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回家的路上,林子崢開車望著前方,我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聽著悠揚的音樂。那音樂很輕,聽得人身心放鬆,我在那樣的音樂聲中昏昏欲睡。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說道:“了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嗯,什麽事?”我依然閉著眼睛懶懶地問道。

林子崢試探性地問:“你知道柏林娛樂公司嗎?”

我想,不管是不是從事編劇這個行業,我都沒有道理不知道這個被譽為業界老大的娛樂公司吧!尤其是說起它的作品,無論男女老少,都肯定耳熟能詳。柏林娛樂公司成就了大批的影視明星,當然也包括新生代的葉琳。

當初葉琳就是因為和柏林娛樂簽約才接了胡飛導演的戲,因此一炮而紅。

可是,這跟林子崢有什麽關係?

我睜開眼睛,不解地望著林子崢:“當然知道啊!所以呢?”

他緩緩說道:“那天你見過我二叔的,他是柏林娛樂的股東之一,而柏林娛樂最大的股東是我父親。我父親去世後,股份就一直在我的名下。但是,那個時候我還在劍橋讀書,所以公司的事情都是二叔在打理。回國後,因為毫無公司管理的經驗,所以我不想過早地接手柏林娛樂,就開了《緋聞先生》這個雜誌社練手。現在,二叔希望我能回公司接班,好讓他早點兒退休,帶著二嬸環遊世界去。”

這一下,我的瞌睡算是完全醒了。我坐直身體,以一副完全驚呆了的表情望著他。

他居然是柏林娛樂的大老板?那個我夢寐以求想進去看一眼都沒有實現的娛樂界龍頭老大公司?腦袋裏一下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扭頭看著已經呆掉的我,輕聲說:“我想征求你的意見。如果我回去接手柏林娛樂,就把《緋聞先生》雜誌社交給你打理,可以嗎?”

“什麽?”這一下,我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徹底淩亂了!

他見狀笑了笑,說:“你不用急著回答我,什麽時候想好了,再告訴我,因為《緋聞先生》不僅是我一個人的,還有馬小婉那些同事。他們為這個公司付出了那麽多,所以我不想結束。你好好想一想再告訴我,我會尊重你的任何決定。”

我沉默地低頭,陷入沉思中,心裏不斷地掙紮著。我的夢想是做一名編劇,雖然這曾經隻是因為我想完成何夕的夢想而給自己找的夢想,但是自從拜徐誌剛為師後,我感覺自己真正地入門了,學到了很多東西,而且樂在其中。

眼看我的第一個作品就要成功簽約了,這種離夢想接近的感覺很好,讓我更想把這條路堅持走下去。

不為何夕,而是為我自己。

林子崢說,他想讓我接管雜誌社,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勝任,但是,我能肯定的是,那並不是我所喜歡的。

回家後,直到林子崢離開,我都還處在心不在焉的狀態。

我一邊思考著林子崢的建議,一邊給藍圖打電話。

她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所以,我想征求她的意見。

聽了我的話後,藍圖尖叫起來:“蘇了了,你真是走了大運了啊!男朋友居然是柏林娛樂的大老板,現在還要送一個雜誌社給你!如果是我,絕對立馬就辭職跟他走!接,為什麽不接!”

可是,我還是想安安靜靜地做我的編劇啊!

我給唐曉言打電話,還沒開口她就破口大罵,罵的都是孫岩。

我笑起來,說:“飯桌上的時候也沒見你發這麽大的火氣,怎麽現在跟個炸藥包似的?”

唐曉言憤怒地說:“因為他說我不成熟,我要是當場鬧了起來,那就真的顯得我不成熟了。他說我不成熟,我就偏要成熟給他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我要他好看。”

“可是,唐曉言,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正好他也不喜歡你,你們倆不是剛好一拍兩散嗎?幹嗎還要和他一般見識,糾纏不休?”我有些不明白地問道。

唐曉言振振有詞地說:“我可以不喜歡他,可是他憑什麽不喜歡我?我就是要向他證明,我比他想象的要優秀得多。”

我笑起來,告訴她,我覺得孫岩挺好的,如果她能跟孫岩在一起,是很不錯的選擇。

唐曉言說我想太多了,她對孫岩頂多是不服氣,絕對不會生出別樣的感情來。

接下來,我告訴唐曉言林子崢的建議,他想要我接管《緋聞先生》。

唐曉言聞言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哈?”然後認真地想了很久,說,“我覺得你的誌向根本就不在那裏,就像孫岩說我接管我老爸的公司一樣,你也應該無法管理好那個雜誌社吧!你自己也會被它束縛的。我覺得,人應該堅持自己的夢想,了了,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了。”

唐曉言的話令我心有所動,因為她所說的,確實就是我心底所想的。

我的誌向從來都不在管理一家公司,我想做的隻是安安靜靜地寫劇本,然後看著他們被拍出來。

末了,唐曉言讓我再仔細地想一想,不要對別人不負責,更不要對自己不負責。

後來的幾天裏,我陷入沉思與掙紮中,沒怎麽出門。藍圖繼續在職場打拚著,也很少有時間出來見麵。白靜苒最近好像天天在學校待著,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好學生。唐曉言便是忙著跟孫岩戰鬥。

她跟孫岩是真的杠上了。她說,她就是不喜歡孫岩一臉瞧不起她的樣子,她要向他證明,她唐曉言是優秀的,無可挑剔的,孫岩不喜歡她是自己有眼無珠。

直到一個星期後,蔣臣約我們聚會,我、藍圖、唐曉言,還有白靜苒才好不容易又聚在了一起。

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無拘無束地聊著,笑著,鬧著。

蔣臣看著我,說,沒想到最後我還是跟林子崢在一起了。他這樣說的時候,眼中透著淡淡的悲傷。

可是,半晌後,他又開口說道:“這樣也挺好的。了了,你終於不再孤單一人,我也可以放心了。希望你能過得很幸福。但是,不管怎麽樣,希望你記住,我們永遠在這裏。”

“謝謝你,蔣臣。”我端起酒杯真誠地笑起來。

感謝上蒼!在我的生命裏,曾經因為失去過摯愛而失去了全世界,但是在我最黑暗最絕望的那段日子裏,我的這群朋友們始終都在我身邊。

我們正說笑著,突然,我發現唐曉言有些心神不寧。她低頭看著手機,仿佛在等誰的消息,臉上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

我扭頭看她,小聲問:“你怎麽了?”

