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藏的秘密

【一】

“我知道,你們始終喜歡的都是馨果,我知道!可是媽媽,我也是您的孩子啊!”

草果的心裏不斷地呐喊著,可是她隻能不停地朝前奔跑,隻有這樣的奔跑才可以令她平靜,耳旁的風呼嘯而過,刮得臉生疼。天色暗沉得幾乎看不清任何景物,直到沒有力氣了,她才停下腳步,重重地跌坐在馬路旁,看著黑暗而沉寂的夜空。

好幾次,她想要回過頭,看一看身後有沒有人追來,可是腳步不聽話,似乎蓄積了渾身的力量,更加奮力地朝前跑去。

因為空曠的夜色中,回**的隻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她不敢回頭,那樣深深的失落一直藏在心底,無法觸碰。

夜風從黑漆漆的草坪中卷起幾根枯草,在眼前飄**一會兒後落在地麵,發出輕微的聲響。窒息的黑暗重重地壓下來,沉寂的夜空沒有一絲星光,就像那年沉在人工湖裏時那樣讓人無法呼吸的黑,叫囂著要將她淹沒。

如果那時候就淹死了,會不會比現在快樂一些?

黑暗盡頭遠遠地露出一點燈光,距離她越來越近,直到跑到路燈下,她才停了下來。

橙黃的路燈發出朦朧的光芒,映照在她的發間。她粗重地喘息著,慢慢抬起頭,朝家的方向看去。那條路漆黑,沒有盡頭,恍然間,已經變得那麽漫長……

這一刻,她是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陪在自己身邊。

哪怕不願跟她說話,哪怕不喜歡她,哪怕會狠狠地凶她、捉弄她!

她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張冷漠冰冷卻俊美異常的臉……

“以後再也不允許你跟那樣低賤的人混在一起,你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麽樣了?如果你有馨果一半懂事,就不會在鉤藤家做出那麽丟人的事情來了!”

媽媽剛才說的話不期然地在腦海中回響起來,那樣尖酸刻薄的語氣,令草果無法忍受。

她真的不明白,分明是一家人,為什麽卻有低賤和高貴之分呢?

現在的鉤藤焱,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總是狼狽地出現。她看不出他和新有什麽區別,他們都是鉤藤家的孩子,就像自己和馨果。

可是,分明她們都是媽媽的孩子,為什麽她做什麽都是錯的……

眼睛幹得有些發澀,每一次想要哭的時候,她總是會強忍住淚水。她討厭淚水的味道,苦苦的,鹹鹹的。她寧願在受了委屈的時候大聲笑出來,也不要當著別人的麵流下淚水。可是一個人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忍住的淚水倒流進心裏,那樣苦澀的滋味便會在心中蔓延不止。

“韓草果,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突然起身,朝著夜幕大聲地喊!

空****的街道回響著她的聲音,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心底壓抑的所有情緒都發泄出來,喊完之後,整個人便輕鬆了許多。

既然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世界,為什麽還要讓自己活得那麽痛苦呢?她知道爸爸媽媽為她選擇了一條怎麽樣的路,所以,她更應該快樂地在這個美麗的世界度過每一天。

她微微揚了揚嘴角。

路燈將她的身影斜斜地拉長,草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步伐變得不再沉重。看著來時的路,她突然不想再走回去。她知道,如果現在回去,媽媽一定會發火,生氣地吼她為什麽要亂跑。

草果知道,媽媽擔心的其實一直是另外另一個人罷了。

她怕她走了,那個人也再也不見了。

她一直朝前走。

這個時候,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呢?

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熟悉又冷漠的影子,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蘊含了夜晚中所有的黑,沉得像個旋渦一樣,將她不斷地吸進去。

那個雖然卑躬屈膝但依舊倔強的鉤藤焱!

“如果你變得太完美的話,會不會有一天,也不再願意理我了呢?”

