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爸爸雖然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也覺得李暮這小子不錯。”媽媽笑著摸了一下我的頭，“我想他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轉變態度吧。”
自從李暮在我家和我爸爸說完那些話後，他上課時變得很認真。
雖然不知道李暮為什麽會突然對我爸爸說那些話，但是看到他認真學習的樣子，我可以肯定，他的那些話不單是為了應付我爸爸那麽簡單。
中午放學後，李暮被幾個外班的同學拉去打球，於是便拜托我去食堂買飯。剛走進食堂，居然碰到肖成軒，我本想裝作什麽都沒看到掉頭走開，沒想到他主動喊住了我：“周嘉妮。”
我的身子頓時一僵，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麵對他。我想笑著和他打招呼，可是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他和餘丹抱在一起的畫麵，怎麽都沒辦法輕鬆地笑出來。
經過激烈的心理鬥爭後，我轉過身，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裝出一臉輕鬆的樣子，看著他說：“嗨，你也來吃飯呀，真巧。”
“是啊，好久沒看到你了。”肖成軒笑了笑，然後看著我手裏提著的兩份盒飯，詫異地問，“你一個人吃這麽多嗎？”
“哦……我……幫李暮帶了一份。”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艾然說過，我對肖成軒的感情，一開始完全是因為崇拜和仰慕，時間長了就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去追逐心中的那道光亮。
自從李暮出現以後，一切似乎都在悄然發生改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喜歡和李暮鬥嘴，喜歡看他笑的樣子，喜歡看他打球的樣子，視線總是追逐著他的身影，心也漸漸被他占據。
上次跳繩比賽後，我更是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艾然說的或許沒錯，從始至終，我對肖成軒的感情都不真實，和肖成軒在一起時，我總是擔心自己配不上他，因為他成績好就拚命學習，想追上他的腳步。
可這一切終究隻是我一個人的單戀，即便我們站得這麽近，卻還是覺得離他好遙遠。
“這樣啊。”聽了我的話，原本笑著的他臉色突然一沉。
“你一個人來的嗎？”站了一會兒也沒有看見餘丹，我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平時不也是一個人，不然還有誰呢？”他不解地問道。
我抿了抿嘴唇，試探地說：“哦，我還以為你會和餘丹一起來吃飯。”
聽了我的話，肖成軒更加疑惑了，他問：“為什麽我要和餘丹一起吃飯？”
“你……不是和餘丹在一起……”我輕輕地說。
肖成軒愣住了，然後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說道：“嘉妮，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怎麽可能！”我驚訝地看著他，一著急就說了出來，“那天在學校的林蔭道上，我親眼看見你和餘丹……”我的話一說出口，肖成軒的眼睛裏就閃過一絲不自然的光。
我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緊打住。
想起他和餘丹在一起的畫麵，我的心裏還是有些酸澀，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我微微低下了頭。
這時，肖成軒突然說：“嘉妮，我沒有和餘丹在一起。”
我抬起頭，看到肖成軒一臉認真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肖成軒沒有和餘丹在一起？那我看到他們擁抱和親吻又是怎麽回事？
我喃喃出聲：“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們……擁抱在一起，餘丹還……”還親了你！
我的話讓肖成軒瞬間變了臉色，他有些尷尬地說：“嘉妮，你誤會了。那天餘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為感情上的事。她說想借我的肩膀靠一下，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
難道那天的擁抱和親吻是餘丹故意演給我看的一場戲？！
可是此刻，我除了震驚並沒有任何喜悅的感覺。如果沒有李暮，或許聽了肖成軒的話我會感到很開心，可是現在的我隻覺得不安。
李暮曾經向餘丹告白，卻因為我的搗亂導致他告白失敗。
