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五年前,何夕死的那天,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我的視線一瞬間全部變成了灰色,看什麽都是陌生的,都是那麽格格不入。

我甚至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應該屬於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有何夕,然後我就想到了死亡。

當然,最後我也沒有真的去死,我隻是心死了。

當何夕出現在我生命裏的時候,我知道他很重要,重要得我可以用一生去追隨,去守護,去等候;當他離開之後,我才明白,他對我而言,早已超越了生命。

失去了他,我再也不可能幸福,再也不可能去愛。

所以,在接下來長達五年的時光裏,我的心一直是冰冷的,是黑暗的,是如死水一般寧靜的。

直到在北戴河遇見背影像極了何夕的林子崢,我的人生才開始出現第二道曙光。

是的,一如初見時的模樣,他總是讓我想起何夕,因為他的背影像極了何夕,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何夕。

我曾經以為除了何夕,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

可是現在,一如當初不顧一切地愛上何夕,現在的我,也不顧一切地想要和林子崢在一起,永遠地在一起。

我想要把全部的自己交給他。為了他,我可以扛起整個世界,我可以無所不能。

很多人說。喜歡一個人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是,我想說,早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已經一點一滴地融入了我的生命裏。

他的存在是空氣,是白雲,是林間的一抹清風,那麽自然,那麽恰到好處,那麽讓人心曠神怡。

看著眼前忙前忙後幫我烤著各種好吃的食物的那個人,我的心裏前所未有地溫暖起來。

回想著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我不禁生出來一大段感慨。

感慨完就差不多到了燒烤派對結束的時間。

跟林子崢那一群熱情和善的親人們告別後,他開車送我回家。

到家的時候已是天黑,他送我到家門口。

直到我開門進去,站在門口回頭看他,他的臉上還是那麽安靜,沉穩,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是,他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份溫存。

“進去吧,晚安。”他說。

我扶著門,輕輕應一聲:“嗯,晚安。”然後關上了門,屏息凝視地聽著外麵,直到聽見他下樓的聲音,我才急忙跑到窗戶前拉開窗簾。

雖然從上麵看根本就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是看到他從樓內走出來,上車離開,我的心裏滿滿地充滿希望。

喜歡上一個人大約就是這樣的感覺,就算下一秒世界崩塌,也不會覺得害怕,因為他在那裏。

樓下,他停下來,抬頭看過來,朝我所在的窗口揮了揮手,然後才上車離開。

我輕快地蹦回到沙發上,給唐曉言打電話,告訴她我跟林子崢在一起了。

得知我和林子崢在一起了,唐曉言興奮得叫了起來。

“你真的跟林子崢在一起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在一起的!林子崢昨天來找我了,問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我看得出來,他非常在乎你!哈哈哈,我果然沒有猜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唐曉言在電話裏哈哈大笑起來。

我撇嘴,說:“你還說呢!把我那點小秘密全部告訴他了,而且你都沒跟我講。”

唐曉言高興地說:“他說今天會去找你,所以我這不是在等結果嘛!了了,說真的,我是真心為你高興啊!我馬上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藍圖。不過,要是白靜苒知道你跟林子崢在一起了,她會不會氣得跳起來啊?哼,還算老天有眼,當年何夕選擇的是你,現在林子崢選擇的也是你,現實實在是太讓人揚眉吐氣了。哈哈,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搶別人的男朋友?”

是啊,白靜苒!

我跟林子崢在一起了,要怎麽跟白靜苒解釋?

“這件事我沒打算跟她說,也不知道怎麽跟她說。”我覺得很尷尬,因為白靜苒也喜歡林子崢。

唐曉言心直口快地說:“有什麽不好說的?你不好說我去說,你跟林子崢在一起的事,她早晚會知道的。再說了,她也沒你想的那麽脆弱。當初何夕選擇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她還不是跟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睡睡。我跟你講,白靜苒這人最愛的永遠是她自己,她對林子崢不見得有多情深!”