她對著夜幕無聲地發問,又似乎是在問自己,可是,清冷的空氣沒有給她答案,她的心卻悄悄地吐出聲音:“其實,現在的他好像也很少理我的。”

想著,自己卻先傻傻地笑了起來。

皎潔的明月不知何時從雲層中透出光亮,在草果的身後傾灑了一地落寞。

【二】

清風飄過臉龐,明月給寂靜的黑夜帶來微弱的亮光,草果仰起頭,感受著風的涼意,將心中所有的不快都讓風兒帶走,微笑著,輕輕跳躍在寂靜的夜裏,感受著一個人的寧靜。

這是草果第一次離家出走。

不知道是不是壓抑太久了,迫切地想要任性一次,還是她隻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安靜地放鬆下,反正草果是半夜離開家了。

周圍的建築都很空曠,漫無目的瞎走走累的草果,找了家還在營業的餐廳走了進去。

她餓了,而且她也累了,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並且睡一晚。

就算是突然離家出走,草果的身上還是帶了足夠的錢。

不管媽媽是否喜歡自己,最起碼在生活上沒有虧待過自己。

韓家大小姐該有的待遇她都有。

她有張數額不菲的銀行卡,每次到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

因為就算出了事,也很少有人會管她。草果習慣性地將那張卡藏在身上,怕萬一出了什麽事,沒人救她,她還可以自救。

這就是雜草,就算低賤,也是那麽渴望想要生存下去。

幾下吃完點的餐點,草果注意到餐廳服務員身上的名片卡,才驚愕地發現,自己來的店不是別處,而是鉤藤家旗下的餐廳。

嘴角揚了揚,草果有些苦笑。

這麽大的世界其實有時候很小,不管她走到哪,都走不出那個圈。

吃完飯,草果在大堂經理的帶領下,去客房休息。

餐廳的櫥窗外。

之前還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經掛滿了繁星,明亮的星星如同一雙雙好奇的大眼睛,在幕布般的天空中閃爍。月光如水般傾灑向大地,摻雜著薄薄的白霧,美麗的夜空仿佛鋪了一層銀色的輕紗,神秘而朦朧。

草果微微勾起了唇角,她想,這應該是一場難忘的經曆。

隻是她沒有想到,之後的事,才是令她真正難忘的……

因為,無論眼前的一切多麽美麗,依舊掩飾不了夜幕之下籠罩的黑。

當她轉過身的時候,天空的一角,黑色悄悄地彌漫,一點一點將狡黠的月光悄然吞噬,將這家酒店慢慢籠罩,預兆著即將帶來的暗湧。

草果沒有想到,鉤藤家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竟然連這麽偏僻的地方,都有他們的連鎖店。

刷卡的時候,似乎已經知道了草果的身份,經理的態度很是謙和。

“韓小姐,您今晚就住在這裏吧!”經理帶她在三樓中間的一間門前停下。

草果扭頭看了看,隻見角落裏門口相對的兩間房子,從走廊的窗戶看出去,似乎緊鄰著一片美麗的花田,無盡的山脈在朦朧中縹緲蔓延,月光將那一片花田映照得格外靜美。她遠遠地站在那裏,似乎都能聞到那淡淡甘甜的清香。

“我想住那邊的房間。”

草果往那個角落裏一指,看向經理。

沒想到,經理卻因為她的話渾身一震,有些驚懼為難地看著草果。

“那……那邊不可以,已經,已經有人住了……”

“兩邊都有人住了?”

草果懷疑地看著他慌亂的目光,趁經理沒回神,突然朝那邊跑去,嘴裏咯咯地笑著:“我才不信呢!”

“韓小姐!”經理大驚失色,急忙快步跟了過去。

可是草果已經眼疾手快地敲響了其中一間房門,屋裏沒有人回應,草果挑眉看向經理,得意地說道:“你說謊哦!小心我告訴鉤藤叔叔他們,你服務態度不認真哦!到時候,你就完蛋了!”

草果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經理看到草果敲的是右邊的房門,警惕地往左邊看了一眼,才悄悄鬆了一口氣,一聽到草果提到鉤藤先生,神色更加慌亂,急忙勸道:“韓小姐,你,你小聲些……這裏雖然安靜,可是……”經理皺著眉,猶豫了片刻,還是不知道怎麽說,想了想道,“那邊還有很多豪華套間,韓小姐,您是不是……”

“豪華套間啊!那更不適合我啦!我是雜草,還是比較適合住這裏!好啦!我已經決定了,就住這裏了。你可以走啦!”