那天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他也看到餘丹和肖成軒抱在一起，或許他當時和我一樣感到失落，才會拉著我離開。可是不管怎樣，他曾經追過餘丹，而現在，餘丹根本沒有和肖成軒在一起。如果李暮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重新追求餘丹？
這麽想著，我的心又懸了起來，全身的力氣也好像在瞬間被抽離了身體，就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我回到教室的時候，看到李暮已經回來了，正趴在課桌上。
見我走進教室，他埋怨道：“周嘉妮，你買個飯怎麽這麽慢，我都快被餓扁了。”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把飯盒放到桌上說：“哪有你這樣的，下次你自己去。”如果不是因為李暮非要我幫他買飯，我也不會碰上肖成軒，那麽我的心情也不至於這麽糟糕了。
李暮坐在座位上，抬起頭笑了笑說：“有人跑腿就是好啊，就連難吃的食堂飯菜都變得好香。”
我歎了一口氣，看著李暮吃飯的樣子，想起剛剛肖成軒說的那些話，突然覺得心裏有點酸。如果，李暮知道餘丹並不是真的和肖成軒在一起，會有什麽反應呢？
“你不吃飯，坐在那兒發什麽呆啊？”李暮在我麵前揮了揮手，問，“你不餓嗎？”
“哦。”我也打開飯盒吃了一口飯，然後有些無聊地攪拌著飯菜，猶豫了好久，還是不安地開了口，“李暮……”
“嗯？”因為嘴裏咀嚼著飯菜，他發出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
“那個……你有沒有……”話說到一半，我又為難地咬住了嘴唇。
“周嘉妮，你今天有點奇怪，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李暮將他飯盒裏的一塊肉夾到我的飯盒裏說，“這個挺好吃的，你嚐嚐。”
“就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餘丹沒有和肖成軒在一起……你會怎麽辦？”
我好不容易將想要說的話說完，頓時覺得鬆了一口氣，可是馬上又覺得很不安。
聽到我說的話，李暮放下了手裏的筷子，看了我一眼後說：“你吞吞吐吐半天就是想說這個呀。”
我的心猛地一沉，臉也垮了下來。
“我沒有開玩笑。”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如果這是真的，你會怎麽辦呢？”
李暮冷哼一聲，說：“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我低著頭不看他，心裏失落極了。是啊，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啊，所以才會有後悔和錯過。
李暮見我沒有吭聲，湊過來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後壞笑著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周嘉妮，吃醋了？”
因為他的話，我的臉立刻開始發燙，我嘴上說著沒有，手卻不自覺地繞著發梢。
“周嘉妮，我要向你鄭重地說明一件事。”李暮突然很認真地看著我。
“什麽？”我疑惑不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
“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個道理你懂不懂？”說著，他看著我的眼睛，“我看你對那個人也早點死心吧。”
我愣愣地看著李暮，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李暮說的那個人是指肖成軒。
“什麽啊，說得真難聽！”我嘴上反駁他，卻忍不住因為他的這句話而變得開心不已。原來有那種擔心的不光是我一個人。
“好好吃飯，亂想什麽。”李暮在我的額上輕彈了一下，輕鬆地笑了起來。
“我才沒有亂想！”我反駁道。
他不再答理我，默默地埋頭吃飯。
我轉頭偷偷地打量李暮，看著他完美的臉部線條，精致的五官……這個外形完美到極點卻有些壞脾氣的美少年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啊。
在李暮的強烈要求下，我和他一起用功學習了一個星期。本來想著星期天總算可以睡個懶覺，可是一大早我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睡眼蒙矓的我接起電話，還沒開口說話，就聽李暮說：“周嘉妮，天氣這麽好，陪我去踢球吧，我在你們家樓下等你。”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該答應還是該拒絕，電話就被李暮掛斷了。
接了這個電話後，我睡意全無，隻能唉聲歎氣地起床洗漱。
被李暮拉著去了體育館的球場，我哈欠連天地坐在一旁。因為李暮的出色表現，場邊迅速圍了一些看帥哥的女生。
在場邊看了一會兒球，我突然想上廁所，無奈體育館的球場很大，我根本不知道廁所在哪裏。我看了一眼周圍那些正在瘋狂呐喊的人，本來想問身邊的女生廁所的位置，可是看她一臉花癡的樣子，拚命喊著“帥哥加油”，我搖了搖頭，心想，我還是自己去找吧。
