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沒有很喜歡你

呐,我知道該怎麽隱藏心裏的喜歡。

就是在你麵前盡情微笑,然後把悲傷覆蓋在最深最黑暗的地方,深到連我自己都看不見。

這樣,你也就看不見了。

你瞧,我隱藏得很好吧。

(1)

那個冬天來得快去得也快,那些傷痕來得匆忙走得無影。

初春氣候轉暖,餘音繞成了還有三個月就要高考的人。學校裏的氛圍讓她憋得難受,每到周末的時候,她就會到林默兼職的麵包店去坐一坐或者幫忙。

麵包店的客人不是很多,林默不忙的時候也會抽時間看看書。

餘音繞坐在桌子旁,羨慕地說:“默默,你的腦袋真聰明,就算每個周末都兼職,還能考得那麽好,佩服佩服。”

“少說話,多做事。”林默一邊啃著麵包,一邊翻閱著手裏的書。

餘音繞則偷偷拿出手機把認真到有些頑固的林默拍了下來。這種照片可是珍貴的好東西,未來的日子裏足以拿出來侃天說地。

“叮——歡迎光臨。”

玻璃門被推開,餘音繞循聲望過去,居然看見燕琛進了麵包店。

餘音繞連忙將手機收起來,然後又挑了幾個麵包,裝模作樣地遞給林默結賬,結賬之餘,腦袋像不聽使喚般跟著燕琛到處轉。

燕琛真好看,拿著麵包夾的手指修長瘦削,整個人幹淨到一塵不染。餘音繞心想,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花癡。”林默輕輕地罵了餘音繞一句。

燕琛選好麵包,用袋子裝好結賬時,餘音繞故意製造偶遇的橋段,羞澀地開口:“燕琛學長,好巧啊!”

燕琛點點頭表示回應。

林默把麵包袋裝訂好,收錢、找錢。

“鬱寒沒和你一起回來嗎?”餘音繞沒話找話。

燕琛說:“他也回來了。”然後,他提著買好的麵包往回走。

餘音繞趕緊跟了上去,在他身後屁顛屁顛地走著。初春的街邊有滿滿一牆的迎春花,燕琛在暖黃色的花瓣中顯得更加幹淨。

餘音繞有些尷尬,眼珠子不停地亂轉,又問:“燕琛,你跟鬱寒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呀?我以前都沒聽他提起過你。”

燕琛停住腳步,微微側頭,說:“是嗎?我可經常聽他提起你。”

餘音繞臉一紅,緊張地縮著脖子,問:“他……提起我什麽?”

燕琛思索了一會兒,說:“沒什麽。”然後又繼續走。

餘音繞還想要套出一些話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路邊傳來幾聲尖叫。她循聲望去,看見前麵路口坐著一位老奶奶,手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散落一地。

餘音繞和燕琛同時停下來,許多路過的人都避開了走。

老奶奶在路口坐著,想要爬起來,卻又無能為力。

餘音繞幾乎是下意識地往那邊跑了兩步,想到什麽後又跑回來。她拿出手機,調到攝像模式,遞給燕琛,說:“你幫我拍下來。”

燕琛不明就裏,接過手機對著她。

餘音繞看著手機鏡頭,晃了幾下手,問:“看得見嗎?”

“看得見。”燕琛說。

“那就好。”

餘音繞說罷,跑向老奶奶,先弓著身子問:“奶奶,您還好嗎?我扶您起來行嗎?”

老奶奶大抵是摔得有些怕,隻伸出顫抖著的胳膊,說不出話來。

餘音繞小心翼翼地抓著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再幫她把滾落一地的物品撿起來全部塞進了購物袋。

老奶奶不停地道謝,餘音繞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嘴裏說著“不用客氣”。

她扶完老奶奶回來,一把奪過燕琛手裏的手機,邊看邊說:“現在連扶老人都不敢了,還好老奶奶不是訛人的,就算訛人,我也有證據,嘿嘿。”說著,餘音繞朝燕琛揮揮手機,賣弄著自己的小聰明。

燕琛反應過來後,被她這種“謹慎”逗笑,說:“你鬼主意還挺多的。”

燕琛對著自己笑了!餘音繞的少女心就像熊熊火焰一樣燃燒起來。

“反正我也沒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燕琛看了看時間,提議道。

餘音繞心裏樂開了花。要知道自從上次遇見燕琛後,她就回家查了有關這位“冰上王子”的所有消息。被稱為“冰上王子”不隻是因為他滑冰滑得好,而且人也是一個十分具有代表性的冰山男。想要靠近他、溫暖他的少女不計其數,可是他唯獨對餘音繞笑了。

