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是你的少年

小時候,我以為永遠就是永遠,以為你在我身邊就會一直在我身邊。

後來,我們去了不同的學校、不同的地方,我在東邊,你在西邊。

後來,我遠到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心底那種所謂的執念。

(1)

地震發生的前一秒,鬱寒正在乞力馬紮羅的雪山之巔通過手機視頻跟餘音繞求婚。

乞力馬紮羅山頂亙古不化的冰川忽然在刹那間裂開,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人群開始驚慌起來,他們慌不擇路地逃跑,驚叫聲在山頂被突襲的風雪掩蓋。

逃跑途中,鬱寒為餘音繞帶的那罐積雪丟失了。為了尋回她最想要的東西,他不顧一切地返回尋找,卻在雪崩的一瞬間跌入了漫無邊際的雪海之中。

多日後,鬱寒被同隊的尼桑所救。極端天氣裏,他們一路向東,遇到了重重危險,最後漂流到印度洋的小島上。

他們等待著船隻的救援和渺茫的生還機會。

鬱寒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冊子晾幹,和尼桑在島上支起了一個簡陋的帳篷,每天他都會借著陽光與月光在冊子上寫下一些故事。

這些日子,尼桑零碎地聽鬱寒講起一個叫餘音繞的女生,他好奇地湊過去,問:“這是你和那個中國女孩兒的故事嗎?”

鬱寒笑著點點頭,筆尖在紙上遊走。他抬頭望著一塵不染的藍色天空,說:“我怕我會死,我不想忘記她,不想忘記和她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尼桑蹲在鬱寒麵前,饒有興趣地說道:“你邊寫邊給我講吧,我也替你記著。”

鬱寒笑笑,蓋上筆帽,捧起冊子,說:“這是一個很平凡的故事,卻足以貫穿我的一生。你要聽,我便講給你聽。”

遠處,海鷗貼著廣闊湛藍的海麵飛翔著,水天交接的地方,陽光曬得水麵泛起晶瑩細碎的光芒。

鬱寒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泉水一般,緩緩流瀉出來。

與她相遇,是在八歲那年。

餘音繞還在玩洋娃娃的年紀,鬱寒就已經搬到了她家隔壁。

那天,搬家公司的車子揚長而去,天上的雲透著橘紅色的光芒。晚風一下一下地吹著餘音繞柔軟的長發,她瞪著大眼睛看著鬱寒費力地搬著家具,躲在旁邊“撲哧撲哧”地笑著。

鬱寒奶白色的襯衫上蹭了一大塊灰色的印記,額頭上掛滿了細密的汗珠。他一聽見餘音繞在笑他,便放下手中沉重的板凳,對著她做獅子狀吼了一聲。

“呀!”餘音繞嚇得蒙上眼睛,懷裏的洋娃娃掉到了地上。

鬱寒得逞地笑了起來,又抱起板凳走進了屋子。

餘音繞透過手指縫往外麵看,發現鬱寒走了,她氣呼呼地撿起洋娃娃,拍拍上麵的灰塵,鼓著腮幫子一跺腳:“哼,壞人!”

早上去上課的時候,餘音繞背著小書包,不耐煩地聽著爸爸餘錚和鬱寒的媽媽在過道裏聊天。

“我就是怕工作忙,小繞上學沒人送,這下好了,有你們家鬱寒一起,他還能保護小繞。”

“餘爸爸盡說些客氣話。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讓兩個孩子搭個伴不是更好嗎?鬱寒啊,你是哥哥,要照看好妹妹,知道嗎?”鬱寒媽媽低著頭,笑意盈盈地看著鬱寒。

鬱寒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餘音繞,餘音繞白了他一眼,趾高氣揚的表情像極了動畫片裏不畏戰鬥的美少女。

鬱寒臉一紅,有些羞澀地回答:“知道了。”

鬱寒聽話,餘音繞可不聽話。

七歲的餘音繞個子要比八歲的鬱寒高,腿也長,走出一步,鬱寒要緊緊跟上才不會掉隊。

暮夏的清晨充滿了活力,小鎮街頭的早餐店前排著長長的隊伍。鬱寒好不容易從裏麵擠了出來,看到穿著花裙子的餘音繞已經走出好長一段距離了。

鬱寒小跑上去,懷裏緊緊抱著買好的豆漿與肉包子。

“餘音繞,餘音繞!”鬱寒喊著餘音繞的名字,餘音繞假裝沒有聽到。

鬱寒跑到餘音繞身後,問:“你要吃什麽餡兒的包子?”

