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憶,像極了利刃

每個人,都有一場不願輕易提起的噩夢。

我也有。

關於這場噩夢,我曾迷失方向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這些都不是最讓我恐懼的。

最讓我恐懼的是,這場噩夢將你也卷了進來。

(1)

餘音繞不知道那天鬱寒送燕小七回家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自從那日之後,燕小七天天去找鬱寒。餘音繞隻看見他們兩個關係日漸要好,卻沒發現鬱寒眼中的疲累。

那天因為考慮到小七是燕琛的妹妹,所以鬱寒送她回家的途中像個大哥哥一樣嗬護她,對她極盡溫柔細心。燕小七很單純,她覺得,一個男生對她好就是喜歡她。

落葉的季節,燕小七踩著梧桐葉跑去了餘音繞的教室。她出現在門口,麵色緋紅,胸口急伏,眼睛濕潤。

餘音繞看見她,從座位上跑過來,問:“小七,你怎麽了?”

燕小七的眼睛濕濕的,她望著餘音繞,聲音裏夾著哭腔:“小繞姐,鬱寒好像拒絕我了……”

餘音繞心中一驚,連忙將燕小七拉到一邊,問:“你跟他表白了?”

“嗯……”燕小七點點頭,十分委屈。

來之前,她跟鬱寒表白了。

今天一大早起來,燕小七就給鬱寒打電話,讓他陪她去超市買點東西,說自己一個人提不動。鬱寒不好拒絕,就去了。

在回來的路上,鬱寒提著一大堆裝滿東西的購物袋,燕小七走在他身後,小心地踩著他的影子。秋天的樹葉是金黃色的,就連陽光都是金黃色的,懸掛在樓頂的太陽將幹枯樹枝的影子投在地麵,襯著鬱寒挺拔的身影,那是燕小七眼裏最美的景色。

燕小七走著走著,就停下了腳步。鬱寒發覺了,回過頭去看她。

燕小七微微垂頭,滿是少女心事。她用手指揪著衣服,腳尖在地麵輕輕地畫著圈。

鬱寒往回走,不明就裏地問:“小七,怎麽不走了?”

燕小七輕輕搖頭,隨後,緩緩抬起頭說:“鬱寒哥,我想問你個問題。”

“你問。”鬱寒換了隻手提東西。

燕小七咬著下嘴唇,問:“你知道什麽東西最柔軟嗎?”

鬱寒想了想,說:“棉花糖?”

燕小七搖了搖頭。

“那……水?水無孔不入。”鬱寒猜測道。

燕小七又搖了搖頭,撒嬌道:“鬱寒哥,你別這樣猜。”

“那我就不知道了。”鬱寒有點尷尬。

燕小七指指鬱寒的眼睛,說:“你閉上眼睛,我變給你看。”

鬱寒笑了笑,妥協,閉上眼睛:“好吧。”

燕小七的心開始“撲通撲通”直跳,陽光落在她的鼻梁上,將她嬌小的臉龐暈染得格外柔美。

她微微踮腳,湊近鬱寒,越來越近,直到她可以將自己的嘴唇落在她認為最柔軟的鬱寒的嘴唇上。

吻輕輕落下的那一刻,鬱寒體內如有電流竄過,手中的購物袋跌在腳邊。他猛然睜開雙眼,驚愕地盯著燕小七。

燕小七扭過頭去,臉色潮紅。

明明是深秋,耳根卻那麽燙。

鬱寒反應過來後,顯得有些急促,他說:“對不起……”然後,轉身就走,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

燕小七看見鬱寒逃離開了,連忙提起地上的東西想要追上去,可東西太重了,她無助地看著鬱寒的身影漸漸消失,心裏的委屈也漸漸襲來。

聽完後,餘音繞頭頂簡直就要冒火了。鬱寒可以不接受燕小七的表白,來日方長嘛,可是,他跑什麽呀?把人家一個姑娘扔在外麵,還有那麽重的東西需要提。

“你別哭,我替你去教訓他。”說著,餘音繞就想要去找鬱寒。

燕小七一把拉住餘音繞的手,哭道:“小繞姐,你別去了,我好丟臉……”

“你別擔心,我有分寸。”餘音繞安慰著燕小七,轉而跑去找鬱寒。

鬱寒在學校的湖邊看書,餘音繞出現在他身後,將他手裏的書抽走,合上。

鬱寒似乎料定餘音繞會來質問他,也沒有很驚訝。

“喂。”餘音繞推了推鬱寒的肩膀。

鬱寒站起來,走到湖邊,雙手插在褲兜裏,說:“質問我嗎?問我為什麽要跑?”