就這一點,都足以讓餘音繞好幾晚睡不著覺了。

“你今年也馬上高考了嗎?”路上,和餘音繞保持一樣步速的燕琛邊走邊問。

餘音繞點點頭,乖巧地說:“嗯,我跟鬱寒約定,也要考A大。”

“挺好的,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學妹了。”燕琛扭頭,目光落在餘音繞的身上,說,“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等你考上了A大,你就是我的學妹了,我們就又可以見麵了——燕琛話裏的意思是這樣的嗎?餘音繞此時此刻已經高興得快要飛上天了,她越來越深信自己對燕琛來說是個例外。

以後要是別人再說燕琛是性格如雪的“冰山王子”,餘音繞非要揍對方一頓不可,人家明明就暖得很。

燕琛把餘音繞送到家後,告別離開。燕琛剛走,餘音繞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抱著小區樓下的廣告牌犯花癡。

“他讓我高考加油,他說到時我就是他的學妹了,他還說我鬼主意多。”餘音繞歪著頭,兩隻手的食指不停地觸碰在一起,“他是不是暗戀我呀?他一定是暗戀我。”

想到這裏,餘音繞立馬捂住臉嬌嗔地跺了跺腳:“哎呀,好害羞啊!”

餘音繞自導自演的時候,渾然不覺站在樓上窗戶邊的鬱寒已經用目光在她身上戳了千百個窟窿。

(2)

事實證明,燕琛說的話真的對餘音繞百分之兩百管用,她真的考上了A大。跟她一起的,還有林默。

鬱寒給餘音繞開了個慶功會,地點定在天籟之音KTV,隻請了幾個關係比較好的人,其中也包括燕琛。不過,請燕琛是餘音繞的主意。

KTV裏,餘音繞像個瘋子一樣胡鬧著,啤酒灑得到處都是。燕琛和林默兩個完全不喜歡熱鬧的人,隻能坐在沙發的角落裏默默喝著酒。偶爾為了感慨同病相憐的革命情誼,他們倆還碰上一杯。

不過,餘音繞可不會放過人生中每一個撒歡的機會。她被幾個關係好的男生追趕著從沙發上一路跑過去,跑到林默麵前的時候,借著酒勁拉她起來跳舞。

林默被餘音繞拽到包廂中間,然後被餘音繞強迫著跳華爾茲。

“小繞,你喝醉了。”林默一邊陪著餘音繞跳舞,一邊提醒她。

餘音繞喝醉酒後有多瘋她是知道的。有一年,林默的養母意外流產了,身體一直不好需要住院,林默偷偷跑去酒吧賺錢被欺負,餘音繞趕到後替她喝了很多酒,喝醉酒還打了人。然後,兩個小姑娘被一群大老爺們兒追到了江邊,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餘音繞一邊抹著眼淚、鼻涕,一邊大聲地哭著說:“默默,你以後別去那種地方了,好亂的。你需要什麽你告訴我,什麽事都有我啊!”

林默好笑地看著餘音繞,心裏五味雜陳。明明被欺負的是她,明明家裏缺錢的是她,明明對未來一片迷茫的也是她,為什麽現在哭得最傷心的那個卻是餘音繞呢?

林默抱著餘音繞,不停地安慰她,說:“我以後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好不好?”

過往的記憶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林默回過神,看著眼前瘋瘋癲癲的餘音繞,有點哭笑不得。

“我才沒有醉。”餘音繞死不承認地叫喊著。

林默扭頭搜尋著鬱寒的身影,想讓鬱寒來幫幫忙。鬱寒卻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看好戲一樣看著餘音繞。

餘音繞今晚想鬧的話,他也不想管,隻要不鬧出人命就行。

林默偷偷地將桌上還剩下的半瓶酒全部倒進了垃圾桶。餘音繞則跑到燕琛身邊坐下,遞給他一個話筒,問:“要一起唱歌嗎?”

不遠處,鬱寒安靜地坐著,看到餘音繞去招惹燕琛,臉上方才還帶著玩味的微笑逐漸冷卻。

燕琛伸出手,擋住餘音繞遞過來的話筒,說:“不用了,我不會唱。”

“我也不會唱,大家一起玩嘛。”餘音繞仰著頭,拜托道。

“我真的不會唱,對不起。”燕琛抱歉地說。

與此同時,其他人叫了起來:“餘音繞,你好好追帥哥,麻煩把麥克風給我們吧,我們會唱。”

“哈哈哈。”那邊的幾個男生一起笑了起來。

餘音繞賭氣地將麥克風扔給他們,坐在燕琛的身邊不再吭聲。

鬱寒換了個姿勢,胳膊肘抵在沙發扶手上,大拇指和食指呈“八”字打開撐著自己的臉,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餘音繞。

餘音繞坐了一會兒,又湊到燕琛身邊,在他耳邊問:“燕琛,你有沒有女朋友?”