唐曉言回神,抬頭收起手機,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什麽。”

她這樣說著,又不自覺地把手機掏了出來。

我喝一口水,若有所思地看著唐曉言。

吃完飯,大家各自散去,唐曉言送我跟藍圖離開。

回去的路上,唐曉言還是處於心神不寧的狀態,一直恍恍惚惚的,一腳油門差點兒撞在了垃圾桶上,把我和藍圖嚇了一大跳。

藍圖忍無可忍地拉住她,說:“停車,下來。”

停了車,三個人蹲在路邊,唐曉言不知道在想什麽,藍圖抱著胳膊冷靜地看著她,問:“說吧,你到底怎麽了?”

唐曉言一臉糾結,半天後才抬頭看我們,痛苦地說:“要是我跟你們說,我好像喜歡上孫岩了,你們會覺得怎麽樣?”

“孫岩?”藍圖大吃一驚的樣子,呆呆地瞪著唐曉言。

我哈哈笑起來,說:“唐曉言,你也有今天。我早就說過,孫岩其實挺不錯的。以你爸這麽多年的經商經驗,怎麽會看人不準?你要是真的能跟他在一起,也是挺好的。”

唐曉言紅著臉,掙紮地說:“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

我鼓勵道:“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既然喜歡就好好把握,不要錯過了。”

對於愛情,唐曉言從沒有正麵接觸過。我知道,愛情在她心中是很神聖、很理想化的。她想要談一場一輩子不分手的戀愛,想要那種命中注定的真愛。

其實,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戀愛?

在這個生活節奏快得令人喘不過氣的時代,這樣的事情已經是微乎其微了。

可是我依然願意去相信,唐曉言是可以遇到這樣的愛情的,因為她值得。

唐曉言很快地墜入了愛河,她喜歡孫岩,她想跟他在一起。他們開始頻頻地約會,孫岩是個生意人,他算什麽都很精明,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歡唐曉言,可是他已經開始回應唐曉言的喜歡了。

唐曉言變得更加活潑了,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2】

星期六的時候,藍圖準備買房了,帶著我們參觀了她想要的新家,是個溫馨的兩居室。

我們三個參觀著,唐曉言突然高興地拉著我說:“了了,你說,以後我要是跟孫岩結婚了,我們也買個這樣的房子好不好?”

藍圖有些失神,眼神複雜地看著唐曉言。

我說:“就是你們願意,你爸也不會願意啊!以你爸的實力,他會讓你住這麽小的房子嗎?”

藍圖低著頭,突然冷冷地說:“這種房子,是留給我們這些奮鬥了一輩子才能得到的小老百姓的。你們這些人,從生下來上帝就為你們造好了一切,不管別人有多努力,也永遠追不上你們的腳步,這就是現實。”

我跟唐曉言奇怪地看著藍圖,她說這些的時候,透露出一種悲觀和慍怒的味道。

察覺到我們在看她,藍圖抬頭,問:“難道不是嗎?”

我跟唐曉言噎住,更加說不出話來。

藍圖轉身走開,察看房子的其他部分,唐曉言拽著我低聲說:“了了,藍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怎麽感覺她一副心思沉沉、古古怪怪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藍圖怎麽了,可是明顯地能夠感覺到她有心事。

藍圖這個人沉穩,藏得住心事,她不願意告訴別人的話,不管你怎麽問她也不會告訴你。

我猜測道:“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

唐曉言想起什麽來,說:“對了,孫岩不是也在白馬嗎?也算是藍圖的上司了。我回頭跟孫岩說一說,讓他對藍圖多多關照。”

我笑一聲,挽著唐曉言朝藍圖走去。

十一月的時候,天已經很冷了,快到年底了,林子崢已經開始著手柏林娛樂的交接工作了,他去雜誌社的時間更少了。

徐誌剛幫我送審的稿子終於有了結果,稿子是過了,但是價格不高。

徐誌剛安慰我,說:“了了,一步一步來,不要著急。”

其實能夠過稿我已經很開心了,我很慶幸自己遇見了他這樣一位好老師。

拿到第一筆稿費的時候我很開心,歡天喜地地做東請林子崢吃飯。

餐廳裏我眉飛色舞地告訴他,我的稿子過審了,雖然稿費不高,但是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林子崢微笑著,說:“恭喜你,了了。”

我一邊吃著飯,一邊想著如何借機告訴林子崢,我不想接管他的雜誌社,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名編劇,寫我的劇本。可是,看著一直溫和地朝我笑著的他,我有些無法說出口。

畢竟,他那麽忙,我卻不能跟他分擔。

唉,還是等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訴他好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他開著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不安地瞅著他,話在嘴邊,還是怎麽也說不出口,我怕他會對我感到失望。

就在我為難的時候,他突然把車停在路邊,開口說道:“了了,公司的事情,我想交給馬小婉,你覺得怎麽樣?”