餘音繞停住腳步,不說話,頭微微低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鬱寒覺得奇怪,便伸出手去,輕輕地拍在餘音繞的肩膀上:“餘音繞?”

“哇——”餘音繞忽然猛地回頭,兩隻手像老虎爪子一樣舉在半空,做著鬼臉怪叫了一聲。

旁邊一起上學的同學嚇得灑了一身的豆漿,鬱寒愣了半晌,隻能瞪著眼睛不明所以地傻笑。

“好了,扯平了。”餘音繞伸出手,說,“給我包子。”

鬱寒良久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極為放肆地笑了出來:“哈哈哈!餘音繞,你真幼稚!”

鬱寒笑著笑著就咳嗽了起來——口水嗆到他了。

“怎麽不笑死你呀,隻準你嚇我,不讓我嚇你嗎?”餘音繞噘著嘴,從鬱寒的懷裏搶過包子就往嘴裏塞。

鬱寒走上前,和她肩並著肩往學校走去,說:“原來你是因為我那天嚇了你,所以你才不喜歡我的。”

“你才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呢。”餘音繞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她將豆漿吹得“咕嚕咕嚕”作響,悶聲悶氣地說。

鬱寒湊過去,討好地說:“既然扯平了,我們倆和好吧?”

餘音繞站住,用餘光看著他,牙齒緊緊地咬著豆漿吸管做出思考的樣子,良久如恩赦一般說:“好吧,依你。”

鬱寒笑了,溫暖的笑容在他臉上慢慢綻開。

太陽從厚厚的雲層裏探出了腦袋,道路兩旁你追我趕的打鬧聲伴著清脆的車鈴聲,讓這個充滿活力的小鎮變得更加熱鬧了。

鬱寒緊緊跟著餘音繞的步子,略顯稚嫩的聲音在小鎮街頭久久回**:“我姓鬱,你姓餘,我們是一家,注定會遇見。”

(2)

鬱寒和餘音繞在小鎮上一起長大,彼此打打鬧鬧從童年走向青春。越來越長的時光沒有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遠,反而讓他們越走越近。

鬱寒十八歲即將參加高考的時候,餘音繞送給他一樣東西。

那是件用粗麻線繡的音符布藝作品,餘音繞親手繡的。鬱寒拿著這件被框起來的“藝術品”,眼神裏一片鄙夷。

“不喜歡啊?”餘音繞瞪著他。

鬱寒撇了撇嘴,說:“是挺難看的。”

“那你還給我。”餘音繞跳起來要搶。

十八歲的鬱寒個子已經拔高,餘音繞早就比不上他了,鬱寒隻需要將布藝舉起來,餘音繞就算跳上一天一夜也搶不到。

“算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是送給你的。”餘音繞搶不到,幹脆不搶了,坐在一旁生悶氣。

鬱寒偷偷打量著餘音繞,問:“生氣了?”

“沒有。”餘音繞的嘴巴嘟得老高,口是心非地說道。

“我隻是說難看,又沒說不喜歡。”鬱寒饒有興趣地看著餘音繞,慢悠悠地開口。

餘音繞“嘁”了一聲,拍拍胸脯說:“小爺我親手做的東西,隻有好看和非常好看,沒有難看這個選項。”

鬱寒看著餘音繞,笑得十分輕蔑:“整個小鎮上隻有你會自稱小爺,也隻有你能自稱小爺,畢竟你作為一個女的,身材居然跟我一模一樣。”鬱寒說完,嘖嘖兩聲,就進了臥室準備把布藝掛在牆上。

醜是醜了點,但好歹是份心意,鬱寒覺得自己很善良,不能打擊餘音繞。

餘音繞還在思考鬱寒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想通後她暴跳如雷地衝到鬱寒的臥室,將鬱寒推倒在**,騎上去就打他,邊打邊罵:“怎麽,鬱寒,翅膀長硬了敢說我平胸?我平胸吃你家米飯了?喝你家牛奶了?你又不娶我,你憑什麽嫌棄我!”

親昵的姿勢,屬於少女獨有的青春氣息讓已經成年的鬱寒麵紅耳赤,他擒住餘音繞胡亂拍打的雙手,窘迫地說道:“你能不能矜持點?”

“你小時候上廁所忘帶紙,我給你送紙的時候還看過你的光屁股呢,你那個時候怎麽不覺得我不矜持?”餘音繞陰陽怪氣地說,故意盯著鬱寒臉紅的樣子。

鬱寒急忙爭辯道:“那不一樣,那時候還小!”