我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這事順其自然吧。”

我不想刻意地去做什麽了。

唐曉言嘟囔著答應下來,然後想到了什麽,說:“對了,這個禮拜天出來陪我去見見那個孫岩吧!上次我們去白馬公司樓下找他的事情他都知道了,還告訴了我老爸。我爸氣得半死,他在我老爸跟前一個勁兒地裝大尾巴狼,說不介意。結果我老爸就覺得這小夥子挺好的,非得讓我跟他在一起。我約了他,這個禮拜天,敵死我亡就看這一仗了。”

相親對唐曉言來說可真像是打仗,對於她不喜歡的人,連敷衍都懶得去做。

她這種人就是性格太過耿直,可是也就是這種性格,才是最初的唐曉言。

我有些感慨,這麽多年了,大家都在改變,可是隻有唐曉言,她始終如一,這樣真好。

“好啊,禮拜天我陪你去。”我一口答應下來。

【2】

跟唐曉言聊了一會兒,我就去睡覺了。

我不知道唐曉言這個大嘴巴居然在一夜之間把我跟林子崢在一起的事情掛在了QQ說說裏,甚至連大學群公告裏都貼了出來。

她隻怕是恨不得上電視打個廣告,告訴全世界,蘇了了和林子崢在一起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當我打開手機的時候,就收到了三十多條短信,全是同學、朋友問我怎麽泡到金龜婿的。

我站在衛生間,一邊刷牙一邊看大家的短信。

其中一條是馬小婉的,開口就是“老板娘”,我窘得一口牙膏沫差點兒給吞了下去。

等我洗漱完畢,打開電腦時,收到了白靜苒的留言,她想跟我喝杯咖啡。

我看著電腦,回複她,問什麽時候。

她飛快地回過來,說:“就現在吧。”

我跟白靜苒約好了地方,去的路上我惴惴不安,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

這種事情,說起來還是會感到尷尬的。

我想了很多種可能,也許她會對我破口大罵,也許她會對我冷嘲熱諷,甚至有可能我們再也做不了朋友了。但是,我不能逃避。我們之間不管是什麽結局,總是要麵對的。

來到約定的咖啡店,我不安地坐在窗邊等白靜苒。

不一會兒,她就開車過來了。令我奇怪的是,她居然這麽快又換了一台車,這次不是奔馳寶馬,而是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

她的車一停在咖啡店門口,立刻就吸引了路邊無數人的注意。

我看著她拿著包包從車上走下來,走進咖啡店裏麵來找我。

我朝她招了招手,她一下就看到了我,徑直走了過來,坐在我對麵。

“怎麽沒有點喝的?你喝什麽?我請客。”白靜苒笑著,自然地招手叫來服務員,服務員走到她跟前來,她看著我說,“兩杯拿鐵吧,我知道你喜歡拿鐵。”

服務員記下轉身離開,白靜苒笑著望著我,說:“我看到唐曉言的說說了,你跟林子崢在一起了?”

我低頭應一聲:“嗯。”

她笑著抬手,把耳邊的垂發往後撩去,說:“也好,不管怎麽樣,跟他在一起的人是你。他那麽好的人,有他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其實,輸給你的話,我也比較能接受,畢竟那個人是你。”

我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尷尬,太詭異了。

她往椅子後倒去,說:“了了,你有沒有覺得命運其實很不公?高中的時候,他把何夕給了你;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他又把林子崢給了你。為什麽最好的東西總是屬於別人的?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差的,可是為什麽幸福總是屬於別人的?”

我還是沉默著,這種情況下,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似乎不管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白靜苒繼續說道:“唐曉言有一個有錢的老爸,藍圖有你們這群好姐妹,你有一個最好的林子崢,而我呢?什麽也沒有。從小到大,別人都是父母送進學校的,而我呢?連學費都是自己掙的。我有爸媽,可是有跟沒有有什麽區別?從我懂事開始,他們就一直在吵架,吵了那麽多年才忍無可忍,決定分開。可是分開就分開,哪知道別人家的孩子都是如珠如寶,隻有我,是累贅,是垃圾,被丟在那裏,誰也不願意帶我走。直到我遇見何夕,才感受到這世上僅有的一絲溫暖,可是最後,那個溫暖是屬於你的。現在我又遇見了林子崢,我想要真正地去愛,渴望重新擁抱幸福,可是他還是屬於你的。了了,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不公平?”

