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緋聞女一號

(1)

周末一大早,瑪麗醫院貴賓病房的護士們就忙碌不堪,她們使用了各種辦法想要病人吃藥,但對方堅決不合作。而且,老人還跑到了一樓大廳,坐在沙發上,大發脾氣。

“奶奶,拜托你乖一點,吃藥才行啊。”嵐沫斯拉著老人的手,不停地哄著,卻無濟於事。

“奶奶,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吃藥啊?”嵐沫斯發愁地說。護士們端著藥盤站在一邊,為難地看著他。

“維娜已經多久沒來看望我了!她已經把我這個老東西忘記了。你們都是忘恩負義的家夥!”老人氣呼呼地說。

嵐沫斯心裏莫名地一緊,趕緊換上笑臉:“奶奶,維娜太忙了啊。她托我跟你道歉,說過幾天就來看你。”

“騙子,都是騙子!哪裏會來看我!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奶奶躺在沙發上,臉朝窗戶。

主治醫師遲疑了一下說:“看來,我們隻能使用鎮靜劑了。”

“不,先等一下,最好不要用鎮靜劑。”嵐沫斯一口回絕,但到底要怎麽辦才能讓奶奶乖乖吃藥呢?

此時,門被輕輕敲響了。一位護士走上前去,打開門。一個女孩提著一隻大甜品盒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進來嗎?”

嵐沫斯扭頭看,有些驚訝:“苔莉娜,你怎麽會來?”

“哦,我來看看奶奶怎麽樣了。”苔莉娜抬手撩起一縷頭發,長發披肩,襯得眼眸十分動人。

嵐沫斯突然想到了什麽,驚喜地站起來,將苔莉娜拉進病房,推到奶奶身邊,輕聲說:“奶奶,看,維娜來了,維娜來看你了!”

老人一骨碌坐了起來。

苔莉娜從嵐沫斯的眼色中立即明白了眼前的狀況,馬上坐到沙發上,親熱地扶著老人的胳膊,甜甜地說:“奶奶,真是對不起,我現在才來。你看,我買了好吃的蛋糕哦。”

苔莉娜將蛋糕盒子送到老人手裏,老人定定地看著苔莉娜,又看看手中的蛋糕盒,不再發脾氣。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嵐沫斯將護士手中的藥盤端給苔莉娜,示意她。苔莉娜接過藥盤,拿起一顆藥,輕言輕語地對老人說:“奶奶,來,吃藥吧。”

老人的表情很難捉摸,她不吃藥,也不說話,隻是用眼睛打量著苔莉娜。她的手動了動,伸了出去,突然,將藥盤一把推到地板上,水杯也砸在苔莉娜身上,然後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苔莉娜尖叫一聲,躲開了老人。

“你不是維娜!你不是維娜!你們這些騙子!居然找一個冒牌貨來騙我!”奶奶雙眼圓睜,大吼大叫,將沙發上的靠墊扔得到處都是,臉色鐵青,大口喘著氣。護士們嚇壞了。醫生抓住老人的胳膊,眼疾手快地將一支鎮靜劑紮進老人的血管。嵐沫斯目瞪口呆,直到老人安靜下來,臉上的震驚還在。

護士將藥片給老人吃了下去,老人睡著了。護士和醫生退了出去。嵐沫斯和苔莉娜跟在後麵,苔莉娜驚魂未定,嵐沫斯皺著眉頭。

“怎麽回事,難道是妄想症加重了?怎麽會認出了人的臉?”嵐沫斯問醫生。

“就是啊。以前隻要是個年輕女孩,就能蒙混過關。”醫生也疑惑地說。

“前段時間那個女孩倒每次都能哄好老人,老人好像很認同她。也許時間久了,有了感情,就能分辨出了。”護士長說。

“嗯。應該有這種狀況。患有妄想症的老人一般都缺乏安全感,所以都十分敏感。他們對每個接觸過的人都有感受,這種細微感受會導致病人傾向於自己喜歡的人,避開感覺不對的人。”醫生點點頭,看著嵐沫斯,“現在病人情況有了變化,我們還是順著她才好。你還是再麻煩一下前段時間那個女孩來照顧一下吧。”