草果開懷地笑道,突然伸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門卡,極速地打開門一頭鑽進去,將房門一甩,把還來不及說話的經理關在門外。

房間內田園風的裝飾,讓草果感到很愜意,她很喜歡。

簡單地洗了個澡出來,草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光著腳走出陽台。陽台下的花田影影綽綽,看不清楚種的是些什麽花,可是在月光下依然顯得神秘美麗,淡淡的幽香夾雜在清新的晚風中送入鼻翼,令人心曠神怡。

草果在陽台的藤椅上躺下,仰望著夜空。

聖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皎潔得有些過分。

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如同這樣的月光,沒有像今晚一樣摻進任何雜質,就這樣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度過……度過她還不知道會有多漫長的人生。

忽然——

“我要求你們做的事情,到現在你們都隻處理了一半,如果你們還繼續這樣拖下去的話,後果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

陰冷的警告聲,從另一邊的陽台傳過來,草果錯愕地愣在那裏,那個聲音,仿佛穿透了她的靈魂,直抵她的心髒,那麽熟悉……

【三】

草果悄悄地爬起來,露出半個腦袋朝另一邊的陽台張望去,若不是陽台的門沒有關上,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麽陰冷的聲音竟是從他的口中發出來的。

“我要他們……還有,下個星期一定要把你那邊控製……抽出一半,要是……還不肯讓出股份,就將資金全部抽走!”

“可是,那邊的最新……都已經簽了,萬一我們抽走……資金,公司不能準時……很可能……為了占有那間公司……不會讓你亂來!”

“倒掉?哼!”那邊一聲冷笑,陰冷得就像地獄的撒旦,不帶絲毫感情,“如果拿不到手,他們的公司倒了也沒什麽不好……”

“那可是你父親的……我不會同意你……”那人似乎正準備發火,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那邊的聲音若有若無,草果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不過草果聽得出來,這是酒店電話特有的鈴聲。

那邊“喂”了一聲,聲音突然就靜止了,安靜得如同掉進了另外一個時空裏。

草果的心不由得緊張起來,手指沒來由地發涼,似乎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正穿透厚重的兩層牆壁盯在她的身上。

她屏住呼吸,仔細地聆聽著,一些細碎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似乎還壓抑著怒火——

“什麽!為什麽這麽遲才說!我不是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靠近這邊嗎……來不及製止?這就是你的辦事能力?行了……這不是理由,如果出了問題,你自己看著辦!”

幾乎在聲音停止的那一瞬間,陽台的門被整個拉開,“呼”的一聲,如同掠過草果的心髒,她震驚地愣在原地,看著陽台後露出的臉,然後——

相同的震驚!

他冰冷的目光在看到草果後,先是震驚,怔愣,然後似乎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地鬆了一口氣。他的臉色稍稍柔和了一些,雖然有些無措,但很快便鎮定了,隻是眼神中不再有任何情感,漆黑的瞳孔似乎隱藏了世間最為黑暗的色彩,沉重的令人無法喘息。

“你聽到了多少?”

“你希望我聽到多少,還是全都沒有聽到。”草果有些心疼地看著他,並不是因為他做的事,而是他的防備。

分明,就隻隔著一個陽台,可是他這樣的語氣,卻令草果覺得,這短短的距離,如同千山萬水般遙遠,眼前的這個人,那雙漩渦般深邃冰冷的眼神,明明那麽熟悉,卻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朝著她吼、捉弄她的鉤藤焱。

“焱!”身後突然多出一個黑影,“你準備怎麽處理?”

“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不用你管!”鉤藤焱的目光沒有離開她,聲音驟然冰涼。

“可是……”

“要我再說一次嗎?”

“好,我不管,不過,你最好不要亂來,你必須清楚,我們是合作關係!”那邊傳來憤怒的腳步聲,然後是重重甩門的聲音。

他終於回過頭,隔著窗簾,草果還是清楚地感覺到那股寒意,她看到簾子後的那個人影,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立刻退了回去。

“讓開。”鉤藤焱回過頭,命令草果。

“嗯?”她不解,但還是乖乖地讓到一旁。

再次抬頭,鉤藤焱的身影已經從陽台消失。

隻見他緩緩地後退了幾步,突然一個箭步,俊秀筆挺的身影騰空而起!