我們四個中間,長得最漂亮的是白靜苒,可是活得最坎坷的也是白靜苒。

可是,這個世上不是誰都過得稱心如意的。

藍圖受盡屈辱,就算被人抄襲,被人踐踏,也始終是頑強地站著,不被打倒,不被打敗。

唐曉言一直在吃藥,一直在做抗抑鬱的治療,一直因為媽媽的自殺而耿耿於懷,一直與她唯一的親人做著最頑強的鬥爭,可是她始終活得開朗自在,灑脫不羈。

而我,我曾失去了摯愛,灰暗的日子一過就是五年。

我們這群人,沒有一個是過得一帆風順的,可是沒有哪一個是願意屈服的。

我們都是掙紮著,拚搏著,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向往美好,始終相信前路坦**。

“生活就像一麵鏡子,一麵是黑暗,一麵是澄亮,誰都喜歡美好光明的事物,可是如果沒有那一麵的黑暗,又怎麽看得到另一麵的希望?人不應該沉浸在黑暗中,應該給自己一些希望,一些寬恕。不管怎樣,你還有我、唐曉言、藍圖這群好姐妹,不管是高中還是現在,我們始終在一起,未曾放棄彼此,我們是互相最好的朋友。”我堅定地說道。

白靜苒眼神奇怪地看著我,嘴角往上揚了揚,想要擠出一抹笑來,可是擠了半天,終是失敗了。

她說:“蘇了了,你是在可憐我嗎?”

我皺眉,說:“沒有。”

白靜苒陡然變了臉色,厲聲凶狠地說:“那就不要擺出一副聖母的姿態,不要跟我大談什麽希望的狗屁道理。你不是我,你沒有經曆過黑暗,根本就無法體會我的心酸。”

我抿緊了嘴,皺緊了眉頭,再次陷入沉默中。

她憤怒地瞪著我,胸脯急劇地起伏著。

咖啡店內放著一首抒情的英文歌,我不知道那首歌叫什麽,可是此時此刻,那首歌在我聽來卻是如此悲傷。

“我不想跟你吵架,白靜苒。”我沉聲說道。

白靜苒臉色慢慢恢複平靜,倒在椅子上。

這時,服務員端著咖啡過來,放在我們麵前,然後轉身退下。

咖啡店裏人不多,玻璃門外人來人往,白靜苒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

她痛苦地扶住額頭,聲音哽咽地說:“蘇了了,我很妒忌你,真的,真他媽妒忌。”說著,她的眼淚掉下來,“從小到大,追我的人很多很多,多得我自己都數不過來。他們個個都很好,隨便挑一個出來,都可以成為我的未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男孩子在別人眼裏是那樣優秀,我卻一個都不喜歡。我明知道何夕是你的,你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我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喜歡上了他。我不該跟你爭的,可是我就是無法控製,我是真的喜歡他啊!隻是,做了那麽多努力,他喜歡的也隻有你。為什麽?我到底哪裏不如你?為什麽?”白靜苒崩潰地捂住臉,痛苦地哭出聲來。

“我好不甘心!如果當年輸給你是因為你和何夕認識了那麽多年,所以我無法替代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那麽,為什麽現在我學識比你高,長得比你漂亮,林子崢選擇的也還是你?你總是那麽蠢,那麽笨,遇到喜歡的人也總是退縮,不會自己爭取,他們為什麽還是喜歡你?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所喜歡的人,不管我怎麽努力,怎麽爭取,最後選擇的都是你?”她痛苦地哭著,這樣問我。

“白靜苒……”我難過地望著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好像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咖啡店裏,我任由她趴在桌子上埋頭哭著。

生活有太多的不公平壓在她身上,她比誰都渴望溫暖。

當年,何夕在KTV包間遞過去的一張紙巾讓她誤以為自己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溫暖,哪知道那溫暖並不屬於她。然而現在,她跟我一樣,又遇到了酷似何夕的林子崢,於是又一發不可收拾地喜歡上了林子崢。可是,他依舊不屬於她。

她明明那樣好看,明明那樣聰明,明明會使很多手段讓其他男人臣服於她,卻始終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心裏難受得厲害,於是,起身走到她身邊,抱住她,難過地說:“對不起,白靜苒。”

感情的世界裏,傷害在所難免。

【3】

後來,她終於不再哭了,紅著眼睛擦著鼻涕,平靜地望著我,甕聲甕氣地說:“了了,帶我去吹吹風吧。”

