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全世界陪你倒數,默哀一季的纏綿

記憶裏的大雨總是濕透每一根發絲,往往坐在座位上,一摸發跡,手上全都是雨水。那時候的大雨,也總不會放過我棉白的衣角,濕了,就是一整天。

那時候的你,還隻是孩童一般模樣。

——顧連江日記

上午八九點,肯德基裏麵人並不多,稀稀拉拉有人在吃早餐。

洛陽端起可樂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想不到,乖乖的蘇夕顏竟然也會逃課。”

“關你什麽事!”逃課被逮個正著的我,被他說得十分惱怒,“你在這裏,不也是在逃課嗎?逃課的人,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洛陽意料之外地沒有介意我的話,其實算起來我與他也是剛剛認識,但總覺得他的性格十分別扭。說他開朗,偏偏話語之中總是帶著幾分傲慢;說他目中無人,可是那天被我撞見的憂鬱的眼神又是怎麽回事?

“是不關我什麽事,不過我覺得欠人人情的滋味不太好受。昨天你幫過我,今天我幫回你,我們算扯平了。”他說著,朝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笑得很燦爛。

我被他說得心煩,就趴在桌子上將臉埋在掌心裏:“洛同學,你很煩。”

“喂喂喂。”他語氣裏的傲慢之色又回來了,“蘇夕顏,剛剛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你怎麽這麽對我說話?”

我不想說話,我隻想這麽趴著,疲憊從心頭浮上來,猛然一隻手拉開我的手,他雙手捧起我的臉:“我在和你說話,你得看著我的眼睛,這是基本禮貌!”

我心煩氣躁地拍開他的手:“洛陽你煩不煩,跟著我幹嗎?”

洛陽聳聳肩:“喂!蘇夕顏,我愛待在哪裏是我的權利。再說,明明是你一開始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身邊的,怎麽你惡人先告狀?”

我被他氣笑了:“我哪裏陰魂不散了?”

“比如說昨天,我躲女生躲到那麽偏僻的地方你都能找得到我,今天我難得想曠課閑逛一下你還要在我麵前想被車撞。”他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眼睛,“你說這不是陰魂不散是什麽?”

我懶得去跟他解釋,我抬起手捂住臉:“我隻想靜一靜,你可不可以不要煩我?”

他孜孜不倦地將我的手拉下去:“不能。說吧,昨天見你還精神的很,今天怎麽這麽狼狽?”

“這與你無關。”我扭開頭不看他的眼睛。他實在有一雙叫人不敢長久凝視的雙眼,宛如一潭深水,藏著看不見的黑色旋渦,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看穿心事。

“不要裝了,蘇夕顏,你明明很不好。”他說著,聲音裏帶著一絲嘲諷,“你既然看得出別人的偽裝,別人難道就看不出,其實你已經快要崩潰了呢?”

我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一把抓起背包就朝外走:“既然你能看出我都要崩潰了,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嗎?”

“蘇夕顏。”他在背後叫了我一聲。

我轉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然後轉身離開。

我默默地在前麵走著,他在身後跟著,我們誰都不再開口說話。

R城是一座海濱城市,綿延美麗的海岸線,讓這個城市頗具盛名。走了不知道多久,我便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心情也隨之舒暢了一些。

由於不是周末,沙灘上的人並不是很多,我走到沙灘上,海風打在臉上,我這才徹底清醒,原來我已經走出這麽遠。我回頭,洛陽站在我身後,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一直跟著我嗎?”我問。

“我有一直跟著你嗎?我怎麽不知道?我隻是突然想來吹吹海風而已。”說著,他脫下鞋子,坐在沙灘上,把腳埋在沙裏,然後拍拍身邊的位置對我說,“一起坐吧,相請不如偶遇。”

這算哪門子的偶遇!

我還是坐在了他的身邊,放眼望去,是一片湛藍的海,心頭的陰霾開始一點點散去。

他轉頭看著我,一副打量的表情:“讓我猜猜,失戀了?”

還沒等我回答,他笑眯眯地說:“你不說我都知道我猜中了,我太聰明了。”

我被他話裏的戲謔激怒了,我扭頭瞪了他一眼:“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自以為是地猜測別人的心情?”

