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花凋零，天鵝隕落
01
葉明軒終於把蘇雅然勸回了老家，他自己回來了。
我們開始悄悄地交往，幾乎每天都見麵。
白天，我陪他畫畫；晚上，他則去聽我唱歌並送我回家。
我喜歡有他陪在身邊的感覺，喜歡看他專注地調配顏料的樣子，喜歡他畫的每一幅畫，更貪戀著他的每一絲氣息。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我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有時候總是不知不覺盯著他猛瞧。
葉明軒顯然也不習慣這種狀態，他有時候畫著畫著就臉紅起來。
他丟下畫筆，側頭問我：“小星，你為什麽總是這樣盯著我看啊？”
我支著下巴，想也不想地回答：“因為你長得好看啊！”
葉明軒的臉更紅了，有些無奈地摸摸我的腦袋：“嗬嗬，還真是個小色女。”
我立刻為自己辯解：“我才不是色女呢！那是因為你自己長得太好看了。其實你從小就長得很帥，我的哥哥葉明軒是世界上最帥最帥的男生。”
葉明軒勾起了嘴角，問我：“哦，是最帥的嗎？那到底哪裏帥了？”
我抬起手，細細描摹他臉部的輪廓：“你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每一個地方都很帥。我尤其喜歡看你畫畫的樣子，你專注的模樣最帥氣了。”
葉明軒的臉又一紅，最後無奈地攤開雙手：“好吧，你這樣誇我，就算我臉皮再厚，也有點兒聽不下去了。你就老實交代吧，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我哈哈一笑：“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哦！”
葉明軒笑著靠過來，像小時候那樣來撓我的癢癢：“不告訴我是吧？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們倆在屋子裏又跳又叫，互相嬉笑追逐。
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小的時候，那個時候，葉明軒總是這樣陪著我玩。
我跑不過葉明軒，最後被他抓住。
他笑著把我擁在懷裏，說道：“多可怕啊！我居然沒有發現。原來我的身邊一直有一個小色女，那這些年來我被你看了多少次了啊？我可真是虧大了。”
我抿著嘴不說話，把頭埋在他懷裏。最初的喜歡，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我當然不會忘記。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開始喜歡他了，而往後長年累月的朝夕相處，隻是讓我更加喜歡他而已。
我是一直以愛慕者的身份喜歡著他的，他絕對猜不到，這份愛戀持續了多少年。
有時候一見鍾情就是這麽的無奈吧！我該理解沈暢，她對莫野的感覺同樣如此吧？
我現在真的好幸福，原來人活著可以這麽的幸福，即便是寒冬臘月，心情也明朗得就像烈日驕陽。
自從跟葉明軒恢複交往之後，我的心情便美好得像枝頭初綻的花蕾。
02
幸福的戀情，總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我對沈暢說了我的心事，她對此並不感到意外，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葉明軒跟你的關係不是親兄妹那麽簡單，因為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
我有點兒驚訝，葉明軒喜歡我連沈暢都看出來了？
心裏有一點兒竊喜，也有一點兒惶恐。
孟然知道了這件事，氣勢洶洶地跑來質問我：“葉星，你真的跟葉明軒那個渾蛋在一起了？他以前怎樣對你，你都忘記了嗎？”
我有些無奈：“孟然，我知道你不喜歡葉明軒，但他畢竟是我哥，而且現在也是我的男朋友，請你不要隨意詆毀他，好嗎？”
孟然臉色一白，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哀傷，然後他立刻轉身離開，大步消失在夜幕裏。
他走得非常快，神情有一絲狼狽，就好像某種受了傷的大型動物，想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舔傷口似的。
沈暢在旁邊皺起了眉頭：“葉星，你對孟然太狠心了。”
我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沈暢又說：“孟然對你是真好。上次葉明軒誤會你欺負蘇雅然，這件事都是孟然後來幫你澄清的。他處處為你著想，雖然明知道這樣幫你，隻會讓你和葉明軒重歸於好，可是他仍然選擇了那麽做。”
我的心一痛，卻隻能忍著。
我當然知道孟然對我的好，其實，我現在心裏也有些後悔，因為剛才我又傷害他了。
可是，既然已經決定跟葉明軒在一起，我就不能再耽誤孟然了。快刀斬亂麻或許會讓孟然受傷害，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隻是，理智雖然做出了決定，可心裏還是會有些落寞。傷害別人的滋味很難受，比自己受到傷害更加難過一百倍。
沈暢見我有些悶悶不樂，又過來體貼地安慰我：“別擔心，孟然那家夥忘性大，我敢打賭，他用不了一星期就會忘記今天的事，肯定又會死皮賴臉跑回來找你了。”
我聽到這裏，心裏更加難過了。
孟然的確是這樣，每次不高興時就生氣離開，然後又死皮賴臉地跑回來。
這樣的事情一直在我們倆之間重複發生著，這也是為什麽我們雖然總是吵架，但到最後總能和好如初。
因為每回鬧別扭不超過一周，孟然必會回來找我。
“他還真是執著，為什麽就那麽喜歡你呢？”沈暢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葉星，你雖然長得很漂亮，不過孟然也很帥啊！有好幾個女孩子一直來酒吧裏找他，他的追求者並不少。”