“人家現在也還小,人家還沒成年呢。”餘音繞笑眯眯地對著鬱寒眨眨眼睛。

她眉目傳情,音色婉轉。

鬱寒隻感覺身體中一股電流竄過,令他渾身戰栗。

“咳咳!”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

鬱寒推開餘音繞,坐在床邊尷尬不已。

餘音繞則大大咧咧地抱著自己的雙腿,笑著跟來人打招呼:“吳姨好。”

吳姨喜歡餘音繞,所以從小到大都會護著餘音繞,責怪自己的兒子。

“鬱寒,你是不是又欺負人家小繞了?”

“我欺負她?”鬱寒指著餘音繞,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媽媽,說,“媽,你覺得我像是能欺負她的樣子嗎?”

餘音繞趕緊反咬一口,可憐兮兮地說:“你怎麽不像是能欺負我的樣子了?鬱寒哥哥,你要是不欺負我,我能還手打你嗎?人家又沒病。”

鬱寒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餘音繞厲害,每次都能仗著他的媽媽喜歡她而胡作非為。這麽多年了,她還對此樂此不疲。

吳姨看著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兩個孩子的關係她心裏清楚,她退了一步,拉上門,說:“一會兒小繞你把爸爸叫過來一起吃飯,鬱寒下周就要高考了,大家一起為他加油。對了,你薛阿姨也要來,一會兒可別這麽淘氣了。”

一聽到薛阿姨也會過來,餘音繞立馬從**蹦了起來,跑到吳姨麵前,說:“好好,吳姨,我去幫您吧。”

“小繞真懂事。”吳姨揉了揉餘音繞的頭發,帶著她一起去忙晚餐的事情。

薛晴是餘錚學生時代的同學和初戀,餘音繞十歲的時候,發現薛晴也正好住在樓下。多年來,餘錚經常會去幫薛晴修修門鎖、掏掏馬桶、安裝電燈泡,薛晴有空也會做一些好吃的東西送到餘家。

餘音繞不是傻瓜,薛阿姨和爸爸心裏都對對方有感覺她是知道的,她也很希望薛阿姨能和爸爸走到一起,這樣,她就了卻一樁心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餘音繞有意無意地拿薛晴和餘錚開玩笑。但餘錚像是長著榆木腦袋一樣,就是不開竅。

一頓飯吃下來,餘音繞憋了一肚子的火。

鬱寒偷偷告訴餘音繞:“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如果有一天,你爸爸想娶,薛阿姨也想嫁,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在一起了。”

餘音繞那個時候還不懂,一個人想娶,另一個人想嫁,他們就真的能在一起了嗎?

三個月後,夏日炎炎。聒噪的蟬鳴聲夾雜著街頭巷尾老人家下象棋的爭論聲從窗戶下傳了上來。

餘音繞坐在書桌前,書桌上麵擺滿了鬱寒用過的複習資料。

鬱寒的字跡很工整,為了讓餘音繞看得更清楚,他故意將解題方式寫得十分有趣。

餘音繞一會兒抓抓腦袋,一會兒又咬著筆杆,皺眉思索著難題。

幾分鍾後,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餘音繞一接通,鬱寒急切的聲音就從那邊傳了過來。

“小繞!我考上了!我考上A大了!你在哪兒?我請你吃冰激淩!”

餘音繞激動地說:“我去找你吧!你在樓下等我。”

掛斷電話後,餘音繞拿起棒球帽扣在腦袋上,“噔噔噔”地往樓下跑去。

鬱寒等在樓下,手裏的通知書被打開,舉在他的臉旁邊。

餘音繞衝過去,往鬱寒的胸口打了一拳,說:“好樣的!冰激淩我請。”

到了冷飲店,兩人一人拿了一盒冰激淩,然後坐在湖邊蔥翠的樹蔭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你要好好學習,將來也考上A大。我給你的那些複習資料都是很有用的東西。”鬱寒一勺一勺挖著冰激淩,如是說道。

餘音繞點點頭,然後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鬱寒,你是不是每個周末才能回來了?那我們是不是就不能天天見麵了?”

鬱寒眼珠子一轉,壞笑地看著餘音繞,問:“你舍不得我?”

