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源大師和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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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出什麽事了。
越哲絕不是那種隨便發脾氣的人。事實上，在花梨的記憶裏，小時候的越哲戴著一副大大的眼睛，穿著整潔的小西裝端端正正地坐在她麵前奶聲奶氣卻一本正極地說“我叫越哲，請多指教”時，簡直就像柯南一樣萌萌的。
聯想到杜娜娜的那番“內部消息”以及越哲出人意料的情緒失控，花梨的心裏不停地敲著警鍾，那急促的鍾聲幾乎讓人聯想到會發生不祥的事情。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坐在座位上，花梨覺得自己的頭快炸了。她想了解詳情，卻又害怕知道真相。這麽久了，她一直欺騙那個重要的人，說自己有很多朋友，說自己過得很好，可實際上她根本不敢走到那個人麵前去——她害怕自己狼狽的模樣被拆穿。
“喂，如果你真的擔心，不如去試著了解。”二世在抽屜裏小心地探出小腦袋。
“可是……”
“至少可以問問結凜。”
對啊，這件事也牽涉到了結凜！花梨猛地站起來，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疑惑，她帶著二世，把書包一提，飛快地衝了出去。
“哇，她最近是吃錯藥了嗎，三天兩頭到處亂跑。”周芝不爽地嘀咕。
“反正惹毛了老師有她好果子吃。”杜娜娜冷笑。
別人在背後怎樣議論，對現在的花梨來說都是一陣清風，毫無意義。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找到結凜問個清楚。
“但是結凜到底在哪裏呢？”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念書啊，她連結凜的學校是哪所都不知道，還好二世說不如就去結凜媽媽的舞蹈學校看看。
“結凜在念書哦，不過是以網絡教學的方式自修啦，他那麽多出國演出的任務，哪有空天天去上學嘛。”二世小聲道。
“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我比你更早認識他呀。”二世說。
“可你明明是我的契約者，偏偏先認識他，這太離奇了。”
二世渾身一抖，默默縮了回去。
這家夥肯定隱瞞了什麽，但現在花梨也懶得計較。出租車到了目的地，她立刻跑進玻璃房子裏，卻被前台大姐告知——
“什麽，他有事出去了？”
結凜居然不在，花梨失望極了。
就在這時，前台桌上擺放的電腦正播放著新聞，主持人用抒情的聲音念著稿子“……一代棋王清源大師的去世，是我國棋壇的損失，也是全世界所有圍棋愛好者心中的遺憾……”
“讓開！”說時遲那時快，花梨猛地擠到前台，扳著顯示器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
“這是新聞回放啦，就是接到清遠大師剛剛去世的消息，結凜才被電視台接過去洽談的。”前台大姐說道。
“那就是說結凜真的要參加錄製紀錄片嗎？”
“哇，你幹嗎這麽凶啊？”前台大姐被花梨突然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
“怎麽可以這樣，他怎麽能這樣做？”一股憤怒的火焰轟地燃起，花梨正要衝出去，卻不料迎麵撞上了別人。
“啊！”“咚”的一聲，花梨摔了個暈頭轉向。
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這種地方亂跑什麽……咦，是你啊！”
難道還撞到熟人了？花梨捂著屁股站起來，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豔麗的大美人：“結，結花大姐？”
“可不就是我嘛。”結花今天穿著一身洋裝，就像模特一樣氣度不凡。
花梨一看到她，第一想起自己借過人家錢，第二就想到了結凜說的那些往事。
難怪結花姐姐不得不放棄跳舞呢……她長得可真是高啊！175厘米的身高，還有外國女性般豐盈的曲線，使得結花姐姐看上去簡直跟她弟弟一樣“高、大”，甚至比她弟弟更加“粗、壯”！
放在普通人眼裏，結花姐姐絕對是驚人的大美女，可是用舞者的眼光來看，結花就太胖啦！