“知道你還不老實交代!”餘音繞走到他身邊,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沒什麽好交代的。”鬱寒說。

餘音繞打抱不平:“你把小七都弄哭了。”

鬱寒扭頭看著餘音繞,眼睛裏滿是陰沉的神色。他怎麽會把燕小七弄哭?他隻是拒絕了自己不喜歡的人而已,餘音繞憑什麽質問他?

“問你話呢!”餘音繞凶道。

“沒什麽好說的,我隻是不喜歡她而已。”鬱寒簡單地說,一副什麽都與他無關的樣子。

餘音繞雙臂環胸,像個戰士一樣站在鬱寒麵前,逼問:“你不喜歡她,那你喜歡誰?”

“關你什麽事。”鬱寒不肯正麵回答。

“不關我的事?”餘音繞念叨著這一句話,不住地點頭,道,“你告訴我你心裏喜歡誰,我就不蹚這渾水,我也好勸小七死心。要不然人家小七喜歡你,你卻這樣傷害人家,你過意得去嗎?虧你還和燕琛是好兄弟!”

“餘音繞,你這是什麽邏輯?”鬱寒不服氣,扭頭盯著餘音繞,“我和燕琛是好兄弟,我就非得喜歡他妹妹?那你跟我是青梅竹馬,你是不是就應該‘十八為我婦,羞顏未嚐開’?”

餘音繞瞠目結舌,這是什麽破比喻,還用了文言文。

鬱寒一把扣住餘音繞的後腦勺,捧著她的腦袋迫使她不能亂動,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餘音繞,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我求你,我的感情你不要插手,好嗎?”

鬱寒的手掌很大,兩隻手掌用力擠壓著餘音繞的臉頰,使得她的嘴唇擠成了一個翹壺。

餘音繞拍打著鬱寒的手臂,口齒不清地說道:“你,你鬆手!你弄疼我了!”

“知道疼還這麽囂張!”鬱寒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惡作劇般加重了力道。

餘音繞氣得一腳踩在鬱寒的腳背上,鬱寒吃痛手一鬆,餘音繞趁機兩手抵著他的胸膛,將他往湖裏一推。鬱寒的身體失去平衡,一下子墜進湖裏,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好好清醒清醒吧你!”餘音繞狠狠地瞪了鬱寒一眼,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鬱寒在水裏撲騰著,好不容易遊上岸。已變成落湯雞的他盯著餘音繞的背影,暗暗地罵道:“白癡,白癡,白癡!”

躲在不遠處的芭蕉樹下的燕小七從餘音繞來找鬱寒的時候就跟了上來,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說,他隻是不喜歡她而已。

隻是這樣而已。

如果隻能用偷聽的方式才能知道對方是那麽決絕地不願意接受自己,可真是失敗。

一個人演繹獨角戲真累啊!

燕小七自嘲地笑了笑,苦著臉離開了。

(2)

晚上,餘音繞在宿舍做作業,燕琛打來電話,問起了燕小七的蹤跡。

餘音繞想了想,說:“她上午來找過我,然後就沒有看見她了。怎麽了?”

電話那頭的燕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與平日裏安靜的他截然不同,他急道:“不知道去哪兒了,電話打不通,宿舍裏也沒人!這丫頭平日裏都不要我操心的!”

“你別急。”餘音繞安慰道,“她可能隻是出去玩了,也許手機沒電了。你現在在哪裏?我過去幫你一起找。”

“在步行街。”燕琛在電話裏說,“小繞,小七的身體不好,我很擔心她。”燕琛的語氣有些無助,說到最後,聲音漸漸軟了下去。

一起柔軟下來的,還有餘音繞的心。

餘音繞說:“你別怕,等我啊,我馬上過去。”

說完,她穿好外套,“噔噔噔”地往外麵跑去。她也許知道燕小七在什麽地方,這件事跟鬱寒脫不了幹係。邊跑,餘音繞邊給鬱寒打了電話,讓鬱寒和他們一起去找燕小七。

到達燕琛所在的地方時,鬱寒也趕了過來,餘音繞說:“我們去平日裏去過的酒吧和KTV看看,小七說不定就在那裏。”

“她為什麽會一個人去那種地方?”燕琛不解地問。

餘音繞的話說得很明顯,至少鬱寒聽懂了。

鬱寒拒絕了燕小七,燕小七想借酒消愁,想任性放肆。

燕小七的確在酒吧。今天鬱寒在湖邊說的話讓她的心像是被揪住一樣疼痛。他如果能當麵拒絕她,她還會當他坦誠。可是為什麽要什麽都不說地跑開,然後在另一個人問起的時候說出“我不喜歡她”之類的話?