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我想起了孟然曾經說過的話，他說他喜歡我，從看到我的第一眼開始就已經喜歡了。
可是，我根本記不得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什麽時候，所以也就無從知曉他當時的心境是怎樣的。
沈暢又說：“你們幾個的關係還真是奇怪，葉明軒他之前不是蘇雅然的男朋友嗎？怎麽又跟你在一起了？”
想到葉明軒，我朝她微微一笑。我不想過多解釋我們三人之間複雜的關係，因為這必然牽扯到蘇星索。所以，我換了一個話題：“你呢，莫野今天怎麽沒來陪你？”
沈暢的神色立刻變得有些落寞：“我們吵架了。”
吵架？我驚訝地瞪著她。
沈暢立刻揚起笑臉：“其實也沒什麽啦，就因為一點兒小事……葉星你不用擔心。”
看著沈暢強顏歡笑的臉，我想，她可能也不想讓別人看見內心的傷痛吧。
我沒有再追問，而是豪爽地拍了拍胸脯：“那我陪你喝酒好了。”
我陪沈暢喝酒，心情不好的人最容易醉。沈暢平時酒量很大，但今天很快就變得醉眼蒙矓了。最後，還是我按住了她的酒杯：“沈暢，別再喝了，醉酒傷身。”
沈暢衝我一笑：“沒關係的，葉星。今天我特別想醉一回。”
她的笑容有些淒涼，我心裏一驚，情況似乎不是情侶間鬧別扭那麽簡單。
我試探著問：“沈暢，你跟莫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沈暢搖了搖頭，手往窗外一指：“都說了沒有發生什麽啦！你看，他不是來接我了嗎？”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莫野正從門外走進來。
他冷酷的臉陰氣沉沉，似乎心情很不好。沈暢呆坐在原地，並沒有像平常那樣熱情地迎上去。
這兩人的神情與平時不太一樣。
莫野幾步衝過來，一把抓住沈暢的胳膊：“別再喝了。”
沈暢一把甩開他，拍著桌子叫嚷：“我要喝，偏要喝。”
莫野皺緊眉頭，不屑地說了聲：“真粗魯。”
沈暢的眼圈猛地紅了：“沒錯，我沈暢就是這樣的人。我沒有你的嬌小姐那麽溫柔，你不喜歡可以走啊！”
氣氛非常緊張，沈暢醉了，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麽。
我怕她醒來會後悔，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沈暢……你還是讓莫野送你回家吧！今天你喝得夠多了。”
沈暢卻又隨手打開一瓶啤酒，對著瓶口猛灌起來：“沒夠。老娘今天就是沒喝夠。來來來，葉星，我們繼續喝……”
莫野突然上前，劈手奪過沈暢的酒瓶，往地上一扔。“砰”的一聲巨響，酒瓶碎裂，引得酒吧裏的人紛紛朝這邊看過來。沈暢平時在這酒吧裏都是橫著走的，幾時受過這種委屈？當即一拍桌子，叫嚷道：“你發什麽瘋啊？”
莫野不再說話，而是一腳踹翻了我們的桌子。桌上杯盤碗盞散落一地，地麵頓時一片狼藉。
沈暢大怒，張牙舞爪衝上前去，似乎要跟莫野拚命。然而莫野順勢將她打橫一抱，再往肩上一扛。於是，沈暢便像個麻袋一樣被莫野扛了出去。
眾人驚呆了，我也驚愕地呆坐在原地。沈暢起初還極力反抗，可後來就悄無聲息了。
看著他們倆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我歎了口氣，像沈暢這樣的女孩子，大概也隻有莫野這種人才能製得住吧，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03
我一個人在酒吧待到淩晨，葉明軒說過今天有事，不能來接我了，所以我隻能一個人回去。
我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坐出租車回到公寓樓下時，看見樓道口的陰影中站著一個人，我不由得有幾分意外，因為那個人是莫野。
他似乎在等我，看到我，立刻迎上前來。
我很驚訝：“莫野，你怎麽在這裏？沈暢呢？”
莫野冷冷地看著我：“先別管她，我有事跟你說。”
我更驚訝了，他雖然是沈暢的男朋友，但因為蘇雅然的關係，我們倆關係並不親近，平時也沒什麽交情。他這麽晚在我樓下等我，能有什麽要緊事？
莫野說道：“我聽說你搶走了蘇雅然的男朋友，是這樣嗎？”
我有些吃驚。
我跟葉明軒談戀愛的事，目前隻告訴過沈暢和孟然兩個人，孟然跟莫野向來不對眼，難道是沈暢把這件事告訴莫野的？
我下意識地抬頭四望，果然，發現不遠處的黑暗角落裏坐著沈暢。原來，莫野把她帶到這裏來了。
看到我，她並沒有過來，而是有些心虛地撇開了視線。
都說酒後吐真言，莫野大概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我跟葉明軒的消息的吧。而且，莫野似乎對此很不滿意。
我皺起眉頭：“那是我跟蘇雅然之間的事，不用你管吧？”
“我是管不著，但是，如果你做的事傷害了蘇雅然，我就必須管。”莫野說道，“蘇雅然喜歡葉明軒，他們兩個本來已經開始談戀愛，現在，你卻搶走了她的男朋友，蘇雅然非常傷心。我不想看到她難過，所以請你立刻跟葉明軒分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聽了覺得莫名其妙，他的要求也太無禮了吧。
我冷冷地說道：“你管得太寬了。”
莫野沉默地盯著我，他的眼神陰冷而沉鬱，帶著不言而喻的威脅。可是我不可能因為他的威脅而妥協，我跟葉明軒是克服了好多困難才走到一起的，現在無論什麽人都不可能讓我跟他分開。
我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莫野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我意識到一絲不妙，可是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揚起胳膊，狠狠揮了過來。
“啪”的一聲脆響，我半邊臉都麻了，莫野居然打我。
我捂著臉，大腦一片空白。這意外來得太快太突然，我一下子做不出任何反應。
沈暢終於衝了過來，一把推開莫野：“你瘋了嗎？”