“所以你得告訴我啊,不然我還是會繼續往下猜,直到我猜對了為止。”他想了想,又說,“或者我打一個電話,請個私家偵探,就什麽都明白了。”

我是真的怒了,原先想說出口的那聲謝謝,徹底地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本來覺得他跟到這裏來,總算不是個太糟糕的人,可是現在,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憤怒:“我討厭你!洛陽,你以為有錢人就可以隨便去幹涉別人的生活嗎?有錢就可以侵犯別人的隱私嗎?你們憑什麽要自以為是地左右別人的感情,我討厭你討厭你!”

洛陽呆在那裏,沒有說話,隻是眼神之中又閃過了一絲憂鬱,那個眼神我記得,昨天在綠蘿之下,我猛然回頭,他毫無防備的時候,露出的便是這樣的眼神。

我愣了愣,有些後悔剛剛說出去的話。

好像……我有些太過分了……

他緩緩低下頭,額前的碎發擋在眉眼處,那裏投射出一片暗影,笑容凝固在唇角,憂鬱已經爬上了眉梢:“討厭我嗎,啊,還是被討厭了啊。原來就算……嗬嗬,我還真的是這麽不討人喜歡。”他說著,起身就要走開,“算了,難得想做一件討人喜歡的事情,看來還是被人討厭了呢。”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落寞,傲慢不見了,妖冶華麗的聲音裏多出了幾絲破碎感,我心裏的愧疚感越發濃了,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洛陽!”

他停住了離開的腳步,稍稍回頭看著我:“嗯?”

“對不起。”我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我隻是,隻是有些心煩。”

“哈!”他驀地抬起頭來,海風將他額發吹散,他晶亮的眸子裏填滿日光,絢麗得不像話,“上當了!”

“啊?”我愣住了,沒有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他折返回來走到我身邊,像是在思考怎樣開口,好一會兒才說:“沒關係,有些話聽得多了,也就不會再在意了。”

我心裏一顫,所以剛剛我說的那些話,確實是傷到他了嗎?他說沒關係,並非是跟我說的,他隻是原諒了對他說過那些話的人。

我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他,其實他長得真的很好看,笑起來燦爛得好像臉上塗滿陽光,雖然語氣傲慢,但是並不是個糟糕的人。可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怎麽會露出那樣寂寞的眼神?第一次,我對一個人笑容背後藏著的故事產生了好奇。

我被自己的這個好奇嚇到了,連忙偏開臉去不再看他。

“喂,我剛剛隻是嚇你的。”洛陽看我不說話,繞到我麵前來,他抬手按在我額頭上,稍稍用力讓我正視他的眼睛,“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努力對他笑了笑:“洛陽,你是不是一定要還我昨天幫你的人情?”

“嗯嗯。”他飛快地點了點頭,像是在極力讓我明白他的真誠,“我隻是不太習慣欠著誰人情,若是能還你,那麽我們就可以扯平了。”

“好。”我深呼一口氣,第一次想試著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一個人聽,“那麽,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我彎腰在沙灘上坐下,開始整理思緒,可以讓我好好地,好好地將我和顧連江之間發生的一切,順順暢暢地說出來。

就當做一個告別。

“那應該從我九歲那一年說起。”我仰著頭看著頭頂的藍天,“明明是這麽美麗的晚霞,可是半夜卻開始下起了雨。”

是的,那場無法看到晴天的雨,淒淒瀝瀝地下在那一天的天黑之後。

那一天,顧連江牽著我的手走到大院門口,我眼中的世界,便隻剩下了車燈所能照耀的地方。

顧叔叔就站在燈光下,他衝我微笑,他說:“夕顏,不要害怕,以後顧叔叔會疼你的,還有你連江哥哥,他也會保護你的。”

我記得當時的我扭頭去看站在我身側的顧連江,黑暗之中我什麽都看不見,隻是覺得握著我手的手,稍稍用力地握了握,接著我就聽到了他溫柔的聲音:“嗯,爸爸,我一定會保護好夕顏妹妹的。”

他說的是夕顏妹妹,其實從那個時候起,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就已經牢牢的定在了兄妹上。

顧叔叔將我的行李箱子塞進車子後備箱,顧連江牽著我坐進車子裏。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大片的黑暗裏,大院門口的門燈是我可以看見的全部回憶。

我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眼前一片黑暗,直到什麽都看不見了。

車子七拐八拐地繞出了鬧市區,最後駛入郊外的一棟獨立兩層小樓前,顧叔叔按下遙控器開了大門的鎖。鐵質大門無聲地向邊上開,燈光之下可以看得清楚,綠色的草坪整理得很幹淨,車子一路開進去,停穩當了,顧叔叔才將車門開下來。

顧連江就牽著我的手下了車,其實從大院到這裏的這段路途之中,顧連江一直沒有鬆開過我的手,以至於他牽著我走到門口,放下我的手去開門的時候,我的掌心裏已經凝了一把虛汗。

燈火輝煌的顧家,在黑暗之中,仿似會發光一樣烙在我的眼中。視線望過去,隻覺得一切都被打上了一層耀眼的光,這些模糊精致的光線,就拚湊起了現在的我,所能回想起來的全部記憶。

我站在顧連江身後,看著他將顧家大門開啟。

顧連江拉著我就要踏入玄關,一道略嫌尖銳的女聲就從樓梯處傳了過來:“等一下!”

