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這無關誰對誰錯,隻是我們都太天真

回不去了,回不去歡聲笑語的年少,回不去湛藍晴空的花樣,你親手送我的空歡喜,我埋葬在記憶的邊角。你不記得了,那時候日光傾城,呼吸都顯得煩躁。對不起,我放棄的未來,是與你一起走過的下雨天。

——顧連江日記

周末的時候,我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

我翻出顧連江那晚塞給我的那張紙,那是他關於即將要做的廣播劇的大概脈絡。

那是一個西方神話故事,標題用了《挪威之森》,平白地就多了幾絲憂鬱之色。故事是關於人與惡魔之間的信任、愛情和廝殺。有一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喜歡的人其實是個惡魔,當惡魔愛上人類,當人類與人類不再信任,一切衝突開始上演。

我趴在寫字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我拿著這張紙去書房找顧連江,書房的門沒有關,我站在門外,看到顧連江伏在書案上看書的背影。

他麵前是一扇全部打開的窗戶,紗幔微動,窗外成片的薔薇開成了海。

一絲不易覺察的刺痛從我心裏淌過,我深呼一口氣敲了敲門,輕輕喚了一聲:“哥,我進來了。”

他緩緩地回過頭來,衝我點點頭:“嗯。”

我便拿著那張紙走了進去:“我看過了,很好的故事。剩下的,隻要趕出劇本、找到合適的配音人選,就可以開工了。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趕上校慶。”

顧連江將紙從我手中接過去,盯著看了一眼,想了想說:“劇本的事情交給我。一個周末的時間,應該可以趕出來。”

“剩下的就是找適合的人配音了。”我眉頭皺了皺,抽了凳子在他身側坐下,他身上有好聞的茉莉清香,“按照這個設定,惡魔的聲音需要十分華麗古典,那種低柔妖冶帶著幾分淡漠疏離的感覺。這樣的要求,就是專業的配音演員,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顧連江點了點頭:“沒錯,所以我們一直在想,惡魔的設定要不要稍作修改。”

“不要。”我想也不想地就說,“如果換了,惡魔就不是惡魔了。”

顧連江微微愣了愣,他眼中有一抹我無法看透的深沉,他抿了抿唇,緩慢而堅定地笑了笑:“好,既然要挽救即將被撤銷的社團,那麽,讓我們做出一部驚豔天下的廣播劇吧。”

我點點頭,退出了書房。雖然顧連江這麽說,但我知道,想做出一部好劇,隻是有這樣的覺悟是不夠的。一個好的故事,貼切人物設定的好聲音,優秀的錄音和恰到好處的後期處理,這些缺一不可。

等到周日晚上,吃完晚飯,顧連江將趕出來的劇本遞給我的時候,我越發覺得艱難起來。我認真地將劇本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故事很精彩,人物的形象很飽滿,但是對於配音人員的要求,也真的太高了。

全劇一共有三個主要人物,人類少年,人類少女,還有愛上了人類少女的惡魔。人類少年的聲音倒是好找,顧連江就可以勝任這個角色。顧連江的聲音幹淨,清朗溫和,絕對可以駕馭這個角色。人類少女的聲音也不是很難,最後的難點還是回到了惡魔身上。

“啊。”我用力將自己丟進**,拉過被子蒙住臉,“惡魔啊惡魔,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呢。”

一夜噩夢連連,劇本裏的故事變成無數慘烈的片段,攪得我一夜睡不安穩,第二天驚醒的時候,渾身都是冷汗。

到了學校,陳曉曉關切地看著我,她伸出手探了探我額頭:“終於退燒了……”

我愣了愣:“燒?”

陳曉曉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對啊,真是的夕顏,星期五那天,你忽然跑掉了,我們都很擔心你。還是你哥來跟老師說你發燒了,所以早退了。”

我心裏微微一顫,那天發現我不見了的顧連江,他已經替我找好了早退的理由嗎?說不上來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我對著陳曉曉燦爛地笑了笑:“對啊,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陳曉曉從背包裏抽出一封信遞給我:“今天也要送到啊!”