喝醉酒的餘音繞呼出的氣息十分熾熱,呼在燕琛的耳蝸裏更添親昵。

餘音繞自顧自地笑道,說:“你知道嗎?我十五歲那年見過你,那年這裏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你蹲在雪地裏喂貓。”

餘音繞說這些的時候,KTV包廂的燈光落在她的瞳孔裏,她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芒。

十五歲那年冬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她給鬱寒打電話約好一起出去玩雪,轉身之際就看見了燕琛,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是燕琛。

他穿著軍綠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米白色的線織圍巾。他麵前很大一塊地方的雪被掃開了,空地上有一隻純白的貓咪,正一點一點地吃著他掌心的食物。

鵝毛一樣的雪花落在燕琛烏黑的頭發上,他站起來用手指拂開了劉海兒上擋住視線的雪花,再拍拍圍巾上的雪花,在看到貓咪滿意地離開後,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那時,歲月靜好如他。

餘音繞站在雪地中看了他很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遠方。

燕琛沒有答話,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心如玄鐵,心似寒雪,不想做出任何回應,也許也是另一種回應吧。

餘音繞凝望了燕琛許久,他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餘音繞心裏微微受挫,她站起來,將正在播放的歌暫停,然後從正在唱歌的男生手裏拿過麥克風。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餘音繞走到燕琛的身邊,清了清嗓子,對著麥克風說道:“燕琛。”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鬧,安靜地看著餘音繞。

餘音繞笑著問:“看你挺孤單的,介意未來的日子讓我陪著你嗎?”

餘音繞居然主動跟男生告白!人群熱鬧起來,所有人都看好戲一樣看著燕琛,想知道他如何回答,除了鬱寒。

鬱寒神色陰鬱,他可以躲過春花秋葉、夏蟬冬雪,卻沒能躲過自己心裏的女孩兒掛念著另一個少年。

沒躲過就沒躲過吧,他還無處可藏。

燕琛的手在膝蓋上摩挲著,他的不知所措,餘音繞看在了眼裏。餘音繞忽然大笑起來,彎下腰去看著燕琛,說:“被嚇著了吧?”

“餘音繞,你好無趣!”人們一陣失望。

餘音繞把麥克風扔掉,說:“散開散開。”

然後她躲在一邊,眼角帶淚地對林默說:“我去上個廁所啊。”說完,她拉開包廂門走了出去。

林默想追出去,卻被鬱寒攔下。鬱寒說:“我去吧。”

鬱寒出去後,燕琛也從沙發上站起來穿過人群,默默離開了,一句話都沒有說。

餘音繞在洗手間裏不停地往自己臉上潑著涼水,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緋紅,眼神迷離。

每次喝完酒都是這個樣子。餘音繞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歎了口氣。

鬱寒靠在牆上盯著餘音繞,餘音繞轉過來看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責怪道:“看什麽看,是不是想笑話我啊?”

“我哪敢笑話你,我要是笑話你豈不會被你掐死?”鬱寒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與平時無異,語氣倒是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那你跟著我出來幹嗎?”餘音繞幽怨地瞪著鬱寒,語氣十分委屈。

“無聊唄。”鬱寒深吸了口氣,轉身離開。

餘音繞追上去,問:“你跟燕琛不是好朋友嗎?你告訴我,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啊?而且你答應過我我考上了A大你就幫我追他的,你剛剛都沒有幫我!”

鬱寒停住腳步,餘音繞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鬱寒的胸口一起一伏,氣息重重地從鼻腔裏呼出。好一會兒他才說:“他從來沒喜歡過任何女孩子。你堅持不懈,說不定哪一天他就被你感動了。”

隻要堅持不懈,就可以了嗎?

那個時候的餘音繞對鬱寒的話深信不疑,以為堅持不懈就可以感動想要感動的那個人。

殊不知,到了最後,該被自己感動的那個人,卻被遺忘在了世間最孤寂的地方。等到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候的他們都很天真,喜歡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著自己的美夢。無論灰塵如何層層將不堪的過去覆蓋,每個人仍舊會細心地將灰塵擦去,原以為會看見澄明的過去,結果展現在眼前的卻是千瘡百孔的傷痕。

(3)

生活贈予餘音繞的,除了她引以為傲的社交能力,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她朋友很多,卻也隻是朋友。她想喜歡燕琛,想靠近燕琛,卻被拒之門外。她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一回家就能看到溫馨的畫麵,卻不能如願。

餘音繞在剛到上學的年紀時,媽媽就離開了她。

她記得媽媽跟餘錚吵架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現在離婚手續已經辦妥,我也沒什麽好跟你說的了!像你這樣沒有上進心的懦夫,隻能帶著小繞受委屈!”