我原本就要踏上地毯的腳,生生縮了回來。下意識地朝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人穿著鵝黃色亞麻裙站在樓梯上,眼神有些冷。她燙著大大的波浪卷,向下走的時候,頭發微微晃動,她是美麗的,卻透著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並且,這冷漠之中,還帶著一種強烈的敵意。

於是我就往後一縮再縮,直到後背貼著顧叔叔走進來的身子,才不得不停止我往後退的腳步。

“方蕊!”顧叔叔的聲音不怒自威。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將我往屋裏推了一把,在玄關處換了拖鞋,然後拿起一雙幹淨的拖鞋放在了我腳邊,甚至蹲下身解開我小皮鞋的扣帶,柔聲對我說:“夕顏不要害怕,那是顧阿姨,你先穿連江哥哥的拖鞋,明天我再帶你去買幾件衣服幾雙鞋子。”

“哼。”方蕊冷哼了一聲,已經從樓梯上走下來了,站在那裏冷眼看著顧叔叔替我換好了鞋,“她都這樣大了,換鞋都不會嗎?我們小江有她這麽大的時候,什麽都是自己做了,哪有這樣嬌氣的。”

“方蕊!”顧叔叔聲音抬高,眼神如冰似地射過去,“夕顏隻是個孩子。”

顧阿姨似乎很生氣,像是要發作,卻最終轉身上了樓。很快傳來“嘭”一聲關門聲,我嚇得往後縮了縮,顧連江就輕輕握住我的手,他湊近我耳邊輕輕說:“夕顏你不要害怕,媽媽她其實很好的,待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怯怯地點點頭,緊緊抿著唇不說一句話。

顧叔叔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陣,然後站起身來,看著顧連江說:“連江,去看看你媽媽吧,夕顏,我帶你去你房間。”

我點點頭,顧叔叔牽著我的手踏上了樓梯。

柔和的水晶燈光下,我可以清晰地看到紫藤花地毯一路蔓延到樓梯處,踩在上麵,軟底拖鞋很舒服,頭頂是一輪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四周的窗簾垂著,窗簾上繡滿薔薇花。

我跟在顧叔叔身側朝前走,二樓先路過的是一間半開著門的房間,我好奇地側臉看進去,裏麵是一架鋼琴,大大的窗戶開著,夜風吹進來,白色的紗幔窗簾被吹得微微飄動。我移回視線,走廊上也是鋪著軟軟的地毯,牆壁上貼著薔薇花的牆紙,歐式的壁燈支著蠟燭形狀的燈,牆壁上掛著幾個相框,是顧阿姨的照片。其實顧阿姨真的是個美麗的女子,如果不是冷著一張臉的話,我心中默默地想。

第二間是一間書房,書房的門開著,紅木的書架很高很高,一直頂到屋頂,上麵密密麻麻擺著書,書架前麵是一張辦公桌,上麵放了一隻白色的帶把水杯,淡淡的書香沁入鼻息,我想我開始有些喜歡這個地方了。

跟著進去就是臥房,主臥的門關著,再朝裏走拐個彎就是相鄰的兩個小房間,顧叔叔拉下門把手,笑著指了指房內:“這是你連江哥哥的房間。”

我就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其實與一般男生的房間並無區別,牆壁刷成淡藍色,裏麵很幹淨很整潔。顧叔叔反手關上了門,繼續向前走,推開門,先映入眼中是一扇大大的窗戶,窗台上擺著一盆蘭花草,牆壁是淡淡的紫色,床單被褥都是同一個顏色的。

顧叔叔率先走了進去,轉身笑著看著我:“喜歡嗎?這就是給你準備的房間。”