我遲疑了一下接過來,驀地就想起那天,顧阿姨對我說的那些話。

我深呼一口氣將那股難堪的心情壓了下去,將信夾進書裏:“好,一定。”

隨手將劇本翻出來,我足足煩惱了一個上午,以至於老師講了些什麽,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下午第二節課快上課的時候,陳曉曉搖了搖我的手臂:“喂喂喂夕顏,外麵那個人,是不是在看你啊?”

“啊?”我下意識地回過頭,順著陳曉曉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教室外隻有一地稀疏日光,除去暗影,那裏什麽都沒有,“哪裏有人啊?”

“怎麽可能!”陳曉曉怪叫一聲,“明明就站在那裏的啊,而且好帥!”

“帥?”我眉頭皺了皺,有些好奇,“在你眼裏,不是隻有顧連江才是帥哥嗎?”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那個帥哥類型和顧連江完全不同。”陳曉曉說,“那個男生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但可以看出來絕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類型。顧連江是屬於可以溫潤整個青春歲月的類型,那個人不是,哎呀,我想不出什麽貼切的形容詞啦!”

給人很奇怪感覺的男生?我盯著陳曉曉看了一陣,瞧她表情又不像是忽悠我的。可是誰會站在那裏看我,又在快被人發現的時候匆匆走掉呢?我實在想不出有這麽個人來。

我愣住了,腦海裏慢慢浮上來一張臉。

那天,校園的藤蘿小道上,在翠綠的綠蘿葉子之間,少年燦爛的笑臉、傲慢的聲音,還有眼眸裏不小心顯露出來的憂鬱之色。

她說的,難道是洛陽?

“啊!”陳曉曉恍然一副想起什麽的表情,“我想起那個男生是誰了!也是大二的學長,據說因為家庭原因請了長假,所以我一時沒有想到嘛!”

果然是洛陽。他想做什麽?我有些不解。

那天在海邊,他還了我人情,我們不是應該扯平了嗎?既然扯平了,就應該當做不認識的路人,他為什麽還要來看我?

停停停!

我刹住思緒,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我的小道消息沒錯的話。”陳曉曉還在一邊孜孜不倦地說,“洛學長的長假已經結束開始上課了。大家都在說,洛學長是顧學長最強勁的對手哦!”

“什麽競爭對手?”我有些不解。

“校草啊!你不覺得他們都很帥嗎?”

“也是哦。”我笑笑,正想說一下自己的觀點,門口有人喊了一句:“蘇夕顏,有人找你。”

我抬起頭朝著門口望過去,就見外麵裏一圈外一圈站滿了人。我心裏浮現出一絲小小的困惑,這個時候來找我的,會是誰呢?難不成是洛陽?他來找我到底是要做什麽呢?懷著這樣的困惑,我站起來朝外麵走,身邊是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我走到門口,扒開一層一層圍觀的人群,看到的卻不是洛陽。那是顧連江,他穿一身大學製服站在那裏,細碎的日光落在他臉上,說不出的溫潤,我微微有些意外,不過想了想,大概是我想太多,我怎麽會以為來找我的人是洛陽呢?

我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微笑起來,我輕輕喊了一聲:“哥。”

他聞聲轉過頭來:“嗯,我是來和你說一聲,今晚我會晚點回家,班上的同學要一起聚一聚,你回家和爸媽說一聲,別等我吃飯。”

我點了點頭:“好的,我會記得的。”

轉身,正打算離開,手臂驀地一緊,顧連江輕輕喚了我一聲:“蘇夕顏。”

這是顧連江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我,我心中一縮,猛然回頭,對上顧連江欲言又止的臉,我對他笑了笑:“怎麽了?”

最終,他隻是輕輕鬆開我的手,然後說了一聲:“沒什麽,一個人回去,要小心。”

我點點頭,像個盡責的妹妹一樣乖巧地回答:“我會的,哥你也是,我記得你們班上好多漂亮的學姐呢,今晚是個不錯的機會,你懂的。”

說完,不想再看他的臉,我飛快地轉身回了教室。心裏很難受卻不得不這樣說,既然已經決定了隻當兄妹,就不允許我給自己留下一丁點的退路。

我回到位置上,下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窗戶朝他看過去,那時候他正巧轉過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到他臉上的血色褪盡,就連唇都在一瞬間失去了色彩,我甚至從他的眸光裏看出了一瞬間的無措和不解。