“哦。那個,那個朋友,有事情,可能沒有辦法……”嵐沫斯抿緊嘴唇。

“唉,這樣就有點頭痛了呀,再培養一個‘維娜’也得花很久時間。”醫生搖搖頭,接著拍拍嵐沫斯的肩膀,“沒事,我們還會有辦法的,先不要有精神壓力。”

嵐沫斯點點頭,不再說什麽。醫生和護士走遠了。他和苔莉娜走到噴泉前的木凳邊,坐下。嵐沫斯陷入了一陣沉默,望著麵前的空氣,卻似乎穿過空氣,看著什麽。

苔莉娜打破沉默,說:“奶奶反正已經睡著了,你別難過了。之前來照顧奶奶的人是誰啊?”

嵐沫斯沒回答。苔莉娜覺得有點無趣。嵐沫斯很隨意地轉移了話題:“好像很多學生都在學校的生物研究所打過工啊?”

“對啊,去那邊打工的都是優等生呢。”苔莉娜對嵐沫斯話語背後的深意一無所知。

“我聽說,有些學生,從生物研究所退出後,就退學了啊?”嵐沫斯繼續刺探。

“這些事情,我也不懂。不過他們退學肯定是他們自己的問題。熊吉教授對他們特別好,還帶他們去郊外玩呢。”

“熊吉教授帶學生去郊外?”熊吉那張令人生寒的臉龐在嵐沫斯眼前掠過,“熊吉教授似乎蠻嚴肅的啊。”

“是啊,但他很厲害,是國外回來的醫科博士。熊吉教授是爸爸的大學好友,是爸爸邀請他來開發新藥的呢。哎呀,這話題多無聊呀,我們說點別的嘛。對了,沫斯,聽說你和那個很有人氣的歌手瀧羽是好朋友啊?”

“是。”嵐沫斯點頭。

“那我的生日派對,也邀請他一起來好不好?”苔莉娜充滿期待地說。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

“怎麽沒有?”有個聲音笑著說,瀧羽像突然從空氣中出現似的,站在兩人麵前。

“好玩的事情,我怎麽可以錯過呢?這位漂亮女士是?”瀧羽注視著苔莉娜。

苔莉娜趕緊介紹自己:“你好,瀧羽,我是你的歌迷啊。我叫苔莉娜,是沫斯的同學。”

“哦。又是同學?嗬嗬,你好你好。”瀧羽目光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嵐沫斯,臉上是笑著的,眼底卻有些涼,“嵐沫斯的女同學真是不少,一個接一個。有了新的,忘記舊的。人的天性,哈。”

嵐沫斯聽出了他話音裏的諷刺,看了瀧羽一眼。

瀧羽目光坦**地看著他,依然微笑著。一時間,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碰,誰都沒說話,卻似乎看穿了對方在想什麽。

最後還是苔莉娜說了句話,將兩人對峙的狀態打破了。

“瀧羽,你到時候能不能為我唱一首歌啊?”苔莉娜十分期待地問。

瀧羽笑了笑:“看我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歌曲。”

“沒關係,沒關係,瀧羽,你隨便唱一曲什麽都行。”苔莉娜趕緊說,“嗯,對了,我們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吧?”