我有些不敢相信,因為自小在大院中長大,住的是普通的三居室。長到這樣大,我從沒有見過這樣氣派的房子,這樣漂亮的房間。

那時候的我有些懵懂地點點頭,可是心中其實很難過。因為這裏再美再氣派,卻沒有屬於我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你先歇會兒吧,一會兒吃晚飯。”顧叔叔說著,關門出去了。我坐在床邊,用力地躺下去,瞪大眼睛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大約是因為牆壁是紫色的,所以就顯得那天花板尤其的白,猛然,眼中一澀,晶瑩的淚珠子順著眼角滑落在枕頭上,在這樣靜謐的臥室之中,我隻是忽然想哭。

直到顧連江來敲我的門,他在門外喊:“夕顏,爸爸讓我來喊你吃飯。”

我連忙擦了擦眼睛,看了看鏡子裏,臉上幹幹淨淨,這才開了門。

跟著顧連江下了樓,走到廚房前的小客廳,就見長型餐桌上已經擺了一桌菜。我下意識地朝顧阿姨看過去,她雖然沒有對我笑,但是那種敵意已經稍稍收斂了。

但我確定,她仍舊不喜歡我。

一頓飯我吃得小心翼翼,不讓一粒米掉出來。吃完飯,顧叔叔讓保姆帶我去洗澡,我坐在溫熱的水裏,很想知道,為什麽從未見過我的顧阿姨,會討厭我到這樣的地步。

雖然那時候我尚且不能明白被人討厭是多麽難受,但直覺,那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隻要待在這裏,我總會知道她為什麽不喜歡我。那時候的我甚至天真地想,若是知道了,就可以努力讓她變得喜歡我。

等到我弄明白了,才知道我是多麽天真。

我的話一頓,繼續回憶起過去的種種。

那天晚上,我睡到一半,隱約感覺有雨落進窗口打在臉上,我摸索著起來,開了床頭的小燈,趿著拖鞋走到窗口。

果然是下雨了,窗台上的那盆蘭花草被打濕,水順著尖尖的葉子落下來,我踮著腳使勁兒地伸著手才將窗戶關上,依稀想起來,之前看到的書房和琴房的窗戶也都沒有關。我轉身拿了一盞小燈,推開房門走出了房間。

走廊上鋪著地毯,走上去沒有一點兒聲音,兩壁的壁燈發出昏暗柔和的燈光。我用力地睜大眼睛,隱隱約約地可以憑著記憶往前走。從小到大,隻要天一黑,在光線很暗的地方,我就什麽都看不到。

我手按在牆壁上,扶著牆往前走,便是這時候,我聽到主臥裏卻傳來“哐當”一聲響,我吃了一驚,鬼使神差地將耳朵貼近了門扉。

“顧賀之!我也是人,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是顧阿姨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喊出來的,我無法想象,這個人該有多憤怒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夠了!”那個一身軍人氣質的顧叔叔,聲音很肅然,“她還是個孩子,你不需要處處都擺臉色給我看給她看,夕顏沒有得罪你。就算曾經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你和孩子計較什麽?”

“孩子?”顧阿姨聲音猛然變得尖銳,“你看她的眼睛,你看她的眼睛,她會搶走你,會搶走連江!她是個小惡魔!”

“啪——”一聲脆響。

“你竟然動手打我?”顧阿姨聲音之中有些驚訝和嘲諷,“顧賀之,十年前你為了江小珊打了我一巴掌,十年後你竟然為了她女兒打我?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呆呆地愣在那裏,江小珊是我的媽媽的名字,雖然我無法全部想清楚,但是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顧阿姨會這麽不喜歡我。

“當初是你要嫁給我的,你拚了命地要嫁進顧家,你得償所願了,就該安分一些。”顧叔叔沉著聲低喝。

“是啊,是我要嫁給你的。我以為你就算鐵石心腸也總有真正接受我的一天的,我知道你喜歡江小珊,你們青梅竹馬,那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歡江小珊,可是她不喜歡你!她跟著蘇錦奉走了。然後他們一起死了!死了!”顧阿姨繼續說,“現在你又將他們的女兒帶回來,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些話,九歲的我已經可以聽明白個大概,這些簡單的音符卻化作一柄一柄的小刃刺進我的心中,變成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那裏,叫我呼吸困難。

“你說夠了沒有?”顧賀之低低喝道,“說夠了就睡覺吧,明天我還要去局裏一趟。得把夕顏的戶口遷過來,這樣才能給她轉校。”

“說夠了?”顧阿姨聲音忽然變得很奇怪,“顧賀之,我沒有同你開玩笑,這個家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方蕊!”顧叔叔似乎氣極了,“你不要得寸進尺!這個家好歹還姓顧,容不得你撒潑!”