燕小七不明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為什麽非要逃避,躲得那麽遠?

燕小七一口一口地往自己的嘴裏灌著酒,吧台上已經放了好幾個空啤酒瓶。

“小姐,你已經喝了很多了,要不要幫忙叫你朋友來帶你走?”吧台服務生好心地提醒燕小七。

燕小七擺了擺手,繼續灌酒。

她不想讓任何人來接她,隻想這麽喝下去直到天昏地暗。

旁邊圍著的幾個男人一邊隨音樂扭動身體,一邊盯著醉醺醺的燕小七,不懷好意地笑著。

跳舞的男人有三個,都是三十來歲,體形健壯,賊眉鼠眼。其中一個胖子用眼神示意戴著大金項鏈的男人,狡詐地笑道:“大哥,那小妞不錯,要不要……”

“金項鏈”抽了胖子一掌,邪氣地說道:“就你多事,什麽都想著老子!”

說著,“金項鏈”吊兒郎當地走過去,一隻粗壯的胳膊搭在燕小七的肩膀上,調戲道:“美女,一個人啊?”

燕小七抬起迷離的雙眼盯著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喝多了也不忌諱,嗤笑道:“怎麽?難道是一條狗?”

“金項鏈”大笑三聲,舉起酒杯跟燕小七手裏的啤酒瓶碰了一下,笑道:“有性格,我喜歡。”說話間,“金項鏈”搭在燕小七肩膀上的胳膊往下滑了滑,手在她腰部捏了幾下。

燕小七想掙開,“金項鏈”卻用力將她攬進懷裏,湊在她耳邊說道:“美女啊,借酒消愁沒有用,哥帶你去快活快活,保管你忘記一切煩惱。”

燕小七很反感“金項鏈”的動手動腳,想要逃開。可她是個女孩兒,身形嬌小,力氣也不夠,被“金項鏈”死死地禁錮在懷裏完全掙脫不開。

燕小七聞著他身上的味道,隻覺得惡心。

“金項鏈”知道燕小七無力反抗,將她摟在懷裏,帶著她轉身往酒吧外麵走。可就在轉身之際,“金項鏈”隻覺眼前忽然一黑——燕琛將一張凳子舉到頭頂,朝他砸了下去。

猩紅的血從額頭上流下來,“金項鏈”抹了一把血,氣急敗壞地叫道:“不要命了,敢打老子!”說著,“金項鏈”一鬆手,燕小七往後栽去。

燕琛趕緊扶住燕小七,將她護在懷裏。

“金項鏈”的兩個手下見老大被打了,都拿起凳子和酒瓶朝燕琛撲過去。

餘音繞見狀,不禁衝上去大喊:“燕琛,小心啊!”

酒瓶和凳子紛紛落下來,餘音繞忽然被拉進一個寬厚溫柔的懷中,這個懷抱替她擋下了所有襲來的疼痛和危險。

燕琛見此情景,將燕小七安頓好,報了警。

餘音繞身後擁著她的鬱寒身子一軟,倒在了一邊。餘音繞急忙扶著他,心底深處生出了害怕。

剛剛是鬱寒替她擋下了凳子和酒瓶,他的後腦勺上有好多黏糊糊的血,把原本幹淨的頭發都染濕了。

“鬱寒……”餘音繞顫抖著聲音喊著鬱寒的名字。鬱寒靠在她的肩頭,氣息不穩。

酒吧的人幫忙將鬧事的三個人攔了下來。燕琛奔到鬱寒麵前,查看他的傷勢。意識有些模糊的燕小七靠在一邊,迷迷糊糊間看見鬱寒半昏半醒地靠在餘音繞懷裏。

即使此刻燕小七的世界一片昏天暗地,鬱寒都能衝破她混沌的意識,清晰地出現在她麵前。燕小七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鬱寒麵前,推開餘音繞和燕琛,將鬱寒抱在自己懷裏。

鬱寒喘著氣,目光虛弱地望著旁邊一臉焦急的餘音繞。他嚅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努力了好幾次都沒能說出來。

他想說,餘音繞,你別怕,我沒事的。

話到喉嚨口,卻沒有半分力氣說出來。隨著他慢慢閉上眼睛,話全部被咽下腹中。

你的眼裏全是他,我的眼裏隻有你。

(3)

鬱寒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腦袋上包了厚厚一層紗布。

燕小七守在他床邊,見他醒來,連忙關切地問:“鬱寒,你醒了,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頭疼不疼?”

鬱寒皺了皺眉,伸手輕輕抵著額頭上纏著的紗布。他環顧了一下周圍,除了燕小七,沒有別的人。他疑惑地問:“小七,小繞呢?她有沒有什麽事?”