“誰舍不得你了。”餘音繞一跺腳,轉過身說,“小爺的春心早就埋在兩年前的那場雪下麵了。你呀,後麵排隊去吧。”

鬱寒笑笑,沒有接著她的話說下去。他遠眺著湖對麵的景色,長長的睫毛沐浴在從樹葉縫隙間漏下來的陽光裏,顯得格外好看。

餘音繞忸怩著,挪到鬱寒身邊,小聲開口說:“其實我也挺舍不……”

“可能是吧。”鬱寒忽然打斷了餘音繞的話。

餘音繞皺著眉頭,問:“什麽?”

鬱寒點點頭,又吃了一口冰激淩,說:“每周回來一次啊。不過沒關係,一想到能甩開你這個麻煩精,我就精神倍兒爽。而且聽說A大美女如雲,說不定不用半年的時間,我就能給你帶一個嫂子回來。”

餘音繞噘著嘴,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聳聳肩,嘀咕道:“眼睛瞎了才能看上你。”

“啪!”鬱寒一巴掌拍在餘音繞的後腦勺上。

餘音繞怒氣飆升,扭頭凶道:“打我幹嗎?”

“打你不知好歹。”鬱寒輕聲嗆了她一句。

餘音繞瞪著他,兩個人目光冒火間,又別扭地轉過頭互不理睬。

對鬱寒來說,餘音繞就是不識好歹。他很久以前就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所以,不曾在任何地方多看別的女孩子一眼。可是身邊的餘音繞,她不喜歡他,對他不上心,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給了十五歲時遇到的雪地裏的少年,根本不可能放在他的身上。

你瞧吧,喜歡和不喜歡,隻有一個字的差別。

其意義,卻有天壤之別。

(3)

鬱寒走的那天,提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上了大巴。

餘音繞戴著太陽帽站在一邊,頭垂得低低的。鬱寒透過窗戶去看她,看不到她的臉。大巴緩緩從車站駛出的時候,餘音繞才慢慢地將頭抬起來。

她的眼角冒著淚花,嘴上卻故作不屑地“嘁”了一聲。

她轉身往回走,跟鬱寒背道而馳。

鬱寒是大學生了,她也從高二升入了高三。生活一切照舊,隻是不能天天見到鬱寒了。

僅此而已。

高三的餘音繞還是和以前一樣調皮,隻是少了些活力,上課的時候經常會走神,好幾次老師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都不知道老師問的是什麽。

林默在放學的時候把卷起的練習冊敲在餘音繞的腦袋上,不冷不熱地問:“你的魂被誰勾走了?”

餘音繞懶懶地收拾著書包,像個落魄的詩人一樣說:“春天的柳芽,夏天的西瓜,秋天的大雁,冬天的雪花。嘿嘿。”

林默笑了一聲,轉身抱著書本往教室外麵走去:“大詩人以後出書了別忘了找我作序,這種事情我可是很樂意效勞的。”

餘音繞趕緊加快腳步追了上去,頭疼地問:“喂,林默,為什麽鬱寒走了之後,我感覺生活這麽無趣了?”

“因為他是你生命中有趣的部分。”林默停下腳步,扭頭的時候遞給她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餘音繞揣著明白裝糊塗,咧嘴說:“所以他是小醜?”

“那是你說的。”林默走在前麵否認道。

餘音繞挑挑眉,似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自言自語道:“他就是小醜。”

想至此處,餘音繞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掏出手機接聽:“喂?爸。”

林默停下腳步等著餘音繞。她側頭看過去,餘音繞凝神屏氣地聽著電話裏的聲音,然後平靜的臉上化開濃濃的笑意。

餘音繞雙手握住手機,拚命地點頭,連連說道:“好好好!爸,什麽都行,一切聽你們的!”

餘音繞掛斷電話看著林默,兩隻眼睛都帶著閃閃的光芒。

“發生什麽好玩的事情了?”林默心裏猜到了七八分,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餘音繞眸子裏淚光閃爍,她撲上去,一把抱住林默,聲音裏夾雜著難以掩飾的喜悅。她說:“默默,我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餘錚打來電話說,他想和薛晴在一起,他問餘音繞願不願意叫薛晴媽媽。

餘音繞當然願意啊,她從十歲那年就開始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了。

餘錚掛斷電話後,不好意思地看著薛晴。兩個剛過四十的人忽然之間就害羞起來了。餘錚連忙給薛晴倒了杯茶,放在鋪著報紙的茶幾上,說:“謝謝你啊,小繞這孩子最近一直都不太有精神,想著那孩子那麽希望我倆在一起,我倆就湊合湊合過吧。”

薛晴平日裏跟餘家來往沒有半點拘謹,現在忽然之間開始拘謹了起來,像個十幾歲的少女一樣低著頭,淺淺的皺紋裏都帶著絲絲笑意。她點點頭,對餘錚的話表示同意。

餘音繞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鬱寒。說完後,她坐在書桌旁,一下一下地按著台燈的開關。

暖黃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臉上,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鬱寒,你什麽時候回來?”

