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倒黴賭約犧牲品
1
“啊啊啊,痛痛痛……”
幽靜的高檔別墅區,屬於寧氏診所的小院裏突然傳出一聲恐怖的慘叫。
年輕帥氣的白袍醫生一臉冷酷地扳著女孩的肩膀,無情地朝關節反方向用力,光是用看的,就知道簡直是酷刑。
遭受如此酷刑的人,正是花梨。她以為隻是一點點肌肉酸痛罷了,沒想到一進這間私人診所,就被這個冰山臉醫生大哥用無比凶殘的手段鎮壓了。
“嗚嗚嗚……我的手斷了……”感覺半邊身子都麻木了的花梨,可憐巴巴地嗚咽著。
結凜緊抿著薄唇,丹鳳眼睜得大大的。
白袍醫生見他表情緊張,冷淡地說道:“的確是快要斷了,如果再拖延的話。”
“啊,這麽嚴重?”
結凜和花梨頓時異口同聲地驚呼。
“開個玩笑啦。”
可是你臉上的表情完全沒變化啊,哪裏像是開玩笑!花梨和結凜的心裏同時這樣想。
就在這時,門診室的大門被用力推開,一個頭發花白、氣質儒雅的大叔急急忙忙地衝進來,大聲說道:“大奔,結花的舊傷又複發了嗎?”
“大奔?”花梨呆住了,這是在叫誰?
而結凜的臉就像動畫似的,瞬間刷了一層藍綠色,陰沉的表情別提多難看了。
“爸,不是結花,是結凜帶來的同學受傷了。”酷酷的白袍醫生慵懶地解釋道。
大叔頓時安心地點點頭,像彌勒佛一樣笑著走進來:“哎呀,我一聽掛號處的張小姐說結凜慌慌張張地帶著女生過來看病,就以為是結花的老傷又複發了呢。”
“大叔,你說的大奔該不會是指……結凜吧?”被忽略的花梨弱弱地指著站在窗前快要石化的結凜,問道。
她的話音剛落,大叔就後知後覺地趕緊捂嘴:“糟糕,我忘記了!”
“寧叔!”結凜氣得都快冒煙了,“說好了不要再提那個名字,你是專門跟我作對啊!”
“我叫習慣了嘛,小時候叫你‘大奔,大奔’,你都乖乖答應,為什麽長大了就嫌棄這個名字呢?”大叔哀傷極了。
“不管是誰,被不負責任的父母取名叫金大奔,都會跟我一樣嫌棄!”結凜氣得幾乎發狂。
“你自己已經說出來嘍。”醫生大哥善意地提醒。
“啊?”當意識到大勢已去時,結凜看著已經呈石化狀的花梨,滿頭黑線。
花梨則處於一片茫然中。
金大奔……嗬嗬,這三個字組合在一起簡直就是無理取鬧啊!像結凜這樣,仿佛從二次元世界走出來的美少年,擁有著無比夢幻的經曆的男子,竟然還有個名字叫金大奔!不,全世界的少女都不會答應的!這是堪比世界末日的超級大悲劇啊!
到底是誰這麽無情殘酷,會給男神取這種名字?花梨此時此刻的心情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別鬧了!