燕小七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說:“她……一點事都沒有。”

“那就好。”鬱寒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隨後,他又睜開眼睛,問:“你呢?你沒事吧,那幾個人沒有對你做什麽吧?”

燕小七微微一笑,說:“我沒事,你和哥哥來得及時,我很好。”

你看,他隻要一關心她,她就可以原諒他所有忽視自己的舉動。

鬱寒躺在**,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喊著燕小七的名字,欲言又止。

“你還是別說話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燕小七看著鬱寒煩惱的樣子,莞爾一笑,轉移話題,“餓不餓?哥哥和小繞下去買東西了,想吃什麽告訴我,我打電話跟他們說。”

鬱寒搖了搖頭,說:“不吃了。”

話音落下,他們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燕小七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找著話題聊天:“鬱寒哥,這次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尤其是哥哥,他自責壞了,幸好小繞姐在幫我安慰他。小繞姐人真好,要是以後能做我嫂子就更好了。”

燕小七話裏有話,鬱寒聽著心裏揪疼。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餘音繞成為燕小七的嫂子,一點也不。

鬱寒沒有回答,燕小七咬著下嘴唇,也沒有再說話。

餘音繞和燕琛買了吃的回來。看見燕琛醒了過來,餘音繞放下食物走過去,微微俯身問:“你醒了,你可嚇壞我了。好點了嗎?還疼不疼?”

鬱寒看著她,眸子裏的光芒亮了又暗。他搖搖頭,說:“沒事,我不疼。”

旁邊的燕小七垂下頭去,臉上一片黯然。

餘音繞將買來的食物擺在鬱寒麵前,問:“我和燕琛買了很多吃的,你想吃些什麽?要不要吃清淡的?”

“不要。”鬱寒看著麵前的食物,說道。

餘音繞依著他,問:“那你要吃辣的?”

“嗯。”鬱寒應道,點點頭。此刻的他就像個孩子一樣任性。

餘音繞無奈,將一碗麵端起來,見鬱寒無動於衷,便說:“自己吃啊,難道還要人喂你?”

鬱寒知趣地接過來,一雙筷子在麵條裏麵翻來揀去,挑著肉絲吃。

燕琛把一份燕小七喜歡吃的東西遞給她,然後和餘音繞坐在一起吃其他食物。鬱寒時不時地往他們的方向瞥過來,而燕小七時不時地瞥向鬱寒。

燕小七笑著說:“鬱寒哥,你看什麽?吃飯都還盯著小繞姐和我哥看。”

燕琛和餘音繞望過來,鬱寒收回目光,說:“他們有什麽好看的。”

燕小七清楚地知道鬱寒在說謊,他昨晚替餘音繞擋凳子和酒瓶,今天一醒來最先關心的就是餘音繞的情況,連吃飯都盯著他們兩個,眼神裏充斥著嫉妒。

那種嫉妒燕小七也有啊,她怎麽可能不懂?

燕小七放下手裏的快餐盒,笑道:“鬱寒哥,你老說謊,一點都不坦誠。”燕小七笑著笑著,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了下來,一顆一顆落在手背上。

鬱寒看著,也沒了吃飯的心情。

餘音繞放下碗筷,走過去把一隻手搭在燕小七的肩上,問:“小七,怎麽了?”

燕小七扭了扭肩膀,將餘音繞的手拿開,埋怨道:“你別碰我。”

“怎麽了?”餘音繞不明就裏,燕小七無緣無故鬧脾氣,讓她覺得很煩躁。

燕小七賭著氣,問:“小繞,你是真的喜歡我哥哥嗎?”

一句話問出來,整個病房的人都尷尬了起來。

燕小七繼續說:“我真羨慕你,有一個這麽好的青梅竹馬,還有我哥哥這麽好的一個朋友。可是為什麽明明燕琛是我的哥哥,鬱寒是我喜歡的人,但他們兩個都離你更近呢?”

病房裏的空氣凝重了起來。

燕琛皺皺眉,說:“小七,你又來了。”

“哥哥,你也覺得我有問題是嗎?明明難過的是我,在這件事情裏受傷的是我,可到最後躺在病**的是鬱寒。我在這裏陪了他一整晚,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小繞有沒有事’。你們買東西回來,小繞姐也對鬱寒那麽熱情和溫柔。現在連哥哥你都覺得小七有些耍小性子,是嗎?”燕小七說著說著,心裏的委屈像是浪潮一樣翻湧了起來。

鬱寒靠在床頭,眼睛一閉,輕輕歎了口氣。

燕小七低著頭,繼續說:“我不明白啊,為什麽全世界就我一個人像個傻瓜一樣被你們知道了全部心事,你們卻都像膽小的刺蝟一樣縮成一團,什麽都不願坦誠呢?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那麽難嗎?”