“怎麽樣!”顧阿姨聲音也抬高,“我是連江的媽媽,這個家也有我的一半!”

“說的你全然無辜。”顧叔叔輕笑一聲,“當初我和小珊怎麽會分開,你是怎麽嫁給我的,小珊又怎麽會跟蘇錦奉走的,要不要我再清清楚楚地提醒你一遍?”

“若不是你卑鄙地設計我,後來又用孩子威脅我爸媽,你又怎麽能進我顧家家門?你那時候不過是個剛剛出道的小明星,什麽都不是。”顧叔叔的聲音很冷,一字一句很清晰,“小江的媽媽……你還有臉說你是小江的媽媽,若不是你抽煙喝酒毫不顧忌,小江又怎麽會先天性的體弱多病!左心房功能不全,這個病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你不要忘記,害的小江變成這樣的人是誰!”

我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再聽下去,現在,此時此刻我好想回家,好想好想。

我一手捂住唇一手提著燈,我的相冊還放在房裏,我得去帶著一起走。雖然這裏很奢華,可是這裏不是我的家。那裏就算再空空****,但那是屬於我的地方,是屬於我的家。

我慌亂地開了門,摸索著找到了放在床頭櫃裏的相冊,就這樣抱著相冊往外跑,下樓梯的時候,因為眼前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見台階,我一腳踩空,整個人朝樓梯下滾去。好在地上都鋪著地毯,否則那一夜我就該摔死了吧,我想。

我就一路滾了下去,滾到地上的時候因為衝力撞到客廳的座椅,發出一陣悶響,我捂著唇站起來,渾身都疼。

就是這時候,我聽到了顧叔叔的聲音:“誰在那兒?”

我慌張地摸到門邊,倉促按下門把手。門開的一瞬間,風雨簌簌打進來,劈頭蓋臉地淋了我一臉一身。

“夕顏!”一聲驚呼聲從二樓傳來,客廳的燈“啪”一聲被打開,眼前的世界,猛然亮起來。我驚得回頭,就看到顧叔叔白著臉站在那裏,“夕顏,你要去哪裏?”

我抱著相冊,對著顧叔叔微微彎了彎腰:“謝謝顧叔叔,今天一天都過得很開心,現在夕顏要回家了。”

顧叔叔抬腳就要朝樓下走,驟然被人擋住去路,正是穿著睡衣的顧阿姨,她冷冰冰地看著我,眼神有些歇斯底裏的瘋狂:“你瞧,是不是和小時候的江小珊長得一模一樣?”

“讓開。”顧叔叔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作勢要推,“你讓開。”

我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微笑,我笑著看著顧阿姨:“也謝謝顧阿姨。”

然後我轉身,跑進了風雨之中。

外麵風雨很急,到處都是黑黑黑,我踉蹌地走在顧家花園之中,伸手企圖抓住什麽可以讓我暫時依靠。可是沒有,隻抓得到滿手濕冷的雨滴。

身後,顧阿姨的聲音依舊很大,就算雨聲那麽響,她的聲音也能那麽清晰地傳入我耳中來:“她走就走了,關你什麽事!今天隻要有我方蕊在,我就不許你踏出這個家門!”

“這個恐怕由不得你。”顧叔叔聲音裏有些急切,身後是哐當的巨響,我不敢回頭去看。盡管我知道,我回頭看到的世界,也一定是黑暗的。

小時候媽媽總說,沒關係的夕顏,夜盲症並不可怕,上帝隻是在恰當的時候蒙上你的雙眼,這樣可以讓你不需要麵對這世上黑暗之中的肮髒和齟齬。美好的東西,一定在陽光下,或者就算周遭都黑透了,透過心也一定可以看得到的。

可是媽媽,你卻沒有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置身黑暗之中,要怎樣才能走出去呢?

因為我走不出去,到處都是黑暗,到處都是雨,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叫喊,我要走的路,到底在什麽地方?

“夕顏。”驀地,一個低低的叫聲從我身後傳來。

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音,好像在此刻全部被靜音,雨啪嗒啪嗒地砸下來,卻砸不到我身上。我下意識地回過頭,顧連江,是你嗎?