瀧羽瀟灑地一揮手:“找到沫斯,就能找到我。我今天來看看奶奶怎麽樣了,看來沫斯找到了好幫手,我就先走了。”瀧羽站起來。苔莉娜趕緊將生日派對的時間和地點告訴他。

瀧羽獨自離開,嵐沫斯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仿佛好友的到來,沒帶來什麽好心情。

(2)

退學令雖然沒有正式下文解除,但也不了了之。我漸漸不再心驚膽戰,擔心一上課就被通知退學回家。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月,又到了月考發榜的日期。雖然在考場時,自己感覺還不錯,可今天踏入校門時還是捏了把汗。不知道成績會怎麽樣,至少比上次前進一點點就是好的啊。

進教學樓時,看到橘高背著書包正在上樓,他也看見了我,卻飛快地跑上樓梯不見了。自從發生了送禮物的事情後,橘高完全不再理我,其實我也算解脫了,不用再費心去應付他。但畢竟是因為一個誤會造成的,想想心裏還是會難過。唉,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麽完美。

走進教室,我嚇了一跳,班主任怎麽會站在講台上?難道我遲到了?看看手機時間,沒有啊,離上自習課還有五分鍾。教室裏一片靜悄悄,我溜進去,每雙眼睛都盯著我。班主任看我的眼神很不善。我的心咯噔一沉,不會吧,難不成我又墊底了?

“現在我們繼續公布月考成績排名。”班主任慢悠悠地說。

我趕緊坐下,屏息聽著,心髒又開始狂跳了。我到底會是什麽名次?萬一這次再考倒數第一,不用別人說什麽,我自己也沒有臉麵繼續坐在這裏上課了。

“金伊璿——”班主任念到了我的名字。我的手一抖,手中的書本“啪”地落在課桌上。各路得道精靈們,幫幫我吧!

“全校排名——”

我一定多做善事,團結同學,幫助老人過馬路,給我個過得去的名次吧!

“二百一十六。”

之前還一片安靜的教室突然之間人聲鼎沸,班主任敲了講台好幾下才將喧鬧壓下去。

我鬆開祈禱的手。什麽?剛才班主任說什麽?

班主任扶了扶眼鏡,嚴厲的麵孔浮出一絲笑容:“金伊璿同學這次進步很大,我們應該給她鼓勵。”班主任帶頭拍手,隨之教室裏響起一片鼓掌聲。

我頭腦暈乎乎的,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現在我一定像個呆子。我真的是太開心了,雖然知道自己發揮得還可以,但沒想到居然可以好到這個地步!

鼓掌完畢,班主任交代了幾句有關衛生的話,就離開了教室。

這麽大的好消息,真的想要跟誰分享一下啊!一個名字從腦海中閃過,我的熱情冷卻了一些,激動也降溫了。是的,嵐沫斯。如果不是他幫我補習,我怎麽可能取得這樣的好成績?

可是,取得了好成績,卻無法跟他道謝。我茫然地拿著手機,手機聯係人名單上的名字不斷滑過,手指最終停留在另一個名字上。

瀧羽。

有了開心的事情,如果沒人分享那是多麽慘的事。可之前才鬧出了緋聞,現在和他聯係會不會惹麻煩啊?但是,隻是通個電話,應該不會有人監聽吧?

我這個人最喜歡別人麻煩我。

瀧羽對我說的話在耳邊響起,不管怎麽說,他一定會替我高興的。而且,我現在多麽想要跟別人分享我的喜悅啊。

我撥通了電話,那邊很快接了起來。電話裏傳來一陣激烈的音樂聲,有人喊了一聲“停”。

“嗨,有什麽事呀?”瀧羽的聲音永遠這麽輕鬆歡快,仿佛他本人就是太陽,要把全部的光芒分給別人。

我壓低聲音說:“瀧羽,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

“是嗎?好消息!先不要說!”

“啊?為什麽啊?”

“今天你來演唱會,我們見麵後你再告訴我。我最喜歡聽好消息了,在電話裏聽多可惜啊!就這樣說定了哦,我還得去排練。晚上見。”

掛斷電話,我才想起來,之前瀧羽給過我一張演唱會的門票,我趕緊翻書包,終於在物理筆記本裏找到了那張門票。

物理筆記本上畫著幾個小人的頭像,那是嵐沫斯在給我補習時,我走神照著他的樣子畫的。那段日子似乎過去很久了,我和嵐沫斯,居然沒有了任何聯係。心中一陣難過,我把筆記本合了起來。心裏那隱隱的痛楚,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平複呢?