燕小七緊緊抓著自己的褲腿,眼淚在淺色的牛仔褲上暈染開了更深的一層顏色。

餘音繞站在她旁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沒錯,燕小七在感情中,其實比他們都要勇敢。

你看餘音繞,當初在KTV告白被燕琛用沉默拒絕,她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餘音繞蹲下去,一隻手緊緊握著燕小七的手。手心的溫度讓餘音繞的神色凝固了,她想查看燕小七的手,可燕小七緊緊攥著拳頭不肯鬆開。

“小七?”餘音繞忽然緊張起來。

燕小七的拳頭握得很緊很緊,渾身變得冰涼。餘音繞抬頭去看她,見她咬著慘白的下唇不住地發抖。

“小七,你怎麽了?”餘音繞連忙站起來抱著燕小七的肩膀。燕小七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鬱寒和燕琛見狀,也緊張了起來。燕琛似乎知道了些什麽,他跑過去將燕小七抱在懷裏,問:“小七,是不是難受了?”

燕小七躺在燕琛的懷裏,眉頭緊皺,額頭上全是冷汗,她的聲音在顫抖,說:“哥哥,我難受……好難受。”

燕琛慌了起來,連忙扯開嗓子喊道:“醫生,醫生!快來啊,醫生!”

醫生趕過來,查看了一下燕小七的情況,趕緊將她推進了搶救室。

燕琛擔心妹妹,也跟了過去。餘音繞帶著鬱寒,也來到了搶救室門外。他們這才得知燕小七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鬱寒聽後,悔恨不已。

燕琛說:“小七情緒不能激動,小的時候醫生就說她活不過十五歲,現在活到了十八歲,已經是一個奇跡,所以她的生命是我們家最寶貴的。”

燕小七有心髒病,他們都不知道,她平日裏多像個健康的孩子。

鬱寒靠著牆壁,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罪人一樣,一個和死亡擦肩而過的人站在他麵前告訴他她喜歡他,他卻沒有尊重過她。

好在燕小七並無大礙,但是醫生說需要留院觀察,怕接下來病人會因為情緒不穩定病情再次發作。

燕琛想要去繳費,餘音繞讓他去陪燕小七,她去幫他繳費。

病房裏,燕琛和鬱寒站在病床兩邊守著昏迷的燕小七。

好久後,鬱寒才問:“小七她……醫生有沒有說屬於哪一種情況?”

燕琛眉頭緊蹙,說:“聽天由命的情況。上天隨時有可能會將她從我們身邊帶走。”

世界是一潭很大很深的熔漿,上麵隻有一座獨木橋。這些天生不被幸運眷顧的人隻能蹣跚地爬過獨木橋,隻要一不小心墜進熔漿,就將屍骨無存。

鬱寒看著燕小七安靜的臉龐,說:“對不起。”

燕琛不免覺得有些諷刺,他說:“鬱寒,我對你沒有什麽別的要求,我隻希望你能對小七好一點,就好一點,比現在好一點,就行了。”說到最後,燕琛深深地歎了口氣,“就當是你欠我的。”

門外,繳費回來的餘音繞剛想推門進去,就聽到了燕琛這句話。

燕琛說,就當是鬱寒欠他的。

鬱寒和燕琛以前有過故事嗎?

餘音繞內心疑惑,卻沒有放在心上。她推門進去,說:“燕琛,費用全部繳完了,這是收據單。”

燕琛接過收據單,看了餘音繞一眼,說:“謝謝你,小繞。”

餘音繞微微一笑:“不用客氣。”

鬱寒沉默著,一個人緩緩退下。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燕小七患有心髒病他很遺憾,他可以聽燕琛的話對燕小七好一點,可這種好,永遠僅限友情。

即使餘音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喜歡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他,但如果要他犧牲對餘音繞的喜歡,假裝去對另外一個女生好,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到。

臨近晌午,外麵沒有一絲陽光。

(4)

那件事情之後,餘音繞和燕琛的關係無意中近了很多。鬱寒也會抽時間去看燕小七,每次都是趁燕琛他們不在以及燕小七熟睡的時候過去。

燕小七以前病情發作進了醫院總會很快就好,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身體遲遲未能恢複。不僅如此,燕家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燕爸爸常常早出晚歸,一回到家就坐在沙發上歎氣。燕媽媽每晚都會給他準備些提神的茶水,然後,燕爸爸將自己關在工作間,一工作就是一個通宵。