“啊?”我愣住,一時沒了反應。

林子崢笑了笑,說:“你不想要,我猜對了嗎?剛剛吃飯的時候,你說起劇本的時候是那麽眉飛色舞,神采飛揚。那個時候的你,很自豪,很驕傲,也很開心。我就突然明白了,專心寫劇本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按照自己的意願走下去。我的確舍不得雜誌社,但我也不想因此而束縛了你,讓你感到不快樂。所以,我想來想去,馬小婉是最好的人選了。”

我感動地望著他,原來我所想的,我所掙紮的,他比誰都清楚,他比誰都明白我。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好溫暖,好貼心。

我不由自主地把頭靠過去,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輕聲說:“謝謝你,子崢。”

在林子崢的支持下,我又開始了寫劇本的日子,直到唐曉言告訴我,她打算跟孫岩結婚了。

那天,星巴克裏,她一臉幸福地跟我說,她準備和孫岩結婚了,他們在一起了。她爸爸比誰都開心,她和孫岩下個禮拜就要去選戒指了。

我沒想到唐曉言是我們中間最後一個談戀愛的,卻是最早結婚的一個。

唐曉言一直說一輩子隻要談一次戀愛,我覺得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想到她的的確確做到了。

唐曉言要結婚的消息很快就在圈子裏傳開了。

白靜苒提議我們四個去拍閨蜜婚紗照,她和唐曉言一拍即合,拍照的日子很快就選定了。

那天,我、唐曉言、藍圖,還有白靜苒,穿著漂亮的婚紗,在草地上取景拍照。

我和藍圖穿著短款的婚紗,明明是同一款婚紗,穿在藍圖身上顯得很幹練氣質,穿在我身上卻顯得活潑俏皮。白靜苒穿著一套長款的婚紗,她本來就長得好看,穿上那樣的婚紗顯得更加楚楚動人了。

拖著長長的婚紗,她一臉惆悵地說:“唉,枉我生了一張這麽漂亮的臉,就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為自己穿上這樣的婚紗。”

唐曉言在一旁補妝,她穿著一件黑色的婚紗,像一隻高貴的黑天鵝,我們都知道唐曉言喜歡黑色,隻是沒想到她把自己的婚紗也搞得跟寡婦裝一樣。

她直言不諱地說道:“白靜苒,你能要點兒臉嗎?別人說你長得好看那是誇你,但是你自己誇自己,可就變味了!低調點兒好嗎?”

白靜苒反唇相譏:“你就得意吧!好好抓緊你家孫岩吧,就你這調調,我怕你抓不住他。”

唐曉言一臉驕傲地說:“哼,沒有我唐曉言搞不定的人。孫岩再驕傲又怎麽樣,還不是落在我唐曉言的手裏了。”

我笑起來,扭頭看藍圖,卻見她拿著手機在看什麽,一副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我不由得皺眉,她這是怎麽了?

“藍小姐,請過來補妝。”旁邊化妝師叫起來。

藍圖回神,起身走過去。

藍圖狀態恍惚,所以後來拍照的時候,忘了拿自己的捧花和手機。我們四個人一起和唐曉言拍完合影後,就開始自由組合混拍。

輪到我和藍圖合拍的時候,攝影師讓人把桌子上的道具捧花拿來。唐曉言剛好就站在桌子旁,所以順手幫忙去拿捧花,結果一眼瞥見了藍圖的手機。

藍圖的手機沒有設置屏保,輕輕一觸,手機就亮了,之前打開忘記關的照片立刻落入了唐曉言的眼底。

隻是那麽一眼,唐曉言整個人就跟魔怔了一樣,瞬間愣在了那裏。

我跟藍圖正在按照攝影師說的話擺造型,白靜苒在旁邊喊著:“唐曉言,發什麽呆?快把捧花拿過來。”

聞言,我跟藍圖抬頭去看唐曉言,卻見唐曉言拿著藍圖的手機不停翻看著,整個人處於傻掉的狀態。她手裏的捧花掉在地上,臉色煞白,難看到了極點。

看見唐曉言拿著自己的手機,藍圖的臉色霎時就變了,突然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劈手奪過手機。她看著唐曉言,渾身都在發抖,像是看見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一樣。

唐曉言用呆滯的目光緩緩抬頭看藍圖。

藍圖抿緊了唇,轉身就想走。

唐曉言突然像醒了一樣,一把抓住她。

“什麽意思?藍圖,你什麽意思?你他媽給我說清楚!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唐曉言聲音都在發抖了,像是害怕到了極點,又像是絕望到了極點。

藍圖被她拉著停下來,握緊手機不說話。

她的沉默惹怒了唐曉言,唐曉言用力地拽她,崩潰地叫起來:“藍圖,你給我說清楚!那些照片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會和孫岩搞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不解地望著唐曉言和藍圖。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來。

最壞最壞的可能,被藍圖說了出來。

她說:“對不起。”

她的對不起讓唐曉言直接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質問道:“你跟他上床了?”

藍圖的手機裏有很多照片,都是她和孫岩的。照片裏的他們儼然一對熱戀的情侶,緊密地相擁在一起,背景各不相同,或者在咖啡廳,或者在沙發上,或者在**。但無一例外,他們的臉上都露出那樣幸福的笑。

那畫麵美好得太殘忍!

【3】

藍圖沉默著不說話,唐曉言突然憤怒地上前,用力地抓住她,怒聲問:“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你?你明知道我那麽喜歡他,那麽想和他在一起,為什麽還要做那樣的事?藍圖,為什麽是你?”

她厲聲怒問著,藍圖沉默不語,什麽都不回答。

直到唐曉言失控地說道:“藍圖,為什麽你要跟白靜苒一樣,專門搶別人的東西?”

她話一出口,白靜苒的臉色就變了,藍圖的臉色也變了。

藍圖扭頭看唐曉言,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不要把我跟白靜苒相提並論。我跟孫岩,你才是第三者。剛進白馬的時候,我就遇到了孫岩,我們互相欣賞,沒多久便在一起了。為了他,我變得愛打扮,為了他,我成天都在公司陪他加班到很晚。這也是為什麽你們每次找我聚會我都在公司忙的原因之一。結果,你父親橫插一腳,硬要將你介紹給他。你父親對他有恩,他無法拒絕,本來是想你大小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應付一下就過去了。哪知道你真的愛上了他,還要跟他結婚。他本來是直接拒絕的,直到你父親承諾他,如果他選擇了你,你父親會把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他。百分之十五的公司股份,對於一個資產過億的上市公司,你知道值多少錢嗎?他為什麽不要?”