餘錚在屋子裏把東西砸了個亂七八糟,媽媽跑出客廳的時候看到剛滿六歲的餘音繞抱著桌腿,一臉茫然的樣子。

最後,她還是咬咬牙,狠心地離開了。

餘音繞看見媽媽走了,才下意識地哭了起來,連忙跑出去追,卻被餘錚抱了回去。餘錚抱著不停哭鬧的餘音繞哄道:“小繞不哭,媽媽出去逛逛,一會兒就回來,一會兒就回來。”

後來,餘錚口中的“一會兒”,變成了一年,變成了十年,也許,將會變成一輩子。

餘音繞的抽屜裏擺放著媽媽年輕時的照片。現在,她把偷拍的燕琛的照片也放了進去,放在一起。

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鬱寒陪餘音繞去買一些東西,回來走到過道時聽見餘音繞家裏傳出吵鬧聲。

鬱寒陪著餘音繞回到家中,看見薛晴坐在沙發上哭,餘錚跟一對中年男女爭得麵紅耳赤。

穿著紅色修身連衣裙的女人背對著餘音繞,指著餘錚說:“這麽多年了,你不還是待在這個破地方嗎?小繞想要什麽你都能給嗎?你能給什麽!現在小繞念大學了,即將步入社會了,她應該回到我身邊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現在跟她談什麽教育!”餘錚額角的青筋一根一根格外清晰,他把前妻送來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道,“小繞已經長大成人了,你現在才跟她談教育?她那個時候才六歲,你走的時候她哭得那麽傷心,你這麽多年有因為她回來看過我們嗎?”

“你要我回來看你有多窩囊嗎?”餘音繞的媽媽尖叫著,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餘錚的瞳孔驟然放大,他舉起手,就要打下去。

薛晴見狀,連忙衝上去抱住餘錚的胳膊,哭著說:“餘錚,不要,不要!”

鬱寒低頭看著餘音繞,她深黑的眸子裏看不見光芒,微微垂著頭,麵無表情。

良久,餘音繞才抬起頭,語氣頗為不耐煩地說:“別吵了好不好?”

聽見聲音,客廳裏頓時安靜下來。餘媽媽回頭看著已經長大的餘音繞,踩著紅色高跟鞋走過來,想要擁抱她卻又不敢。

餘音繞的目光很冷淡,讓她有些害怕。

“小繞……”餘媽媽輕聲喊道。

餘音繞冷笑一聲,問:“你是誰?”

麵前的女人雖然已經四十出頭,但妝容精致,臉色紅潤。看起來,這些年她過得相當不錯。

“小繞,我是媽媽。”女人回答,聲音十分微弱。

餘音繞看了看站在餘錚身邊的薛晴,說:“我媽媽是薛晴。抱歉,我不認識你。”說完,她從女人身邊走過去,決絕不已。

餘媽媽聽到女兒說出這樣的話,心裏酸溜溜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餘音繞走到客廳,把餘錚摔在地上的東西全部撿起來,邊撿邊說:“這些都是什麽?不是我們家的吧?薛阿姨,幫我撿起來扔出去。”

“小繞!”餘媽媽臉上布滿悔恨,此時又焦急不已。

“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嗎?”餘音繞反問。這個女人在她六歲那年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講,就那樣摔門而去。

現在回來,餘音繞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爸爸,把不相關的人請出去吧。”餘音繞抱著那些禮物,全部扔到了過道裏。

中年男人拉著餘媽媽的手臂,說:“親愛的,我們下次再來吧,你看這種情況……”

餘媽媽沒有理他,她一直看著餘音繞一個人固執地把自己買來的東西扔進過道,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幾近麻木。

“再不出去,我就要轟人了。”餘錚緩下情緒,聲音卻仍舊冷漠得讓人不敢靠近。

中年男人拽著餘媽媽的胳膊,把她往外拉。她一直叫著餘音繞的名字,餘音繞卻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和她當年走的時候一樣果斷決絕。

女人的哭聲在樓道中愈來愈遠,餘音繞收拾東西的動作愈來愈慢,最後,她整個身子猶如一攤爛泥,跪倒在沙發邊。薛晴走過去抱住她,她在薛晴懷裏哭了起來。

鬱寒在門口看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該做什麽,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

十幾年來,餘音繞對於自己的母親一直閉口不提,鬱寒也從來不會去問。所以他以為她淡忘了過去,以為她不會因塵封的往事難過。

他錯了。

半夜的時候,鬱寒爬上居民樓的天台,餘音繞果然在那兒。

她躺在天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被雲層遮住的夜空出神。

鬱寒拿著兩盒冰激淩上去,餘音繞坐起來,接過他手中的冰激淩,撕開包裝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跟嚼白米飯一樣。