俊美的身姿仿若騰空展翅的雄鷹!

月光傾灑在他俊美的容顏之上,冰雕般精致,水晶般透明,獵獵的夜風鼓起他雪白的襯衫,黑發傾瀉至額際,他恍若從天而降的天神一般,遮擋了所有的月光!

草果還沒看清楚,隻覺得眼前一黑,一陣狂風迎麵襲來,再睜開眼時,鉤藤焱已經站在她的麵前,她驚愕地張大嘴巴,隔著這麽遠的距離,沒想到他竟然從陽台跳了過來。

“進去。”他簡潔地命令道。

水珠順著草果的漆黑的發絲流下,滴滴答答地印在地毯上,她怔怔地聽從她的命令,一邊扭頭看著他,一邊走進屋裏,他踩過地上的水跡,在身後留下一道道腳印。

“你到底聽到什麽了?”

鉤藤焱沒有絲毫緊張的神情,或許在他看到草果的那一刻,心莫名地安定了。

盡管討厭她,可是他知道,不管他做什麽,草果都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哪怕是與所有人為敵,這種認知讓他的心髒被什麽捏了一把,那一瞬間,他仿佛窺視到心髒深處隱藏的什麽東西,可是來不及看清楚,就很快消失無蹤。

剛才,雖然她沒有開口,但他一眼就認出她是草果,原本戒備的神情也就放鬆了。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草果昂起頭,清透的眸中閃動著,“或者說,你到底在做些什麽!”

雖然,她並沒有聽到太多,可是她並不笨,他的語氣、他的舉動,加上之前他總是會接到一些神秘的電話以及他在看到馨果和新在一起時的神情,草果的心中,突然就有了答案。

他瞪向草果!

幽深的瞳孔深不見底,如同一顆純粹的黑寶石,流光閃爍間,掩藏了眼底所有的思緒,可是那道目光,卻鋒利得就像小時候他受傷,突然感覺到有危險時的一模一樣,如同凶猛的野獸,警惕著身邊的一切,又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插進對方的心中。

“你猜,如果今天出現在這個房間的人不是你的話,後果會怎麽樣?”

他低下頭,嘴邊泛起冷酷殘忍的笑意。

草果心頭一寒,不用去想,焱的眼神已經讓他知道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就像被死亡扼住了喉嚨,哪怕沉入人工湖的那一刻,依然沒有此刻的感覺明顯。

“現在知道怕了?”

盯著草果驚恐的眼神和慢慢泛白的唇瓣,焱心中一動,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一些,挑起一邊的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卻連一絲微笑的感覺都沒有,妖異中帶著魅惑,是草果從未見過的表情,就像盛開在暗夜裏的罌粟花,花蕊中藏著致命卻**人心的劇毒!

凶狠而冷漠,危險得令人心驚。

剛才,若不是他攔著的話,草果很可能有危險!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蹙起眉,看向草果的目光更加凶狠,這或許就是他討厭草果的原因——

又笨又蠢,總是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危險之中!

【四】

“焱,不論你想要做什麽,都不可以傷害自己的家人!”良久,草果軟化,坐到鉤藤焱的身旁,耐心地勸解道。

雖然到現在她還不了解焱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奇怪的舉動和鉤藤家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你知道什麽?你聽到什麽了?”鉤藤焱狠戾地瞪著草果,那種發狠的目光中充滿了仇恨和不甘,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擋住了美麗的眼瞳,卻仍然能感覺到他瞳孔深處流溢的漆黑光芒,似乎淹沒了他的靈魂,斂聚了世間所有的黑暗,又仿佛有無數黑色的花瓣飛入他的眼底,漸漸凝成一朵妖冶盛開的曼珠沙華。

隻是一瞬,草果幾乎還沒看清楚,焱的目光就已經沉靜下來,像是把所有的暗湧都掩藏到美麗之下,柔和得令人更加心驚膽戰。

“或許真的不應該怪你,像你這樣沒有心思,整天隻知道瘋玩的人,會知道什麽呢?從小,你就隻會受命於人!”