莫野冷冷地看著我：“以後不要再去惹蘇雅然傷心，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他離我極近，我終於嗅到了他身上濃烈的酒氣。原來，今晚他也喝酒了，而且醉得比沈暢還要厲害。
“你這個渾蛋。”
我怒了，奮起反抗，莫野卻輕易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把我頂靠在牆上，單手收攏，漸漸地，一種窒息感朝我襲來。我差點兒暈過去。
而這時，沈暢在旁邊尖叫著抽打莫野的胳膊，終於使他鬆了手。
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視線已有點兒模糊，肺裏的空氣好像被人抽光了一般。新鮮的空氣吸進去，我被嗆得幾乎咳出血來。
莫野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和沈暢，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我不準你傷害蘇雅然。任何人都不準傷害蘇雅然。但凡傷害蘇雅然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沈暢衝上前去打了莫野一巴掌。
莫野怒吼一聲，把沈暢推倒在地上。
沈暢的頭撞到牆上，流了血。我掙紮著扶起她，她捂著額頭，悲傷地看著莫野。
莫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沈暢突然淚如泉湧。
“葉星，對不起……”她對我低低地說了一聲，然後立刻起身去追莫野。莫野狠狠甩開她，她卻一直鍥而不舍。最後，兩個人的身影糾纏著，一起消失在黑夜裏。
我呆坐在地上，渾身乏力，直到保安跑過來，把我扶回了房間。
躺在**，我還是沒能緩過氣來，實在不明白今晚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突然被人打了，還差點兒被人掐死？是蘇雅然讓莫野這麽做的嗎？還是莫野自己的主意？
嗓子痛得像火燒一樣，連口涼水都喝不下去。可是，最讓我擔心的是沈暢，已經這麽晚了，她喝醉了，不知道莫野會不會送她回家？要是他們再吵架……可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想到這裏，我支撐著給沈暢打了個電話，但她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
我的頭很暈，酒氣湧上來，加上受了驚嚇，頓時頭痛欲裂。我吃了一片止痛藥，拿冷毛巾敷臉，又不斷地給沈暢打電話，最後終於打通了。
電話那邊傳來了呼嘯的風聲，還有嘈雜的男人的笑聲。
我連忙喊：“沈暢？沈暢？”
那邊好半天才傳來沈暢的一句哭腔：“葉星……”
我一驚，猛地坐起：“沈暢，你怎麽了？現在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
她說道：“葉星，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麽？難道是因為莫野打了我？可這件事其實跟她無關，莫野打我完全是為了維護蘇雅然，說到底是我自己的原因，沈暢為什麽要道歉？
“沈暢，你先不要說別的。快告訴我你在哪裏，我立刻去接你。”
沈暢似乎哽咽了兩聲，然後，手機被人搶走，接著有幾個猥瑣的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美女，我幫你掛掉電話啦！有什麽好說的……”又輕佻地對我說道，“喂，你的朋友我們會幫你照顧的，你就不用操心啦……”
然後，電話突然斷了，接著，沈暢的手機關機了。
我心裏急得要命，不斷地重撥她的電話號碼，但後來一直沒再打通過。
04
沈暢失蹤了。
從那個突然掛斷的電話開始，我再也沒有她的消息，電話打過去，始終是一個僵硬的女聲告訴我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一夜未眠，我坐在酒吧的沙發上，手不停按著“撥打”鍵，一遍又一遍，每一次聽到那個女聲，就多一分絕望。從昨晚開始，所有人都在找她，可是毫無音信。
我慌亂極了，現在該怎麽辦，要報警嗎？在不確定沈暢出了什麽事情之前我不敢貿然報警，通過那個電話裏的聲音，我大概能夠猜出是發生了什麽，隻是不願意去相信。
“葉星，你先不要急。我們來想想，有誰最希望沈暢出事？”孟然坐在我身邊，不停地安慰我，這一夜，還好有他在我身邊，不然我一定會崩潰。
他的話語氣堅定，我一下子覺得自己找到了主心骨。現在，孟然說什麽，我就跟著做。
“莫野！”
他是沈暢的男朋友，沈暢出事先打電話的人不是他，也不見他有什麽反應，我們去找他。
慌亂了一夜，我竟然把最重要的部分忘記了。昨晚莫野來找我才遇到沈暢的，然後他們之間發生了衝突，沈暢出事，莫野竟然不聞不問，肯定是有什麽事情。
那幫男人，應該是流氓吧？當時電話那邊的聲音很嘈雜，流氓好像不止一個人……
想到這兒，我的心更像是跌進了冰窟窿裏，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
孟然眼疾手快扶住我。
我忍不住掐住他的胳膊：“孟然，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沈暢她會不會想不開？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心頭湧起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外麵的天空布滿烏雲，濃密、陰鬱、如影隨形，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我不由得想起了外婆去世的那一天，也想起了蘇星索去世的那一天。
這些喜歡我的人在去世的時候，天氣總是這麽糟糕，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頭頂。
我看著頭頂的烏雲，耳邊似乎響起了爸爸的詛咒，他說，“葉星，你就是一個掃把星，但凡喜歡你的人，最終都會因你而死……”