“你怎麽一臉呆瓜樣啊，來找我弟弟，這副表情可不行，會被他身邊那群嘰嘰喳喳的小女生擠對得死去活來的。舞蹈教室的女孩子呀，那一張張嘴可是最叫人無語的……”結花很自來熟地挽起花梨的胳膊。
她這麽大方的態度，反倒讓花梨有點不好意思了。見過神經粗的，也沒見過像這位大姐神經這麽粗的呢。
“傻孩子，你這麽吃驚幹嗎？還真相信我的話啦。哈哈，放心啦，我弟弟那人連回家都隻會窩在房間裏，根本不會和女生搭話，你不用擔心喲。”
“我並沒有擔心，謝謝。”花梨不得不表明立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重複三遍嗎，大姐，我沒有在擔心什麽。”
“好啦，我不逗你了。說吧，你來有什麽事嗎？”結花笑完後一撩長發，那萬種風情真是撲麵而來。
“我，我找結凜，可是他不在，我打過他手機了，可是他關機。”
“不是關機，是他那手機根本就沒在用，經常忘記充電，手機總是處於耗電而死的狀態啦。”
“那怎麽辦？”
“你有急事？現在該是你上課的時間吧，你就這麽跑出來了？”結花倒有些意外了。
“嗯，很急，非常緊急。”花梨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對方。
結花看著花梨的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你這孩子，第一眼看著嬉皮笑臉的，沒想到還有這麽認真的時候呢。好吧，我帶你去找他。”
“大姐知道他在哪兒？”花梨頓時跳起來。
“廢話，我可是他姐！”說完，結花帥氣地轉身出去，鑽進一輛白色的跑車，“小傻瓜，還不快上車！”
“是！”
意外而來的驚喜讓花梨快樂地應了一聲，興衝衝地坐進副駕駛室，跑車立刻飆射出去，瀟灑地駛向目的地。
可是上車後，花梨就緊張了。見到了結凜，她該怎麽辦呢？阻止結凜是肯定的，可是她憑什麽說這種話？那是結凜的自由，他要做什麽，憑什麽要聽她的？
結花看到花梨緊咬著唇，心裏輕輕歎氣，悠然地道：“別怕，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需要擔心。”
“咦？”花梨恍惚地抬起頭，結花姐為什麽這樣說？
“我不知道你在緊張什麽，可是我負責任地告訴你，緊張是沒用的。任何事都有解決的辦法，你越緊張，越是好心辦壞事。”
“是嗎，就像你的腳一樣嗎？”下意識地，花梨說了出來，話一出口，花梨再後悔已經遲了。
結花卻沒有生氣，反倒笑了：“嗬嗬，你知道啦？”
“嗯。結凜說的。”
“放心啦，事情都過去很久了，我早就釋懷了。”結花笑得雲淡風輕，“你看我，一定不知道我是吃素食的人吧。也就是說，即使我不吃肉，也是現在這種身材，誰叫我長得像老爸呢，胖乎乎的。”
“你不胖啦。”花梨趕緊道。
“很胖的，以舞者來說，我算重量級啊。可是我的問題還不止是體重，還有力量不足。說白了，我光長肉不長力氣，小時候能完成的跳躍，現在就像大象一樣跳不起來了。”結花調侃自己簡直不遺餘力。
“可是結凜一直說你才是天才。”
“哈，你別聽他的。他一直沒長大，還活在小時候的記憶裏。”
“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小時候他一副病弱的樣子，什麽都做不好，動作鬆鬆垮垮的，被別人嘲笑。很多人都說他沒繼承媽媽的天賦，說他身體病弱完全不成材呢。可是漸漸地，他長大以後力量上來了，突然間就好像羽化成蝶似的，從毛毛蟲變成了珍稀的光明女神蝶。隻要看過他跳舞，就不會忘記他的跳躍，那種無視重力般的騰空高度很恐怖吧？”
“嗯……”
“那就是力量，隻有男孩子才有可能擁有的力量哦。女生的跳躍，總是稍顯綿軟，可是男生又缺少女生的細膩優美。偏偏那家夥，看著超級瘦，卻非常有力量，他的體格就是上天恩賜的寶物啊，那身材即使放眼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姐姐……你很自豪吧？”花梨小聲道，在結花的眼中完全看不到嫉妒，隻有對弟弟濃濃的關愛和自豪。
“對啊，別看我最喜歡逗弄那小子，其實我很愛他哦。”完全進入王婆賣瓜模式的結花姐突然點點下巴道，“到了。”
咦，居然已經到了？
花梨愣了一下，結花笑道：“怎麽樣，一路這麽說說話，比悶不吭聲要好吧，還緊張嗎？”
“不，不緊張了……”原來結花姐是為了寬慰自己才不停地說話呀，花梨忍不住揉揉酸脹的眼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謝謝姐姐。”