“名字的事留到以後再說,我想先提醒你一個比較嚴重的情況。”醫生大哥是唯一一個從頭麵癱到尾的人,他鬆開了花梨後,瀟灑地拿著圓珠筆在診斷書上寫著,邊寫邊說,“你應該很少進行體育鍛煉,所以肌肉和筋膜處於比較自然的狀態,沒有受過任何鍛煉和打磨,因此你不適合突然進行劇烈運動。”
“哦。”花梨點點頭,她明白醫生大哥是說她沒運動天賦啦。
“但是你現在突然接受高強度訓練,導致了比較嚴重的後果。你是結凜帶來的,所以我也不用專業名詞嚇唬你了,總之一句話,繼續這麽練下去,你這條手臂就廢了。”
哇,你已經把我嚇壞了!花梨目瞪口呆地站起來,這種診斷結果配上這個表情太適合了。
大哥繼續往她傷口上撒鹽:“你是屬於完全沒運動天賦的那種人,就不要強迫自己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才能,隻有發揮自己的長處才會有光明的未來。強迫自己去做不適合的事,結果不僅會適得其反,甚至還可能會傷到自己。”
“寧自在,你說得太狠了吧。”結凜有些不爽地對醫生抱怨。他看了沉默的花梨一眼,有些鬱悶地握拳。
醫生酷酷地挑眉:“乖乖叫我哥,不然我就叫你金大奔。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你姐那種事情出現,你要是真當她是你朋友就好好管住她。”說完,他帥氣地扔來一張處方簽,並按下通話器,“藥房,準備以下的藥,待會兒結凜來取。”
被狠狠威脅了一通的結凜,像驕傲的貓咪被修了指甲似的,隻能收了爪子乖乖地去取藥。
而留在門診室裏的花梨,突然有種莫名的危機感。
結凜一走,醫生大哥和大叔頓時兩眼放光地對她進行圍觀。
“呃,我,我不是微生物,不用把我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的。”花梨瑟縮地道。
“用顯微鏡還需要切片,我不用那麽麻煩。”寧自在認真觀察的表情簡直稱得上專注,喃喃自語的表情配上他帥氣但冷酷的臉,超可怕。
切片?花梨差點奪路而逃。
“自在,你嚇到人家啦。”大叔努力擺出和善的微笑,“我姓寧,他是我的大兒子,我們是結凜家的鄰居,結凜一直叫我叔叔哦。小姑娘,你是結凜的同學還是朋友呀?結凜還從來沒有介紹過他的朋友給我們認識呢。”
所以你是好奇心發作的貓嗎?花梨忍不住想。
“結凜在金家長大,身邊的女孩子多得很,不過確實沒有你這種的。”寧自在道。
“你一定不是學舞蹈的,也不是搞運動的,你到底怎麽認識結凜的?”
這叫她怎麽回答啊?花梨腦筋一轉,立刻露出乖巧又略帶討好的甜美笑容:“寧叔,我是結凜的朋友,最近學網球才受的傷。對啦,聽你們的話感覺結凜好像經常受傷的樣子,是真的嗎?”
不想回答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話題。
這個策略顯然很成功,寧氏父子頓時一愣,寧叔露出一絲傷感:“不是結凜受傷,唉……原來你不知道啊!”
“是有什麽內情嗎?”花梨心裏咯噔一下,自然地追問道。
“其實說來話長,結凜小時候……”
“爸爸!”寧自在冷冷地打斷,“她想知道自然會去問結凜的,你不要在這裏說。”
“哦。”當爸爸的寧叔立刻聽兒子的話閉口不言了。
大叔,你也太聽兒子的話了吧,我的好奇心被吊在半空超難受,你知道嗎?花梨默默翻了個白眼,這時結凜總算回來了。
他帶了器材和一大包藥進來,然後寧自在用自家調製的秘製藥膏厚厚地給花梨敷了一層,再綁上繃帶。
“過一個星期就好了,中間不要沾水,不準運動,不準用力……”一連串的這個不準那個不準說完,花梨和結凜都有種“再也不敢來這家診所了”的感覺。
大概是還在意那詭異的名字所引發的震撼,結凜急急忙忙地拉著花梨離開了診所。
“我叫司機先走了,現在要去練舞。你要是沒事,可以在那邊等我。”
走在幽靜的小區道路上,周圍滿是深綠的冬青點綴,空氣裏飄散著植物的清香,草地裏向陽的地方已經有零星的黃色小花綻放。在一片初春的清爽色調裏,結凜身體挺直,以凜然的姿態呈現在花梨的視線裏。
他並沒有說什麽太特別的話,卻總能留下異常耀眼的印象。花梨摸了摸衣服下厚厚的繃帶,下意識地說:“謝謝你帶我看醫生。”
不止是這樣,還有在學校裏幫她解圍也是。雖然他的方式是那麽的簡單粗暴,卻讓人有種暖暖的窩心感,被維護的感覺真的很好。
“我陪你練習吧,可以讓二世坐在你旁邊哦。”花梨輕輕托起隨身小包,正想把二世放出來,結果把自己團成團子睡得像小豬一樣的某個三頭身王子骨碌碌地從小包裏滾了出來。
這算什麽神界王子啊?既貪睡又驕傲,活該被巫師詛咒!
花梨正要叫醒二世,結凜卻阻止了。
“別叫醒他了,讓他睡吧。”眼裏滿是溫柔,結凜是真的愛護二世這小家夥。
看著這樣的結凜,花梨突然有點悶悶的,心裏好像塞了一大團棉花似的。她想說點什麽,下意識地問:“對了,你為什麽叫金大奔啊?”
“唰!”
知道什麽叫變臉嗎?