(3)

因為害怕被人認出來給瀧羽惹麻煩,我去演唱會的路上,買了一頂棒球帽,還戴了大口罩,隻露出兩隻眼睛。

哇,人不用這麽多吧?簡直就像趕集一樣啊。好多女生擠在一起,手裏拿著海報和熒光棒,有的頭戴白色兔耳朵,有的戴著小惡魔紅色雙角,每張臉都充滿興奮和激動。

我謹慎地順著人流朝裏麵走,會場內很昏暗,瀧羽的最新主打歌不停地在會場內回放,大家都找著自己的座位。我拿著票,尋找到我的位子,發現竟然是很靠前的貴賓席,貴賓席已經有人落座,都是衣著光鮮時尚的俊男美女,有的是在雜誌上見到過的模特,還有幾個是歌手。他們都是來給瀧羽打氣的吧?這麽重要的位子,瀧羽居然給我留了一個?我以為瀧羽隻是隨便給了我一張門票而已,沒想到他居然這麽重視我?

貴賓席上的俊男美女們好奇地打量我,我趕緊坐下去,盡量將自己隱匿在黑暗中。一身校服不說,還戴著怪怪的棒球帽,加上一個巨型口罩,簡直就是怪人史丹利!好局促,好尷尬啊,沒想到會坐在這種顯眼的地方……瀧羽,明明才傳過緋聞,低調一點不好嗎?

我將臉埋在臂彎裏,希望演唱會快點開始。此時,我右邊有人落座了。眼角的餘光看到那人穿著一雙名牌定製皮鞋,筆挺的正裝長褲。是個男生。一股淡淡的香味飄入我的鼻腔,這香味,好熟悉……再聞……

不會吧?我想到了這味道在哪裏聞過時,頭皮一陣發麻。那個人,不會是他吧?不過,瀧羽的貴賓席,邀請的都是好朋友才對,那麽,那個人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可能啊!

幸虧光線很暗,我才得以不暴露自己的臉,希望他也不要覺察才好。但是……天永遠不會遂人願,越是緊張,越是出問題。我剛想著要努力保持鎮靜,不要輕舉妄動時,書包卻“啪”地掉了下去,而且偏偏砸中了那人的腳背。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趕緊彎腰拎起書包,話剛出口,就後悔得想扇自己耳朵。金伊璿,你就不能閉嘴嗎?可是後悔已來不及,對方果然注意到了我。

停了半晌,嵐沫斯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猶疑:“金伊璿?”

完了,果然被認出來了。我隻好轉頭,尷尬地打了個招呼:“嗨,嵐沫斯,好巧啊。”

目光匆匆掠過他的臉,昏暗的光線下,嵐沫斯的五官顯得格外深邃,一雙眼睛幾乎變成漆黑,像兩顆黑色水晶,透出無限光華。

已經多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看著他了。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是偷偷在人潮中尋找他的身影,偶爾瞥到他的側臉,擔心被看到,總是匆匆避開。多少次,走在他曾走過的小路上,坐在他剛坐過的長椅上,仿佛這樣,就算是和他相遇了。

而如今,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臉,倒像是在做夢了。

一陣緊張的沉默,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許久,我喃喃開口了:“這次月考,我,我進步很大。”

“嗯,我知道。”嵐沫斯說。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他說他知道?難道說,他一直在關注著我嗎?不,別亂想好不好?金伊璿,你不知道自己倒數第一的名頭很大嗎?倒數第一進步神速,大家都會關注一下吧?何況,好歹嵐沫斯教你一場,關注一下又有什麽奇怪的?