我們所有的人都傻掉了,唐曉言也傻了,她以為她終於找到了她的真愛,卻原來那份愛是用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換來的。

唐曉言踉踉蹌蹌地後退,失神地搖頭,喃喃地說道:“我不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藍圖扭頭,表情痛苦,不願再看唐曉言。

如果說唐曉言是受害者,她藍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她對孫岩的感情不比唐曉言少,可是她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錢財,所以她拚不贏唐曉言。孫岩說他喜歡她,可是又放不下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他窮盡一生去追逐的東西,而今輕而易舉地就能得到,他為什麽不要?

說什麽真愛,這就是現實!

現實麵前,那些感情都變得那麽不堪一擊,甚至滑稽可笑。

唐曉言說,一生一世一雙人,這輩子隻想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隻結一次婚。她以為她終於找到她的一世長安,可如果這所謂的一世沾染了利益交易,那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原來,她和孫岩的纏綿悱惻不過是一場不情不願的交易。

草地上,唐曉言跪在那裏,捂住臉號啕大哭。

她愛孫岩是真的,她以為他愛她也是真的,可是真相分崩,不過是一場荒唐又狗血的笑話。

我難過地看著她,走過去,蹲在她麵前,伸手想要扶住她,可是她突然起身,推開我的手。

哭著哭著,她突然笑起來,掙紮著踉踉蹌蹌地起身。

我難過地伸手喊她:“唐曉言……”

身後藍圖始終沉默著扭頭看著遠方,我跟上唐曉言,她的樣子令我感到不安,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裏,隻能無措地跟在她身後。

白靜苒看了看藍圖,最終也追了上來。

唐曉言在前,我們在後。她身上還穿著那套黑色的婚紗,像一隻美豔高貴的黑天鵝。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來,馬路邊路人忍不住回頭看我們。

我不安地望著她,難過地說:“唐曉言,你別這樣。”

她怔怔地往前走著,聽見我的聲音,她停下來,回頭看我,像是失魂落魄之後突然回神了,眼淚滾滾而落。

沒過多久,她抬起手背,用力地抹掉臉上的淚水,問我:“了了,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心疼得說不出話來,隻能走過去,用力地抱緊她。我不擅長安慰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說:“沒事的,沒事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路人紛紛扭頭看過來,唐曉言抱著我,再次號啕大哭起來。

最後,我和白靜苒送唐曉言回去,唐曉言的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們送唐曉言上樓,進了房間,她也隻是安靜地坐在床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擔心地問:“你還好嗎?”

她回神,愣了愣,沙啞著聲音說:“你們還在啊?你們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陪著你吧。”我說。

唐曉言扭頭看我,嘴角動了動,最後喃喃地說道:“我現在很亂,了了,我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白靜苒走過來,按住我的肩膀,低聲說:“讓她靜一靜吧,了了。”

下了樓,我還是放心不下唐曉言,便拿出手機,給唐曉言的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把剛才拍閨蜜婚紗照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他。

他在電話裏很久都沒有說話,最後沉聲說:“我知道了。”

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他雖然說話不多,可是我依然聽得出來,他很不高興,甚至是出離憤怒。

白靜苒開車送我回去,坐在車內,一路上,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

我望著窗外發呆,腦中亂成了一片,我怎麽也沒有想到藍圖會跟孫岩扯上關係。藍圖從未跟我們提起過她有男朋友,甚至沒有透露過,她跟孫岩認識。

她跟孫岩的關係如果不是被唐曉言誤打誤撞拿到了手機,也許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已經分不清誰才是受害者了。

如果說是唐曉言,那藍圖和孫岩的關係算什麽?

如果說是藍圖,那現在的唐曉言又算什麽?

我不知道該去怪誰,也不知道該去原諒誰,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藍圖。

我給藍圖打電話,窗外車流湧動,高樓聳立的城市那樣繁華,那樣熱鬧,我們四個人的世界卻是如此殘酷,如此鮮血淋漓。

我的耳邊是電話撥出的聲音,一陣忙音過後,電話通了。仿佛等了半個世紀那麽久,我終於聽到藍圖的聲音。

她問:“有事嗎?”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責問她為何不早一點兒說出她和孫岩的關係嗎?還是安慰她失去孫岩這樣的人沒什麽可惜的?抑或是勸她和唐曉言握手言和,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各種思緒在我腦海裏翻騰,最後竟都覺得荒謬。我無法責備藍圖,也無法怪罪唐曉言,這件事沒有對與錯,隻有錯過。

一聲歎息,我垂下眼睛,輕聲問:“你還好嗎?”

電話那邊悄無聲息,安靜得我都以為她不在電話那邊了。

突然,她低沉哽咽的聲音傳來:“了了,我以為你會罵我的。”

握著手機,我安靜地聽著她的聲音,正在開車的白靜苒扭頭看我一眼,然後回頭目視前方,安靜地聽著。我打開擴音器,讓白靜苒也聽清楚。

電話裏,藍圖說:“我承認,起先接近孫岩不過是為了升職加薪,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對他怎麽可能半點情義也沒有?我知道我不該留著那些照片的,我知道我應該假裝若無其事,笑著去祝福他們的。可是了了,我做不到,我不是聖母,我沒有那麽博愛,我忘不了孫岩,我甚至有些恨唐曉言,為什麽偏偏是她?因為她家有錢,就可以隨便奪走別人的愛人嗎?”她說著崩潰地哭起來。

從畢業到現在,她在職場上摸爬滾打這些年,什麽樣的對手都遇見過,可是她從來沒有害怕過,也從來沒有逃避過,但,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對手竟然會是身為好朋友的唐曉言。