眼前一陣恍惚，我痛苦地抱住頭。
孟然一直在柔聲安慰我，到最後，他將我緊緊摟在懷裏。
他的手臂結實有力，勒得我的胸腔隱隱作痛。
這種強有力的感覺鼓舞了我，我覺得心情終於平靜了些。
“你先別著急，我們馬上去找莫野問清楚，我陪你去。”
“好。”我點頭，跟著他走出門。
莫野的家我以前曾聽沈暢提起過，在一個很破舊的巷子裏，那裏都是二層的小樓房，在這個城市偏遠的郊區。我和孟然坐車過去到了之後，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
因為是清晨，整個小巷子都彌漫著一股飯香，已經有小販開始叫賣豆漿油條。
剛下過雨，路麵上到處是水窪，我和孟然此刻也顧不得太多，任由自己的鞋子在水裏踩來踩去。
“你好，大爺，請問莫野家是在這附近嗎？”孟然攔住一個大爺問。
“你是說莫家那個混小子啊，諾！”大爺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窗戶，“就那家。”
“謝謝。”
目標就在眼前，我的腳卻始終不敢動彈，我拉住孟然的衣服問：“你說，莫野會幫我們找到沈暢嗎？”
孟然握著我的手說：“放心。”
05
那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合住了兩三戶人家。莫野獨居，不過，我在那裏見到了一個本來絕不該出現的人，蘇雅然。
蘇雅然竟然出現在莫野的家裏，而且，當我們前去拍門叫莫野出來時，她竟然是穿著睡衣從莫野家的客廳裏走出來的。
我很震驚。
葉明軒也曾跟我說過，他已經按照蘇雅然父母的要求，把蘇雅然“押送”了回去。可是，現在她為什麽會跟莫野在一起？而且，還是這樣曖昧的情形？
看到我和孟然，蘇雅然的眼睛閃過了一絲慌亂，手往背後縮了一下，似乎在藏什麽東西。我現在隻擔心沈暢，看到蘇雅然心裏的怒火不停上升，要不是孟然一直在我身邊拉住我，我說不定會衝上去給她兩巴掌。
莫野嘴角叼著一支煙，漫不經心地問：“你們一大清早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孟然問：“沈暢在這兒嗎？”
莫野慢條斯理地說道：“情況你也看到了，現在蘇雅然在我這裏。你覺得，沈暢現在可能在我這裏嗎？”
如果在平時，他這樣不屑的神情會讓我想抽他耳光，但現在，我沒心情去管他和蘇雅然的事，我隻想找到沈暢。
我朝蘇雅然看過去：“是不是你把沈暢怎麽了？”
蘇雅然高傲地扭過頭，冷哼一聲，根本不答理我。
莫野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蘇雅然：“到底出了什麽事？”
孟然把沈暢被欺負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莫野手中的煙掉到了地上，他看起來十分驚詫。
我看著蘇雅然，忽然覺得非常憤怒。難道沈暢出事，真的跟她有關？
一想到這兒，我便不能冷靜了，猛地衝上前去揪住了蘇雅然的衣領：“沈暢到底在哪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蘇雅然一下子掙開我，冷冷地站在一旁不說話。
她沉默的態度讓我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我再度朝蘇雅然撲過去：“求求你，不管發生了什麽，請你告訴我沈暢的下落，求求你。”
蘇雅然終於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最好的朋友昨晚被一群人欺負了，現在才來找她，會不會太晚了呢？”
我的眼前一黑：“是不是你幹的？你早就回A市了？是你故意找人傷害沈暢的對不對？”
蘇雅然的眼中閃過複雜不明的情緒，這時，莫野已經上前將她護住：“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快點從我家裏滾出去。”
我死死盯著蘇雅然的眼睛：“現在我就要你一句話，是不是你找人幹的？”
蘇雅然竟然露出苦笑：“是又怎樣？你現在不是已經認定是我幹的了嗎？”
“你……為什麽？我們之間的恩怨跟沈暢有什麽關係？她不過是個局外人。”
我怒吼，猛地朝蘇雅然撲過去，可是卻被莫野硬生生擋住。我想也沒想，狠狠扇了莫野一個耳光，他的嘴角立刻滲出一縷血絲。
孟然見狀，連忙上前把我護到身後，不過莫野並沒有還手。他隻是重重地把蘇雅然推進了臥室，然後，出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把刀子：“你們兩個，立刻從我家裏滾出去。”
“葉星，我們走。”
孟然拉著我離開，我死死地看著莫野，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06
三天後，沈暢終於出現在我眼前。
她看起來完好無損，甚至有些神采飛揚。
而我已經雙腳發軟了，“沈暢，”我一下子衝過去，死死地抱住她，“你有沒有事？受沒受傷？”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沈暢卻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哈哈，葉星，先別擔心。我其實沒事，之前是我喝醉了，和一群哥們鬧了起來，然後和你通了那個電話。後來我睡了好久，醒了之後又因為宿醉昏昏沉沉，迷糊了三天才記得回來。”
喝醉？
我驚訝地瞪著她，眼淚一下子逼回眼眶裏：“你說你隻是喝醉了，不是出事？”
沈暢哈哈一笑：“我不過是和那群哥們鬧得過火了，我沒想到你竟然為了我差點把整個城市都翻過來，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我呆若木雞。
而沈暢用力地抱了抱我，又跑去拍孟然的肩膀：“好兄弟，我沈暢交了你這個朋友，值了。”
孟然閃身避開，臉色有些陰鬱。他沒有生氣，隻是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我直直地瞪著沈暢：“沈暢，你真的隻是跟我開玩笑？”
沈暢的臉色一僵，然後目光閃爍地說：“是……是的。”