身後是亂糟糟的腳步聲,還有顧阿姨的尖叫聲,她到底說了什麽,我根本聽不清。

隻有雨滴在傘麵上的聲音,沉重地壓在我心裏。

黑暗之中,我好像看到顧連江,他微微彎著腰,將傘擋在我頭頂。我看不見,我什麽都看不見,我隻是有一種本能的直覺。

我慌亂地轉身,黑暗讓人害怕,害怕總讓人生出另一種勇氣。我拔腿就朝著腳步聲相反的方向跑。我不想讓顧連江看到這麽狼狽的我,我不想讓顧叔叔和顧阿姨吵成那個樣子。

我隻是不想讓我的不幸福,帶給更多的人不快樂。

“夕顏!不要去那裏!”身後顧連江的聲音顫了顫,“回來夕顏,不要!”

那時的我,根本不會聽任何人的話。

反正哪裏都是黑,去那邊去這邊,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用力地往前跑,直到刺痛將我的腳步阻隔,跟著我就被人抓住手臂,用力地護在了懷裏:“夕顏,夕顏你不要跑。連江哥哥說過啊,會保護你的。”

那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堵在心口,我再也忍不住,就這樣無措地雙手抱著膝蓋,蹲在大雨之中哭了出來。

失去爸爸,失去媽媽,失去家。天地這麽大,可是我可以停靠的地方,到底在哪裏呢?

一頂雨傘罩在我頭頂,跟著我落入了一個濕漉漉的懷抱,顧連江陪著我蹲在地上,他輕輕拍著我的後背,他說:“夕顏不害怕,夕顏並非一無所有,你有我。”

路過的車燈偶然地照過來,我就看到顧連江的頭發全部濕了,他眼中的眸光那麽暖,像是企圖給我一點點的力量,讓我不懼怕這黑暗。

“夕顏,把手給我,地上涼。”他站直了腰,手中打著傘,微微勾著唇角看著我。

那一刻,也許是少年眼中的光太過溫暖,也許是身處黑暗之中的我被這光溫暖,我抬起手來放在少年濕漉漉冰冷的掌心裏,然後被他拉著站起來:“我答應爸爸保護你的,所以夕顏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也一定會讓媽媽接受你的存在的。所以夕顏你不要跑,哪裏都不要去,你的家在這裏,我在這裏,你就在這裏。”

我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說我在這裏,你就在這裏。

可是我怎麽可以在這裏呢?

我搖著頭往後退,身後是成片的薔薇花,當刺痛感再次從背後傳來,我忍不住蹲在了地上,手臂被薔薇花的刺紮破了,火辣辣地疼。

“小江!你怎麽在那裏!小江你在幹什麽?你怎麽渾身都濕透了!快進來,這樣你會生病,你不能生病你忘記了?”顧阿姨尖叫著,我能聽到她奔跑的腳步聲。

顧連江大聲回答:“媽媽,你要答應我讓夕顏住在我們家,我就進門。”

“小江,你跟我回家!”顧阿姨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被勾了起來,“快跟我回家!”

“你不答應我,我就站在這裏。”他一鬆手,傘被風吹走,掛在圍牆的柵欄上,“媽媽,夕顏真的很可憐很可憐的。”

世界突然安靜了。

那一刻,我無法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原本歇斯底裏的顧阿姨安靜下來。我在黑暗中與她長久地對視,直到——汽車的刹車聲再次劃破了雨聲。

炙熱的車燈中,顧叔叔從車裏走下來,他眼中滿是疲憊:“小江,過來爸爸這裏。你要馬上回家,你知道你不能生病的。”

顧連江轉身看著顧叔叔:“爸爸你不要過來!今天要是媽媽不答應讓夕顏住我家,我就在這裏陪夕顏。”

“小江,這件事情有爸爸處理,你快回去,你現在就回去!”

“我不!”顧連江十分堅持,“我不要回去,我回去隻能是跟著夕顏一起回去,媽媽,媽媽你說話啊。”

透過車燈的光線,我看到了顧阿姨站在那兒,渾身顫抖。她的嘴唇翕動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媽媽,你答應我!”