這場戰役,她幾乎是不戰而敗,敗得潰不成軍。

電話裏,藍圖哭著問我,為什麽要這樣地不公平,她那樣努力,那樣拚搏,隻因為她和唐曉言家世力量上的懸殊,她便敗得這樣慘烈。

她以為隻要努力,隻要拚搏,她就可以改變命運,可是原來到最後她什麽也改變不了,仿佛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已經定了。在這個遊戲裏,大家各行其道,她的結局卻是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定死,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

藍圖哭著說:“不是你的東西注定不是你的,開始是你的東西也未必會一直都是你的。我做了那麽多,努力了那麽久,可是唐曉言輕輕鬆鬆就得到了,為什麽?如果是輸給他們之間的愛情,我輸得無可奈何,也無話可說,可是輸給唐曉言父親的錢,這到底算什麽?”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藍圖,或許,我們誰都沒有資格安慰她吧!

我們四個中間,她曾是最優秀、最驕傲的一個,可是現在她被生活折磨得隻剩下憤怒和不甘。我們其他人誰都沒有經曆過她那樣的無可奈何,誰都沒有資格勸她放下。

可是,藍圖,你會恨唐曉言嗎?

這是我最不想看見的,也是我最不願看見的。

我艱難地問出了口:“藍圖,你會恨唐曉言嗎?”

藍圖說:“我不知道,可是,了了,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去見她了,我們幾個人……就這樣算了吧。”

她這樣說著,我聽得快要哭了,帶著哭腔問:“什麽叫就這樣算了?什麽叫算了?”

就算是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就算是因為何夕,我和白靜苒恨過罵過吵過,可是我們始終在一起啊!就算是最難熬的時候我們都熬過來了,可是現在,藍圖跟我說,我們就這樣算了。

什麽叫就這樣算了?什麽叫算了?

藍圖哭著,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地說:“再見,了了。”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藍圖,你別掛,什麽叫算了?你還沒有回答我!”我失控地叫起來,然後拚命地給她打電話,可是她的手機已經關機了,因為一個孫岩,唐曉言變得要死不活,藍圖打算跟我們劃清界限,這算什麽?算什麽!

白靜苒一個急轉,把車靠邊停了下來,扭頭怒聲問:“什麽叫就這麽算了?藍圖是什麽意思?她要跟我們絕交嗎?就因為這點兒破事?”

我握著手機固執地給藍圖打電話,她的手機一直關機。打著打著,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我們四個人從高中起就是一個小團體,是一個完整的圓,可是現在,四分五裂,麵目全非。

白靜苒煩躁地打開車窗抽起煙來,沉默地扭頭望著窗外喧鬧的城市,修長的手指裏煙火明滅閃爍。

她狠狠地抽一口煙,然後用力地按滅煙蒂,開車說:“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氣氛凝重到了極點,白靜苒送我到樓下,上樓的時候她叫住了我:“了了。”

我回頭看她,她說:“了了,為什麽人越長大越是不開心呢?為什麽越長大越複雜?我們四個中間藍圖變了,我變了,唐曉言也變了,你變了嗎?你還記得高中時候自己的模樣嗎?我記得很清楚,就像在看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我看見那時候的我們那麽傻那麽天真,可是卻那樣開心。可是我看著從前的自己越來越悲傷,我們一直以為越長大就走得越快,向著我們想要的未來越走越近,可是走著走著,我們卻把自己走丟了,走著走著,我們卻忘記了當初為何會走上這條路。”她說到這裏抬手用力地抹了抹眼睛,聲音沙啞又難受。

“了了,你說,要是人永遠長不大該有多好?”

我靜靜地望著她,喉嚨苦澀得說不出話來。

白靜苒擺擺手,說:“你上去吧,我走了。”

說完她開車離開。

【4】

公寓樓下,望著她遠去的車影,想著她說的那些話,我難受地轉身上樓。回到房間裏,林子崢給我發來短信,問我拍照拍得怎麽樣了。我趴在**,腦中一片空白,沒有力氣回答他,轉身鑽進被子裏一動不動。

我想,也許睡一覺醒來什麽都會改變,唐曉言不會恨藍圖,藍圖不會和我們鬧翻,我們把手言歡。一個孫岩算什麽,全世界隻有我們四個最重要。

可是,第二天,唐曉言的父親怒氣衝衝地打電話來,問我知不知道藍圖在哪裏。他打不通藍圖的電話,去公司也找不到藍圖的人。他找不到藍圖就來找我,他認定了我們跟藍圖是一夥的,合起夥來欺負唐曉言,在他的眼裏隻有唐曉言才是受害者。

可是,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唐曉言和孫岩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唐曉言和藍圖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如果沒有他,藍圖和孫岩在一起,即便最後不能在一起,也不可能牽連了唐曉言。

我聽見他憤怒的斥責聲,忍不住說道:“唐伯父,您當初知道孫岩跟藍圖在一起嗎?我不懂,到底是什麽樣的理由讓您覺得您的股份換來的感情就是真的呢?您真的覺得孫岩會為了那些股份真心實意地去愛唐曉言嗎?您害的不僅僅是藍圖,還有唐曉言。”

“有什麽不可以?他願意為了股份選擇曉言,也絕對會為了股份去愛她。你們這代的年輕人總是把情呀愛呀的掛在嘴邊,可是沒有麵包哪裏來的愛情?感情可以慢慢去培養,就算沒有感情,隻要曉言喜歡,他孫岩就是演戲也得給我演下去!”電話裏,他怒氣衝衝地說著,霸道且蠻不講理。

我氣急了,問道:“那麽鬥膽問一句,唐伯父,您愛過別人嗎?如果您愛的人對您隻是虛情假意,您開心嗎?”