我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暢說道：“那天我心情很不好，跟你和莫野分開後，突然想知道這世界還有誰會在乎我，所以就找了幾個朋友跟你開了個玩笑……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對，後來你跟孟然為了找我，幾乎跑遍整個A市，我還知道你去找了莫野，幫我打了他，我真的好感動啊。葉星，你真的對我太好了。對不起，這次玩笑開得有點兒過分，我下次一定會好好反省的。”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我惡狠狠地瞪著她。
沈暢搖頭：“不，絕對不會有下次了。葉星，對不起。請原諒我好嗎？”
她真誠地看著我，說得很認真。
我死死地盯著她，一直把她盯得垂下了頭。
她真的沒有騙我？
我覺得有股激烈的情緒從心頭滾過，轟轟烈烈地滾過。我懸了三天的心這時終於落回原位了。
我立刻覺得力氣又回來了，於是怒發衝冠地跳起來，一把將沈暢推倒在地上，使勁掐她的脖子：“我叫你騙我。我叫你跟我開玩笑……”
沈暢沒有反抗，在地上躺平，任由我“**”她。
我掐著掐著，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了。
孟然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拉開，心疼地說道：“好了，葉星，不要哭。”
“我不要你，我要沈暢。”我甩開他，轉身撲進沈暢的懷裏。
我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世界在我眼前模糊，旋轉。
沈暢也哭了，抱著我，說她心裏也很後悔。當我和孟然去她家找她的時候，她其實就躲在房屋的角落裏。她聽到我一遍又一遍呼喚她的名字，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可惡過。
“葉星，你永遠是我的好姐妹。”她在我耳邊抽泣。
我點了點頭，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
這時，我才覺察為了找沈暢，自己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睡過覺了。此時心情一放鬆，便立刻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接著，我便栽倒在了孟然的懷裏。
再度醒來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冬日暖陽，陽光透過藍色窗簾照在床邊的沈暢臉上，透著幾分懷舊的美和傷感。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好像剛剛哭過，眼圈紅紅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突然為這樣美麗的畫麵感動得想要落淚，此時，沈暢就在我身邊。她沒事，很好，這一切真的很好。
雖然她戲弄我，讓我覺得很生氣，但隻要她沒事就好。這已經是我所期盼的最好結局了，老天一定是聽見了我的祈禱。
看我醒來，她露出了非常關切的表情：“葉星，你醒了？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朝她伸出手，她立刻緊緊握住我的手。
她十分用力，我覺得一陣安心。我的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掉下來，一滴滴砸在被子上。
最近我好像變得愛哭了，這讓我覺得有些羞愧。這種變化很奇怪，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暢把臉埋進被子裏，身體一陣陣顫抖著。
我知道她也在哭，不過，既然她不想讓人看見，我就假裝不知道好了。
我伸手抱住了她，我們就一直這樣擁抱著，直到孟然端著一碗雞湯走過來。
沈暢一躍而起，好像很不好意思：“孟然，你來照顧葉星，我去做飯。”她說完就跑了出去。
孟然對著她的背影一笑：“簡直就像生離死別一樣，你們好煽情啊。”
我瞪了他一眼：“女生的友誼，你不懂。”
孟然聳聳肩，扶我起來喝雞湯。他的眼神帶著疼惜，語氣略帶責備：“你最近太緊張了，身體搞得這麽差，居然暈倒了。以後別熬夜了，學費我跟你一起想辦法，好嗎？”
我斷然搖頭拒絕，孟然勸說無效，便一心一意喂我喝湯。
我看著孟然，再看看沈暢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好幸福。
有朋友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07
這件事過後，我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
我白天依然跟葉明軒畫畫，晚上則去酒吧唱歌。有時候，我也會教孟然畫畫，不過始終跟他保持著朋友的距離。
葉明軒知道了這個小插曲後，始終有些擔憂。他對我說，這件事有些蹊蹺，沈暢沒道理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雖然也覺得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因為，自從蘇雅然回來後，莫野就成了她的跟班，沈暢又陷入了失戀的危機。
蘇雅然回到A市，現在跟莫野正打得火熱，沒有來糾纏我和葉明軒。
我倒是落得清靜了，沈暢卻傷了心，因為莫野再一次拋棄了她。
她以前一直熱烈地追求莫野，而對方的確也曾被她的癡情所感動，但隻要蘇雅然稍微勾一勾手指頭，莫野立刻像哈巴狗一樣跑回蘇雅然的身邊。這種情況反複發生，沈暢最近可能也有點兒想通了，也就不再倒追莫野了。
不過，看到她獨自坐在酒吧角落裏喝悶酒的情形，我還是覺得很心疼，但我不知該怎麽去勸解她。
現在隻希望時間能撫平一切吧。