“嗯。”我應一聲,帶著她出門。

我開著白靜苒的車,帶著她在城市裏穿梭,最後來到海邊,坐在岩石上,眺望著海平線。她安靜地蜷縮在我身旁,枕著我的膝蓋怔怔出神。

過了很久,她才突然開口,說:“了了,對不起。”

我輕輕應了一聲,說:“沒關係。”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臉上有一種釋然的表情。

她說:“其實這樣挺好的,了了,希望你比我幸福。”

我沉默著垂眸看她,她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我的懷裏,就像睡熟的孩子。白皙的臉上黏著頭發,迎麵海風吹來,吹得我的頭發絞絞地亂舞。

我的視線裏,發絲飛揚,她的臉在我眼前恍惚間變成了高中模樣。

那時候,她爸媽剛離婚,她絕望得像個遍體鱗傷的野獸,那樣彷徨,那樣無助。

我跟唐曉言陪著她哭,陪著她笑。

那時候她說:“了了,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丟下我,我們永遠是朋友,好嗎?”

我又想起當初她說的這些話,頓時感到心疼不已,俯身抱住了她,貼在她冰冷的臉頰上,低聲說:“我們永遠是朋友。”

然後,我感到手背上有什麽東西滴落,溫熱的,很快在風中變得冰冷。

我抬眸看去,她安靜的臉上眼淚緩緩滑落。

那天之後,一切回到原點。不,應該說一切重新開始。

禮拜天的時候,唐曉言開車過來接我去見孫岩。

得知我跟白靜苒見了麵後,她有些緊張,開著車扭頭問我:“怎麽樣?你們是不是打起來了?”

我“撲哧”一聲笑起來,說:“怎麽可能?你以為是你啊,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唐曉言見狀笑起來,說:“看樣子談得挺好的啊!我就說嘛,這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不管白靜苒有多喜歡林子崢,她最喜歡的始終是她自己。這麽多年的朋友,我比誰都了解她,她是絕對不會因為別人而為難自己的。”

聞言我扭頭看窗外,突然想起白靜苒的話來,不由得出神。白靜苒說,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她明明父母雙全,可是從未感受過父母的疼愛。她明明有很多追求者,可是從沒感到幸福過。她明明可以擁有全世界,可是每次都無法擁有自己喜歡的人。

唐曉言說白靜苒最愛的是她自己,可是,為什麽她會這樣?

“因為她感覺從未有人真正愛過她,珍惜過她,所以她比誰都心疼自己。”我喃喃地說著。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比誰都明白,她必須為自己活著,否則這個世上就真的沒有人愛她惜她了。

也許,在白靜苒的世界裏,麵對著孤零零的自己,她也會覺得自己可憐吧!

除了自己,誰也無法擁抱她。

這樣想著,我感到一陣難過,沉沉地閉上眼睛。

耳邊,唐曉言不解地問我:“什麽?”

唐曉言不理解白靜苒,因為她太過耿直。在唐曉言的世界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錯了就是錯了。她覺得白靜苒做錯了,可是她從沒想過白靜苒為什麽會變成那樣的人。

說到底,是誰造就了白靜苒那樣的悲劇性格?

是她的父母?

是她悲慘的童年?

還是她自己?又或者是這個社會?

可是我始終相信,幹枯的種子會發芽,冰封的河流會解凍,荒蕪的世界裏總會長出希望的枝丫。

願她的世界,溫暖如初。

【4】

車窗外是奔流不息的車輛,那些車輛裏載著形形色色的人,每一天都在這座城市裏追逐著希望和未來。

我們的生命也如這些車輛一樣,總是在向前奔跑著,前仆後繼地、誠惶誠恐地向著前方奔跑。也許會跌倒,也許會受傷,可是最後總是會到達希冀的目的地。

當車窗外不停奔跑的車子漸漸變成一輛輛整齊排列、安靜停放的車子時,我才從思緒中回神,發現唐曉言已經把車子開進了停車場。

唐曉言和孫岩約在了後海的一家餐廳裏。

下了車,去往餐廳的路上,唐曉言問我有什麽辦法能讓這個男人知難而退。

我不解地問:“唐曉言,你幹嗎總是排斥他啊?既然是你老爸安排的,我覺得人家肯定差不到哪裏去,不如試著接觸接觸,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呢。”

唐曉言瞪大眼睛說:“你覺得相親能相出真愛來嗎?而且你沒看見嗎?那家夥根本就不像我爸說的那麽好,他很狡猾,一邊把我去試探他的事情告訴我爸,還一邊答應跟我見麵。他根本就是隻狡猾的狐狸,我現在甚至在懷疑他之所以會告訴我爸那件事,就是為了博得我爸的好感。你看,現在我爸非得要我嫁給他,這一定是他使的計。”

我奇怪地盯著她,懷疑地問道:“唐曉言,你該不是喜歡女人吧?”