他答不上來了,頓了頓蠻不講理地叫道:“我不管,總之,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孫岩和藍圖的!”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被唐曉言父親這麽一攪和,我的心情簡直糟糕透了。我給藍圖打電話,她的手機還是關機,我給唐曉言打電話,她始終不接電話。我於是起身去藍圖的公司找她。

來到她的公司裏,公司的人告訴我藍圖今天沒來上班。我於是去藍圖租住的房子找她,可是按了半天門鈴也不見有人來開門。

藍圖有意避開我們,我不知道她是真消失了還是隻是不想見我們,還是,她是真的想要同我們劃清界限。

從藍圖的住處回來的時候,我在樓下遇見了林子崢。

他站在樓道口等著我,見到我走過來,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我心不在焉地說:“沒什麽!你怎麽來了?公司沒有事嗎?”

他皺眉說:“孫岩被公司解雇了。”

“什麽?”我驚愕地抬頭問。

林子崢說:“我今天早上本來去跟孫岩談項目,哪知道孫岩突然被叫到了他們老總的辦公室。他們老總勸他主動離職,應該是唐曉言的父親授意的。所以,我猜,是不是唐曉言那邊出了什麽事?”

早上唐曉言父親給我打電話,說不會放過藍圖和孫岩,我沒想到他是來真的。孫岩被解雇了,那麽藍圖呢?她好不容易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因為唐曉言父親一句話,她就要丟了工作嗎?

我不解,甚至憤怒,怒聲問:“就因為唐曉言父親的一句話?孫岩就要被解雇?”

林子崢說:“唐曉言父親與白馬有項目上的合作,白馬是搞廣告傳媒的,唐曉言的父親能幫它帶來客戶,也能一句話讓他們損失幾個大項目。為了一個孫岩,損失這麽多,他們劃不來。”

林子崢望著我,問:“是不是孫岩跟藍圖的事情唐曉言知道了?”

什麽?他怎麽知道孫岩和藍圖的事?

我猛然抬頭看他,驚愕地問:“你知道?”

林子崢說:“我與孫岩合作時間算起來也不短,一來二去也會聊些其他的。他告訴我他喜歡公司的一個女孩,雖然他有告訴我名字,可是聽描述我大概能猜到是藍圖,所以後來聽說他跟唐曉言確定交往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因為唐曉言和藍圖,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嗎?可是我不大確定孫岩喜歡的那個人是藍圖,所以也就沒有跟你提過了。”

“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我有些遷怒於他。

如果林子崢早一點兒告訴我這些苗頭,抑或我自己早一點兒發現,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林子崢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對不起。”

可是,我心裏明白,事到如今,說什麽也無法改變了。

藍圖仿佛消失了,這座城市裏再也尋不到她的蹤跡,我跟白靜苒駕車去了很多她可能到達的地方,最終還是沒能找到她。

唐曉言一直待在家裏,我跟白靜苒去看過她,她還是一如從前那樣安靜,直到一個星期後她給我們打電話,問我們找到藍圖沒有。

“還沒有找到藍圖嗎?”電話裏,唐曉言問。

我坐在客廳裏修改劇本,昏暗的燈光下看著電腦屏幕輕聲說:“嗯。”

唐曉言那邊頓時沉默下來,良久地說道:“她為什麽要跑?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憤怒?我有好多問題,她都還沒有回答,她打算逃到什麽時候去?這輩子和我們不再聯係?她藍圖不是敢作敢當的嗎?為什麽要逃避?”

我不知道唐曉言此刻是什麽心情,她對藍圖是怨恨的嗎?

這樣想著,我抿了抿唇,低聲說:“唐曉言,你恨藍圖嗎?”

唐曉言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該去恨誰,我爸?還是藍圖?你說,我和藍圖我們誰是受害者?”

我回答不出來,如果說藍圖是受害者,可是唐曉言和孫岩在一起的確是不知情的,她被她父親蒙在鼓裏,並不知曉孫岩和藍圖的事情。如果說唐曉言是受害者,可是被橫刀奪愛的人是唐曉言。

唐曉言說:“也許藍圖這麽做是對的,即使再次相見我們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去對待彼此。可是,如果早一點兒,早一點兒她告訴我真相,在一開始她就告訴我她和孫岩的事情,事情不會變成這樣。也許孫岩對我隻是虛與委蛇的敷衍,可是我對他,卻是真正地付出。如果早一點兒,早一點兒告訴我真相,我決計不會對那樣的男人心動。也許你覺得搞砸這件事的是我爸,可是在我看來,藍圖比我爸還要糟糕。我爸是因為疼愛我,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可是藍圖,她為什麽沉默?為什麽不告訴我們真相?她怎麽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我跟孫岩一次又一次地約會?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我無法理解,也不能原諒,將我推到這步田地的人是藍圖,你問我恨不恨她,我說,怎麽可能不恨?”

唐曉言問我:“了了,你說蝴蝶破繭的那一瞬間它會感覺到疼嗎?都說長大是一瞬間的事情,是疼痛裂變的產物,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長大了,可是我感到好疼。”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我保持著握手機的姿勢,耳邊是電話掛斷後的忙音。

良久,我才垂眸收起手機,唐曉言的話依舊在我腦中盤旋。

長大是疼痛裂變的產物,可是,我懷念的是我們曾經一無所有的天真。

【5】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陷入了頹廢時期,不想寫稿子,不想去劇組,甚至連門也懶得出了。林子崢越來越忙,每次來找我已是半夜。

看見我這個樣子,他有些擔心。他說我應該出去走一走,或者出趟門,來一場旅行。可是我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

直到某一個清晨,我在鬧鍾聲裏醒來,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去洗漱,洗完臉一抬頭看鏡子裏的自己,頓時被鏡子裏蓬頭垢麵的人嚇了一跳。

那個披頭散發、一臉水腫的姑娘真的是我嗎?