話雖這麽說，我還是想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當蘇雅然挽著莫野的胳膊來冰點酒吧耀武揚威時，我會讓保安將他們倆拒之門外。還有，在沈暢傷心難過的時候，盡量陪她喝酒、逛街、蹦迪。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沈暢的心情終於慢慢好起來了。有一次，她甚至提出了一個建議：“我們去郊遊吧。好久沒有出去玩了，悶得慌。”
對於她的主動提議，我自然高舉雙手表示同意，葉明軒和孟然也都答應了，大家一致決定由沈暢來定遊玩的地點。
沈暢在網上搜索一番，最後確定了一個地點：“聽說這個地方風景很好，而且，這幾天天氣特別好，很適合爬山。”
我看到她手指著一座風景秀麗的山峰，腦袋一下子變得比兩個還大。
那是A市郊區的一座山峰，風景秀麗，景色迷人。這幾天天氣難得的好，爬山倒也適宜。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去，因為，蘇星索就是在那裏墜崖而死的。
“怎麽了？葉星，你不願意去嗎？”沈暢疑惑地看著我。
我幹笑了幾聲，艱難地說道：“讓我考慮一下。而且，也要跟葉明軒和孟然再商量一下。”
沈暢點了點頭，用很期盼的眼神看著我：“一起去吧，葉星，我們一起去爬山，好不好？”
那一晚，我躺在**想了很多。
那裏，是蘇星索墜崖而死的地方，是一切噩夢的開始。自從去過那裏之後，我的世界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而現在，我已經和葉明軒在一起了，雖然彼此都已經表白過了，可蘇星索死亡的陰影始終沒有離開過。她仿佛永生於葉明軒的畫中，就像一片陰雲，時刻籠罩在我們的心頭。
也許，是時候作個了斷了，再去一趟那山崖，跟葉明軒一起，再去見一見蘇星索。
我要跟她訣別。
我決定去。
我打了個電話給葉明軒，黑暗中，我格外想念他的聲音。
葉明軒聽說了郊遊地點，也有些沉默，不過最後還是決定跟我一起去。
“我們是時候去麵對一切了。”他的聲音很輕柔，卻給了我莫大的鼓勵。
這場棋局總要有人先踏出一步，才可以突出重圍，重見光明。
沈暢得知我的答複很開心，她還說，到時候會有個驚喜給我。
她總是會給我些意料不到的驚喜，希望這次是好事，不要再是惡作劇。
我們抵達山腳下時，一切果然出乎我的意料。
在沈暢來的同時，我看到了蘇雅然和莫野。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沈暢變得這麽大方可以和情敵一起出入同樣的場合，看起來還似乎毫無嫌隙。
這還真是驚喜呢！難道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喜歡到與情敵並存嗎？沈暢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好了，我們一起上去吧！”
上山的時候我把沈暢拉到一邊小聲問：“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和蘇雅然還有莫野一起來了，你可別告訴我說，你和蘇雅然成為好朋友了啊？”
“怎麽可能！”沈暢臉色一變，“我和莫野剛和好，我約了他爬山，他今天剛好又約了蘇雅然說清楚，所以就撞到一起了。葉星，你不會生氣吧？你和蘇雅然她……”
我轉頭看了蘇雅然一眼，她也正在看我，看到我看她，她慌亂地轉頭看著別的地方。
她似乎有話要對我說，眼神也不似以前那麽淩厲。
“你確定這不是他們的詭計嗎？”我有些鬱悶，“你跟莫野分了又合，合了又分……到底想搞什麽？”
沈暢一副開心的樣子，用力拍著我的肩膀：“放心啦！這些我心裏有數。”
看到她這樣歡欣雀躍的表情，我心中五味雜陳。她跟莫野分手這一個月來，幾乎茶不思飯不想，一下子瘦了十來斤，如今有了莫野在身邊，又立刻變得神采飛揚起來。
也許，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吧？
不，他們倆不是愛情，而是孽緣。
08
一路上，蘇雅然很反常的沒有纏著葉明軒也沒有和莫野走得很近，而是一個人漫不經心地走著，時不時會回頭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沈暢拍拍我的肩頭問：“想什麽呢，來，我陪你上山，咱們比一比看誰快。”
我求之不得，立刻跟著沈暢大步往山上走去。很快，其餘人都被我們甩在身後。
這時，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雨來。
沈暢便拉著我一通狂奔，我們倆抵達山頂時，葉明軒他們還完全看不見蹤影。
“這裏雨比較小，我們在這兒等等他們吧！”沈暢提議。
我們走到了懸崖邊，冬天來爬山的人並不多，整座山頭幾乎看不見別的行人。
四周山巒起伏，處處都是灰白色的岩石，眼前的景色蒼涼、遼遠、空寂。
可是，站在這視野開闊的山頭，我的心情並沒能豁達起來，因為隻要一看到懸崖，我就會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雨慢慢地停了，天陰沉沉的，鉛灰色的雲層好像被凍住了一般。
我看著不遠處那陡峭的懸崖，不由得在心裏默默低吟：“星索姐姐，我來了，我來看你了。”
寒涼的山風吹過，仿佛在回應我的呼喚。
沈暢歡快地朝懸崖邊走過去，看了幾眼，又回頭衝我招手：“葉星，過來看啊！這裏的景色好美。”
她此時站得離懸崖極近，我趕緊走過去，將她拉到身後：“小心風大，雨天的石頭很滑的，你不要靠懸崖太近。”
沈暢笑了一聲：“葉星，還是你對我好。”
我淡淡地笑了笑。
站在懸崖邊，俯視著底下巨大的灰白色岩石，我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
一年前，曾經有一個女孩就站在這懸崖邊，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葉星，你是我今生最好的朋友。”
我淡淡地笑笑，當初，我也曾站在這個位置上，看著另一個女孩站在懸崖邊，白色的裙角飛揚，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她站在那兒，轉頭對我笑，眉眼彎彎地叫我的名字。