“學校裏有太多事情了,不過聖誕節我會回去的。到時候在家裏辦一個平安夜派對,你要來啊。”

“你可真是一個大忙人。”餘音繞不悅地說,她的心裏像是有一隻小小的蟲子在爬來爬去,癢癢的,“在學校交女朋友了嗎?”

“沒人看得上我。”鬱寒趴在過道的欄杆上,望著外麵璀璨的星空,別有深意地說。

“沒關係,以後要是沒人嫁給你,我養你!畢竟咱們這麽多年鐵打的交情。”餘音繞慷慨地說道。

鬱寒沒好氣地罵了她一句,心裏卻甜滋滋的。

但是他也知道,餘音繞心裏始終有一個雪中少年。不過,他也不會告訴餘音繞自己舉辦這個聖誕派對的用意。他希望看見餘音繞低著頭、兩隻手抓著衣角的羞澀模樣,就像夜空裏躲在厚厚雲層後的月亮,更像冬天裏紛紛揚揚落在樹葉上不肯離開的雪花一樣。

(4)

平安夜那晚,鬱寒請了很多人,有他以前的同學,也有現在的同學。

餘音繞擠在人群裏,挨個跟認識的人打招呼。

林默陪在她旁邊,偶爾微笑點頭。半晌後,林默拉著餘音繞的手,指指最角落的地方,說:“我去那裏坐著,你自個兒慢慢玩。”

餘音繞一把拽住林默,神秘地在她耳邊說道:“那樣坐著可吸引不了帥哥的目光。”

“沒關係,我去那裏吸引蟑螂的目光。”林默擺擺手,往角落裏走去。她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尤其是陌生人之間的熱鬧。

餘音繞也不再攔著,她知道林默的性格,人如其名,隻想默默地認真生活。

不過,餘音繞應該會在她十七歲的尾聲感謝鬱寒開的這場派對,也要感謝林默自告奮勇地去吸引蟑螂的目光。

室內,彩燈閃爍。

在林默走去角落的時候,餘音繞忽然看見了人群裏那個戴著聖誕老人帽、手拿香檳細細品味的少年。

他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側臉十分迷人,就像是從畫中走出的少年一樣。

對,她在十五歲的時候,也遇見過這樣一個少年,安靜得不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餘音繞興奮地跑過去,卻在半路被鬱寒截了下來。

“小繞,你在這裏啊!快來幫忙。”

“哎呀,你找別人。”餘音繞想也不想就打開鬱寒的手,跑到了那個少年的麵前。

鬱寒轉過身,看見燈光籠罩下,餘音繞停住腳步,雙手背在身後,滿懷少女心事般踟躕不前,而站在她麵前的,是自己的好朋友——燕琛。

鬱寒懷裏藏著的被焐熱的玫瑰花,忽然間冰冷透骨。

“你好。”餘音繞小心翼翼地打著招呼,完全不像平時的她。她像怕一不小心驚擾了時光般,這個少年又會像當年一樣離開。

燕琛的目光輕輕流轉,帶著疑惑。

餘音繞笑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是說,大概兩年前……”

“我不認識你。”燕琛的聲音很純淨,毫無溫度,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餘音繞尷尬地擺擺手,說:“我……我是說,你記不記得兩年前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雪,然後……”

“燕琛。”鬱寒走過來,恰到好處地打斷了餘音繞的話。

餘音繞吐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

燕琛見到鬱寒,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鬱寒。”

“你們認識啊?”餘音繞站在兩個人中間,有些不自在。

鬱寒伸出手一把攬住餘音繞的肩膀,笑著跟燕琛介紹:“這是我隔壁家的,餘音繞,腦袋有點問題,你別介意。”

“怎麽會。”燕琛笑道。

餘音繞低著頭,心裏很不痛快。她腦子有病?鬱寒腦子才有病吧!