可沒想到，就在我轉身的瞬間，足球突然朝我飛來。我驚慌失措地抱頭逃竄，卻沒想到情急之下撞到了圍欄上。
雖然躲過了足球，可因為撞到了頭，我還是疼得齜牙咧嘴。
“周嘉妮，你怎麽那麽笨啊！在場邊亂竄什麽。”李暮從場上跑過來，氣喘籲籲地站在我的麵前，皺著眉頭數落。
我有些委屈地揉著被撞的地方瞪著他：“可是我想上廁所啊！”話一說出口，我有些難為情地低下了頭，聲音也小了，“真的很急。”
看著我因為憋得難受而有些扭曲的臉，李暮大笑起來。
我氣鼓鼓地瞪了他半天他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歎了口氣說道：“球場的位置比較偏，到達最近的廁所也要走十來分鍾。”
我急得大叫起來：“那怎麽辦啊？”
李暮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家就在旁邊，去我家吧。”
我愣了一下，可是因為實在憋得難受，隻好尷尬地說：“好吧。”
李暮轉過身朝球場上的人喊道：“我有事先走了，找個替補上場吧。”
一路上我不停催促著李暮快點走，終於走到他家，在李暮打開他家大門時，我忍不住發出“哇”的一聲感歎。
這是我第一次來李暮家。他家是複式樓，裝潢十分考究，每一個擺設都顯示了裝修這套房子的人不凡的品位，就連樓梯都比一般人家的有設計感。
“這就是你家嗎？”我站在門口，張大嘴巴問。
李暮揚了揚手裏的鑰匙，聳了聳肩，說道：“廢話。”
“好漂亮！是哪家裝修公司裝修的啊，真是太棒了。”
李暮的臉色突然一沉，轉過頭，淡淡地說：“不是什麽裝修公司，是我媽媽一手設計的，她以前就是做設計的。”他擺弄了一下鞋櫃上擺著的裝飾花籃說，“這個家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我媽媽買的。”
明媚的陽光灑在李暮的臉上，讓我一時慌了神。如果我沒有產生錯覺，李暮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居然帶著淡淡的憂傷。
“你媽媽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我由衷地感歎。
“你不是要上廁所嗎？”李暮似乎不太想說這些，直接轉移了話題。
“哦，是啊是啊。”我立刻點頭，“真的快憋死我了。”
我尷尬地笑著，問道：“廁所在哪兒？”
我的話還沒說完，李暮就指了指走廊盡頭右手邊的位置說：“往前走第一間就是。”說完他走進客廳，將書包放在沙發上說，“待會兒你在沙發上坐一下，我先去樓上換件衣服，這身運動服被汗濕了，穿著可真難受。”
我點頭答應以後，就往廁所衝去。打開廁所門的一瞬間，我整個人都驚呆了，因為廁所的裝修也一點不含糊，簡潔中帶著溫馨。廁所裏除了梳洗台，還有一個做工考究的雕花木櫃，上麵擺放著幾盆盆栽。看著李暮家這個絲毫不輸給五星級賓館的廁所，我又忍不住感慨萬千。
上完廁所後，我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等了好半天李暮還沒下來，我有些無聊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客廳的采光很好，大大的落地窗不僅讓客廳看起來陽光充足，還可以看到更多窗外的景物。米白色的絲質暗花窗簾簡約而華麗。整個大廳的裝飾物基本以白色為主，就連沙發都是乳白色的，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給人簡約又大氣的感覺，光是看著這些東西，就能看出李暮的媽媽在裝修時花了不少心思。
感歎的同時，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些造型精致的裝飾物，手指每觸碰到一件物品，我都要感歎好半天。
沙發後麵的櫃子上擺放著一些相框，引起了我強烈的興趣。那是歐式複古的銅相框，上麵有精致的雕花，拿在手裏有點沉。
此刻拿在我手中的照片是一張全家福，前麵的一男一女應該是李暮的爸爸媽媽。他的爸爸看上去有點嚴肅，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成功人士；而他旁邊的女人和李暮有三分相像，烏黑的頭發綰成一個精致的髻。她溫婉地笑著，高雅美麗，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很溫暖。
李暮長得像他的媽媽，特別是那雙漂亮的眼睛。照片上，李暮站在父母的身後，親昵地將兩隻手臂分別搭在爸爸媽媽的身上，對著鏡頭笑得很燦爛。照片裏的他，看不見一絲孤單的痕跡，完全就是一副被疼愛的小男生模樣。
因為看照片看得太過專注，我完全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你是誰？”一個渾厚的嗓音在安靜的客廳裏突然響起。
我轉過身就看見了在照片裏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李暮的爸爸。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她挽著李暮爸爸的手臂，也一臉驚訝地打量著我。雖然這個女人也很漂亮，可她不是李暮的媽媽。