蘇星索曾經的確是把我看做好朋友的吧？可是，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後來那個樣子呢？
我回想起來，出事那天，風也很大，天氣也是這樣的陰沉，似乎帶著一絲不祥的意味。
懸崖很高，山風用力地吹來，簡直要將人卷走一般。
懸崖底下有一塊凸起的巨大岩石，我往下看時，總感覺那上麵似乎躺著一隻白天鵝。
蘇星索的臉不斷在我眼前閃現，精致、蒼白、美麗至極。
她在不斷地墜落，不斷地墜落，白色衣袂在風中翻飛，就像怒放的絕美的花朵。
可是，那美麗的臉龐最終還是沾染了血汙，天鵝的翅膀被硬生生折斷，美麗的白花就這樣凋零在寒風裏。
不，我不能害怕，不能退卻。今天來，就是為了跟蘇星索做個告別。
蘇星索，我現在已經和葉明軒在一起了，你會瞑目的，對嗎？
如果你在天國有知，是否會為我們祝福？
我張開雙臂，感受著這浩**的山風。
蘇星索，當年你這樣摔下去時，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麽？
我想不明白，也許永遠也想不明白。
當我沉浸在往事中無法自拔時，身後傳來一聲突兀的驚叫：“葉星，小心！”
然後，有一股外力突然猛地從背後襲來，我站立不穩，一個趔趄跌下懸崖。
“啊……”
雙手在空中亂舞，慌亂中，我幸運地攀住了懸崖邊一處尖尖的凸起。那裏有一個地方可以借力，使我暫時不至於墜落下去。
雙腳懸空，我現在僅靠左手的力量支撐，而視線又被頭頂上方凸起的岩石擋住了，完全看不到懸崖上的狀況。
我不由得大聲尖叫起來：“救命，救命。沈暢，救救我。”
很快，頭頂上方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一隻手伸過來，用力地握住了我的左手。
我心中燃起一線生機，抬起頭，看到的卻是蘇雅然。
她正俯趴在岩石邊，幾乎半個身子探出懸崖外，正用力地抓住我的左手。
呼嘯的山風從她的身邊凶猛地刮過，她的臉色蒼白，眼神卻是那樣堅定。
蘇雅然……
她居然會來救我？
我有些難以置信。
蘇雅然卻立刻衝我吼道：“你不想死的話，就快點兒把另一隻手也給我。”
沒時間再遲疑，我立刻伸出了右手。蘇雅然雙手拖住我，拚命往上拉，可第一次沒能成功。她畢竟人小力弱，而我已經雙腳懸空，現在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氣。
“該死的，我拉不住你。沈暢，沈暢你快點兒過來幫忙呀！”蘇雅然大聲呼喊著，可懸崖上一直沒人過來。
我看不見此時懸崖上的情形，大概沈暢此刻並不在懸崖邊吧。可是，剛才我掉下去的時候，她明明還在，此時又去了哪裏呢？
蘇雅然的手在漸漸放鬆。
我往下滑了一公分，懸崖邊的碎石混著泥土簌簌而落。
蘇雅然的身體跟著我下滑。此時，她離我極近，可以很容易看清她的表情。她的臉憋得通紅，眼睛裏閃爍著慌亂卻又堅定的光芒。
她已經不恨我了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突然覺得一切都圓滿了。
此時，蘇雅然已明顯拉不住我，要不是她拚盡全力，我此刻肯定已經掉下去了。
可是，再繼續這樣堅持下去，最終的結果隻會是兩人一起死。
我對她搖頭：“蘇雅然，鬆手吧！你拉不住我的。”
我又往下滑落了一公分。
我苦笑著：“沒用的，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掉下去。你快點兒鬆手，否則你也會沒命的。”
蘇雅然終於說話了：“你休想死，葉星。我是絕不會放手的！”她的語氣如此堅定，仿佛寧肯陪著我一起死，也不願獨自一人偷生。
我很驚訝，她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殺了我，為她姐姐報仇的嗎？
我愕然地問：“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肯放手？”
蘇雅然死死地盯著我：“以前我掉到陷阱裏的時候，是你拉住了我。當時你寧肯跟我一起掉下去，也沒有放手，你當時為什麽不放手？”
我想起來了。
那還是我們上初中時候的事。
初一那年暑假，葉明軒帶我一起外出寫生，蘇雅然那家夥死皮賴臉非要跟我們一起去。
我們來到了鄉下，那裏有一座大山，風景十分秀麗，而且有好多蘑菇可以采。
蘇雅然一直在省城長大，從沒去過鄉下，很快就對山上盛開的野花和藏在枯葉下的蘑菇著了迷。她簡直像著了魔一般，拎了個籃子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葉明軒忘了帶畫筆，回去取，我則一個人抱著畫冊坐在樹下寫生。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呼救聲，跑過去一看，原來是蘇雅然那家夥不小心掉進了當地獵人製作的捕獸陷阱裏。那是專門用來捕捉野豬和麂子的陷阱，有好幾米深，下麵黑黢黢的，也不知還設了什麽機關。當時蘇雅然還沒有完全跌下去，正死命地抓著陷阱邊的一把灌木，小臉嚇得慘白。
我跑去拉她，可惜我人小力微，根本沒辦法把她弄上來。到後來，我堅持不住了，跟著她一起跌進了陷阱。我扭傷了腳，蘇雅然卻萬幸地沒有受傷，最後，還是葉明軒找人把我們救上去的。
“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肯放手？”蘇雅然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我苦笑一聲。如果當時你不是哭得跟猴子一樣，我又怎麽會死命不放手？對於這個愛哭鬼，我除了跟她一起掉進陷阱之外，還能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可是，這一次跟上次不同。這次，如果她執意不放手，我們倆都會掉下去，後果可不僅僅是扭到腳那麽輕鬆。
我的手一陣陣發麻，而蘇雅然也明顯堅持不住了，她的臉色由通紅轉成蒼白。