一秒鍾內從天使變成暴龍,結凜完美詮釋了“此處禁區,閑人免入”的內涵。
“見鬼,誰叫你問這個啊!在我麵前不許提這三個字,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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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是一個悲劇。
從二次元世界走出來的花樣王子,頭上卻頂著“金大奔”三個字,這濃濃的土俗味,隔十公裏都能聞得到,與主人這張美得叫人流淚的臉完全不搭配。
但偏偏這不是夢,也不是老天爺開玩笑,這是真的。當現實用一臉正直的表情告訴你“命名成功,ID不可更改”時,你除了默默接受,好像什麽辦法都沒有。
“好啦,好啦,算我的錯,我不問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唄。”花梨的補救沒半點效果,結凜氣得差點抓狂。
“你是不是覺得我為了這種事生氣,顯得很幼稚?”氣急了的結凜抓著花梨的胳膊質問道。
“嘶……”肩頭一陣劇痛,但花梨硬是撐住微笑,“不幼稚啊,你不喜歡就不說了。”
結凜呆了呆,目光停在自己的手上。他人很瘦,手卻不小,指節修長,非常有力。當他意識到自己抓的是花梨受傷的肩膀時,眼中閃過一絲內疚,觸電般把手放下。
“對不起……”結凜低下頭,澀然的表情讓人發窘,“其實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他悶聲道:“我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媽跟她的老對手打賭輸了而來的。我爸是個普通的學校校長,我媽倒是有點小名氣,她一直被我爸寵著,平時比小孩子還要任性,所以家裏人都得讓著她。”
說著,結凜說了個名字,這個被他隨口提起的姓名,讓花梨瞠目結舌。這哪是小有名氣?這是國寶級的舞蹈大師啊!就連她這個跟藝術毫不沾邊的人都知道的殿堂級藝術家,竟然就是結凜的媽媽?
“她和她的好友兼對手同時懷孕了,於是兩個人打賭說自己生的一定是女孩,如果生的是男孩,名字就要取個最土氣的。”
“於是,你出生了。”花梨默默地想,這可真是悲慘得讓人流淚啊。
“我爸爸姓金,再加上大奔這個名字,我從小就被人嘲笑,尤其是男孩們,不僅愛追著我吵鬧,還給我取討厭的綽號。”結凜鬱悶地道,“那時候我隻好跟著姐姐玩,隻有躲在姐姐的練功房裏才不會有人整我。”
姐姐?花梨腦海裏閃過一個豔麗無比的身影,對了,在那個豪華的茶藝會所裏,她見過結凜的姐姐。
“我姐姐叫結花,當時她在我媽開辦的舞蹈學校裏非常出名,從小就被譽為天才,被認為是我媽的接班人。我從小就跟著她待在練功房裏,無聊了就跟著她一起練,反正是打發時間,有一次我還套上女生的小裙子練軟功呢。”想起小時候,結凜漸漸露出溫暖的笑容。
“那後來呢,結花姐怎麽受傷了?”一想起那個瀟灑地借錢給自己,豔麗又大方豪爽的姐姐竟然受過傷,花梨就覺得很遺憾。那麽美的結花姐,如果當上舞蹈家,一定是舞台上最美的女神吧。
結凜沉默了足足一分鍾,才緩緩道:“因為‘天才’這個頭銜,一不小心會毀去小孩的一切。”
“什麽?”結凜的話,仿佛一記重擊,狠狠地敲打在花梨的心上。
“我姐……一直被周圍的人‘天才,天才’地叫著。那個時候,我記得幾乎每天都有各地的老師過來看她練習,很多人拿著攝像機拍她練舞的場景,說是回去做示範教材。為了不辜負‘天才’的稱號,我姐練得很辛苦。她在別人麵前輕輕鬆鬆完成的動作,全都是在背後付出百倍汗水換來的。”
說到這裏,結凜垂下眼簾,聲音越發低落:“如果時光一直停在那時候就好了,天才的光芒一直停在努力的孩子身上,該有多好。可惜,她長大了,突然間,以前掌握的技巧完全用不上,以前能完成的動作完全做不出來,不管她怎麽努力都不行。我姐很固執,她非要證明自己能行,偷偷背著我媽給自己增加練習,她以為多練就能減輕體重,阻止自己長大,可惜很快,懲罰就來了,不到半年她的跟腱就撕裂了,永遠不能踮腳,永遠不能跳躍,她連當個平庸的舞者都辦不到了。”
花梨倒抽一口涼氣,那撕裂的痛苦仿佛也降臨到她的身上。看著盡量維持平靜表情的結凜,她反倒覺得此刻的結凜脆弱極了。
他雖然沒有哭,可他眼裏的哀傷是那樣深濃。一個原本擁有一切的人,突然間被奪走了所有,那是怎樣一種心情?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花梨澀澀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站上舞台的人就成了我。本來隻是跟在姐姐屁股後麵玩的小屁孩兒,結果輕而易舉就繼承了媽媽的頭銜,反倒是有天才之名的姐姐,最後受傷隱退落寞消失。你是不是覺得這很可笑?”