我又看了一眼手裏的照片。站在門口的那個女人跟照片上的女人一點也不像。雖然門口的女人沒有照片上那個女人那麽溫婉，但一頭烏黑的齊耳短發使她看上去精明幹練，渾身透著女強人的氣質。
“你手裏拿著什麽？”還沒等我開口，李暮的爸爸又說話了，語氣硬邦邦的。
“啊？”我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將手裏的相框放到櫃子上，誰知因為太緊張，手一哆嗦，相框沒放穩，“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玻璃碎了，碎片散落在那張照片上。
“對……對不起……”我慌張地俯下身去撿，因為做錯事，心裏愧疚不已。
“你還沒回答你是誰？”李暮的爸爸似乎生氣了，沉聲說完就朝我走過來。
“我……我……”我想說我是李暮的同學，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爸，她是我的女朋友。”李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樓梯上，搶在我前麵回答了他爸爸的問題。
轟！
李暮的這句話無疑像是一枚炸彈，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李暮爸爸的視線在我和李暮身上來來回回掃視了好幾圈，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讓我不免有些心驚。
我望了一眼李暮，又慌張地看了看李暮的爸爸，在看到他爸爸那麽恐怖的樣子時又尷尬地低下頭，站在那裏不知所措，隻能緊緊地咬著唇。
“李暮回來了呀。”李暮爸爸身邊那個短發女人笑眯眯地和李暮打招呼。
李暮沒有回答她的話，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短發女人有點尷尬，笑了笑，說道：“那你們先坐，我去切點西瓜。”她說完便進了廚房。
“李暮你這是什麽態度！還有，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麽嗎？”李暮的爸爸皺著眉頭，鐵青著臉，盯著一步步下樓的李暮。
李暮走到他爸爸的麵前，用堅定的語氣重新說了一遍：“我說，她是我的女朋友！”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挑釁。
可是，李暮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刻在了我的心裏，一字一句，深深地震撼著我。雖然我不知道李暮和他爸爸之間有什麽矛盾，不過剛剛那些話很顯然是他存心氣他爸爸的。隻是突然聽到他說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的心還是忍不住狂跳起來。
李暮的爸爸氣得嘴唇發抖：“你再說一遍！”
李暮再次重複那句話：“我說，她是我的女朋友。”說完，他挑釁地看著他爸爸。
李暮的爸爸氣得不行，板著臉大吼道：“不要看我平時放任你，你就覺得自己可以上天，你這是和爸爸說話的態度嗎？”
“我覺得沒什麽啊。”李暮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有什麽不對嗎？我隻不過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在和她交往而已。”
李暮的話讓我怔住了，我驚訝地看著他，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李暮爸爸的兩隻手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然後突然說：“前幾天馬老師打電話給我，說你談戀愛了。”
“談戀愛又怎樣，這也比你背著媽媽和別的女人鬼混好！”李暮似乎說得很輕鬆。
然而這樣一句話像炸彈一般在我心裏炸開，讓我毫無招架之力。
“李暮，你給我住嘴！我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李暮的爸爸突然大怒。
李暮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繼續說道：“你連媽媽的死活都不管不顧，現在又有什麽資格管我！”李暮毫不退讓地看著他的爸爸，一臉倔強，但我看出了他眼裏的悲傷。
我驚訝地看著李暮，終於明白了站在李暮爸爸身邊的女人為什麽不是照片上那個笑得一臉溫柔的女人，我也終於明白李暮為什麽一直那麽囂張，他玩世不恭的態度，不過是想將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不讓別人看到他的軟弱和傷痛。想到這裏，我的心驀地疼痛起來。