然而他很快地沒入陽光之中,我失神地笑出來,反應過來是眼花而已,隻不過是陽光落在臉上,將他的臉染上一片柔白罷了。

因為洛陽的回歸,整個學校忽然卷起一股風暴。到處都有女生在談論他的事情,比如說他和顧連江不一樣,他的笑容十分燦爛,總是漫不經心地將視線掃出去,所到之處所向披靡。他不吝嗇自己的笑容,甚至讓人有種他除了這樣燦爛的微笑,無法再給出第二個表情的錯覺。

我手中的筆無意識地畫著曲線,腦中反複出現的場景,是那一天他側身趴在我身側,眸子裏倒映著惱怒的我。那時候他給我的感覺,就像——

惡魔!

我一把拍在桌子上,陳曉曉被我嚇了一大跳,心有餘悸地望著我:“嚇死我了,好好的你忽然拍桌子做什麽?”

我站起來,一把抓住陳曉曉問:“快快快告訴我,洛陽的教室在哪兒?”

“就在我們旁邊那棟樓啊,三樓第二間。”陳曉曉有些困惑地看著我,“你要幹什麽?”

我要怎麽告訴她我此刻的心情?

那種長久的迷茫和困惑後,在茫茫人海中終於找到了想找的人的心情,我找不到形容詞來跟陳曉曉形容。

我直接衝出了教室,陳曉曉在我背後大叫:“喂!夕顏你不會現在去找洛陽吧!你到底要幹什麽呀,不去吃飯了嗎?”

我知道陳曉曉說的沒錯,我隻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見洛陽!

滿地絹白的日光,櫻花如雨一般從枝頭滑落。腦中浮現的是劇本裏,惡魔身披黑色羽翼站在濃綠的森林之中,驀地回首微笑的樣子。

那張臉,一直空缺的那張臉,如果填上洛陽的燦笑,不是剛好合適嗎?

他的聲音,有些妖冶,好似十分熱情,可是細細去聽卻又有藏匿其中的冷漠。這樣的聲音,和劇本裏的惡魔形象,不是十分吻合嗎?

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那瞬間,解決了一個大難題的我,心情也莫名地雀躍起來,這是這麽些日子以來,我第一次覺得鬆了一口氣。

不過事實證明,我這口氣似乎鬆的太快了。

我原本信心滿滿隻要我和洛陽開了口,他總會幫我的。隻不過我似乎太過於高估我自己了,因為算起來,我和他的交情不過是一來一往的幫忙,而且早已經扯平。

走到洛陽所在的教室門口,我站在門外掃了室內一眼。

他正趴在桌上補覺,早晨的陽光慵懶地打進去,他白皙柔美的側臉被打上一層淺淺的麥芽色,額前的劉海搭在眼角,露出半截長長卷卷的睫毛。嘖嘖,連睡著了都這樣漂亮,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麽他可以在短時間內就讓全校都為之瘋狂。

我也明白了,那天的洛陽,為什麽會那麽傲慢地讓我幫忙了。他有十足的資本去傲慢,隻可惜在我的眼中,除去顧連江之外,其餘一切再美再好,也不過如同塵埃。

他睡得很安穩,像是無論周遭多麽吵都不能吵醒他一樣。我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叫醒他。我上前一步站在他窗戶邊上,直接喊了他一聲:“洛陽。”

照理說,我喊的聲音並不算低,此刻教室裏三三兩兩,其他學生基本都去吃飯了,可是洛陽隻是皺了皺眉頭,卻沒有醒來的趨勢。

教室裏已經有幾個女生回過頭來看我,眼睛都帶著狐疑之色,顯然在猜測我為什麽在這裏。我連忙朝著一位學姐招了招手:“學姐,能麻煩你幫忙叫下洛學長嗎?”

學姐眉頭皺了皺,遲疑了一下才說:“你還是自己叫醒他吧。”

好吧,我聳聳肩,悻悻然笑了下,自己伸進去一隻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喂,醒醒,洛陽!”