他不止一次看到,韓氏夫婦將馨果捧在掌心中,對草果卻冷冷淡淡。

“如果跟自己的親人作對,就算把他們鬥垮了,你會快樂嗎?你的心理負擔太重,我知道,也許小時候他們真的對你……”草果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有一道利箭般危險的光芒向她射來。

草果咬著唇瓣抬頭,直視焱沉靜的目光。細看之下,他此刻的眼神沉靜得像是表麵平靜卻暗藏殺機的大海,那般深邃,充滿了侵略性,似乎要將她的靈魂洞穿。

草果忍住不適,倔強地繼續說道:“不管以前怎麽樣,可是現在,你已經是鉤藤家的二少爺,你和新哥哥並沒有區別,為什麽還要在乎別人怎麽看呢?隻要你自己快樂,不就好了嗎?”

鉤藤焱的身體猛地向前,將草果的身體按在冰冷的牆壁上,手已經以極快的速度伸出,封住了草果的咽喉——

草果的心有種沉沉的感覺。

月光似乎將眼前這個修長優雅的身影整個沐浴在銀色的薄紗下,聖潔的光芒襯得他肌如冷玉,清冷的目光沉靜冷漠,一抹白色的柔光似乎透體而出。那樣的氣息看起來比新哥哥更顯得優雅尊貴,幹淨美好得就似古希臘的神祇。

可是這麽美好的焱,他的心,卻因為痛得太久,已經開始潰爛。

從喉嚨傳來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痛苦、無力的目光在她的眼眸中交織著。她看著鉤藤焱,突然覺得心痛極了,仿佛整顆心髒快要四分五裂似的。

“我來這裏,不是要和你討論什麽是快樂,什麽是不快樂!我隻是來警告你,不管你聽到什麽、看到什麽,最好管好你的嘴,否則——”

他沒有將話說完,慢慢鬆開了掐住草果脖子的手,半晌,隻是抬頭含笑看了草果一眼。

那樣的目光太具侵略性了,深邃漆黑,仿若全身都散發著血腥的氣息,給人來自地獄般的感受。那種帶著強大震懾力和給人以深入骨髓的恐懼感的壓迫力,是再美麗的外表都掩蓋不住的。

草果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焱真的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小男孩了,現在的焱,是一頭嗜血的野獸!

可是下一秒,像是自己心裏的恐懼被看穿一樣,草果猛地站了起來,可是還不到焱的肩膀高,於是她稚氣地爬到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用力瞪著他,長長的睫毛忽閃著,顯得眼睛又大又明亮。一時間,真有幾分凶猛的氣勢。

“我是什麽都不懂,焱,你覺得你什麽都懂嗎?如果你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會為了這些根本沒有意義的事去浪費自己的時間嗎?”

她有些生氣地吼著,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對著他吼!

原以為焱會生氣走掉,可是沒有想到,他竟仰起頭盯著她,微微揚起嘴角,目光中甚至還藏著些許讚賞。

看著他眼底的笑容,草果以為他聽進了自己的勸解,先是一愣,然後有些開心地從沙發上跳下來,期待地盯著焱。

可是——

“你看起來真的很厲害,也許不了解你的人,真的會被你的氣勢嚇到,可是……”他輕笑著豎起一根指頭,在空氣中晃了晃,晶瑩如玉的指尖流轉著淡淡的光澤,“你的氣勢和你生活的態度一樣,自欺欺人。”

草果怔住!

“焱……”她拉住欲走的他,“不要讓自己活得那麽辛苦,好不好?”

鉤藤焱緩緩地回過頭來,他看到了草果,那雙如同黑瑪瑙一般晶亮的眼眸中帶著複雜的光芒,映出自己冷漠的麵孔。他微微皺眉,眼前這雙懇切的雙眸,有如窗台之外傾瀉而下的月光般美麗,卻是那麽令他厭惡!

他用力地撥開她的手,眯起雙眼,盯著跌坐在沙發上的草果,平靜地說:“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腦子裏除了每天瘋玩,還能想些什麽,是不是我可以理解成,你根本沒有腦子?我最後說一次,韓草果,不論你今天晚上遇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都給我忘了!”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草果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苦笑出聲。

她怎麽會什麽都不懂?

那些屬於他不願意提起的過去,她都參與了,他的痛她怎麽會不懂?

隻是,他從未走進過她的世界,才不會懂,為什麽她隻選擇了按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也許有一天,他會懂,可是那時候,她還會有機會在他的身旁嗎?