“謝什麽，我們走吧！”說著，結花一副大姐頭帶著小跟班巡視的模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國立電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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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誰，我是結凜的姐姐，讓開，我要進去！”
“現在他們正在開會，不行啊，這位小姐……”
無視一堆工作人員的阻撓，結花仗著傲人的身高、“粗壯”的身材擠開眾人，昂著下巴一副“我是女王我怕誰”的架勢，一腳踢開了會議室大門，闖了進去。
跟在女王後麵的小跟班花梨很無恥地想：這種天賦，說不定是結凜家祖傳的啊，你看無論是姐姐還是弟弟都生長著一顆無視眾人的心。
原本議論不斷的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花梨吞吞口水，縮到結花的身後：糟糕，這麽多人在開會，自己是不是闖禍了？
她當然看到了結凜，事實上一進來就能看見結凜坐在眾星拱月的位子上，可惜她不敢叫出聲來，那可是不能讓人輕易打攪的嚴肅氣氛。
或者說，如果不是確信這裏是電視台，此時此刻會議室的氛圍完全沒有電視裏的娛樂輕鬆感，反而充斥著肅穆、嚴謹的氣息。
所有人都穿著沉重的黑色衣服，像談判一樣坐得規矩端正，結凜罕見地穿著一身黑色瘦版西裝，服帖的剪裁，筆直的線條，勾勒出嚴謹端莊的精英氣息。
那個戴大口罩、裹大棉袍的家夥去哪兒了？
就在這時，一個麵相嚴肅的銀發老人生氣地發話了：“你們是什麽人，竟敢亂闖？”
坐在結凜身邊的工作人員有些**，結凜立刻道：“是家姐，請稍等。”
說完，他以無比優雅的姿態起身走來，眼睛盯著花梨，卻對結花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結花悄悄指了指身後，花梨隻覺得唰地一下，仿佛一道電光穿透了她的身體，那是結凜的目光。
充滿審視的凜冽視線幾乎把她凍住了。
或許他會把我丟出去？花梨有點絕望地想，卻見結凜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你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怒罵，沒有無視，當他看到她時，第一反應竟是問她“怎麽了”，花梨的心撲通撲通狂跳，一絲異樣的感動慢慢融化成甜蜜，在心裏彌漫開來。
“我，我有點事想跟你說。”定了定神，花梨低聲說道。
“很急嗎，我現在有點忙，能過後再說嗎？”結凜問。
“不，不能！”一咬牙，花梨豁出去了。
她下意識地把裝著二世的小包抱在胸前，當她意識到結凜的視線落在那小包上時，她心想：對不起，我利用了二世，利用了你很喜歡二世的心情。
果然，結凜回頭對那群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拉著花梨走出會議室：“走吧，跟我來。”
花梨渾渾噩噩地隨著結凜來到安全通道口，隻聽結凜用清冷的聲音問：“出什麽事了？”
“結凜，我聽說了那個棋王清遠大師去世的消息，我，我想問，是不是電視台在大師病危的時候就計劃要為他拍紀錄片？”
“是的。”
“那他們想請你加入這個企劃也是真的嘍？”
“沒錯。”
“你答應了嗎？”
“你問這些做什麽？”結凜反問。
“我，我隻是覺得，他們很過分……大師人還在的時候他們就急著出計劃，現在大師一去世就做這種事不好吧。”花梨結結巴巴地說著，不是她拐彎抹角，而是她在拚命思考該怎麽說才對。
“不是那樣。這個計劃原本是做清源老師生平的紀錄片，原本就一直在籌備，也很早就邀請我加入了，編舞和設計全都定下了，我之前隻是在考慮而已……”
“那你不要考慮了，現在就拒絕吧，好不好？”花梨下意識地拉住結凜的袖子。
這時二世鑽出來，擔心地看著二人。
“不行，我已經答應了。”結凜的話像刀一樣無情地斬斷了花梨的希望。
“為什麽？你不是從不上電視嗎，為什麽現在又要上？難道你想借著清源大師的名氣表現自己嗎？你……”
“別說了！”結凜低喝道，手猛然捏住花梨的下巴朝上一抬，拇指微微用力摁住她的唇瓣，阻止了她的聲音。
好涼，那麽好看的手指卻冷冰冰的。花梨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起來。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清源大師自己同意的企劃，拍紀錄片是為了推廣圍棋，現在隻是加入了紀念清源大師的成分而已。大家是用向大師致敬的心態在做企劃，你不要張口就扣大帽子。”