“嗯?”他眼睛倏地睜開,那一瞬間,像是無數浮光都倒影進去,他的眼眸冷然,因為剛剛睡醒帶著些許茫然。他的視線慢慢聚焦,在他眼眸之中倒映的是逆光而立的我自己,像是比之前開朗許多。他眉頭下意識地皺起來,教室裏剩下的幾個人都有些幸災樂禍的看我,看著這樣的洛陽,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那位學姐會讓我自己叫醒他了……

眼前的洛陽,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很友好的樣子啊。

“什麽事?”他聲音之中的傲慢疏離感越發明顯起來,臉上沒有擺上那有些虛假的燦笑,神色有些漠然,頭枕著手臂,冷然望著我。

我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因為眼前的洛陽,和我第一次第二次見他都不一樣。他顯然沒有先開口的意思,我隻好悻悻然地說:“可以出來一下嗎?我覺得我們怎麽也算有些交情吧。”

“那又怎樣?”他聳了聳肩,保持原先的眼神看著我,“敢在我睡覺的時候吵醒我,就要有挨罵的心理準備。”

我一時間有些無語,難不成洛陽他有起床氣?拜托,這麽大的人了,不得不說,此時的洛陽看上去有那麽一點點的……孩子氣。

“好吧,我道歉。”我討好似的看著他,“我來是想讓你幫個忙,我們社團想做個廣播劇,我覺得你的聲音比較適合,所以……”

“沒興趣。”他說完,繼續趴著睡覺。

“呃……”我頓時有些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這和我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喂,洛同學。”

他根本沒有反應!

看來這次我隻好铩羽而歸。

我敲了敲他的桌子,不死心地說:“我改天再來找你。”

說完,不指望他有什麽反應,我轉身朝著自己的教室走去。

這件事的後果,就是我一整天上課都在想辦法,好不容易有個人適合惡魔的聲音,我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小的挫折就放棄呢?我是蘇夕顏,打不死的小強蘇夕顏!我一定會堅持到底的!

“喂喂喂,夕顏。”陳曉曉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地看著我,“幹嗎無緣無故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沒什麽,沒什麽。”我連忙對著她笑了笑,“對了,今天我哥晚上不在家,你的信我明天給你轉交吧。”

“好吧。”陳曉曉沒有堅持,“那就明天哈。”

我收拾包,胡亂抽了幾本書塞進包裏:“走了,回家,回家。”

陳曉曉朝我揮手:“嗯,明天見。”

我就拎著背包,飛快地朝著校門口走。站在校門口等著公車,遠遠的似乎看到顧連江和一大群人往市中心走去。一股失落浮上心頭,雖然我努力讓自己不在意不去想他,但是在一個人的時候,很多事情就會不受控製地跑出來,然後將我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平靜全部打碎。

正在這時,驀地聽到有人喊我:“喂,蘇夕顏。”

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就看到校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輛黑色小車,洛陽笑得十分燦爛地靠在車邊朝我揮手,我愣了愣,頓時有些怒了。

這人怎麽能這麽反複無常,明明上午我去找他的時候,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我當做沒看到他走到站牌旁,公交車剛好過來,我頭也沒回地上車,完全把他當做空氣。

公車很快穿過人潮朝前開去,洛陽欠扁的笑臉就這麽漸行漸遠,最終隱入人潮。

我回過頭,正打算呼出一口氣,驀地看到和公車平行的車道上,一輛黑色轎車的車窗搖了下來,一隻手朝我揮動,我愣了愣,仔細看了看,就看到洛陽正透過車窗朝我笑,他張了張嘴,似乎在對我說什麽,可是因為隔得有些遠,我麵前的窗戶又是封閉的,我完全聽不清楚。

直到我要下車,他開的那輛車才“嗖”一下加速消失在寬敞的馬路上。

“真是奇怪的人。”我喃喃地說了一句,從大道拐到通往顧家的小路。

回到顧家,天空剛剛擦黑,我呼出一口氣,慶幸走得快趕在天黑之前到家。否則黑漆漆的,我根本看不清路,那就十分糟糕了。

顧阿姨正坐在沙發上翻著最新一期的時尚雜誌,看到我回來,瞥了我一眼。我衝她笑了笑,她有些發愣,似乎有些不明白我為何要對她笑。

“顧阿姨,連江哥哥讓我和你說一聲,他今天參加同學聚會,可能晚點回家,不在家裏吃晚飯。”我說完,換好拖鞋打算上樓。

“夕顏。”她忽然叫了我一聲。

“什麽?”我停下了上樓梯的腳步,不解地望著她,因為她一般不太會和我主動說話的。

她張了張嘴,眼神有些糾結,最終隻是擺擺手:“沒什麽,你上去吧。”