“那個,我一直想謝謝你。沒有你,可能我沒辦法取得這樣的成績。”我低聲說,真心實意道謝。

嵐沫斯咳嗽了一聲,聲音有點不自然:“我也很為你高興。”

“謝謝。”

兩人之間又沒了話,一種莫名的氣氛在我們之間升起,似乎雙方都想說很多話,卻什麽都說不出。很奇妙,又很令人迷惑。我感覺臉頰燒了起來,等了一陣問了幾句奶奶最近的情況。

嵐沫斯慢慢地說:“奶奶現在總記得維娜是你,不認別人了。”

我正要說什麽,會場內的音樂停止了,全場一片黑暗,演唱會正式開始了。

我再也沒有說什麽,嵐沫斯也沒有說什麽,整個演唱會,我們都注視著舞台,我的心思卻不時飄遠。

演唱會在一片歡呼聲中結束,雖然場麵不大,歌迷們的熱情卻絲毫不減,最後一曲已結束,歌迷們還是久久不願離去。在歌迷們的呐喊聲中,嵐沫斯拉著我,繞過座位,從舞台一側的偏門進了後台。

後台人很多,熙熙攘攘,有伴舞的演員,有舞台工作人員。我和嵐沫斯沿著一條走廊朝裏麵走,去找瀧羽。我已經摘掉口罩和棒球帽,實在是太熱了啊。而且,已經結束了,也不怕歌迷們看到我了。可是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老天爺根本沒想過要放我一馬,當我們推開瀧羽的化妝室時,一大群正在采訪的媒體記者扭過了頭。

我飛速擋住臉,轉身要走,但已經遲了。記者們一陣興奮的嘰嘰喳喳後,朝我撲過來。

“那不是瀧羽的緋聞女朋友嗎?”

“對!是那個女生!她還穿著校服!”

“快點攔住她!”

“喂,這位同學,請等一下,我就問你幾句話而已!”

一大群人像蜂群一樣嗡嗡響著,刺目的銀色燈光哢嚓哢嚓閃過,我的眼睛要被晃瞎了啊!神啊,讓我走吧!我知道錯了。

可是我已經被四麵包圍,記者的喊叫像針一樣紮進耳朵。我捂著臉,極力避開那些對準我的鏡頭。

此時,嵐沫斯猛地拉住我,將我朝前拽了出去。我已經無法分辨是什麽狀況,隻能跟著狂跑。嵐沫斯的手十分有力,像一把鉗子夾住我的手臂。

我們狂奔著,身後的記者像警察追逐竊賊般嚷著追上來,不時有鎂光燈的亮光閃過,像劈下一道道小閃電。

不知跑了多久,終於,我們跑出了大廳,嵐沫斯將我推上一輛車,他自己迅速坐上去,飛速發動了車子。

“哈哈,簡直是奪命追蹤哦!太刺激了!”嵐沫斯大笑著,打了一個呼哨。

呃?嵐沫斯居然也會這麽外露?我轉頭看他,車子已經衝出主街很遠,路邊的燈光直射車窗,照亮了他的臉。

瀧羽?!怎麽會是他?天啊,我一直以為……

“怎麽樣?我說過你要是心情不好就一定要來吧?”瀧羽神情依然興奮,他隨手擰開了CD按鈕,播放了一曲國外的搖滾樂。

我趕緊掩飾自己的驚訝,隨聲附和,心卻不斷下沉。怎麽回事,金伊璿,你幹嗎情緒這麽低落啊?有什麽可失望的?我不禁生自己的氣,覺得對不起冒險將我救出的瀧羽。

“後麵有記者,我們先甩掉他們。”瀧羽說,將車速提高,車子全速拐進一條大街。我抓緊安全帶,有點心驚膽戰,但看到瀧羽那麽開心,我不禁也被感染了,跟著他笑了起來,隨著搖滾樂左搖右擺。