我突然想起來,從我認識唐曉言到現在,從沒聽說過她喜歡誰。現在也是二十多歲的姑娘了,連個暗戀的對象也沒有,難道真的沒問題嗎?

唐曉言白了我一眼,說:“你腦子有毛病吧?我不談戀愛不能證明什麽好吧!也不是我腦子有問題,而是那家夥根本就不是我的菜。有的人一輩子會談很多次戀愛,可是有的人一輩子隻談一場,那是命中注定的唯一一次,是真愛。”

聞言,我像看怪物一樣地瞪她,說:“唐曉言,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一輩子隻談一場戀愛?怎麽可能?這種事情就跟中彩票一樣,稀少得都成傳說了好嗎?”

唐曉言橫我一眼,說:“蘇了了,拜托你這個找到真愛的人不要給我潑冷水好嗎?你自己都能夠找到,我怎麽可能找不到?”

“可是一生隻談一次,我好歹是兩次啊。”我糾結在一生隻談一場戀愛這個觀點上。

唐曉言問:“一次和兩次有區別嗎?”說著,她突然停下來,抬頭望著前麵。

我跟在她身後,沒想到她突然會停下來,一頭撞在她身上,問:“怎麽了?”

她說:“到了,就是這裏。”

她說這話的時候,那神情,那姿勢,大義凜然得就像慷慨就義的勇士。

不就是相個親嗎?弄得這麽嚴肅。

我跟在她身後走進去,突然手機響起來,是林子崢。

他問:“你在後海做什麽?”

呃?他怎麽知道我在後海?

我握著手機環顧左右,眼前人頭攢動,哪裏有他的身影?

我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後海?我陪唐曉言來相親,剛剛到餐廳門口,你在哪裏?你也在後海嗎?”

電話那頭他輕笑一聲,問:“明天有時間嗎?”

他在無視我的話嗎?

喂,我剛剛有問你在哪裏,請正麵回答我。

我撇嘴,餐廳內唐曉言正揮手叫我,我握著手機一邊跟他通話一邊朝唐曉言走去,問:“幹嗎?我最近都很忙,如果你想要約我的話就必須得提前預約哦。”

他說:“哦?忙著做什麽?徐誌剛又刁難你了?”

“才沒有,我師父可是個胸襟博大的人,才不會因為你而刁難我呢。”我是故意和他頂嘴的,其實徐誌剛幫我把稿子交上去了,那邊已經送去過審了,這段時間我都閑得很,等通知結果下來。

“老實跟你說了吧,林先生,雖然我最近的確是很閑,但是如果你想要約我呢,就必須拿出點兒誠意來,追女孩子,你可得拿出點兒心思來。”我說。

林子崢沉沉地笑著,沒有說話,我跟在唐曉言身後往餐廳內走去,專心地跟他打著電話。

突然,聽見唐曉言一聲驚叫,停了下來:“林子崢?”

【5】

什麽?

我不解地抬頭看去,隻見餐廳的不遠處,林子崢聽著電話,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見我看過去,他低沉慵懶的聲音裏透著漫不經心的性感,說:“你的建議我收到了,蘇小姐,賞個臉一起吃頓飯吧。”

他說著,坐在他對麵的孫岩抬頭。

見到我們,他立刻起身,微笑著點頭。

我尷尬地收起手機,瞪林子崢一眼,拉著已經呆掉的唐曉言走過去。

唐曉言整個人都呆了,跟做夢一樣瞪著眼前的人,說:“孫岩?林子崢?他們怎麽會在一起?”