我就默默地上了樓。

做完了作業,我將劇本拿出來開始精修。一般都是顧連江負責將劇本大體寫出來,剩下的潤色加工這種小事就是我來做了。

窗外漆黑一片,隻有路燈的白光罩在一束薔薇上,我無法看清成片的薔薇,隻看得到一朵薔薇,它靜悄悄地開在那裏,美得不可思議。

啊,我開始煩惱起來,要怎樣才能讓洛陽答應給我配音呢?雖然還可以再考慮其他人選甚至修改設定,但是不知道怎麽的,此時此刻,我的心裏始終堅持,最適合惡魔這個角色的人,非洛陽莫屬。

為了思考這個問題,我一夜都沒睡安穩,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我決定到校門口去堵洛陽。

我本想著喊顧連江一起走,因為一直以來,我們基本上都是一起去上學再一起回家的。不過想到最近顧連江一定很累,我就沒有去喊他。

可惜我沒有料到,有個人比我更早。

我拎著背包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就看到校門邊上有個十分熟悉的身影立在那裏。他穿著一身大學部製服,笑容很溫暖,沒錯,那個人就是顧連江。我沒有忍心去打擾的顧連江,他就站在這裏。

我正打算上去跟他打個招呼,就看到從邊上走出來一個女生,她身上的製服也是大學部的,藍色的上衣,米白格子的短裙,修長的雙腿十分好看,我的視線向上移,就看到她一頭長長的發披在腦後,潔白的麵孔上帶著一絲羞澀的笑意。

她似乎正在和顧連江說著什麽,因為開心甚至微微擺動雙手。我站的有些距離,無法聽清他們的對話,隻看到顧連江對她笑了笑,眼睛稍稍眯起來,溫柔得不像話。

我微微呆了呆,原來他這樣溫柔的微笑,不僅僅是給我一個人的。

我轉過身不想繼續看下去,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再轉頭,顧連江已經和那個女生並肩往校園裏走了。我從站台處走下來,深呼一口氣,正打算再往前走,驀地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吃了一驚,急忙回過頭去看,就看到一臉燦笑的洛陽,安靜地站在我背後。

“嚇死人了。”我轉身拍開他的手,“你昨天要和我說什麽?”

“你沒聽到?真可惜。”他說著,語氣像是很遺憾,如果他可以稍微笑得收斂一些,就更加有說服力了。

“好吧,你現在又要和我說什麽?”我已經一點都不好奇他昨天到底說了些什麽了。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你昨天上午……來找過我?”

我頓時就無語了:“你不要告訴我,你忘記昨天上午的事情了?”

他笑得有些悻悻然:“對於我睡著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我是從來不會記住的。”

我能說什麽呢?

“現在再說一次,也不晚。”他說著,好像他從來沒有冷漠對我一樣,甚至自顧自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蘇夕顏,我們可是共患難過的好同學啊。”

我再次被他的話震驚了,眼前的洛**本無法和昨天那個冷漠疏離的洛陽聯係在一起,那完全是兩個人!

“是這樣,我昨天找你,是想找你幫個忙。”我說著,注意看他的反應,隻見他一個勁地點頭,看我盯著他看,直接示意我,“你說,你說。”

我就繼續說了下去:“我們社團在做一部廣播劇,就是用聲音把一個故事呈現出來,我想找你幫忙配其中一個角色。”

“就是這事兒啊。”他說著,笑意更加濃了幾分,就在我滿心以為他要點頭說好的時候,卻見他轉身就朝前走,“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所以這和昨天有什麽區別!

我頓時抓狂了,我一把揪住他手臂往後拉了一步:“你等等啊!我們不是共患難過的好同學嗎?同學之間要友愛啊!”