要不是燕琛在這裏,她一定跳起來給鬱寒一個爆栗,讓他嚐嚐欺負自己的後果。

正十分不快的時候,人群裏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不是燕琛嗎?那個‘冰上王子’。”

“是啊,是燕琛。他怎麽會在這裏?”很快有人應和。

議論聲中,立馬有一群女生圍了上來,看著燕琛犯花癡。

餘音繞抬頭看看燕琛,又看看鬱寒,不明就裏。

“燕琛,能跟我合張影嗎?”有女生拿著手機,一臉羞澀的模樣走上前詢問。

燕琛有些應對不來,他將香檳放在桌上,似乎想要開口拒絕。

還沒等他說話,另一個女生又關切地走上來,問:“燕琛,幾年前你的腿受傷了,現在好了嗎?什麽時候回歸呀?”

燕琛欲言又止,餘音繞看到他不由自主地將一條腿往陰影處挪了挪。

人們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餘音繞衝上去站在鬱寒前麵,張開雙臂說:“哎,你們別圍在這裏啊,這是人家的私事,打聽那麽多幹什麽?”

“又沒問你,你是他什麽人啊?”拿著手機的女生翻了個白眼。

餘音繞伸出食指指指鬱寒,又指指燕琛,說:“我們仨從小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你覺得我該是他的什麽人?”

女生被嗆了聲,後退了一步嘀咕道:“青梅竹馬了不起啊,又不是女朋友。”

“大家去玩吧,有什麽事情等派對結束後再說。”鬱寒攔著女生,回頭朝餘音繞眨眨眼睛。

餘音繞一攤手,撇嘴點頭。

鬱寒將女生們帶走後,餘音繞轉過身看著燕琛。

他輕輕舒了口氣,對餘音繞說:“謝謝。”

“不客氣。”餘音繞咧開嘴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那大概是她認為女孩子笑起來最能吸引人的樣子了。

燕琛垂眸點了點頭,往別的地方走去。

“哎——”餘音繞想要叫住他,最終作罷。

送走女生們的鬱寒走過來,一巴掌拍在餘音繞的後腦勺上,訓斥道:“犯什麽花癡!”

餘音繞怒氣衝衝地回過頭,指著鬱寒,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告訴你,姓鬱的,你再打我,我就……”

“就什麽?”鬱寒斜著眼睛,眼神裏全是鄙夷。

餘音繞眯著眼睛,哼了兩聲,湊上去在鬱寒耳邊說:“我就告訴大家你在床底下藏了一箱子的……”

“嗯——”

餘音繞忽然被鬱寒捂住嘴巴拖到了人少的地方,他憋紅著臉將餘音繞緊緊箍在懷裏,低聲嗬斥道:“你怎麽知道的?”

餘音繞掙紮著指指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眼神裏透著一絲哀求。

鬱寒低下頭,說:“你答應我不說出去我就放開。”

餘音繞點點頭,伸手做了個“OK”的手勢。鬱寒這才慢慢地鬆開手。餘音繞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撐著膝蓋幸災樂禍地看著鬱寒。

鬱寒又問:“你怎麽知道的?”

“很想知道?”餘音繞反問。

鬱寒知道餘音繞的小心思,防備地看著她,問:“怎麽?”

“交換一下嘍。”餘音繞靠著牆壁,像個小痞子一樣說,“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你的小秘密。你要是答應幫我追你那好兄弟,我就替你保密。”說完,餘音繞拍了拍鬱寒的肩膀,挑挑眉,笑得賊兮兮的。

餘音繞和鬱寒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卻一個背對牆壁,一個麵向牆壁。

鬱寒問:“你那年在雪地裏看到的人,就是燕琛嗎?”

“是啊。”餘音繞看著那個熱鬧的世界,說,“我不知道原來他離我這麽近,近到連我自己都沒發覺原來他就在我麵前。”

鬱寒慢慢轉身,目光悠長地凝視著餘音繞的側臉。餘音繞感覺到了鬱寒的目光,剛要扭頭看過去,鬱寒就將雙手插進褲兜裏,轉身大步往外麵走去,說:“想要我幫你追燕琛,你先考上A大再說吧。”

“考上就考上,誰怕誰!”餘音繞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用大拇指擦過鼻翼,氣勢洶洶地對著鬱寒的背影喊道。

鬱寒用一隻手捂住左胸。那個地方,藏著一枝已經枯萎的玫瑰花,還有一顆不明所以疼起來的心。

(5)