夠了，這就夠了。我知道她已經原諒我，或者，她根本就沒有真正地恨過我。雖然她一直以來口口聲聲說要殺我，可到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我說道：“放手吧，蘇雅然。你別忘了，你姐姐就是死在這裏。”
蘇雅然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然而，她卻更加用力地拉住了我的手：“正因為姐姐死了，我才不會放手。這世上，除了姐姐，再沒有人像你那樣對我不求回報地好過。”
“葉星，是我的錯，我都知道了，我什麽都知道了，我希望你能活著，讓我補償你。”蘇雅然哭著說道，“再堅持一下，葉星，我一定能把你拉上來的。”
我鼻子一酸，用力地點了點頭。
而這時，懸崖邊終於又響起了腳步聲，是沈暢過來了。她幫了蘇雅然一把，終於，我被成功拉了上來。
沈暢一直把我拖到離懸崖很遠的地方才放下我，我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蘇雅然也跌坐在懸崖邊，看著我傻笑。
我激動萬分，爬起來想要過去擁抱她，可這時，忽然有一陣更猛烈的山風吹來。蘇雅然此時正位於懸崖的最外側，她一個踉蹌，竟然被吹得摔了下去。
不要！
我猛地撲過去，可是我離她太遠，已經來不及了。
反而是沈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沈暢，千萬不要鬆手，我來幫你。”
我大叫一聲，衝過去，可沈暢突然鬆開了手。
09
我眼睜睜地看著蘇雅然掉了下去。
她仰麵朝上，黑發在風中狂亂翻飛，雪白的裙子被風吹起，就好像一朵凋零了的白色花朵。
我趴在懸崖邊，半個身子探出懸崖外，手空空地向下伸著，卻已經抓不住任何人。
蘇雅然跌在了懸崖正下方那塊凸起的大岩石上，我似乎聽到了“砰”的一聲，然後，鮮血濺起，浸透白衣，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離我很遙遠，又似乎近在眼前。
這一切太恐怖了，就像一個被詛咒的輪回。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周身一陣陣發冷。
蘇雅然死了，她墜崖死了。
我抱住頭，跌坐在懸崖邊，胃一陣陣地翻湧，好想吐，世界一片混亂。
為什麽會這樣？剛才她明明還待在我的身邊。
“葉星，冷靜點兒，你冷靜點兒。”突然有人抱住了我，按住我抽搐的四肢，“不要再往懸崖那邊靠，太危險。蘇雅然已經死了，她沒救了。”
“不要！”我大聲尖叫起來，拚命掙紮。
我現在特想跳下去，陪蘇雅然一起死。她剛剛說過，她拉住我的手永遠不會放，可我為什麽就沒能快一點兒衝過去，我為什麽就不能用力拉住她？
“蘇雅然……”
我用力掙紮，那人卻給了我重重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我的臉頰一陣劇痛，終於清醒過來。
蘇雅然已經掉下去了，她真的摔死了。
我跳起來，一把揪住沈暢的衣襟：“你為什麽要鬆手，你為什麽不抓緊她？”
沈暢別過臉去，幽幽地說：“剛才是她滑落太快，我根本來不及救她……”
我憤怒地看著她：“沈暢，你在說謊。”
沈暢終於低下頭。
她雙手握拳，沒再辯駁。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自己。
天空又下起雨來，四周風聲呼嘯而過，我的臉上一片冰涼。我一字一字地緩緩問她：“沈暢，你為什麽要鬆手？”
沈暢一直沉默著，任憑雨水落在臉上。最後，她終於回答我：“沒錯，我是沒有盡全力拉住她。我討厭蘇雅然，恨不得她去死。隻有她死了，莫野才會永遠屬於我。”
我感覺一股寒氣從骨子裏散發出來，它將我的血液冰凍，凍成了如水泥一樣的硬塊。
沈暢的想法，與一年前我的想法是多麽的相似。我曾經也那麽恨蘇星索，恨不得她在我麵前死去。可是，當沈暢真的這麽做時，我卻覺得如此血腥，如此殘忍。
我喃喃道：“沈暢，你怎麽可以這樣殘忍？”
沈暢嘴角掛著一絲淒涼：“殘忍？是，我是很殘忍。有時候為了自己的幸福，必須殘忍。”
她抬眼看著我，聲音飄忽：“葉星，你是不是很恨我？去報警吧，讓警察來抓我吧！反正莫野已經不想要我了，我活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沈暢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到最後，她竟然斜斜地往地麵倒下去。
我愣了一下，連忙衝過去扶住她，沈暢臉色蒼白，體溫有些高，似乎身體不太正常。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醒過來。
我握著她的手，問：“沈暢，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沈暢虛弱地看著我，最後，像是認命似的吐出幾個字：“葉星，我懷孕了……”
“什麽？”我非常震驚，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她，“那這孩子是……莫野的嗎？”
“是的。”沈暢無力地垂下了眼簾，“所以蘇雅然必須死。隻有她死了，莫野才會徹底回到我的身邊……”
“那你為什麽要對我……”
我喃喃地看著她，開始我分明感覺到有人推了我一把，除了她，這兒當時沒有第二個人。
“葉星，我對不起你。可我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葉星，請你幫幫我。”
雨越下越大，山風在呼嘯，好像有人在哭泣。
我在懸崖頂抱著沈暢，心好亂，好痛，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暢摸著自己的肚子，眼中有一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和期盼：“我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葉星，請你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