來到一幢三層高的獨立洋房前,結凜停下腳步。
這幢樓有著全玻璃外牆,點綴著綠色藤蔓,像個巨大的水晶匣子。門口有著黑銀的金屬名牌,寫著“穀梵舞蹈學校”,簡單卻不失大氣。雖然是私人才藝學校,卻絲毫沒有商業氣息,反倒處處透出精致、高雅。
結凜嘴角輕輕勾起,竟有些玩世不恭:“看,這裏就是孕育出天才的地方。現在有無數人衝著我的名氣想擠進這裏來,卻再也沒人記得這裏出現的第一個天才是我姐了。”
“別這樣說自己!”花梨用力抓住結凜的手,“你是因為結花姐受傷而內疚嗎?覺得自己搶了姐姐天才的名號,於是有罪惡感?可是你有哮喘!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有哮喘的人是不適合進行劇烈運動的。你有現在的成就,不是上天開玩笑,不是你運氣好,是你努力的成果。結花姐受傷了,所以你想托起結花姐的夢想,對不對?”
結凜一愣,花梨也吃驚地閉上嘴巴。她怎麽會衝動地說出這種話呢?
“別說得好像你什麽都知道……”或許是花梨的目光太灼熱太刺眼,結凜略顯狼狽地低下頭,轉身走進了大廳。
3
黑色的訓練服不知是用什麽材質製成的,將比例修長的身體勾勒出令人驚歎的線條。當厚重臃腫的棉袍脫去時,結凜就像終於露出了獠牙的美麗猛獸,他的身材就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武器。
輕盈、纖細、修長,這些聽起來柔弱無比的詞語匯集在一個人的身上,卻偏偏製造出強大的力量,迸發出熱血沸騰的張力。
當你以為患有哮喘病的少年的形象必定是個病弱瘦削的時,身著黑衣的少年卻有著弓弦般柔韌有力的肢體以及緊貼骨骼卻流暢的肌肉。而結凜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組合,當他帶著嚴肅凜冽的神情踏上地板時,氣氛立刻為之一變。
本來在練功的女孩們自發地退到場邊,炯炯有神地觀察著結凜的動作。一股看不見的緊張氣氛突然彌漫開來,空氣中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弦緊繃著,當播放器裏第一個鼓點跳出來時,那黑色的身影仿佛一隻擁有神秘力量的烏鴉,張開雙臂騰空而起。
從那一瞬間起,花梨的腦子就已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好像消失了,隻剩下結凜那藐視地心引力般的身影上下騰躍。
“如果真的是為了圓姐姐的夢才踏上舞蹈之路,那麽我想全世界的人都會感謝姐姐吧。”腦海裏下意識地冒出這麽一句話來,花梨立刻自責地掐了自己一下。可是,當親眼看到結凜的表現力時,腦海裏又有一個聲音執著地說:“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姐姐,可畢竟是因為她的退出,才有了結凜的出現呀。”
如果姐姐順利地圓夢,那或許今日的“結凜”根本不會出現,世界上隻有一個名字可笑的普通男孩,叫“金大奔”。
“也許是上天注定的,天才注定不會被埋沒……”腦子亂亂的,心髒撲通撲通亂跳,花梨揉揉微微酸脹的眼睛,忍不住小聲感慨。
就在這時,一個小東西在她懷裏蘇醒了。他從隨身小包裏偷偷鑽出來,小小的腦袋上金光閃閃的小皇冠有點歪斜。非常可愛地打了個哈欠後,某三頭身王子說:“也不一定哦,也有很多天才是自己把自己埋沒了呢。”小東西半眯著一雙藍瑩瑩的大眼睛,趴在口袋邊沿,斜眼看著花梨。
“二世,你醒啦。”花梨有點意外,她總覺得二世話裏有話,這眼神也有些怪異。
“嗯,睡了一覺,能量也補充好了。”二世伸了個懶腰。
“能量?”一般人會用這種說辭?