他一把掃開我的手,頭搖得比撥浪鼓還快:“可是這是兩回事。”

“洛陽!”我大聲喊了他一聲。

也許是我的聲音太高,洛陽往前走的腳步緩緩頓了頓,他站定了,但是沒有回頭:“我為什麽一定要幫你?我不是你們社團的人,沒有幫忙的義務。”

“如果校慶之前做不出一部廣播劇的話,校長可能就會取消廣播劇社團了。”我咬了咬牙,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可是我不想社團被取消。”

“為什麽?”他驀地轉頭,眼神直勾勾地望著我,“夕顏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想校長取消社團,取消了會怎麽樣?”

我怔住,他沒有等我回答,而是繼續往下說:“無非是一個社團而已,取消了你可以加入別的社團,為什麽這個社團,值得你來找我幫忙?”

“因為……”我低下頭,心情忽然有些失落,“其他社團會到很晚,很晚了,我就看不見回家的路。”

“這個社團就不需要到很晚?”他說著,語氣裏帶著一絲嘲諷。

我深呼一口氣,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下去。

我對著他笑了笑,然後提著背包朝前走,直接錯開他踏進學校大門:“對不起,打擾了。”

好像是我自己太任性,洛陽說的對,這其實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他並沒有幫我的義務。是我想得太天真,天真地覺得如果是洛陽的話,他一定會幫我的。

我到底為什麽會有這個錯覺呢?因為他曾安靜地聽我說了那麽多的話?因為他在我很難過,難過得覺得這輩子都好不起來的時候,默默地陪在我身邊?

他不過隻是想還我一個人情而已,人情之後,各自不相幹。

他做得很好,是我自己太貪心,貪心地覺得隻要我開口了,他總歸會幫我的。

我怎麽這樣天真呢,這個世上隻有一個顧連江,隻有他從不會拒絕我,我怎麽可以認為這世上會有其他人,也同他一模一樣?

“夕顏。”手被人緊緊抓住,跟著一個外力將我拉著轉了一個身,我扭頭看了一眼,是洛陽。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嚴肅,虛假的燦笑麵具不見,他深黑的眼眸裏,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認真,他緩緩開了口:“是不是顧連江也在那裏?”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對。”

一絲異樣的神色從他眼中滑過,他唇邊勾起一個我看不太懂的笑:“所以,你還是沒有放下?”

沒有放下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的,因為他在那裏,所以天黑了,就有一個人牽著我回家,就不會驚慌失措。”

他沉默了,他靜默地看著我,眼神像是想要告訴我什麽,可是我看不懂,或者說我不想去看懂。我偏開視線,卻猛地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那裏。

“啊?”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腦海之中一片空白,我下意識地掙開了洛陽的桎梏,甚至有些心慌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想說不是這樣的,可是到最後,我隻是將手放下來,用力扯了扯嘴角,有些狼狽地喊了一聲:“哥。”

是的是的,站在我眼前的人,是去而複返的顧連江。

他的臉色不知道是因為昨夜沒有休息好還是其他的原因,有些白,眼中神色深得我隻看得出震驚,他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我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隻是在我喊他的時候,硬生生偏開了頭。

洛陽緩緩走到我身側,他一手搭在我肩膀上輕輕按了按,像是想要給我一些勇氣去麵對顧連江——麵對現在的顧連江。

“你怎麽在這裏?”打破這種尷尬沉默的人,到最後還是我,我故意讓聲音聽起來很輕鬆,明明隻是哥哥與妹妹而已,但是卻有種說不出的心虛,“真巧啊。”

他終於轉回頭,眸光裏已經恢複了些許溫度,他對我微微笑了笑:“我想出去買點東西。”

“這是……”我頓了頓,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介紹洛陽。說是朋友但好像也沒有那麽親密,說是同學卻不算,我和大二的洛陽,不太可能是同學關係。

“我是洛陽。”洛陽接過我的話頭,“是夕顏的——”他刻意頓了頓,“男朋友。”

我驚得回頭看他,他為什麽要胡說八道?