車子一直在大街小巷穿行,瀧羽駕車簡直像在駕馭一匹良馬,無論多麽狹窄的路,多麽難過去的陸地橋,他都輕鬆穿過。很快,後麵的幾輛車消失在了茫茫車海中。

車子一直開出了市區,沿著一條筆直的大路開去,最後上了一座小山坡,停了下來。

山坡開滿野月季和波斯菊,無名的草木散發著濃鬱的香味,月亮圓而明,月光如銀,傾瀉而下。瀧羽打開後備箱,取了一張銀光閃閃的防曬墊,放在山頂的草地上,我們倆坐了下去。

山下,城市一片燈海,如夢似幻。

“瀧羽,真是對不起,又給你惹了麻煩。早知道會鬧出這種事,我就不去看演唱會了。”我抱歉地說。

“要是把這種事總放在心上,那我就不能活了。記者嘛,總得找點話題啊,他們也是要吃飯的嘛。新聞的熱度也維持不了幾天,很快就沒事了。給。”剛坐下,瀧羽就變戲法似的遞給我一罐奶茶。

我接過奶茶,打開,喝了一口,好甜哦。瀧羽這麽一說,我的心放下了很多。

“瀧羽,你真好。”

“我不是早說過了,我這個人——”

“最喜歡別人麻煩我!”我跟他一同說,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要是有一塊黑森林巧克力就好了。”我喝著奶茶說。

瀧羽站起來,走到後備箱處,拉出一個不鏽鋼盒子,拎著走了回來,放下,打開,取出一塊蛋糕遞給我。

呃?!真的假的?瀧羽,莫非你是小叮當轉世?

“你每天都帶著蛋糕在街上跑啊?”我接過蛋糕,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錯,還帶著涼涼的口感。

瀧羽拍拍不鏽鋼小盒子:“我的小冰箱,百寶箱,什麽都有。”

“真神奇。”我說,又咬了一口蛋糕,“你也吃一口。”

“好啊。”瀧羽眨眨眼睛,透出一絲壞笑,接著湊上來,嘴唇靠近蛋糕上我剛剛咬過的地方,我飛快地把蛋糕挪開了。

“喂,你幹嗎挪開啊?不是要我吃嗎?”瀧羽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的臉發燙,明知道他在開我的玩笑,心還是有點亂跳。真是的,這也太難為情了嘛。

“好啦好啦,逗你一下,別緊張。你慢慢吃吧,我一點都不餓。再說,我也不能吃這麽多東西,保持完美身材也需要意誌力呀。”

“瀧羽,你唱得真好,就是人太多,嘈雜聲好大,我想你單獨唱時一定更好聽。”

“那我現在給你唱一首吧?”

“真的嗎?”我放下蛋糕,拍拍手,“那我豈不是太幸福了,可以聽到偶像單獨為我唱歌?”

瀧羽斜著眼睛瞟了我一眼,笑著說:“我隻是說單獨唱,沒有說是為你唱的哦。”

“呃……”

瀧羽爆發出一陣大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哎,金伊璿,逗你真有意思!”

“拜托,人家可是一片真心誠意,幹嗎這樣開我玩笑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開唱嘍。不過,我唱一曲演唱會上沒有唱的歌吧,這首歌我十分喜歡,是一曲老民歌。”瀧羽清清喉嚨,開唱了。

春風吻你的時候,

你還在沉睡;

小溪流過的時候,

你在夢中微笑。

這首歌……我驚異起來,這不是嵐沫斯奶奶經常唱的那首嗎?原來瀧羽也會唱啊。

當你聽見有聲音,

輕輕喊你的名字,

薔薇花啊薔薇花,

醒來吧,

醒來吧,

我就要走遠啦。

瀧羽的聲音輕柔中帶著一絲傷感,我不由得跟著輕輕和了起來。因為常常聽奶奶唱,所以歌詞記得大半,和著和著,我的聲音提高了,最後和瀧羽成了合唱。

我將陽光送給你當暖床,

我將雨露留給你做披紗,

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親愛的薔薇花。

你蘇醒時,我已走遠啦,

啊,薔薇花,

風中的薔薇花,

何時才能聽到春天的回答?