“就是睡覺補精神嘛。哼,警告你不要挑剔本王子的詞匯,難道不知道我是外國人嗎?”三頭身王子超不爽地撒起起床氣來。
“哦,原來你是外國人啊——”花梨拉長了聲音,表示領會。
這時結凜已經完成了一段舞蹈,他正想拿起水壺,那群女孩子頓時像飛蛾撲火一樣衝上去——
“結凜,我這裏有水!”
“用我的毛巾吧,嶄新的。”
眨眼間,結凜的身影就完全被淹沒了。
看著這驚人的場景,花梨結結巴巴地問:“這,這些女生應該是舞蹈學校的吧,既然都是舞者,為什麽還這麽迷戀他?”
二世哼笑道:“你真是小看結凜的魅力了呢。即使沒有強大的實力做保證,他也是個超級美少年啊。”
“呃……說得也是。”自己果然跟結凜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意識到彼此之間那隔了一個太平洋的差距,花梨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我們走吧。”帶著二世,花梨轉身走出了舞蹈學校。她沒有跟結凜打招呼,理由是,反正她也擠不進去。
“你就這樣走了?沒禮貌!“二世嘟嘟囔囔,“都怪你受傷,今天我都沒怎麽跟結凜說話。”
明明是你自己偷懶在睡覺。花梨心裏這麽想,可嘴上還是討饒:“我怕肩膀被撞到,所以以後再跟他道歉吧。反正下個星期你們又可以見麵了呀,你就原諒我吧。”
“哼,少找借口了,其實你就是個見困難就躲的家夥。”二世語帶不屑地道,“這是你的老毛病了。隻要稍微預感到不好,你就會給自己找台階下,要麽就找借口逃避。哼,聰明的膽小鬼。”
花梨瞪大眼睛,她沒想到二世竟會這樣說她。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分了,二世撇撇嘴,朝小包裏縮了一下,隨即又有點不服氣地探出頭來說:“本來就是這樣嘛,你總是這樣!說什麽希望當個討人喜歡的人,其實你隻是想混在人群當中而已,因為被孤立的人,容易被人落井下石。”
“咚!”
仿佛有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心上,把心都砸痛了。花梨握緊裝著二世的小包,啞聲問:“你,你怎麽知道的?”
二世怎麽會知道她內心的想法?
這些從來不曾說出口的真正想法,灰暗又卑鄙的想法,怎麽可能會被別人知道呢?
“因為,因為我是來自神界的王子呀。”二世結結巴巴地說,完全被花梨的表情嚇到了,“你,你不要嚇我,我,我就算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也不會到處去說的,我,我是來幫你的……”
“你幫我?”
“對啊,我是你的契約者,我是來幫你的……”二世心虛地強調。
“可是解除巫女魔咒,好處全都是你的吧!”花梨皺眉,“而你知道我的所有秘密,我為什麽要留著你這個一天到晚隻知道挑剔我的契約者啊,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還要擔心你泄露我的秘密!”
“我才不會說出去呢!就算我知道你是那個曾經……”二世正要發誓,卻被花梨用扭曲的奸笑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嗬嗬,你剛剛已經說漏嘴了哦,笨蛋契約者!”
“啊……”二世趕緊用戴著白手套的小手捂住嘴巴。
“算啦,我看我還是找個垃圾桶把你扔掉吧。”花梨低聲說。
“不要!你別忘了我是結凜的朋友,你想被結凜討厭嗎?”
“被他討厭我也不會瘦三斤的,放心吧,反正他也不見得喜歡我呢。”
花梨作勢要去找垃圾桶,就在這時,隻聽二世尖聲怪叫起來:“啊啊啊,我會幫你的!我實現你的願望總可以了吧!”緊緊抓著花梨袖子不放的二世使勁哭訴著,小腳丫亂踢,差點連小靴子都飛出去了,這副德行哪裏像個王子啊!