餘音繞被凍得齜牙咧嘴,鬱寒心疼地給她抹去嘴角的奶油,說:“慢點吃。”

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屬於餘音繞的。

“你爸爸呢?”鬱寒問。

“睡了,都睡了。”餘音繞開口,情緒不穩定。

鬱寒身子往後微仰,兩隻手撐著地麵,說:“雲層很厚啊。”

“嗯。”餘音繞心不在焉地應道,她心裏的雲層也很厚。

鬱寒抽出一隻手,揉了揉餘音繞的頭發,笑著說:“明天就去學校了,可以見到燕琛了。所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想想開心的事情吧。”

餘音繞埋下頭,喃喃著:“鬱寒,我不敢談戀愛了。”

鬱寒用手臂攬過餘音繞,將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頭,輕輕地、有節奏地拍打著。

他的動作很溫柔,世界很安靜,餘音繞很安心。

沒關係,我可以陪你,你不想說的,我們就不去提起。

鬱寒在心裏默念著。

可他相信餘音繞,相信他愛的女孩兒在天亮之後仍舊會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活力與美好。因為除了過去,現在和未來都還愛著她。

(4)

去新學校報到的那天,陽光明媚。餘音繞坐在學校迎接新生的大巴上,看著窗外的建築物一棟一棟地往後麵排開。她幾乎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事情,或者說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起。

鬱寒和燕琛帶著餘音繞與林默辦好了入學手續找到了宿舍。一切安排就緒後,餘音繞抓住燕琛的胳膊說:“今天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吧?”

燕琛委婉拒絕,鬱寒卻跳出來說好。餘音繞白了他一眼,說:“我不請了。”

馬上要進行的是軍訓。餘音繞在開學前幻想過軍訓一定有十分帥氣的軍體拳,還可以打靶,但萬萬沒想到,除了站軍姿還是站軍姿。

幻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軍訓進行到第七天,天氣慢慢變熱,毒辣的太陽懸在頭頂,烤得人焦灼難耐。餘音繞是個十分要強的人,站不住也要強撐著,於是,在教官吹響口哨準備讓大家休息的時候,唇色泛白的餘音繞直接暈了過去。

聽聞消息的鬱寒慌忙趕到了醫院,餘音繞還處在昏迷中,林默陪在旁邊照顧她。

“怎麽樣,小繞沒事吧?”鬱寒抓住林默的胳膊焦急地問。

林默說,餘音繞太要強了,身體不舒服也不願意請假休息,硬是把自己折騰得暈倒了。

鬱寒當然知道她要強,她一直都很要強。他在床邊坐下,看著戴著氧氣麵罩睡得安靜的餘音繞。

護士從門外進來,問:“病人的家屬是誰?”

“我。”鬱寒連忙舉手。

護士說:“病人貧血比較嚴重,需要輸血。”

“抽我的吧。”鬱寒撩起袖子走過去,說,“抽我的,我以前也給她輸過血。”

鬱寒給餘音繞輸了400ml的血,等護士說餘音繞的體征恢複穩定的時候,鬱寒走到過道的盡頭給燕琛打了個電話。

“燕琛,我現在在二醫院,過來看看我吧。”

燕琛趕到醫院的時候,鬱寒正好端端地站在過道裏等他。

“你不是在住院嗎?”燕琛狐疑地問。

鬱寒聳了聳肩,說:“住院的是小繞,不是我。”

“她怎麽了?”燕琛跟著鬱寒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縫往裏麵看。餘音繞躺在病**,臉色和被子呈一樣的顏色。

“貧血暈倒了,要是在醒來的時候能見到你,說不定就會滿血複活。”鬱寒雙臂環胸,漫不經心地說。

燕琛沒有聽出他話裏的異樣。

果不其然,餘音繞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看見燕琛的身影,忍不住開口喊道:“燕琛?”

“沒事了吧?”燕琛給餘音繞掖好被子,關切地問。

餘音繞笑得有些沒心沒肺,說:“我沒事了,謝謝你來看我。”

“沒事就好,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我請你吃飯。”燕琛想起之前拒絕了餘音繞請吃飯的請求,這會兒為了彌補,開口提議。

餘音繞一聽,將手伸到被子外麵在空中揮舞幾下,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

“嘁——”鬱寒靠著窗戶,目光投向餘音繞,不屑地道。

餘音繞真是一個重色輕友的人,明明病得這麽嚴重,看見燕琛來了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一聽說燕琛要請她吃飯,高興地都快飛上天了。他鬱寒才沒有吃醋,像他這種不缺女生追的人怎麽會吃醋?隻是心裏不爽罷了。

燕琛是個言而有信的人,餘音繞在醫院裏待了三天出院,燕琛特地挑選了一家環境和口碑都比較好的自助餐廳。

不過除了鬱寒、餘音繞和林默,燕琛身後還跟了個女孩兒。

餘音繞全程都在盯著那女孩兒,燕琛對她的溫柔體貼,她全都看在了眼裏。餘音繞以上廁所為由,將鬱寒拉到一邊,問他:“那女孩兒是誰呀?”