八歲的鬱寒,遇見七歲的餘音繞,就像寒冬最後一刻,陽光照在了深深的積雪上。積雪自然是不喜歡溫暖的陽光的,因為陽光會把它融化。所以,積雪更想要陪著冰冷的湖水。

積雪不知道,陽光處心積慮地想要融化它,隻是為了讓它變成另一種模樣與自己相遇。可積雪固執地選擇了跌進深深的湖水之中。

聖誕節結束後,鬱寒回到了A大,燕琛也回去了。

為了燕琛,為了能早日見到他,餘音繞開始拚命地學習。

可是平時不用功,臨時抱佛腳這種狀態讓餘音繞十分疲勞,就算看鬱寒寫得工工整整的複習冊,她也還是看得昏昏沉沉的,一翻開書,腦海裏仿佛就有成千上萬的星星在不停地亂竄,攪得她頭昏腦漲隻想睡覺。

期末考試,在最後一道數學題還未解開的時候,餘音繞的肚子就餓得咕咕叫了。她看了看坐在右前方的林默,寫了一張字條扔過去。

林默不動聲色地用腳將字條挪到自己的座位底下,彎腰伸手撿起。

“我好餓,中午吃什麽?順便把最後一道題的答案給我寫過來。”

林默看了看自己也空白著的最後一道題,在字條上奮筆疾書。

“咳咳!”餘音繞忽然幹幹地咳嗽了幾聲。

林默沒有抬頭就感覺到了頭頂籠罩下來一個黑影,她將字條藏進手心,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監考老師用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聽不出情緒地問道:“寫的什麽?”

“沒什麽。”林默說。

餘音繞緊張地捏緊了筆杆,身體往前傾。

監考老師扭頭看向她,額頭上的抬頭紋很深。餘音繞見狀,連忙低下頭假裝看試卷。

林默直起身子,胳膊從桌麵掃過,將字條掃到地上,再用腳踩住,淡定地說:“老師,真的沒什麽,我就寫寫畫畫。”

“不承認是吧?”監考老師大概是見慣了大風大浪,這種把戲在他眼裏根本不值一提。他看了林默半晌,然後收起林默的試卷,又走過去將餘音繞的試卷收走,說:“你們兩個出去。”

餘音繞聳了聳肩,不情願地站起來走出了教室,林默隨後跟出來。餘音繞努嘴,說:“對不住啊,拖累你了。”

林默扭頭透過窗戶往教室裏看去,歎氣道:“我們要完了。”

是的,她們要完了。

考試一結束,監考老師就十分果斷地把餘音繞和林默帶到了辦公室——班主任麵前。

她們的班主任是位地理老師,戴著黑框眼鏡,留著胡須,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訓起人來卻是個厲害角色,唾沫星子橫飛不說,還嘮叨個沒完,學生們都怕他。

“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們看看你們在做什麽!你們這樣能考上什麽好學校?到時候連專科都撈不上一個!”班主任的教鞭在辦公桌上抽得啪啪作響。

“我們這不沒做什麽嘛。”餘音繞嘀咕著,兩隻手放在胸前纏著衣服領口上的繩子玩。

林默用胳膊撞了撞她,示意她不要說話。

班主任聽到餘音繞還嘴,更加來氣了。他教了二十多年的書,哪個學生不是他引以為傲的祖國花朵,偏偏餘音繞這麽桀驁不馴,而且她還是一個女生!班主任的思想很傳統,認為女孩子就應該是文文靜靜的大家閨秀樣子。

“你閉嘴!”班主任指著餘音繞,像是訓斥自家女兒一樣,“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我們班男生都沒你這麽調皮!”

餘音繞笑嗬嗬地伸了個懶腰,說:“老師,你就別生氣了,我這不是作弊未遂嘛。再說了,我主要就是征求林默同學的意見,問她今天中午吃什麽,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餘音繞!”班主任氣得下巴一顫一顫的,吼道,“你看看你什麽態度!考試傳字條破壞紀律,你當學校是你家嗎?想怎樣就怎樣!”

餘音繞不服氣地辯解:“那操場上不是還立著牌子說‘學校是我家,衛生靠大家’嗎?”

林默趕緊拉住餘音繞,低聲勸道:“少說兩句。”

整個辦公室因為餘音繞的話安靜下來,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班主任瞪大了眼睛看著餘音繞,臉頰上的肉都在抽搐。隨後,幾乎整棟樓的人都聽見了他的咆哮:“餘音繞!給我回去請家長!”

事情的結果是,餘音繞和林默的數學成績雙雙作廢。

餘錚從學校回來的時候,餘音繞正在餐桌旁吃飯,薛晴給她做了她最喜歡吃的菜。

餘錚一回來就默不作聲地脫下西裝、解開領帶,坐在沙發上頻頻歎氣。餘音繞知道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連吃飯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薛晴走過去,給餘錚倒了杯茶,問:“怎麽了?”