燕琛是在回家給燕小七拿東西的時候發現家裏的這種狀況的。

燕媽媽說:“沒什麽大事,就是公司遇到了點狀況,你爸爸會解決的,你放心地照顧好妹妹吧。”

雖然媽媽這般說,但燕琛還是不放心。他偷偷去公司打聽,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父親的公司遇到了經濟危機,現在父親正在全力補救。

燕琛想為父親分擔一些,醫院、家裏來回跑,隻好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

餘音繞知道後,讓燕琛好好在家裏處理公司的事情,她可以留在醫院照顧燕小七。燕琛精力有限,就答應了。

好在燕小七懂事,醒來後沒怎麽讓餘音繞操心。她讓餘音繞多去陪陪燕琛,她一個人住院住習慣了,醫院裏有那麽多醫生、護士,她不會有事。

餘音繞還是不放心,就托鬱寒和林默有空的時候來照看一下燕小七。

天氣越來越冷了,餘音繞已經換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南方的天氣十分濕冷,餘音繞生性怕冷,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把自己裹得像一隻肥胖的企鵝。

可是,怕冷的她偏偏很喜歡雪,要是今年的冬天也能下一場十五歲那年那樣的大雪就好了。

但是,南方少雪。

餘音繞周末的時候回了趟家,順便讓薛晴教她做了暖胃的湯給燕琛送過去。

餘音繞來到燕琛家的公司時,燕琛已經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他的手臂下有厚厚一遝資料,大部分用紅色的記號筆做了標注,顯然是沒看完就累得睡著了。

餘音繞沒敢打擾燕琛,她將熬好的湯放在旁邊,趴在燕琛的對麵看著他。

燕琛睡著的時候很安靜,餘音繞忽然想起初次見燕琛的時候,他在雪地裏俯下身去喂那隻胖乎乎的貓咪的模樣。那種恬靜美好的畫麵後來隻在餘音繞的夢裏出現過。

十五歲那年一別,她都不知道她能在未來的哪一天與他再度重逢。而即使再相見的時候,這個像雪一樣的少年也完全不認識她。

餘音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指腹輕輕地撥動著燕琛的睫毛。他的睫毛很濃密,觸感有點硬,撓得指腹酥酥癢癢的。

淘氣心使然,餘音繞站起來,整個身子趴在桌上,然後將腦袋靠在燕琛的臂膀上,聞著他頭發上清新的洗發水味道。

餘音繞輕聲說道:“燕琛,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問完之後,餘音繞又粗著聲音回答:“這麽巧,餘音繞,我也很喜歡你。”

她一個人演戲演到自己樂了起來,所以,她也渾然不覺,燕琛其實早已醒來。

燕琛微微眯著眼睛,餘音繞說的話他全都聽了進去,心裏有輕微的觸動,那樣的觸動,是任何一個人都未曾給過他的。

餘音繞玩著玩著,睡意來了。她乖乖地坐下,趴在桌上看著燕琛,倦意襲來,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燕琛見她睡了,這才從辦公桌前坐起,剛剛餘音繞壓得他的胳膊都麻了。他站起來,不敢打擾餘音繞,將自己的外套給餘音繞輕輕披上,然後將她帶來的湯拿到會客的小廳,一口口嚐了起來。

味道很濃鬱,感覺很美好。

燕爸爸說,公司已經重新步入正軌,雖然好轉的速度很慢,但是情況改善了不少,讓燕琛回學校念書、照顧妹妹。燕琛信了,離開公司回了學校,餘音繞和他一起回去的。

他們先去醫院看了燕小七,林默和鬱寒都在陪燕小七,她精神不好,但心情很好。

“哥哥,家裏怎麽樣了?”燕小七見燕琛回來了,急切地想要知道家裏的情況。

燕琛一邊脫外套,一邊安慰道:“沒事了,已經恢複了,所以我才回學校的。”

聽說沒事了,燕小七才放下一顆心。她轉而又看向餘音繞,說:“小繞姐,這些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餘音繞笑笑,走到林默身邊低聲問,“怎麽樣,這幾天?”