鬱寒往裏麵瞥了一眼,頗有些不想回答的意思,說:“不知道啊。”

“你怎麽會不知道?你跟燕琛關係那麽好。”餘音繞不相信。

鬱寒輕輕吐舌,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本事你自己去問唄。”說完,他從餘音繞身邊擠進去,故意跟燕琛和女孩兒打鬧了起來。

不幫就不幫,餘音繞才不會求他。在選食物的時候,餘音繞故意靠近女孩兒,十分熱情地問:“哎,美女,你叫什麽名字?我叫餘音繞,我去拿甜食,你拿熱食,咱倆別搞混了。”

女孩兒聽後燦爛一笑,她的笑容很溫暖,臉頰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我叫燕小七,你叫我小七就好了。”

“燕小七?”餘音繞納悶,她也姓燕?

“那你和燕琛是什麽關係啊?”餘音繞好奇地問。

燕小七一臉懵懂的樣子,黑而亮的眼睛顯得十分可愛。她問:“哥哥沒有跟你介紹我嗎?”

哥哥!

這麽說來,燕琛和燕小七是兄妹關係了。既然是兄妹,那就沒有任何隱患了。餘音繞想到此處,伸出一隻手臂攬住燕小七的肩膀,說:“沒介紹就沒介紹,現在咱們不是認識了嗎?”

餘音繞身上的“自來熟”特質對每個人都很管用,即便是再內向的人在她麵前都頗為自在。燕小七喜歡餘音繞的性格,所以在用餐的時候都跟餘音繞坐在一起。

燕小七因為身體不好和自身性格的原因,朋友圈比較小。燕琛將她帶出來也是有意讓她和餘音繞成為朋友。餘音繞的性格,他多多少少了解,他覺得她能讓燕小七感受到朋友帶來的快樂。

而且,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燕小七喜歡去任何有鬱寒在的場合。作為哥哥,他都知道。

自助餐吃完後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初秋的夜晚涼颼颼的。燕琛和鬱寒因為第二天要去外地進行實踐培訓,必須趕往集合的酒店。

餘音繞知道他們擔心她們三個女孩子的安全,便昂首挺胸擔保說,她一定會照顧好林默和燕小七。

燕琛幫她們攔了輛車,讓她們坐在後座。

上車後,直到車子轉彎,燕小七才從窗戶外把腦袋收回來,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直到車子駛出好遠,她嘴角都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餘音繞一直在觀察燕小七,她問:“你跟你哥哥感情很好?”

燕小七微微垂頭,麵色泛紅。她想要看的當然不是燕琛。可是對於她來說,少女心事總歸是難以說出口的。

餘音繞沒看出燕小七的心思,旁邊的林默倒是看出來了。

將燕小七送回宿舍後,餘音繞和林默回了自己的宿舍。她倆的床位是挨著的,喜歡頭靠著頭睡覺,一旦有什麽心事和小秘密,能聊上好幾個小時。

餘音繞問林默:“默默,你覺得,我和燕琛般配嗎?”

“哪方麵?”林默平躺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各方麵。”餘音繞說。

林默沒有回答。

餘音繞催她:“我問你呢,默默。”

林默翻了個身,側躺著,說:“我了解你,不了解燕琛。小繞,你喜歡聽我說實話吧?就現在而言,沒有般不般配的說法,他的性格和你的性格,不合適。”

隨後,宿舍陷入了沉默。

半晌,餘音繞輕笑道:“沒關係,你多接觸他、了解他,就知道了。不熟嘛,所以性格沒有完全展示出來。”

你看,多自欺欺人。

說話的人是自己,自己都感覺到沒有什麽信心。人在嚐試做一件非常向往的事情時,往往會因為別人的一句不肯定而動搖。林默不希望餘音繞在未來有可能後悔,所以選擇說實話。

可是,如果餘音繞甘願不顧一切飛蛾撲火,她也會支持。

(5)

餘音繞並沒有想過放棄。哭了之後立馬開懷大笑,被打擊後能重新振作,是她的一貫作風。她故意和燕小七走得很近,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順理成章地見到燕琛,還不會被看出什麽端倪。

燕琛和鬱寒實踐回來的時候,餘音繞和燕小七一起去接他們。

一見麵,燕小七就給了燕琛一個大大的擁抱。鬱寒也想擁抱餘音繞,在張開雙臂的時候反而被餘音繞狠狠揍了一拳。

鬱寒和餘音繞的打鬧落在燕小七的眼裏。回學校時,燕小七跟餘音繞走在後麵。她偷偷地拽著餘音繞的衣角,問:“小繞姐,你和鬱寒的關係很好?”