【五】

鉤藤焱離開後,草果坐在地上發了很久的呆。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她緩緩地睜開雙眼,模糊中好像看到了鉤藤焱,纖長的睫毛一躍起而,迸射出明亮的光芒,她驚喜地坐了起來。

“焱,你怎麽回來了?”她忘記了之前的不快,欣喜地抓住他的手。

鉤藤焱笑得有些奇怪,慢慢地,草果感覺自己似乎看不真切他的容顏。她看到焱坐到她的身旁,抬起頭輕輕地順著她的發絲,動作柔軟,卻不發一言。

“你怎麽了?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草果拉下他的手,“你不要這麽奇怪好不好?我很不習慣!”

看著她的笑容,鉤藤焱眯起雙眼,如嗜血的野獸一般盯著她,漆黑的瞳孔迸射出血色的紅光。

仿佛是瞬間墮入冰窖之中,如被千年寒冰包圍一般的寒冷氣息突然之間降臨,深入骨髓的涼意讓草果預感到了什麽。

“你已經知道我的事了,我絕不會讓你破壞的。就像你說的,如果一個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去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了!”

“消失?”草果驚恐地瞪著他,“你也要我消失嗎?你也要我消失嗎?”

“是!”他狠心地答道。

“就連你也要我消失……你也選擇馨果,對嗎?”她的心那麽痛那麽痛,痛得幾乎想哭出聲來,眼眸中凝聚著晶瑩的淚光。

再抬起頭時,她卻輕輕笑了,淒涼的眼神靜靜地望著鉤藤焱,心中的絕望不斷地蔓延,似乎這些年偽裝的堅強頃刻瓦解。

她呢喃著:“你們……都不要我了嗎?”

“是,所以,你——消失吧!”

猛然——

鉤藤焱的手擒上了草果的脖頸,他的眼中沒有一絲猶豫,力道一點一點加重,似乎在享受這個過程一般,冷冷地笑著。

草果掙紮著,想要推開他的手,可是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掉落在水中時的情景。空氣一點一點被抽離,她快要無法呼吸,眼前焱的臉越來越模糊……

她看到了爸爸,看到了媽媽,她想要求救,可是他們隻是朝著她笑,離她越來越遠……

在她的意識即將模糊的那一刻,突然,一切又變得清晰。

她看到了馨果,馨果就站在她的眼前,笑得那麽溫柔,就像清晨剛剛盛開的花朵般嬌柔。草果朝她伸出手,馨果卻緩緩後退,冷笑著看著她。那樣的目光讓她的心中更加恐懼絕望。

“是你——是你——都是因為你,我才會掉進水中——是因為你——”馨果淒厲的喊聲劃過她的耳膜!

草果驚慌地搖頭,她想說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看著馨果越來越遠,最終連焱也消失了,可是脖頸間那隻手一直未鬆開。

“啊——”

尖銳的叫喊聲劃破清晨的寧靜,草果猛地坐起身子,額頭上滿是冷汗。她大口地喘著粗氣,脊背一陣陣發涼。

就在這時——

耳畔響起一陣慌忙急促的腳步聲。

門極快地被推開!

一個人影迎著從陽台照射過來的陽光朝她走過來——

金燦燦的陽光穿透他的身體,美麗的容顏在陽光中迷幻朦朧。他的身體恍若透明般,不斷地溢出耀眼的光芒,清澈的光線讓他顯得幹淨極了,整個人如同一個璀璨的發光體。

因為迎著陽光,草果看不真切他的麵孔,直到他從光線中走出來,草果才看到,竟然是焱!

緊皺著眉頭,一臉冰冷。

夢中的景象霍然清晰,她驚惶地盯著他,連後退的力氣也沒有,悲涼的氣息從心底湧出。她忽然很想哭,因為,在夢中,他想要她消失……

“大清早的,你亂叫什麽?”鉤藤焱走近後,看到草果抱著被子的模樣,頓時明白她是做了噩夢,他呼出一口氣,沒好氣地質問。

“我——”

“別廢話了,來接你的車子已經到了,該說的我昨晚已經說了,記住,管好你的嘴!”鉤藤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草果抱著被子,才發現被子微濕,她深吸了一口氣,笑起來。

“草果,你還真是笨蛋,夢也會當真!”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看時間,立刻起床。簡單地清理過自己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掛在房間裏了。

臨出門時,草果關門的手頓住,她歪著頭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又莫名地笑了——

“焱剛才是擔心我嗎?”