洗漱完走到客廳,看見一片狼藉的客廳,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得有多頹廢。收拾完房間,換好衣裳,我給唐曉言和白靜苒打電話,約她們在咖啡店見麵。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誰都值得被原諒,即使錯了,也不能因這些過錯令我們自己墜入茫然無措、無法自拔的田地。

我不想再渾渾噩噩地頹廢下去了,我不想再鬱鬱寡歡地過下去了,我想跟唐曉言跟白靜苒敞開心扉地把事情說清楚。

也許,把事情攤開說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我們也能破繭重來。

下午兩點鍾,我和白靜苒幾乎同時來到咖啡店裏,白靜苒又換了一輛車,因為她又換了一個男朋友。她說男人如銀行卡,該刷的時候刷,該換的時候換。我已經懶得去糾正她的世界觀了,就讓她像個妖孽一樣地活下去,那是她的世界,是她生存的方式。

“喝什麽?我請客,你說唐曉言會來,她會來嗎?”白靜苒打開清單看上麵的飲品,然後抬頭看我。

我說:“給我一杯熱巧克力就好了。唐曉言應該會來吧,她答應我會來的。”

白靜苒撇嘴,抬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兩杯熱巧克力,往沙發裏倒下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扭頭張望四周,說:“我最近老是喜歡回憶從前,老是覺得自己老了,那種物是人非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以前都沒有察覺到原來自己已經老了,這種感覺在最近越來越強烈。”

我說:“可能是閑的。”

白靜苒擺了擺手,笑著說:“不是,是因為藍圖和唐曉言。其實我今天本來是不想來的,藍圖下落不明,唐曉言肯定是滿肚子怨恨。說是朋友聚會,可是少了一個,到底還是不完整。了了,其實我一直想知道,當年我追何夕,你恨過我嗎?”

白靜苒笑起來,說:“你怎麽能恨我?該恨的是我。”

正說著,門口唐曉言推門而入,看見我們,她高興地招手叫起來:“了了,白靜苒。”

我和白靜苒同時抬頭看過去,唐曉言還是背著那個斜挎包包,飛快地走過來,一邊過來一邊說:“我沒來遲吧?蘇了了,不過一個月沒見,你怎麽越來越胖了啊?”

我跟白靜苒愣愣地看著她。

她走過來,一屁股坐下來,看著發呆的我們,沒好氣地笑起來,說:“白癡啊,你們倆一臉這樣望著我幹嗎?不認識啊?”

我回神,看見她這樣,我忽然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她的精神狀況很好,沒有我想的那樣糟糕。

我說:“好久不見,感覺你變肥了,都有點兒不認得了,所以多看幾眼啊。”

其實,她瘦了好多,那些衣裳穿在她身上就像是掛在衣架裏一樣。她瘦得令人觸目驚心。這一個多月裏,她到底是怎麽樣熬過來的?

可是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看起來元氣恢複了不少。

唐曉言捧著臉說:“不是吧,這個樣子都還胖?喂,了了,在你眼裏我到底是怎麽樣的?”

“最活潑可愛的。”我笑著問,“你喝什麽?我幫你點。”

唐曉言說:“隨便啦,你不知道,我在家裏快憋悶死了。我爸就是不肯讓我出門,我可是偷偷跑出來的。”她說著咧嘴笑了,衝我們頑皮地眨眼睛。

白靜苒笑著說:“你可是唐家的孫悟空,你爸能管得住你?你想出來還不是出來了。”

唐曉言垮著小臉說:“那孫悟空還有如來佛壓著呢。”說著,她扭頭張望四周,問,“咦?怎麽沒有看見藍圖?她不是要去應聘的嗎?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啊?”我愣了愣,條件反射地問。

藍圖要去找工作?什麽時候的事?藍圖回來了嗎?

唐曉言說:“她沒有跟你們說嗎?她的設計被她師父抄襲了,她去找老板,結果反而被辭退了,現在她正滿世界地找工作呢!你們不知道嗎?”

她一臉不解地望著我們,我和白靜苒眼神奇怪地看她。

白靜苒說:“你記錯啦,唐曉言,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

唐曉言吃驚地說:“什麽?我記錯了?”

她皺眉,接著陷入沉思中去,我跟白靜苒不安地望著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唐曉言,你還好吧?”我試探著問。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想著想著,她的臉色突然就變了,大叫一聲跳起來,抓起包包就要往外跑,一邊跑一邊說:“啊,我差點兒忘記了,孫岩約了我看電影。我先走了,你們兩個慢慢聊。”說完她就衝了出去。

“唐曉言!”她這是怎麽了?

我追出來的時候,唐曉言已經不見了。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我不知道唐曉言跑到哪裏去了,於是給她打電話,可是她始終不接電話。

這時,唐曉言父親給我打來了電話,緊張地問我:“了了,曉言是不是跟你們在一起?”

我說:“她剛剛跑出去了,一眨眼就跑不見了,她說孫岩約她看電影,她跟孫岩和好了嗎?”

唐父急得大叫:“你們快去找她,找到她千萬不要讓她到處亂跑。”

我心裏湧起不安的感覺,問:“唐伯父,唐曉言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感覺她很奇怪?”