“哦,這回總算像樣點了。我就說嘛,契約者總該有點神燈精靈一樣的職業道德嘛。先來三個願望之類……”
“我可以讓你實現一個願望。”三頭身王子小聲道。
“什麽,才一個?”太摳門了。
“一個就很不錯啦。我現在這麽小,能力有限!”二世為了不被扔掉,隻好說,“你不是希望得到關注,成為大家的焦點嗎,我可以滿足你哦。”
“是嗎?”突然得到這種“好處”,花梨有點猶豫。她還是很介意二世的存在的,因為這小家夥似乎真的知道她的過去。她是很矛盾的。一方麵,她不希望有人翻出那段丟臉的過去;另一方麵,她又懷念那樣的時光,那被大家喜歡的感覺。
所以,漸漸地,曾經的那個花梨變成了今日的花梨,她切斷了與往日有聯係的所有關係,逐漸成為了冠宇學院的謊話精。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這個問題,花梨自己也不知道。成長的歲月看上去很漫長,其實隻是一眨眼而已,就這麽一眨眼沒注意,自己就變成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二世睜著湛藍的大眼睛等待花梨的回答。花梨卻沉默著。二世撇撇小嘴,咬著下唇,使勁地憋著,不許自己掉淚。
就在這時,終於冷靜下來的花梨一低頭就看到了這家夥努力賣萌的模樣。
“撲哧!”忍不住笑出來的花梨小心地把嚇哭了的三頭身王子放回口袋,“好啦,我答應你了。說好要幫我實現願望哦,我要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你能辦到吧?”
“當然能!我能讓你成為不亞於結凜的存在!”保住了地位的三頭身王子賣力地開支票。
“嗯嗯。”其實,花梨才不信他呢。說什麽萬眾矚目,還不亞於結凜……嗬嗬,當真以為成名是那麽容易的事嗎?就算是當年的她,不也是擁有一技之長嗎,但即使如此她也嚐到了從頂峰跌落深淵的可怕滋味。
可是,沒跌落的時候,那種感覺很棒呢。
被無數讚美聲籠罩著,圍繞在身邊的全是歡笑。那樣的日子大概是回不去了,所以她可不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二世的魔法隻要能讓她被學校的人喜歡就足夠了,哪怕就她班上的幾十個人也行啊,隻要不是透明人就好了。
唉……要求真是越來越低了呢。
此時此刻的花梨,完全沒有注意到二世那詭異的眼神。
4
第二天去學校,還沒走進校門的花梨突然哀號一聲:“完了,我忘記網球社的晨練了。”
二世嘀咕:“算了吧,你也不問問自己的肩膀受不受得了。”
“可是……”就在花梨猶豫時,二世“哧溜”一聲鑽進小包裏,順便還把小包拉鏈從裏麵拉上了。
這是幹嗎啊?二世突然的舉動讓花梨一愣,耳邊卻傳來低沉的聲音:“花梨,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打算退社呢。”
“真,真宇同學!”花梨下意識地把小包朝後麵挪,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晨風吹起少年微卷的頭發,清清爽爽的陽光氣息讓人陶醉,真宇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呢。
花梨偷偷鬆了口氣。
“我聽人說,昨天……”
“啊!”猛然想起昨天發生的事,花梨抱頭哀號,“對不起,我昨天提前走了,因為,因為……”
“因為你朋友生氣了,對吧?”真宇柔和地道,“事情我已經了解了。你的朋友雖然生氣了帶走你,但是錯在我,我該向你道歉。我勸你入社,卻沒有時間指導你……”
“不是你的錯啦。我那個朋友被寵壞了,說話不經大腦,他怎麽能隨便把我這麽認真的社員帶走呢?真是太不對了!我回去好好地把他罵了一頓,教育他以後要尊重我的社團。放心吧,以後我再也不會早退了。”
“呃,是這樣嗎?”真宇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一聲,隨即立刻用手掩嘴,非常優雅地道歉,“不好意思,你太有趣了,我忍不住笑出來,絕對不是嘲笑你。”
“哈哈……”自己好像被當成娛樂品了呢。也無所謂啦,像真宇這種校園寵兒,娛樂一下他也不丟臉啦。
“既然你覺得沒事,那就這樣吧。”真宇笑完了,上前一步道,“其實我是有個小問題想問,你見過精致得像真人般的小玩偶嗎?”
“啊?”
“就這麽高的樣子,三頭身比例,所有的配件都精致無比,眼睛活靈活現,仿佛有生命一樣。”真宇用手勢比畫著,無比認真地盯著花梨的眼睛問道。
花梨的第一反應是大吃一驚。
她立刻意識到真宇在問什麽,而就在同時,她忽然發覺真宇在觀察自己的反應。
真宇肯定是在尋找二世。可真宇為什麽要問她?難道他已經知道二世在她身邊嗎?