誰知道他們怎麽會在一起的。

難怪剛剛林子崢問我怎麽會在後海了,原來他在餐廳內一早就看見了我。

我拉著唐曉言走過去,孫岩起身為我們拉開座椅。四個人入座,孫岩微笑著給我們介紹林子崢,我跟唐曉言瞪著林子崢,都搞不懂林子崢怎麽會跟孫岩在一起的。

介紹完,孫岩微笑著看唐曉言,問:“想吃什麽?”

麵對孫岩,唐曉言就像穿著鎧甲的戰士,渾身殺氣騰騰,不給人半點兒回旋的餘地。

她傲慢地揚起下巴,說:“來的路上我已經吃飽了。再說,我覺得我們之間的交流絕對不會需要一頓飯的時間,所以還是看看要喝些什麽。大家把話說明了,就各奔東西。”

我開始感到擔憂,像唐曉言這般的性子,她這輩子真的可能找到真愛嗎?

孫岩笑了笑,神色不變,拿起菜單遞給我,說:“我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你來點吧,喜歡什麽隨便點。”

不得不佩服孫岩的素養,這種時候他都能這麽風度翩翩。

唐曉言瞪著我,無聲無息地用眼神警告我最好不要點菜,速戰速決。我懶得管她,因為我的確是餓了,拿著菜單隨便點了幾個菜後便把菜單重新遞給孫岩,說:“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吧。”說著我扭頭問林子崢,“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說今天公司有事嗎?”

林子崢笑看著我,說:“剛剛辦完。”

孫岩詫異地看我跟林子崢,問:“你們認識?”

唐曉言說:“當然認識了,他們是兩口子。”

聞言,我的臉頰立即漲得通紅,瞪她一眼說:“不要胡說八道。”

唐曉言笑嘻嘻地說:“哎呀,別害羞啦,你們倆結婚還不是遲早的事。”

桌子下,我又羞又急,一腳踹過去,結果唐曉言跟沒事人一樣依舊笑嘻嘻地望著我。

倒是孫岩,眉頭明顯地皺了一下,很快地又恢複自然,抬頭對我笑著說:“原來如此,這樣更好,大家都不用感到尷尬了,都是認識的人。”

林子崢笑著說:“你跟我說今天要見一個人,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唐曉言。真巧,大家都認識,你們倆也算是挺有緣分的。”

唐曉言不喜歡孫岩,準確地說是排斥孫岩,所以當林子崢說她跟孫岩有緣分時她急了,連忙爭辯道:“隻是碰巧大家都認識而已,我還認識劉德華呢,可你不能說我跟劉德華就有緣分啊。”

林子崢淡定地微笑著,冷靜地看唐曉言。

看著他那張不動聲色的臉,我好想湊過去問問他在想什麽。我總是搞不懂他在想什麽,可是我知道,每次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就一定是在想事情。

孫岩始終淡然地微笑著,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

單點好了,開場白說完了,四個人麵對麵坐著,頓時誰都沒有講話。

我為了打破這稍顯尷尬的氣氛,於是笑著對林子崢說道:“原來你跟孫岩認識啊!早知道你也會來的話,來的路上我就不用那麽擔心了!”

孫岩抬眸看我,禮貌地微笑道:“我跟林總公司有業務往來,一來二去大家就成了朋友。本來我們約好了今天談合作的事情,但是唐小姐打電話過來,說今天無論如何要見一麵,我就隻好安排在一起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嗬嗬,我當然不介意啦,這樣人多,氣氛更好嘛!”我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是還是奇怪地扭頭去看林子崢,就《緋聞先生》那破雜誌,也能跟白馬公司扯得上關係?

林子崢輕笑一聲,看出了我眼裏的疑惑,輕聲說:“待會兒我送你回去,有件事要跟你說。”

“嗯。”我應一聲,關於林子崢,我確實還有太多的不了解,隻能等他慢慢告訴我了。

再看看唐曉言,她生來就沒什麽耐性,在這種場合下,更顯得有些煩躁。

她豁出去地對孫岩說道:“我說今天一定要見麵的意思就是,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大家坐在一起,打開天窗說亮話。孫岩,實話告訴你吧,不管我爸有多喜歡你,我是一點兒都不喜歡你的。我壓根就不想跟你相親,不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爸那邊,希望你不要再枉費工夫了。”

話一出口,我便瞪大了眼睛看著唐曉言。她還真說得出,而且還說得這樣直白,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

這家夥還真是一根筋啊!因為是老爸安排的,就絕對不能要!