歌曲結束,我們久久沒有說話,音樂的力量真是神奇。我們望著燈海繁華的城市,漆黑透徹的夜空中,繁星滿天。一時間,星海與燈海似乎連接起來,一望無際。

“伊璿,你的聲音很好聽。”瀧羽朝我轉過臉,表情溫潤如玉,笑容也隱在了這片溫柔中。

“呃。謝謝。”我有點不好意思,喝了一口奶茶。

“下周末你有時間嗎?”

“下周末?有啊。”

“你跟我去參加一個朋友聚會好嗎?那朋友過生日,你跟我一起唱這首歌怎麽樣?”

“啊?表演啊,我……不行吧?我從來沒有當眾唱過歌啊。”

“相信你能行的。再說,有我在啊。我們就唱《風中的薔薇花》好不好?”

“《風中的薔薇花》?”

“就是剛才我們唱的那首歌啊。怎麽,你連名字都不知道?”

“這個……是我聽嵐沫斯的奶奶唱過,我自己也不清楚它叫什麽。這麽好聽的歌,我還一直想要了解它呢。”

“哦。這首歌是很多年前的一個年輕音樂家寫的,音樂家的名字沒留下,這首歌大家也淡忘了,是首老歌了。不過,今天和伊璿你一合唱,覺得它真的太美了,對不對?”瀧羽笑眯眯地望著我,兩眼熠熠生輝。

瀧羽可真是漂亮啊,怪不得那麽有人氣,這張臉,和健美的身材,隨便往哪裏一站,就是風景了吧?

“喂,怎麽了,你幹嗎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該不會是不由自主愛上我了吧?”瀧羽笑著推了我一把。

我回過神,也跟著笑了。

我們又坐了一會兒才下山回家。

那晚我睡得很沉,在夢中似乎又看到了瀧羽燦爛的笑臉。

(4)

這次瀧羽猜錯了,已經過去一周,我和他的緋聞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大有更猛烈的態勢。甚至有記者混進尤艾拉學院來教室找我采訪,嚇得我好幾次不到上課時間都不敢進教室。

最近一段時間,很難見到橘高,他似乎憑空消失了。好幾次我想去找他,又怕惹出更多亂子,想想還是算了,安分一點比較妥當。

周五傍晚放學,我等大家都走光後,才慢吞吞下樓去。出門前,我戴好棒球帽和口罩,警覺地朝四周望著,一定要提防記者大哥們,他們簡直像外星人,能夠隨時出現在你身邊。

校門口,安全係數一百。很好,快走快走!

我放下心,剛走了幾步,背後突然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喊:“是金伊璿!快點追上去!”

朝後一看,穿著風衣的記者大哥端著相機對準了我。神啊!不是吧?我低著頭加快腳步。後麵的腳步聲更急了,我飛跑起來,拐彎後,瞅到一處店門,拉開門鑽了進去。貼著玻璃門,我看見記者大哥在門前的人行道上左顧右盼,朝前追了過去。

我鬆了一口氣,轉過身,見有四五個人站在我背後,各提著一盒蛋糕,等著出門,他們正好奇地朝我打量。

呃,原來我跑進了一家甜品屋。

我讓開門,其中一個提著蛋糕的人站住了。

“伊璿?”

“咦?柳範元。好巧啊。”

柳範元點點頭,朝門外掃了一眼,突然將我拉到了甜品屋靠裏的一處圓桌旁,讓我別出聲。有人推門走進來。我背對著門,心髒一陣亂跳,不會吧?被他們找到了?隻聽記者大哥在詢問老板:“請問有沒有一個女學生跑進來啊?”