我連忙對著顧連江擺擺手:“不是不是,我們是朋友,洛陽喜歡開玩笑,嗬嗬嗬。”

我笑不出來,在顧連江忽然失血的表情裏,我無法再說什麽。

顧連江忽地咧唇笑了笑,他朝我走近好幾步,揚起手落在半空,頓了頓,最後隻是落在我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轉過身,單薄瘦削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失落。

看著顧連江離開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我想要喚住他,告訴他顧連江我喜歡你,洛陽和我什麽都不是!

可是就在我朝前踏出一步的時候,一隻手牢牢地將我按在原地,甚至為了防止我喊出聲來,捂住我的唇。

我張開嘴狠狠咬在他的掌心,我想去攔住顧連江,因為我有一種直覺,若是現在不攔住顧連江,那麽我就會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可是洛陽他的手環住我,他用力地將我的頭按在懷裏,我寸步難移。

我用力地咬著他的掌心,直到腥甜的味道沁入口中,我才猛地鬆開了口。

而顧連江,他已經消失在視線的盡頭了。

洛陽終於鬆開了我,我眼圈一紅,我用力地將他往後推,我說:“為什麽要攔著我?你為什麽要胡說八道?剛剛,剛剛我……”

“追上去?”洛陽冷冷打斷我的話,“然後告訴他你喜歡他?蘇夕顏,你忘記了那天在海邊你做出的決定了嗎?決定一旦說出口,就不可以反悔的。”

“為什麽不能反悔?”我大聲地吼道,“你是我的誰?你有什麽資格來過問我的決定?我想反悔就反悔,這關你什麽事!我討厭你,洛陽,我最討厭你了!”

“討厭我嗎?”他眼中驀地浮上一抹狠色,他猛然一把將我拉近,然後在我憤怒錯愕的眼神之中,對著我的唇就吻了下去。

大腦在頃刻之間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些糾結的話語化作了碎片,一片一片地刺進我心裏,這刺痛使我一下子湧出一股蠻力,我一把將他推開,我抬起手想將他推得更遠,可是揮出去的手卻被他緊緊抓在手裏。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酷,他唇角露出一個稍顯殘忍的笑:“既然討厭我,那麽就更加討厭我一些好了。蘇夕顏,你的初吻一定是想給顧連江的。怎樣,現在清醒了嗎?”

我驀地一陣脫力,那一秒,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夕顏,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他說著,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怒氣,“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勇敢的女生,至少可以拿得起放得下。這樣的你,還是你嗎?”

“不要……”我咬了咬唇,苦笑著看著他,“不要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你知道什麽呢?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啊。”

“你忘記了嗎?”他得意地笑了笑,“蘇夕顏,你的秘密,我全部都知道。你忘記了嗎?你那天在海邊說過的每一句話。”

我沒有忘記。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在海邊告訴過自己,我要將顧連江變成我的過去式,我隻是曾經喜歡過他而已。

我不是決定要放棄了嗎?我不停告訴自己的心,告訴顧阿姨,告訴全世界,我蘇夕顏不再喜歡顧連江。既然這樣,這一刻,我究竟是在生氣、難過什麽?

這樣猶豫不定的蘇夕顏,真的很討厭呢。

“洛陽……”我想對他說聲感謝。

我的話還沒說完,隻是叫了他一聲,他突然笑了一下,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臉,他說:“夕顏,還想不想要我幫你配音了?”

我困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又扯到這個話題上來。

他朝我攤開手:“將劇本給我看看吧,說不定我一高興,就答應你了呢。”

我心裏一鬆,從背包裏翻出了劇本遞過去:“但是,洛陽……”

他接過劇本,對著我挑挑眉:“嗯?”

我捏起拳頭,用力地對著他的下巴揍了過去:“我的初吻是打算給我喜歡的人的,這一拳是我送給你的!”

他沒有防備,被我揍了個正著,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才站穩。

他抬起手揉了揉被我打中的下巴,卻忽然笑得很燦爛,這個笑容不同於之前的偽裝。

我愣了愣,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被揍了,還可以笑成這個樣子。

“再見!”我一時間氣不過,直接提起背包跑進了學校的大門。

身後傳來洛陽爽朗的笑聲,他喊:“蘇夕顏,你這一拳,打得還真結實。”

他後麵又說了一句什麽,可惜我已經跑開一段距離,我沒有聽清楚,大概是鼓勵之類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