原本很生氣的李爸爸因為李暮的話，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了，眼裏滿含愧疚、傷感和自責。頓了一下，他竭力讓自己平靜地說：“李暮，這就是你跟爸爸說話的態度嗎？我要怎麽說你才會相信，你媽媽生病的時候，我有事抽不開身。”
“都坐下吃西瓜吧，你們父子倆一見麵就吵，像什麽話。”短發女人端著裝著西瓜的果盤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漲紅了臉的父子倆，趕緊打圓場。
她把一塊西瓜遞到李暮麵前的時候，溫和地勸說：“李暮，你爸就那脾氣，先吃西瓜吧。”
“裝什麽好人，別以為你這麽對我，我就會喊你一聲媽，狐狸精！”李暮吼完，煩躁地一揮手，短發女人手裏的果盤隨著他的動作摔到了地上。
果盤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李暮愣住了，他握緊了拳頭，有些不自然地地將頭轉向窗戶。
“啪”的一聲，李暮的爸爸突然甩手給了李暮一巴掌。那一巴掌很響很用力，李暮被打的地方瞬間變得通紅。
“是我不小心把果盤摔在地上的，你打孩子幹什麽？”短發女人急著為李暮辯解，顧不得去撿掉在地上的西瓜和果盤，而是第一時間拉住了李暮的爸爸。
“你老是護著他幹什麽，你再怎麽護著他，他依舊是那副樣子。”李暮的爸爸氣憤地大聲說著。
“孩子還小，不懂事，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嗎？”短發女人責怪地說。
李暮也變得很激動，紅著眼睛朝他爸爸大聲吼著：“沒錯，我就是那副樣子，我不喜歡她，我不要她做我媽，我也恨你！”
“周嘉妮，我們走！”說完，李暮越過他的爸爸，一手拉起我的手，另一隻手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拉著我離開。
出門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李暮的爸爸和那個短發女人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站在那裏。短發女人拉著李暮爸爸的手，擔憂地望著李暮，而李暮的爸爸則氣得閉上了眼睛。
關門的時候，像是要將屋裏的人隔絕一般，李暮將門摔得震天響，仿佛連牆壁都跟著顫抖了一下。
我們就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著。李暮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像是怕我隨時會消失一樣。他緊緊地咬著嘴唇，什麽話也不說。
“李暮……”我停下來，擔憂地看著身旁的他。陽光下的他還是那麽挺拔俊朗，可他的表情滿是憂傷。
他也跟著我停下了腳步，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對不起，剛剛嚇到你了吧。”
其實現在真正難過的人應該是他，他卻反過來安慰我。我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十分心疼，眼眶有些澀澀的，很想給他一些安慰。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用盡全力抱住了他，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打碎了相框，你就不會被你爸爸罵了。”
我和他第一次隔得如此近，近得能聽到他的心跳聲，近得能感受到他隱隱的顫抖。
片刻之後，李暮突然伸出手臂將我緊緊地圈住，低低地說：“周嘉妮，我想我媽媽了。”
他的話讓我的心不可抑製地痛了起來。
“那我陪你去看她吧。”我望著他，努力揚起一抹笑容。
“去看我媽媽？”他驚訝地問道。
“嗯，我們一起去！現在墓園應該還沒有關門吧。”我掙開他的懷抱，握住他的手搖了搖，“想她就去看她吧。”
“嗯。”他感動地看了我一眼，揉了揉我的頭發。
從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長一段路。
我們到達墓園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偌大的墓園裏，刮著陣陣冷風。
“周嘉妮，冷嗎？”李暮關心地問道。
我搖了搖頭，說：“不冷。”
李暮在數不清的墓碑裏，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他媽媽的墓碑。
遠處的夕陽慢慢下沉，借著落日的餘暉，我看著墓碑上照片裏美麗的人，輕聲說：“李暮，你媽媽還是那麽年輕美麗呢。”
李暮也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眼睛裏有太多複雜的情緒。
“這是我第一次帶朋友來看我媽媽。”他對我說。
然後，他轉頭望著墓碑說道：“媽媽，這是周嘉妮，她很笨的，總是被人欺負。”
聽到這話，我伸手想捏李暮的手臂，卻被他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