“有這種玩偶嗎?那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啊?”花梨驚歎道,“肯定賣得很貴吧。”
“你真的沒見過嗎?”真宇低垂著視線,目光溫柔地落在花梨臉上,遠遠看去,仿佛很深情似的。
花梨卻毫無知覺般自言自語:“我要是見過就好了。啊,真想知道那麽精致的玩偶能賣多少錢啊。”
“你隻關心他的價格嗎?”真宇彎起嘴角,笑意卻沒有到達眼裏。
“不然呢,再怎麽精致也是玩偶吧,難不成還真的是活的嗎?”花梨一臉“你好搞笑”的表情。
“我曾經在路上見過這樣的小玩偶,他好像被主人丟下了,而那天走在我前麵的人,正好是你。”真宇微笑道。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啊。”
真宇沒再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花梨。花梨也安安靜靜地仰頭望著他,好像一個乖巧的小粉絲似的。
“嗯,那就這樣吧。如果你見到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會感謝你的。”真宇點點頭,轉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花梨才笑眯眯地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走到教師休息室後麵藏起來。
小包裏的二世癱軟般掉出來:“嚇死我了,還以為會被他抓住。”
“你怎麽不說是他撿到過你啊。”花梨也嚇壞了,剛才那一瞬間,她的直覺告訴她,真宇很不簡單。
“他好可怕,我不想回憶起他!”
花梨深表讚同。有些人外表看上去溫柔可靠,可實際上有很恐怖的一麵。該怎麽形容呢,就仿佛溫柔的一麵是一張“畫皮”似的,遇到某種契機,他會把那張“畫皮”唰地一下撕下來。
“說不定他一開始就懷疑你在我這裏,所以才叫我入社……”想到這裏,花梨有點擔憂地問,“二世,他為什麽要抓你呢?”
“我怎麽知道啊,大概是他被我英明神武的樣子迷倒了吧。”二世理直氣壯地道。
花梨眯著雙眼道:“那一定不是這個原因。外表根本不可靠,誰說男神不喜歡可愛的東西,搞不好真宇跟結凜一樣,這麽大了還喜歡玩具呢。”
說著,她拎起二世上下打量:“哼,明明是男生卻長得這麽可愛,三頭身賣萌最可恥了。”
被嫉妒中的花梨揉搓了一番,二世暈頭轉向地爬回小包裏尋找安慰。
花梨嘴上說嫉妒,其實還挺擔心二世的安全的。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把小包藏進外套比較安全。
正脫下外套,把小包挎上時,突然,一個身影從遠處的涼亭飛奔過來,經過她身邊時猛地停下來:“是你?”
那意外的聲音帶著些許不滿的尾音。
花梨回頭一看,帶著黑框眼鏡的高瘦少年身上散發著嚴謹到近乎冷漠的氣息。
“越哲……”
一句“好久不見”哽在喉嚨口,突然想起前陣子二世走丟時才和越哲見過,花梨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
那天可不算友好的重逢啊。說起來,她知道越哲在冠宇學院,卻從來沒碰過麵,這裏麵本身就有她刻意躲避的因素。
越哲似乎有些著急,白淨的臉龐染著一層蒼白,張口就問:“你有多久沒去看老師了?”
“啊?”花梨心裏咯噔一下,藏在心底深處的愧疚突然潮湧而出。
“你沒去?一開始是找借口,後來就幹脆不去了,是吧?”越哲咄咄逼人地道,“因為丟不起臉,所以你幹脆學鴕鳥,當作老師不存在。花梨,你知不知道老師他……”
“老師怎麽了?”積壓許久的歉意井噴而出,花梨下意識地抓住越哲的手追問,“快說啊!”