“相安無事。”林默說。

相安無事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她害怕鬱寒又因為使小性子惹小七生氣。

鬱寒一眼就看出了餘音繞在擔心什麽,不由得朝她投去一瞥,目光裏的意思是“白癡”。

餘音繞瞪他一眼,不理會他。

燕小七將這一幕看在眼裏,默默地抓著被子的一角,輕輕抿著嘴唇。

她也知道許多事情強求不來,可是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固執到讓自己都覺得荒唐的事,而讓燕小七覺得荒唐卻又甘願沉淪的,就是鬱寒了。

他們都是這樣的人,鬱寒之於燕小七,餘音繞之於鬱寒,燕琛之於餘音繞。

冬至,下了一場雪,或許不能用一場來形容,雪很小,夾雜著雨絲細碎地飄落,落到地麵就消失了。地麵上沒有積雪,哪怕是薄薄的一層。

但是,餘音繞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比她和燕琛的初見都要記得深刻。

那段日子,燕琛一直在照顧燕小七,每天都沒有休息好。即使身邊有餘音繞在幫他照顧燕小七,但他還是每天費心勞神。

冬至那天,餘音繞照常去醫院看望燕小七。路過公園的時候,她看到裏麵的紅梅花伸出了一株花枝,風輕輕一吹,紅梅花便掉落在了地上。

餘音繞彎腰將它拾起,紅梅花在掌心孤零零的,卻又嬌豔得很。

明明是開得很鮮豔的花,卻凋零在了清冷的石板路上。餘音繞撇了撇嘴,將拾起的紅梅別在耳後,用黑色的發夾牢牢固定住。

來到醫院的時候,她看到燕琛在醫院過道的盡頭望著窗外的雨雪發呆。

“燕琛。”餘音繞喊了一聲燕琛的名字。

燕琛回過頭,風透過窗戶吹進來,拂起餘音繞額前的頭發,耳邊的紅梅花瓣溫潤柔軟,在風裏泛起了細微的波浪。

餘音繞淺淺微笑,眼睛裏閃爍著好看的光芒。燕琛忽然想到了《陌上桑》裏描寫羅敷的兩句話: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

她雖比不得羅敷驚豔時光,卻足以驚豔眼前的少年。

餘音繞幾步跳到燕琛麵前,好奇地問:“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燕琛笑笑,又望向了窗外。

餘音繞站在他旁邊,身上的清香在他鼻尖縈繞。

餘音繞看著窗外的雨雪,歎氣道:“可惜呀,南方的雪太小了,一點都不過癮,我想,很難再看到十五歲那年那麽大的雪了。”

說話間,身後緩緩走來一人,是鬱寒。

燕琛笑道:“十五歲那年的雪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重要!重要極了!”餘音繞說,“燕琛,你真的不記得你那天有多美好嗎?”

燕琛問:“怎麽美好了?”

餘音繞回想著,嘴角掛著絲絲笑意,她說:“你那天落入我眼簾,就是美好。”

內心深處某個地方忽然狠狠地顫動了一下,燕琛看著旁邊的少女,她臉上明媚的笑容讓他覺得這個冬天格外溫暖。

餘音繞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解釋道:“真的,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我特意下樓去堆雪人,沒想到看見你蹲在雪地裏喂貓咪。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都是喧囂的,唯獨你是安靜的,我……”

餘音繞興高采烈地描述著當天的場景,仿佛曆曆在目。

燕琛卻在她描述的時候,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俯下身去,將唇輕輕地落在餘音繞的唇上。

隻是輕輕的、短暫的一吻,卻讓餘音繞的整顆心都陷了進去。

外麵淅淅瀝瀝的雨雪停了下來,厚厚的雲層被拉開,微弱的陽光透過雲層,落在兩人身上。

陽光未能照及的地方,鬱寒站在那裏,嚐到了有生以來最寒冷的冬天的滋味。

燕琛看著一臉懵懂的餘音繞,說:“餘音繞,我們交往吧。”

“嘩——”又一陣風吹來,將窗簾卷起,將餘音繞的衣角卷起,將她的心事也卷了起來。餘音繞臉上升起一抹潮紅,她的瞳孔漸漸放大,裏麵有好看的流光在閃爍。

餘音繞咽下想要說的話,一頭撲進了燕琛的懷裏。燕琛笑著抱住她,不停地揉著她柔軟的頭發。餘音繞靠在燕琛的懷裏,像是一隻吃飽了非常安心的小貓。

在他們身後,原本殘留一絲溫度的過道,變得空****的。

(5)

感情一事裏,有人歡喜有人愁。

那天晚上,餘音繞和燕琛都留在醫院裏照顧燕小七,他們三個在燈下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而鬱寒,一個人站在學校宿舍的天台上,望著夜空厚厚的雲層發呆。這天晚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什麽都沒有,就連城市裏的萬家燈火,都沒有一盞是為他點亮的。

他忽然想起開學前那天晚上,他和餘音繞坐在天台上,兩個人聊著彼此的心事,聊著未來和過去。彼時,她是她;現在,她已經不是她了。

冷風陣陣襲來,鬱寒裹緊衣服,有雨滴落在他的臉上。

他抬起頭,密密麻麻的雨滴砸落下來。鬱寒一點也不想躲雨,他很想在雨中麻醉自己,很想讓雨把想忘記卻忘不掉的人和事衝得一幹二淨。

雨越下越大,鬱寒不但忘不掉想忘記的人,心裏反而越來越痛。隻是忘記一個人啊,又不是什麽難事不是嗎?可為什麽就是做不到呢?