見我氣鼓鼓地看著他，他笑了笑。這是從他家出來以後，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李暮在墓碑前蹲下來，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神柔和下來：“媽媽，看吧，她真是笨呢。”
我瞪了一眼李暮，卻聽到他繼續說：“可是，她總是讓我覺得很溫暖。”
我愣愣地看著李暮，和他對視一秒後馬上轉移視線，說：“來得太匆忙了，忘記買花了。”
“我媽媽對花粉過敏，所以我從不買花來。”他伸手摸了摸照片，好像那樣就能摸到他媽媽的臉龐。
我們並排坐在墓碑前，我看著他還有些紅腫的臉，問：“還疼嗎？”
他搖了搖頭回答道：“現在不怎麽疼了。”
過了一陣，他又說：“周嘉妮，你應該有很多話想問我吧？”
“問什麽？”我裝作並不在意的樣子。
“就是關於我和我爸爸，或者是我媽媽，再或者……是那個女人……”說完，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
“這個……”我想了想說道，“如果你覺得說出來會讓你覺得舒服，那我願意當一個安靜的聆聽者，但是如果有些事情你不想提，那就忘記好了。”
李暮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眼裏閃爍著讓我捉摸不透的光，片刻後，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善解人意啊。”
“本來就是。”
我整理了一下被他揉亂的頭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李暮這家夥，什麽時候才能放過我的頭發啊？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情景嗎？”李暮突然問。
“嗯。”
李暮的話讓我陷入沉思。那天在書城我本來準備向肖成軒告白，可是怎麽都沒想到會遇到李暮，還被他拉著一起跑過好多條街。這麽刺激的相遇，我想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忘吧。
墓園的燈突然自動亮了起來。
李暮在墓碑前站了起來，轉頭對我說：“我們初次見麵那天……其實是我爸爸和那個女人結婚的日子。”說到這裏，他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然後有些諷刺地說，“我不想參加他們的婚禮，所以就跑了出來，但是我爸爸覺得我不去參加他的婚禮有損他的麵子，就派了好幾個人來抓我。說起來，也多虧了他們，我才會認識你呢。”
原來當時李暮急著擺脫我，無奈之下又拉著我跑了那麽遠，都是為了躲避他爸爸派來抓他的人。聽了他的話，我隻覺得心酸，勸慰道：“怎麽說也是你爸爸的婚禮……或許，或許你媽媽去世後，你爸爸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吧。”
“怎麽可能！”我的話讓李暮又激動起來，他說，“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媽媽得了很重的病，而我爸的公司出了問題，一直忙得走不開，我媽媽為了不讓他擔心，一直隱瞞著病情，後來她病倒了，也是司機幫忙送到醫院的。我媽媽連我爸爸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我媽媽……應該很遺憾吧。”
我側頭望著李暮清瘦的臉，他的眼眸裏滿是憂傷。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驕傲的他總是給人一種落寞又孤單的感覺，其實，他隻是想用燦爛的微笑來掩飾自己，但心裏始終埋著憂傷的種子，在獨自一人時舔舐那道傷口。
“可能你爸爸也是身不由己呢。”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李暮，隻好說，“就像我的爸爸，也是因為工作，常年都在外地出差呢。”
“你就別安慰我了！”他說，“就算是這樣，他怎麽可以在我媽媽去世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和那個女人結婚呢！”
“這個……”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所以我恨他！”他咬著牙，憤憤地說道。
“那……你對你的繼母，為什麽……”想到那個漂亮的女人，我說，“看得出，其實你的繼母對你還是很好的，不然你那麽對她，換了別人肯定早就受不了了，可是她還在處處維護你。”隻是李暮根本不願意接納她，甚至看到她就像看到仇人一樣。
“她？”他輕哼了一聲，“沒錯，她對我確實沒有什麽不好，隻是……”說到這裏，他並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將視線轉移到了遠處的高樓上。
雖然心裏有好幾個答案，可我還是問了出來：“隻是什麽？”