“一起長大的好哥們兒嘛。”餘音繞大大咧咧地說。鬱寒聽到聲音回頭瞪了餘音繞一眼,餘音繞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燕小七滿是羨慕。她趁鬱寒和燕琛不注意,將餘音繞拉到一邊,漲紅了臉看著她。

餘音繞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再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聯想到剛才的問話,轉而驚呼道:“小七,你喜歡鬱寒啊?”

燕小七趕緊踮腳捂住餘音繞的嘴巴,極其委屈說:“小繞姐,你別說出來啊,好難為情。”

“有什麽好難為情的。”餘音繞朝鬱寒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雖然我經常損鬱寒,但他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人,你喜歡他太正常了。”

“可是……”燕小七忸怩地道,“小繞姐,你是跟鬱寒相處久了才不會覺得難為情,可我不同啊,我是喜歡他,卻不敢說出口。”

喜歡一個人卻不敢說出口的感受,餘音繞不是不知道。她一個連去看望燕琛都要靠鬱寒和燕小七幫忙的人,怎麽會不理解燕小七呢?

餘音繞笑著用手指敲了一下燕小七的額頭,說:“傻不傻,雖然不敢說出口,但是也會有很多方式跟他在一起,你需要的隻是一個時機。小七,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要有信心,你也很優秀呀。”

燕小七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可一會兒又被愁雲取代。她低著頭,說:“我不優秀……”

“在我眼裏,你是優秀的。”餘音繞篤定地說道。

燕小七笑了笑,抬頭看著樹梢上飛離的鳥雀,說:“樹上的飛鳥辛辛苦苦銜來泥枝建造了那麽好的巢穴,在我看來它也很優秀,不是嗎?可是飛鳥終究會離開樹枝,因飛翔,因死亡。而這棵樹卻年年抽新發芽,能活很久很久。”

燕小七覺得自己隻是一隻壽命短暫的飛鳥,她怎麽比得上萬古長青的大樹呢?

“為什麽非要陪他到很久很久呢?”餘音繞在樹下坐下,說,“宿命不同,所以無法比較。但是這棵樹會記得飛鳥來過,這就夠了吧。”

好久沒有說過矯情的話,餘音繞都不敢相信這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餘音繞抬頭看著站在身邊的燕小七,燕小七盯著樹上的鳥巢,看了很久很久。

燕小七的暗戀像是一朵等待澆灌的花蕾,隻需稍微灌溉,就會發芽開花。

餘音繞就是那個多餘的施肥者。

周末回家,在大巴上,餘音繞跟鬱寒坐在一起。正巧燕琛和燕小七也買了票上來,在離他們不過三排遠的座位坐下。

餘音繞鬼點子多,她隔著車座喊道:“小七,小七你暈車嗎?”

燕小七回頭狐疑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不暈呀。”

“那你讓我坐前麵吧,我暈車。”餘音繞連忙說道。鬱寒剛想開口問她什麽時候暈車了,她已經跑到前麵將燕小七推了過來,邊推還邊悄悄地說:“快去快去,給我和你哥留點空間。”

餘音繞故意將燕小七推到鬱寒麵前,然後自己屁顛屁顛跑到燕琛旁邊坐了下來。燕琛友好地微笑,餘音繞傻大姐似的憨笑了兩聲,解釋道:“前麵不顛簸,不容易暈車。”

“沒事。”燕琛的聲音像無聲流動的溪水一樣溫和。餘音繞聽得舒服,心情也很舒服。

倒是燕小七,坐在鬱寒旁邊,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放,話題也不知道怎麽找。

鬱寒隔著車座瞪了餘音繞一眼,找著話題跟燕小七聊了起來,化解了尷尬。

汽車到站後,餘音繞挽著燕琛的手臂不肯跟鬱寒回家,她說:“鬱寒,你先送小七回家吧,我跟燕琛有點事要先去其他地方。”

鬱寒一下猜中餘音繞的心思,質問:“去哪兒?”

“不能說的秘密!”餘音繞挑眉道,隨後,拉著燕琛跑開了。

燕小七看著鬱寒眉眼間氤氳的怒氣,小聲開口:“鬱寒?”