我有些不安地望著孫岩,唯恐他因此生氣,拂袖而去。

可是,他神色沒有任何改變,淡然地說道;“我知道,我也是。”

“呃?”這下輪到我跟唐曉言愣住了。

我們一直覺得這場相親是孫岩強行奪來的,可是孫岩說他也是?他也不想來相親?

孫岩微笑著看唐曉言,說:“那天在公司樓下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父親把你的照片給我看過,所以我認出了你。我大概猜到了你的意思,所以我去找了你父親,希望他能夠理解,取消這次相親。但你父親很堅持,說了很多你的好話,讓我怎麽也要跟你見一麵再說。”

什麽情況?這簡直就是峰回路轉大逆襲啊!

我端起水杯喝水,靜觀其變,心裏不由得開始暗暗佩服孫岩。這人不僅耐得住性子,脾氣好,而且也很聰明。如果能和唐曉言湊成一對,應該是很般配的,看來唐曉言的父親是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女兒應該找個什麽樣子的男朋友。

唐曉言這次算是遇上了對手。

聽到這樣的話,唐曉言又羞又惱,仿佛是她自作多情一樣,這場相親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既然不喜歡,為什麽還要來?”唐曉言質問道。

孫岩平靜地看著她,說:“因為你父親於我有恩,我不能駁了他的麵子。而且我也一直很仰慕你的父親,他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都說虎父無犬女,所以我也很想看看唐先生的千金是什麽樣的,可惜。”

他的話令唐曉言脖子都紅了,她瞪大眼睛,問:“什麽可惜?可惜什麽?”

孫岩眉頭微微皺起,抿著唇看著她不說話。

這時,服務員端著菜上來。

孫岩道:“大家都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吧。”

“不要岔開話題,你話還沒說完,可惜什麽?”唐曉言不依不饒地問。

孫岩看著她,眼中多了幾分嚴肅。

他說:“可惜唐小姐實在是穩重不足,莽撞有加。說好聽一些,你是天真;說難聽一些,你是缺根筋。看來唐先生把你養得太嬌氣了,在他眼裏你的那些優點,但以一個成人的身份來衡量,就變成了缺點。聽說唐先生打算不久後就把公司交給你,希望日後你不要令他失望。”

孫岩的話令唐曉言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她咬著牙,死死地盯著他,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孫岩說得的確很難聽,卻是大實話。

這五年來,我們之間,唯一沒有改變的人就是唐曉言,她永遠活得像個孩子。

其實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可是作為一個成人,一個即將接管家業集團的人,這樣的性格確實是致命的。

飯桌上,我握著水杯,不安地看著唐曉言。我以為她一定會勃然大怒,憤然離開,可是她沒有。她隱忍著盯著孫岩,努力收斂情緒,嘴角冷冷地上揚,哼一聲,不再說話。

整頓飯下來,唐曉言就像獵豹盯住了獵物,而孫岩始終淡然平靜,這點跟林子崢很像。

吃完飯,四個人走出餐廳,我挽著林子崢站在旁邊看孫岩和唐曉言。唐曉言被孫岩那樣數落後,就像賭氣一樣,不再說話。

孫岩於是扭頭問唐曉言:“我送你回去?”

“好。”唐曉言倒也不拒絕,一口應承下來。

孫岩扭頭看我跟林子崢,說:“我送她回去。”

林子崢輕輕應了一聲,孫岩於是帶著唐曉言離開。

人群裏,孫岩走在前麵,唐曉言在後麵慢慢跟著,她的眼神始終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不曾鬆懈一分一秒。孫岩倒也無所謂,走了沒多遠便放慢腳步,刻意地等一下唐曉言,直到她跟上來,他才繼續往前走。

看著這樣的情景,我忍不住對身邊的林子崢說:“其實,我覺得孫岩挺好的。”

他笑一聲,低頭看我,說:“走吧。”

於是,一隻寬大的手掌包住了我的手,我們十指相扣地走入洶湧的人群中。

人來人往的街頭,我又想起與他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那時候,也是這樣多的人,他穿著白色的襯衣遠遠地走過去,隻是一個背影,我便看見了他,然後不顧一切地撲向他。

我突然很感激,感謝那些命運,讓我遇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