“這裏來的大多是學生。”老板懶洋洋地說。

記者大哥的腳步聲近了,我感覺他的目光落在每個品嚐甜點的人身上,尤其在我背後停留了很久。

完了,這次全完了。

突然,柳範元提高聲音,聲色俱厲地對我說:“張善姬!你是豬頭嗎?!都說了多少遍不要去那家理發店了!你這是什麽發型?你自己不知道難看嗎?!怎麽總是要學那個什麽金伊璿的穿衣打扮,不知道那樣子很醜嗎?!”

我明白柳範元是在救我,垂著頭,一副乖乖挨訓的樣子。

記者大哥停住了,皮鞋底在地板上摩擦,嘎吱嘎吱響了幾聲,離開了。

我長籲一口氣。

柳範元起身,走到門口望了一眼,走回來說:“沒事了,這次真的走了。”

“柳範元,謝謝你。”我低聲說,心中很感激,目光落在他手裏精美的蛋糕盒上,“你買這麽大的蛋糕啊。”

“明天是苔莉娜的生日,她說要去外婆家,所以沒辦法和我一起過生日,我提前買蛋糕給她。”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沒說什麽。我突然發現自己的語氣很隨意,心裏居然也沒有一絲波動,柳範元提到與苔莉娜在一起的事,我居然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

“伊璿,你最近還好嗎?”柳範元直視著我,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某些不同。

“嗯,我很好。”

“你……”柳範元咳嗽一聲,“你和,就是和那個偶像歌手瀧羽傳了那種緋聞,肯定很困擾吧?”

“啊?瀧羽?”我抬起頭,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對啊。明明隻是普通的歌迷和偶像,卻被傳出這樣的新聞,現在的記者們真的很搞笑啊。”

是我看錯了嗎?柳範元的眼裏飛速滑過一抹奇異的光,仿佛在說:告訴我,金伊璿,你們隻是普通朋友而已。你這樣的普通人,怎麽會和偶像歌手產生戀情呢?

我心裏泛起一陣很奇怪的報複感,怎麽樣?你拋棄過的女孩,就不該有精彩的戀情嗎?你以為你是誰?我就隻配遠遠地跟在你身後,永遠活在失敗中嗎?

“困擾是很困擾,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是真的戀情,遲早會被記者發現的。現在的記者都很厲害,我和瀧羽已經想盡辦法遮掩,但還是沒辦法。我倒還好,隻是心疼瀧羽,他壓力蠻大的。”我隨意地說。

盡管極力掩飾,但依然可以看出柳範元有點失落,一時間他竟沒有開口。

“怎麽?你……你和瀧羽……”

“我們是真正的戀人關係哦。噓……你不要出去亂講哦。現在很多歌迷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畢竟戀愛對象是人氣歌手,我受點苦也是應該的。”我用一副甜蜜的表情談起瀧羽,暗地裏自己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哎呀,金伊璿,你真是當演員的料子,怎麽可以擺出那麽恰到好處的表情?

“好了,不和你聊了,我和瀧羽一會兒還有個約會。我先走了哦,祝你和苔莉娜一直幸福。”我瀟灑地揚揚手。柳範元表情很怪,有點意外又有點傷感,像木樁般杵在原地。

看他這個樣子,我又覺得自己很卑鄙。唉,何必做這種事情呢?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啊。但是已經偽裝到了這裏,不能收回了,我隻好繼續保持著甜蜜的表情朝外走。但很快,甜蜜就凝固在了嘴角。我身後的桌旁,坐著一個人,我經過時,他抬頭望了我一眼。

是嵐沫斯!

那一眼,令人終生難忘,充滿震驚、懷疑、失望、迷惑和冷漠。

那雙眼睛射出的光,像兩支纖長的箭,紮進了我的心髒。

天啊,他在這裏多久了?他都聽到了什麽?他為什麽這樣看著我?神啊!我到底胡說八道了些什麽啊!剛才那些話……

我囁嚅著,想跟他打個招呼,他卻轉過臉,拿起一杯咖啡,喝了起來。

我的大腦轟轟作響,卻隻得硬著頭皮走出甜品屋。

唉,怎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