鬱寒扭頭看她,說:“沒事,我送你回去。”

他嘴上雖然這般說,但心裏早已把餘音繞罵了幾百遍。那妮子真以為他看不出她在幹什麽?管不好自己不說,還想管別人的事情。

走遠的燕琛低頭看著拽著自己的胳膊、帶著一臉陰謀得逞的笑容的餘音繞,問:“你是在……”

燕琛笑了笑,說:“你沒看出來鬱寒不太願意嗎?”

“他那是沒發現小七的好。小七是你妹妹,你難道不知道你妹妹的心思?”餘音繞鬆開手,抬起頭看著燕琛。

燕琛說:“我知道。但這是感情,不是其他可以隨便給予的東西。”

餘音繞沉默不語。她轉過身,往前走了一小步,兩隻手不自在地握在一起,說:“我……隻是幫她創造這麽一次機會,至於他們會怎麽發展,我也管不著,不是嗎?小七連跟鬱寒說話的勇氣都沒有,憋著得多難受啊。”

燕琛知道餘音繞的用意,自己妹妹的心事他自然知道,如果這樣能讓她的生命變得更加美好,他又有什麽理由拒絕?燕琛走到餘音繞身邊,望著前麵不遠處的電影院,問:“看電影嗎?我請你。”

餘音繞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她猛地點點頭,高興地答道:“看!”

燕琛微笑:“走。”

餘音繞跟燕琛去看電影了。

而鬱寒憋著一肚子火裝著溫柔的模樣將燕小七平安送到家,然後在過道裏等待餘音繞。

她總會回來,他會要她好看。

三個小時後,餘音繞才哼著小曲兒從電梯裏蹦出來。她腳步輕快,看上去心情十分愜意。遠遠地瞧見鬱寒等在過道裏,餘音繞小跑上去,笑著拍著他的肩膀問:“小夥子,怎麽樣?玩得開心嗎?”

鬱寒扯出一個虛假的微笑,說:“嗯,玩得很開心。”

“這麽巧,我也很開心!”餘音繞像個神經病一樣抓著鬱寒的手硬和自己擊了個掌,笑道,“好了,晚安吧。”

轉身之際,餘音繞被鬱寒用力一拉,拽到牆角。鬱寒一臉凶狠地盯著她,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故作驚慌:“你幹嗎?要吃我豆腐啊?”

“少來這套!說,用意是什麽?”鬱寒逼問。

餘音繞裝傻:“沒什麽呀,就是好心解救大齡單身青年。”

“餘音繞。”鬱寒皺著眉頭,聲音壓低了幾分。

餘音繞笑嘻嘻地拍拍鬱寒的胳膊,說:“不用謝我。”說著便想要撤走。

鬱寒壓住餘音繞的肩膀,俯下身,兩隻胳膊撐在牆上,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這種無所謂的態度真的很招人煩啊。餘音繞,我拜托你能不能在考慮燕小七的心情時也考慮一下我的情緒?餘音繞,你不笨,不要給我裝傻。”

鬱寒溫熱的氣息落在餘音繞的鼻尖,酥酥麻麻的。

餘音繞的眼珠亂轉,始終有些心虛地不敢把目光停留在鬱寒的眼睛上。她轉移話題道:“我……不太清楚你說的是什麽。咱們……還是進屋吧,別被我爸看見了。”

“看見了會怎樣?”鬱寒又貼近了幾分。

餘音繞的心“咚咚咚”狂跳幾下,撐著牆壁的手下意識地抵在了鬱寒的胸口上。

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彼此身體的溫度和傳過來的氣息,靜謐的過道裏還能聽到兩種不同頻率的心跳聲。

一時間,世界靜到讓鬱寒有些失神。

鬱寒的睫毛輕輕顫動,他閉眼親下去。

餘音繞連忙推開他,逃離他身邊時被他的腳一絆,差點摔一跤。餘音繞有些慌,她說:“你要是介意,下次我不這樣了好嗎?”聲音裏有點細微的顫抖。

鬱寒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微微揪疼。即便如此,他仍舊走上去,一巴掌拍在餘音繞的後腦勺上,狠狠地說道:“下次再多事,就不會這麽簡單了,我會報複你,記住了嗎?”

餘音繞一聽,惱羞成怒地推搡了一下鬱寒,埋怨道:“你無聊不無聊!”說罷,憤憤地開門進屋,“砰”的一聲用力將房門關上。

那扇門關上的瞬間,鬱寒內心深處的某扇門也漸漸地合上了。

他覺得自己連燕小七都比不上。是啊,燕小七喜歡一個人能表現出來,他卻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他想要那個女孩留在他身邊,所以他不能捅破這一切。

他怕捅破這一切,她就不在身邊了。

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