花梨仰著脖子睜大眼睛，猛地張開嘴，默默地咬住結凜那可惡的指頭。她能忍住不說話，卻忍不住眼淚，也說不清為什麽難過，淚水就這樣無聲地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結凜看見她哭，漸漸變得煩躁起來：“我沒有騙你，這個企劃是要做成精品推向海外的，團隊請到了曾經做過那部美食紀錄片的成員，你不要用這麽委屈的表情看著我，好不好！”
不好！
牙齒繼續用力，把結凜拇指上的指甲都咬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嘶……”結凜大概很痛吧，可是他並沒有把手移開。看著花梨，結凜略帶狼狽地用哄騙般的語氣道：“我發誓，我發誓好了吧，我讓你全程跟著，哪裏不滿意，你都可以反對總行了吧。”
“真的嗎？”牙齒一鬆，花梨一抹眼淚。
“真的，我不說謊。”結凜沉聲說道。
突然，花梨覺得自己的手指一痛，低頭一看竟是二世不知何時爬到她的手臂上，抱著她的手腕用自己的小嘴咬她。
隻是對二世來說，人類的手腕太大了，他委屈地用小奶牙磨著：“不許欺負結凜。”
“我沒欺負他啦，你到底是哪邊的啊？拜托你有點我的契約者的自覺行嗎？”花梨又委屈又生氣，還有種被拋棄被背叛的挫敗感。
“總之你不許欺負結凜！”二世宣布自己是堅定的結凜同盟。
好吧，現實真實殘酷得叫人一頭黑線，自家的契約者胳膊肘向外拐，氣人啊。
“那好吧，我暫時先相信你。”花梨垂頭喪氣，總覺得耿耿於懷，“可是清源大師怎麽會同意你加入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聽出花梨的話外音，結凜挑起眉。
花梨走了幾步，小聲說：“你不覺得你跟圍棋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舞者隻需要站在舞台上就好啦，幹嘛跑到圍棋世界來呢？圍棋的世界不是你能懂的吧……”
說來說去，她還是覺得這個企劃很無聊，可是當她發覺氣氛不對時，結凜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
“你懂什麽？”如果之前結凜的態度算是溫柔的，那此刻他的語氣簡直就是冰冷的，“你是站在什麽立場跟我說這些話？”
“我，我至少懂圍棋……”
“可你完全不懂舞蹈！而且你也不算懂圍棋，你隻是在自以為是而已。不僅如此，你還要我讓著你、遷就你。”
“我，我才沒有。你什麽都不知道……”
“哈，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結凜的聲音突然拔高，略帶尖酸的尾音讓人感到心底發寒。
這時二世猛地跳起來撲到結凜身上，大喊一聲：“結凜，快別理她了！”嬌聲嬌氣的三頭身王子突然打斷了二人的爭吵。
結凜捧著二世，神色壓抑地默默閉嘴。
“二世，連你也覺得我自以為是？”花梨被這畫麵刺痛了，一直以來，她都覺得二世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東西罷了，可是如今這種時候，她突然有種被拋棄的失落感。
難道無論何時，二世都隻會站在結凜那邊嗎？那她算什麽？
“談得怎麽樣了？”這時，結花大姐從走廊那頭走來，一看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架勢，大姐就敏銳地問，“你們該不會吵起來了吧？”
“可不止，還打起來了呢。”結凜冷笑一聲，一抬手，剛剛還隻有一條紅痕的指甲，現在已經帶著一大塊紫紅色的瘀血。
“天啊，你怎麽弄成這樣！”結花被嚇了一跳，上前認真檢查。
看著姐弟二人互相關心的畫麵，花梨酸溜溜地退後。她想，再不離開這裏，自己就真的是個大傻瓜了！
“怎麽搞成這樣，誰打的？”結花焦急地問。
“自己不小心揮手打到牆壁了。”結凜淡淡地說。
“誰叫你這麽粗心。回去可有得被念叨了，你的身體是最金貴的寶貝，媽肯定會嘮叨得你睡覺都做噩夢。”
“很快就會好的，你真煩。”
“你現在不是要拍主題曲了嗎，這個手指有沒有特寫啊？真是煩死了……對了，花梨哪兒去了？”
後知後覺的結花總算想起原本該在的人少了一個。
“她先走了吧。”
“肯定是你和人家吵架，把人氣走了。哼，回去再收拾你，我先去開車。”氣呼呼的結花轉身一走，結凜就默默地把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拿出來。
這隻手上團著一個哭喪著臉的三頭身王子：“怎麽辦，嗚嗚……她把我丟下了。”
唉……
結凜默默地把二世放在肩膀上，任由小家夥傷心哭泣。
被主人撇下這種事，真的太讓人傷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