顧阿姨看著我,再看一眼顧連江,終於妥協:“好,我……答應你。”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我看到顧連江的唇角似乎微微勾了勾,他抬起手像是想要握住我的手,可是他卻整個人朝著我栽倒下來,我本能地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子。靠得這樣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緊鎖的眉頭,還有唇邊的微笑。

那一晚,病房外麵,顧阿姨站在我麵前,她表情很奇怪,眼裏依舊不友好,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頂,蹲下身與我平視,她一字一頓地說:“夕顏,你永遠都要記得,你能在顧家待下去,是因為小江。是他的堅持才讓你能夠在顧家的,為了小江,我會努力接受你的存在。但是你要知道,這裏不是你的家,永遠不是。”

海風輕輕地吹,五月的R城,隻要稍微呼吸一下,就可以聞得到海的味道。小時候媽媽經常帶我來這裏玩,那時候我還小,她總喜歡對著大海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在這裏,藏在心底的這些話,才可以輕而易舉地說給別人聽。

不得不說,洛陽真是個很好的聽眾,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隻是安靜地聽,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看到躺在沙子上的洛陽,他微微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

我微微笑了起來:“還說想還人情,故事聽完了,人也睡著了。”

“這裏不是你的家,永遠不是。”他輕輕開了口,在我微愣的眸光裏,緩緩地坐了起來,“真是過分的話啊。”

“過分嗎?”其實那個時候我的,並沒有覺得多麽過分。

因為非親非故,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她願意收留這樣的我,已經是最大的恩惠。

“咦。”他忽然一把扣住我的手臂,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眼睛,“所以你在晚上,是看不見的?”

“也不對。”我想了想,揮開他的手,“應該是在昏暗的地方就無法看見,在夜裏視力變差而已。如果燈火亮著,我還是可以看得到的。”

“嗯。”他重新躺在沙子上,“果然,夕顏是很奇怪的人。”

“啊?”我不解地看著他,無法明白他到底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你給我的第一感覺,應該是個十分斤斤計較的人。”他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看了我一下,“可是被人這樣說,你還能不生氣,說明我的第一感覺是錯誤的。”

我頭枕著手臂在他身邊躺下,陽光慵懶地落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愜意:“一樣。一開始我覺得你這個人即傲慢又自以為是。”

“現在呢?”他側過身子,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是不是覺得我也是個好人。”

“是不是好人,我不評價,但並不壞。”我呼出一口氣,第一次覺得,原來將壓在心裏的陳年往事對著一個人說出來,會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情。

“不過,夕顏,你啊……”他頓了頓,像是歎了一口氣,“還真可憐。”

他說真可憐,語氣之中沒有一點點的嘲諷或者看不起。我回頭望了他一眼,他稍稍坐了起來,雙手支在身側,身子稍稍朝後仰著,頭揚起看著碧藍的天空,漆黑的眼眸也染上了幾絲藍,漂亮得叫人暈眩。

“可是夕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顧連江……也是喜歡你的呢?”洛陽稍稍偏過頭看我,“如果顧連江也是喜歡你的,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了嗎?你其實,不需要這麽難過的啊。”

我苦笑著搖搖頭:“連江怎麽可能喜歡我呢?有那麽多美麗的女孩子喜歡他,他怎麽會……喜歡我呢?”

洛陽忽然湊近我,雙手搭在我肩膀上,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我:“夕顏,你並不差的。”

我微微愣了愣,洛陽已經鬆開手回到原先的姿勢了:“還有,說顧連江喜歡你並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不喜歡你,為什麽這麽多年要保護你呢?”

“是因為……”我急急地要說話。

“是因為承諾?”洛陽打斷我的話,“別開玩笑了,夕顏,誰會記得自己那麽小的時候的承諾?而且那個承諾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顧連江一定是喜歡你的。”

“可是……”

“沒有可是。”洛陽繼續說了下去,“你隻是在逃避,夕顏,如果你沒有勇氣,那麽,就忘記這段感情吧,如果沒有將顧家鬧到家破人亡的覺悟……你就放棄這段感情吧。”

我頓時泄氣了,可是依舊有些不甘心:“我知道啊,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難過。”

“那麽,我們來最後爭取吧。”他笑了笑,“如果天黑之前,顧連江能找到你,那麽你就告訴他你的心意,然後要怎樣他自己選擇。如果他找不到你,那麽這段感情,就隻有這片海知道,怎樣?蘇夕顏,有沒有這個勇氣賭一把?”

我錯愕地愣在原地,腦中閃過萬千畫麵,最終,在洛陽無比篤定的眸光中定格,勇氣是會傳染的,這一瞬間,我用力地點點頭:“好,如果他能找到我,那麽我就告訴他。”

洛陽不再說話,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坐了好久,整整一天,從上午到下午,從霞光滿天,最後海麵變成鉛色,天快黑了。可惜顧連江沒有來,他到底沒有發現我消失了,或者就算知道了我逃課了,也不會找到這裏來吧。

洛陽站起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怎麽樣,心情好一些沒有?”