“哼!”越哲狠狠甩開她,“現在裝得這麽緊張,早幹嗎去了?”說到這裏,越哲一臉鄙夷地扭過頭,居然就這麽走了。
“越哲!我隻是擔心……”
越哲回頭恨恨地瞪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沒資格”。
花梨捂著嘴,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地把所有情緒都壓了回去。
二世從小包裏鑽出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那湛藍的大眼睛裏不知道藏著什麽心事。
花梨看著越哲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才重重地歎了口氣,卻沒有解釋什麽。
她看到二世,微微一笑:“你不是來自神界的王子嗎,那麽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吧。”
二世不說話不賣萌不搞笑的時候,藍色的眼眸是憂鬱的。他抿著粉潤的小嘴巴點點頭,沒有語言,卻勝過了所有安慰。
“你還真體貼啊。”用手指輕輕地順著二世金燦燦的頭發,花梨道,“沒事,別擔心我。既然你都知道,就該明白我是活該,如今被越哲這樣鄙視完全是我咎由自取。”
“可是……”
“沒關係。我雖然擔心老師,但是老師也不想看到我這個差勁的學生吧。有越哲在老師身邊就夠了。”
“不是那樣的……”三頭身王子很想說點什麽,可是最終選擇了沉默,他爬回去蜷縮著,默默閉上眼睛沉睡。
整理好心情,花梨走進教室。跟往常一樣,同學們大多數都圍著杜娜娜她們打轉,周芝一向有號召力,杜娜娜有校花光環護體,什麽也不說隻是坐在那裏,自然有人上去吹捧她。
真羨慕啊!一般人想要獲取大家好感,必須要有一技之長才行。可杜娜娜呢,明明跳舞很一般,光憑一張美麗的臉就能無條件地被人喜歡,真的太厲害了。
“娜娜,你說的是真的嗎?”此時,女生們正激動地追問著什麽。
杜娜娜高深莫測地一笑。
周芝驕傲地一抬下巴:“娜娜又不是那個花梨,說的自然是真的。娜娜的表姐就在電視台工作,那個圍棋大師隻要一死,立刻就會去找結凜洽淡!”
什麽?
花梨覺得即使是被周芝踩上一腳都沒這種難受的感覺。當她聽到“圍棋大師”和“結凜”的字眼時,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
“你有多久沒去看老師了?”
“老師怎麽了?”
“那個圍棋大師隻要一死……”
……
不,不會的!
“你們告訴我,那個圍棋大師是誰?”
“我問你,你剛才說的是怎麽回事?”花梨拚命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怎麽能夠冷靜得下來?
周芝和杜娜娜互看一眼,她們都習慣了花梨嬉皮笑臉的樣子,卻從來沒見過花梨認真的一麵。杜娜娜微皺著眉頭道:“我說什麽跟你有關係嗎?”
糟糕,惹對方不高興了。花梨默默退了一步,憋出一張賠笑的臉:“對不起,我一時激動,你不要生氣啊。”萬一杜娜娜生氣了,故意不說了怎麽辦。
杜娜娜聳聳肩道:“算了,告訴你也沒什麽,反正憑你是不可能接觸到這種機密的。有個下圍棋的大師現在病危了,聽說很快就會去世,電視台偷偷在籌備做一個紀念他生平的紀錄片,大師跟結凜家是世交,所以電視台打算以這個為契機,說動結凜上電視……”
“不可能!”
花梨大吼一聲,把杜娜娜嚇了一跳。
隨即周芝凶巴巴地上前一推花梨:“你瘋啦,娜娜好心好意告訴你,你在這裏發什麽神經!”
“不是的!怎麽可能……”亂了,全亂了。
花梨捂著肩,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暈過去。可是沒用,即使暈過去,她也無法擺脫這份衝擊帶來的痛苦。她好想告訴自己,是假的,弄錯了,不一定是老師,可是……可是,除了老師以外,還有誰值得電視台專門去拍紀錄片?
“花梨!”
突然有人怒吼一聲,嚇得眾人慌忙看向門口。
花梨心髒一抽,她看到臉色鐵青的越哲正用狂怒的獅子般凶猛的眼神盯著自己。
“越哲……”
她小聲喊了一句,回答她的卻是越哲揮拳重重打在門框上。握在手裏的手機在木門上撞擊出近乎破碎的可怕聲音,越哲衝上來緊緊捏住花梨的肩膀搖晃:“花梨,這種時候你竟然還笑得出來?那種隻會跳舞的人,那些打攪……安眠的人……你已經忘記……尊嚴了嗎?”
越哲的話幾度哽咽,手勁之大簡直快把花梨的肩膀捏碎了。
周芝不爽地喊道:“花梨怎樣我不管,但你跑到我們教室鬧什麽,想挑釁啊?”
周大小姐視班級為自己的地盤,一副不容外人挑戰的模樣。
越哲一把推開花梨,決然地轉身走了。
“他是怎麽回事啊,跑來大吼一通,不說清楚就走了,算什麽啊?”周芝大呼小叫。
倒是有同學小聲說那是重點班的年級第一越哲,周芝這才哼哼著走到花梨跟前一通冷嘲熱諷:“真想不到你連學霸都惹毛了,看來你在我們學校也快混不下去了,哈哈……”
說完和她那群跟班大笑起來,真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麽。
花梨默默坐在座位上,輕輕撫摸著被繃帶裹住的右肩:好痛,痛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