鬱寒自嘲地笑了起來。雨水浸濕頭上纏著的紗布,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濕透,他變得昏昏沉沉的。鬱寒靠著天台的欄杆,身子漸漸滑了下去。紗布上的一抹紅色越來越深,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明明是遠到聽不見的距離,可他還是聽到了。

他想起了年少輕狂的歲月,他看著圍牆上不敢往下跳的少年,笑著說他膽小,笑著催他趕緊跳。那個時候的笑聲,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格外刺耳。

可是這一切都變得真實起來,鬱寒的麵前仿佛就是那堵牆。

牆上趴著怕高的燕琛,他一直不肯跳下去。鬱寒站在圍牆下看著他,不停地催促:“燕琛,你幹嗎呢?再不跳老師就來了!”

“我不敢……”燕琛回過頭,手死死地抓著圍牆不敢往下跳,也不敢站起來。

巡邏老師的手電筒光已經從遠處亮了起來,鬱寒看著燕琛遲遲不肯跳下圍牆,心急了,便說:“我喊一二三,你跳,再不跳我們就要被抓被記過了!”

鬱寒顧不得那麽多,巡邏老師越走越近,他伸出手,將燕琛從圍牆上推了下去。燕琛一聲尖叫,從圍牆上摔了下去。鬱寒一個跳躍,縱身翻了上去。就在他翻上去的時候,他看見跌落在地的燕琛幾個趔趄,身子還沒站穩,就被一輛汽車撞飛。

那輛汽車的刹車聲幾乎要劃破整個夜空。

鬱寒看呆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從圍牆上跳了下去,大叫著燕琛的名字。可是燕琛倒在地上,根本無法回答他。

鬱寒抱著燕琛,哭著喊老師的名字。老師聽到聲音,趕過來將燕琛送進了醫院。

最後的代價是,燕琛的腿粉碎性骨折,他不能再做任何劇烈運動,更別提他最引以為傲的滑冰了。

這些記憶片段像是利刃一樣,準確無誤地一刀一刀殘忍地劃著鬱寒的過往歲月。

他笑著起哄的模樣、親手將燕琛推下圍牆的模樣,還有燕琛沒站穩就被汽車撞飛的模樣,那些不堪的往事印證著鬱寒心裏有多麽恐懼、多麽無助,那是他這一生都無法抹去的愧疚。

刺耳的刹車聲接踵而來,將鬱寒在噩夢裏狠狠地撕扯。

“鬱寒,鬱寒……”

有個聲音在呼喚他,他卻不知道聲音來自何處,他隻能在噩夢裏不停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希望她能來救救自己。

“鬱寒……你醒醒。”那個聲音還在喊著他。鬱寒在噩夢裏掙紮著,慌亂中抓住了一隻手,這才大汗淋漓地醒過來。

餘音繞拿毛巾給鬱寒擦著汗,另一隻手被他緊緊地抓著放在胸口。

“小繞?”鬱寒這才看清麵前的人。

餘音繞用毛巾給他抹抹額頭,責怪道:“你真是嚇死我們了,你怎麽會傻到去淋雨呀,傷還沒好呢!”

鬱寒怔怔地看著餘音繞。這張臉他看了十多年,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好好珍惜。他的兩隻手還握著她的手,她沒有抽走。

鬱寒咬著牙,眼角一澀,竟然落下淚來。

餘音繞看著鬱寒,他像從未認識她一般看著她。

“你怎麽了?”餘音繞擔憂地問。

鬱寒看著她,怔怔地問:“你會離開我嗎,餘音繞?”

餘音繞一怔,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隻好寬慰地回答:“我當然不會離開你啊,我們是青梅竹馬,兩家中間隻隔著一條過道,你什麽時候想我了就可以過來找我,我怎麽會離開你?”

鬱寒聽完,鬆開了握著餘音繞手的雙手。

連外人都看得出他喜歡她,偏偏她不知道。

是不是女生在有喜歡的人時,對別人的付出總是看不見?

鬱寒翻了個身,說:“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餘音繞還想說些什麽,最終作罷。

鬱寒越來越讓她捉摸不透,她不知道,這段匆忙離奇的時光裏,到底是誰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