“我媽媽去世不到一年，我爸爸就和她結婚，我真正討厭的是我爸爸。可每當看到她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我媽媽在病**的樣子，所以我真的無法心平氣和地和她講話。”李暮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淡淡地說，“而且，我爸爸連我媽媽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我又怎麽能接受那個女人取代我媽媽的位置。”
說這些話的時候，李暮的表情一直很平靜，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可我知道，以他的性格，越是平靜，就代表他越是在意。
我小聲地說：“可他畢竟是你爸爸啊。”
那張全家福上李暮笑得那麽燦爛、那麽幸福，而現在的他總給人一種冷傲的感覺。
“對我媽媽來說，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對我來說，他也不是一個好爸爸。”他把頭埋得低低的，聲音也很小，但是能聽出他語氣裏對他爸爸的強烈不滿，“他確實很忙，從來不會像媽媽那樣關心我到底在想什麽，隻知道板著臉說我這裏不是，那裏也不是。你覺得他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嗎？”他嘲諷地笑了笑，“特別是在媽媽去世後……就算我故意惹事，他也隻會用錢解決，根本就不在乎我為什麽要那麽做。”
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很想安慰他，但是聲音哽咽在喉嚨裏，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管李暮如何假裝不在乎，不管他平時如何**不羈，不管他在別人麵前是怎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他的心裏荒蕪得如同一片沙漠，渴望著一片希望的綠洲。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李暮將我送回家。
站在我們家樓下，李暮望了一眼我家還亮著燈的窗子，羨慕地說道：“周嘉妮，其實我還真是有些羨慕你，有愛你的人等你回家。”
我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這副模樣肯定很難看。
想到李暮那個華麗的家，雖然表麵光鮮，可是如果沒有一盞溫暖的燈，沒有麵帶微笑為你開門的人，沒有媽媽的嘮叨，沒有熱氣騰騰的飯菜，即便外表再華麗，也會因為少了家的溫暖而讓人覺得冷清。
“那以後有空就多到我家來吧，我媽媽做的菜很好吃呢。”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全世界的溫暖都給他。
“雖然你媽媽做的菜很好吃，但是你爸爸太嚴肅了，所以在我沒有考進全年級前十以前，我可不敢再去你家。”說到這件事的時候，李暮又恢複了自信的神色。
我笑了笑說：“你就這麽自信？”
“當然。”他朝我揚了揚下巴，然後又輕輕地推了推我，微笑著說，“快回去吧，你媽媽在等你呢。”
“其實，我媽媽覺得你挺好的，你真的不去我家吃飯嗎？”我看了他一眼，其實我這麽說，也是擔心他現在回家會和他爸爸吵架。
“不了。”他搖了搖頭，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說，“對了，周嘉妮……”
“什麽事啊？”我從他手裏接過我的書包問。
他猶豫了一下說：“今天的事，我希望隻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我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說：“你放心，今天發生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他很滿意，點頭說：“嗯，那就好。”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李暮，你回去別和你爸爸吵架了。”
他笑著點頭，算是答應了：“嗯，我知道了。”
我這才放心，心裏也更期待時間可以快點過，希望李暮可以快點考進年級前十，希望李暮可以和他的爸爸和好如初。我的心裏像埋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期待著它開花。
淡淡的月光下，我看著李暮微笑的臉，由衷地感覺到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居然如此近。
就在我準備上樓的時候，李暮突然叫住我。
“周嘉妮。”
“什麽事？”我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李暮盯著我，說道，“其實我……”
看李暮現在這麽緊張的樣子，我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緊緊握成拳。我緊張地望著他，他該不會是要跟我告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