我是再也不想說話了,心裏的感覺十分奇怪,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有某種遺憾。我從沙灘上站起來,因為坐得太久眼前一陣發黑,踉蹌不穩,洛陽就勢扶了我一把。

“我似乎有些明白顧連江了……”我似乎聽到洛陽喃喃說了這麽一句。但是等我站穩了,平複下因為忽然站起來而帶來的衝擊,他已經背對著我,彎腰撿貝殼了。

“謝謝你,洛陽。”這句謝謝我是發自內心地說出來的。

因為我無法想象,若不是恰好撞見了他,今天渾渾噩噩的我,到底會發生什麽。好在他沒有丟下我,沒有任由我衝進人潮洶湧的大街不管我:“我已經好了,從今往後連江對我來說隻是哥哥。好在還來得及,我不能拖累一直護著我的顧連江,也不想讓顧家雞犬不寧,這樣,是最好的選擇。”

洛陽忽然無比認真地看著我:“或者,我要不要索性好人做到底,幫你去確認顧連江的心意呢?”

我被他嚇了一跳:“喂,我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覺得可以相信你。這些,你知我知,不許第三個人知道!”

得到他這樣的保證,我才稍稍放下心來。放下心的同時我也有些自責和後悔,為什麽那個時候我就對著他全部說出來了呢?

明明……也不算認識啊。

“我會用其他的方法確認的。”他說著,朝我遞過來一隻手,“做好人的滋味不錯,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錯開他的手往前走,我得加快腳步,在天黑之前回到顧家。

我回頭望了一眼,寧靜的海麵風平浪靜。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來埋葬這一段還來不及開花來不及長大的愛情,那一瞬間,我一把丟下背包,用力地對著大海喊:“顧連江,我喜歡你!”

就算不可以告訴他,但至少我曾告訴過這片海。

“顧連江,我喜歡過你!”

我喊完,洛陽就大聲地笑了起來:“嘖嘖,一字之差,生生將進行式變成了過去式。”

到最後,洛陽到底還是不放心地將我送回了顧家。

昏暗的光線裏,我看不見眼前的路,洛陽將背包遞過來:“給,不給我牽手,那就牽住背包的帶子吧。讓你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回家,這種事兒,我可做不出來。”

我不再拒絕,乖乖地抓住背包帶子,任由他牽著,將我送到我應該回去的地方。

和洛陽說了再見,我掛上笑臉踏進顧家大門,我甚至覺得從今往後的人生,不會再有跨不去和無法失去的東西了。

我曾經以為顧連江是我的天,是我不能失去的肩膀,可是再也不是了。

“夕顏?”顧連江的聲音有些急切,他一把揪住我的手臂,臉上神色有些焦急,“你去了哪裏?你這一天都去了哪裏?明知道自己晚上看不見,還這麽晚回家?”

“我沒事。”我不著痕跡地退開半步,“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我買了一束花去他的墓地看了他,隻是待在那裏陪了他一會兒。”

說不清楚我為什麽選擇了說謊,但既然已經決定不打擾他的人生,那麽就不要再告訴他讓他覺得為難的事情吧。

我抬起頭,就看到顧阿姨窺探的眼神,她仍舊是不相信我的。

我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天我會選擇不愛顧連江,又怎麽能讓一個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的人相信呢?

顧連江擋住我上樓的腳步:“那你告訴我,天黑了,你一個人是怎麽回來的?”

我愣了愣,沒有防備他問我這個問題:“是、是正巧遇到了同學,我讓他送我回來的。”

這個不算說謊吧,我想。

他沉默了一會兒,稍稍側過身子:“下次可不許再讓我擔心了。”

“夕顏又不是小孩子了。”顧阿姨有些不高興地插話,“小江,你還能管她到老,到死?”

我心中驀地浮上一陣鈍痛,我學著洛陽那樣笑得很燦爛,盡管我知道這笑很假很假。我錯開他朝樓上走,我害怕再待下去,我會難過得站不直腰。

你看,他真的隻當我是妹妹,在我那麽難受地做了選擇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做出了選擇。

我的手藏在背包後麵,緊緊地捏成了拳頭,我強忍著堵在心口的酸意,笑著說:“是啊,哥哥妹妹的,又有什麽關係。”

我回頭看了顧阿姨一眼,她眼中閃過一絲釋然和不解,再看顧連江,他表情沒有變,隻是微微低下了頭,不肯直視我的雙眼。

洛陽你看,你猜錯了,你所篤定的,都已經被我證實了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