唐父告訴我,唐曉言的精神出了問題。

“什麽?”我如遭雷擊,握著手機不敢相信地僵在了那裏,當即腦中一片空白。

唐父說:“我一直未曾告訴你們,曉言在很小的時候就患上了抑鬱症,隨她母親,本來一直在吃藥治療,藍圖和孫岩這件事之後她的病開始惡化,記憶開始混淆,時好時壞。她不許我告訴你們,我也就一直沒有說。有時候她會記得人,有時候她什麽也不記得。我不敢讓她出門,讓家裏保姆好好看著她,結果今天她還是跑出去了。你們幫我去找一找,找到她趕緊告訴我,我現在就過去。”

唐曉言父親掛斷了電話,我腦中一片空白。

白靜苒見我這樣,扯了扯我,問:“喂,蘇了了,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我無法相信地扭頭看白靜苒,呆呆地說:“唐伯父說,唐曉言的精神出了問題。”

“什麽?”白靜苒驚叫一聲,旋即臉色也變了,我們以為唐曉言已經沒事了,以為她已經恢複了,可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天真無憂的唐曉言竟是變成了這樣。

因為怕唐曉言出事,我跟白靜苒跑遍了所有的電影院也沒有找到唐曉言。

白靜苒開著車,一路上一語不發,我們誰也笑不出來了,就連一句安慰彼此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仿佛有一千萬塊石頭堵在胸口,堵得我們難以呼吸。

我和白靜苒在市區裏轉了幾個小時,直到天色眼看暗了下來,路邊的街燈打開了,白靜苒把車停在了路邊,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看天就要黑了,你給孫岩打電話,問問他跟唐曉言以前都去過哪些地方。”

我於是給孫岩打電話,白靜苒下了車,蹲在路邊抽煙。我們四個中間,藍圖最喜歡抽煙,簡直就是個煙鬼,可是自從那件事之後,白靜苒也開始抽煙了。仿佛有無盡的苦痛,隻能點燃了那根白色的煙,所有的苦痛會化成青煙嫋嫋無蹤。

打通了孫岩的電話,我問他:“孫岩,你以前和唐曉言都去過哪些地方看電影?”

電話裏孫岩的語氣很不好,因為唐曉言,他失去了藍圖,甚至被解雇,他現在是真的一無所有。唐曉言的父親跟他開了一場天大的玩笑,最後卻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他的身上。

我急忙說:“唐曉言出事了,你幫幫忙,想一想你和她都去過哪些地方。”

孫岩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表現得更有禮貌些,說:“蘇小姐,我現在很忙,我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唐曉言出事了,你們可以去找她那位偉大的父親。他那樣有本事,隻要動員他的人脈關係,有什麽事情辦不到?”

我的耐心被他耗盡了,生氣地說:“我知道唐伯父害得你失去了工作,可是孫岩,你捫心自問,如果你自己意誌力足夠堅定,如果當初她父親以那些股份**你的時候你能夠堅守自己的愛情,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嗎?事情會變成這樣,你難道就真的沒有責任嗎?孫岩,坦白說,我真的很想狠狠地揍你一頓。藍圖、唐曉言,她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下子傷害了我兩個好朋友,你知道我有多憎恨你嗎?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不想跟你說半句話,可是現在唐曉言不見了,我隻能來找你。”說到這裏,我紅了眼睛,強忍著悲痛咬牙說道,“你最好告訴我你們都去過哪些地方。孫岩,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如果唐曉言出事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孫岩沉默了片刻,聲音沙啞地說:“唐曉言不見了你來找我要,可是藍圖不見了我去找誰要?我的確是有野心,我也的確是背叛了自己的愛情,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傷害藍圖。當初,隻要藍圖說一句話,隻要她說一句讓我拒絕唐曉言,我一定會拒絕的。可是,她沒有。她說不想為了我跟唐曉言鬧翻,所以她假裝若無其事,眼睜睜地將我推了出去。她成全了你們的友誼,可是誰成全我?蘇了了,你說是我害得你失去了兩個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呢?”

我頓時啞口無言,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在想,當初藍圖為什麽不說出真相?她明明可以說出來的,明明可以挽回一切的,可是她什麽也沒有說。

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那時候那個倔強又孤傲的藍圖,為何選擇了沉默。

因為唐曉言。

因為孫岩。

她成全了唐曉言的愛情,成全了孫岩的野心,可是最後誰來成全她?

如果那天唐曉言沒有看到手機裏的照片,一無所知地快樂下去,我們的友誼是不是就能天長地久?

【6】

最後,孫岩還是告訴了我他和唐曉言曾經去過的地方,我默默地記下那些地方,末了,孫岩說:“蘇了了,如果你見到藍圖,請你告訴她,錢沒有了,我可以去賺;權沒有了,我可以去拚;可是她沒有了,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就算她恨我,可是拜托,不要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不見。”

他這樣說著,聲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電話那端那個斯文俊朗的男人是不是悲傷得不能自已,我隻知道,此刻的我,難過得無以言表。

我突然找不到恨的人了,隻是覺得胸中有無盡的難過和悲傷。

那一刻,悲傷漫成了海。

為了唐曉言,為了白靜苒,為了孫岩,為了我們做錯的曾經。

最後,我們在露天的電影院廣場找到了唐曉言。露天的巨幕下,她坐在廣場噴泉上,抱著爆米花,喝著可樂。屏幕上放著一部很老很老的電影,是周星馳的《大話西遊》,廣場上觀看的人看得哈哈大笑,她在噴泉池邊吃著爆米花,咯咯笑著,開心得像個孩子。

看到她,白靜苒鬆了一口氣,飛快地朝她跑過去。

“唐曉言!”白靜苒大叫。

唐曉言咯咯笑著,笑得幾乎岔氣,一扭頭看見我們,她高興地招手,揮了揮手裏的爆米花喊:“你們怎麽來了?快點兒過來,電影都快要放完了呢。”

白靜苒過去,坐在她身旁,陪著她一起看電影,她扭過頭把爆米花遞給白靜苒,笑著仰頭看巨幕。

我站在人群裏,四周一片喧囂,隨著電影那些笑聲在我耳邊如浪花嘩嘩作響,然後我的視線一片模糊,眼淚奪眶而出。

我又想起那個夏天,一身寡婦裝的唐曉言帶著身穿寡婦裝的我們穿過青山的公墓,站在那塊名為過去的墓碑前,清風徐來,青草幽幽,藍天白雲下,她拍著我的肩膀說:“別難過了,我們的過去都已埋葬,我們的未來一片輝煌。”

是啊,我們的過去都已埋葬,我們的未來一片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