啊……居然是這樣邪惡的店鋪!我居然現在才發覺!好可怕!這難道不是中了魔法和詛咒嗎?現在該怎麽辦?後悔也來不及了。
“喝點東西吧,看你好像很煩惱的樣子。”一個清亮的聲音在我麵前響起,接著一隻白皙的手遞給我一罐甘草茶。
我抬起頭,夕陽下,對方逆光而立,臉龐罩在一片暗影中,我隻能看清楚他穿著一身剪裁精致的歐式黑色禮服。
來者坐在我身邊,將甘草茶放到我手中,笑眯眯地看著我。
他的臉顯露了出來,我驚得差點從長椅上摔下去。怎麽會?怎麽可能?!
“你,你……”我結結巴巴地指著他說。神靈在上,我不是做夢吧?阿多尼斯,怎麽可能是他?!
“給,清清火。”阿多尼斯指著我手裏的甘草茶說,自己也拿出一罐,喝了一口。
我滿心驚愕,完全不知所措。
“喂,我有那麽可怕嗎?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阿多尼斯對我笑,眼睛彎起。夕陽下他的眼睛格外湛藍,猶如明澈的雨後天空。那張臉分外美,這是不屬於凡間的美貌。
我使勁穩定自己的情緒,最終開口:“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當然是來找你的了。”
“找我?”
“對啊。你沒有問題想問我嗎?”
“有倒是有……”我猶豫了一下,該不該問呢?金伊璿,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不能問的呢?我鼓起勇氣,喝了一口甘草茶,穩定心神。
“阿多尼斯,你的禮物害死我了,我每個朋友都離開我了,你太邪惡了。早知道,我就不從你那兒買禮物了!”
“怎麽回事,你想推卸責任嗎?我的朋友明明是在接受那些禮物之後跟我鬧翻的。”
“每個怪玩寵物店送出的禮物,都帶著特殊的魔法,卻不是邪惡的魔法哦。”
“那難不成是善良的?”我諷刺他。
阿多尼斯一笑:“這魔法是中性的,沒有所謂善惡。當禮物送出那一刻起,贈禮人與受禮人之間的關係將在最短時間內定型。可以說,我的禮物,加速了友情結局出現的時間。”
“友情結局?聽不懂!”
“簡單地說,這是鑒別真心的禮物。你送出禮物時,對方的真心會很快被你察覺,甚至你自己對朋友的真心,也很快會明了。而鑒別真心的媒介呢,就是一次次的友情考驗。”
我沉思了一下,試探地說:“你的意思是……發生這麽多事,是對我和朋友之間感情的考驗?”
“可以這麽說吧。”阿多尼斯又仰頭喝了一口茶,轉頭看我,頭發被陽光染上金色,他的眼瞳也有一層淡金色。
“真是討厭的禮物。”我低聲說,有點憂傷,甜甜的甘草茶喝在嘴裏也有苦澀的味道,“看來,我的這些朋友,最終都不屬於我。”
嵐沫斯、瀧羽、橘高……原來都隻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嗎?
“不一定哦。”阿多尼斯說,“一切還未結束,你要耐心等待。”
“等?等什麽啊?你說得倒輕鬆,我和所有的朋友都鬧翻了。”我泄氣地說。
“當你所失去的都回到你身邊時,你們的友情自然會露出最終結局。”阿多尼斯的聲音若有似無,清亮入耳。
“所失去的……回到身邊?什麽意思?”我轉頭,卻驚訝地發現,身邊長椅空無一人。
我猛地動彈一下,驚醒了,揉揉眼睛,發現自己竟倚在長椅上睡了過去。怎麽回事?剛才的阿多尼斯……是個夢嗎?
我低頭一看,心猛跳了一下。我的手中,握著一罐甘草茶,散發出淡淡甜香。
我身邊的長椅,空**無人,隻有紅色夕陽光芒透過樹葉間隙落下,形成一片片光斑,在光斑中央,放著一罐甘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