【六】

清晨的陽光明媚,昨晚的陰霾一掃而光,晨光仿若絲絲透明,照耀著清晨的一切景物,沁涼的空氣彌漫在雅致的餐廳之中。

草果帶著愉快的心情,在餐廳吃過早餐之後,才被鉤藤家的司機帶進車子裏。

看著沿途的樹一路倒退著,草果發現,原來心情變好,就連空氣也會格外清新。直到車子停在韓家大門前,她才收起笑容,苦惱地想著一會兒進去要怎麽麵對爸爸媽媽。

對司機說了聲“謝謝”之後,草果推開車門,在那一瞬間,她幾乎有種衝動想要再鑽回車子,可是最終她還是下了車。看著車子遠遠離去後,她才回過頭,慢慢地朝家裏走去。

這是草果第一次有了永遠都不要回家的念頭。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永遠不回去,又會怎麽樣呢?

推開門才知道爸爸已經去公司了,媽媽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聽到草果推門的聲音,媽媽隻是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媽媽……”草果低著頭,走到媽媽麵前,“對不起,昨晚讓你和爸爸擔心了。”

“上樓去換件衣服。”韓夫人抬起頭,看了草果一眼,不耐煩地說道。

“嗯。”

韓夫人看著離開的草果,放下報紙,淺淺地舒了一口氣,拿起一旁的電話,告訴丈夫草果已經回來了,讓他不用再擔心。

剛掛了電話,她就看到草果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樓梯口,並且換好了衣服。

“你下來!”韓夫人嚴厲地說道,“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再做出這麽丟臉的事情。如果記者發現,堂堂韓家大小姐居然離家出走,明天出來的報紙上還不知道會怎麽寫!以後做事,記得你的身份,記得你做的事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媽媽……”草果怯怯地看著自己突然變得異常嚴厲的媽媽,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驚訝,“馨果做錯什麽事了嗎,令媽媽這麽生氣?如果是馨果做錯了什麽,那馨果先和媽媽說聲對不起,下次馨果一定會注意的!”

“是馨果?”

韓夫人朝樓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確定是馨果後,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馨果的身旁拉起她的手,愛憐地說:“媽媽怎麽會責備馨果呢?馨果是媽媽最乖、最疼愛的寶貝了。來,讓媽媽看看,我們馨果好像又變漂亮了!”

“媽媽——”馨果紅著臉,溫柔地說道,“如果是姐姐做錯事的話,也請不要這麽嚴厲,好好和姐姐說好嗎?馨果相信姐姐一定會明白的。從小,我就知道媽媽把更多的寵愛放在了馨果的身上,其實有時候我也很希望能像姐姐那樣敢說敢笑,敢作敢為。所以,我也好希望媽媽能夠多疼愛姐姐一點,可以嗎?”

“嗯,寶貝,我們不說這個了。媽媽告訴你哦,媽媽已經聯係上了國外最權威的醫生,很快,寶貝就可以進行手術,你的身體就可以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像是多日未見一般,韓夫人幾乎快將馨果揉進自己的懷中,“答應媽媽,一定要堅持住,好嗎?”

“嗯,我會的!媽媽放心,我要去上課了!”馨果鑽出媽媽的懷抱,回過頭看著媽媽有些失落的神情,又上前在她的臉頰輕輕吻了一下,“媽媽,請您放心吧,我已經休息好幾天了。再不去上課的話,我就跳不出那麽好看的舞蹈來給媽媽看啦!”

“好好好,我讓司機送你去,乖,等一會兒啊!”韓夫人滿心歡喜地找來司機,送馨果到了門外,直到車子離開視線,她的笑意才漸漸褪去。

風中飛著幾片枯萎的雜草。

草果回過頭,靜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一絲苦笑溢出唇畔。

看吧,隻要她裝出馨果的樣子,她就可以如願看到媽媽關愛的眼神。

馬上就要手術了嗎?

她不知道那個手術的成功率,會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