餘錚沒有接茶水,又歎了口氣。

薛晴看看餘音繞,又看看餘錚,勸道:“老餘,先過來吃飯吧。”

“吃飯,你吃得下嗎?”餘錚反問薛晴,薛晴啞口無言。餘錚兩隻手搓著膝蓋,說:“在學校作弊不說,還敢在辦公室頂撞老師,還‘學校是我家,衛生靠大家’……什麽亂七八糟的,丟臉丟盡了!”

餘音繞撇撇嘴,食不知味。

餘錚又說:“現在全校都知道你的光榮事跡了。看你那樣子,以後怎麽考得上好大學?你平日裏就不能多跟那些好學生學習學習嗎?”

餘音繞放下筷子,說:“隻是期末考試沒有數學成績而已,又不是高考,你覺得要是高考,那老頭子會這麽大膽取消我的成績嗎?”

餘錚將目光緩緩轉向餘音繞,難以置信地問:“你就是這樣頂撞老師的?餘音繞,要不是今天我去見了你們老師,我都不知道你在學校是這個樣子!”

薛晴見兩人要吵起來了,忙勸解道:“行了,你這人也真是,平時不是挺關心小繞的嗎?”

“薛阿姨,你別說話,他一點都沒有關心過我。”餘音繞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看著餘錚說,“他隻關心我考試考得好不好,我在學校闖禍了他想到的隻有他的臉麵。”

“砰——”餘錚揮手將茶幾上的茶杯掀翻在地,玻璃杯摔裂,茶水四濺,薛晴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怒目圓睜,竭力嘶吼:“餘音繞,事情是你做錯了,你就應該道歉!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嗎?沒大沒小,簡直無法無天了!”

餘音繞心裏的委屈翻湧而上,她紅著眼眶倔強地說道:“我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可你永遠不會問我為什麽會做錯這些事情!道歉?嗬嗬,我不是不可以道歉,但是,爸爸你這樣一回家就劈頭蓋臉地責備我,才會弄得我一點都不想道歉!”

餘錚走過去,看著餘音繞,氣得臉通紅,說:“你做錯了事情難道我還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跟你談心嗎?你都十八歲了,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

餘音繞忍著眼淚,說:“我是小孩子的時候,你從來沒有當我是小孩子,無論什麽事你都會先考慮自己,這就是當初媽媽離開你的原因!”

清脆的耳光落在餘音繞的臉上。

餘音繞偏著頭,大顆大顆的眼淚顫顫巍巍地落下。

薛晴吃驚地喊道:“老餘,你幹嗎?”

餘錚怒不可遏,剛剛打了餘音繞一耳光的手停在空中。他緊緊握拳後,轉身進了臥室,將房門“砰”地關上。

餘音繞是個很固執的人,她剛才耳朵嗡嗡直響,現在臉頰火辣辣地疼,卻仍舊拚命睜著眼睛,害怕一閉眼,眼淚就會肆意流下。

薛晴走過來,關切地問:“小繞,你……”

餘音繞搖了搖頭,渾身無力般回到了臥室。

空****的客廳裏隻剩下薛晴一個人。她垂著頭,走過去默默地收拾著桌上的飯碗。她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卻在爭吵之餘成了冷掉的殘羹,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響起。

餘音繞回到臥室,不住地抽噎。她掏出手機習慣性地給鬱寒打電話,接通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怎麽了,什麽事?”鬱寒在電話那頭問。

餘音繞捂著嘴,不敢說話,她怕一說話自己的哭腔就會暴露。

“餘音繞,你再不說話,我就掛了啊,忙著呢。”鬱寒說。

餘音繞先鬱寒一步掛了電話。

他好忙呢。餘音繞坐在窗前,額頭靠在落地窗玻璃上。屋子裏沒有開空調,她隻能抱緊自己取暖。

一個小時後,餘音繞準備上床休息,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是鬱寒打來的。

鬱寒說:“小繞,你往樓下看。”

餘音繞連忙跑到陽台上,白熾路燈下站著裹著厚厚羽絨服的鬱寒,他戴著一頂灰色的線織帽,仰起頭,看著餘音繞。

餘音繞鼻子一酸,委屈湧上心頭,像個孩子一樣哽咽了起來。

鬱寒笑道:“別哭啊,大晚上的很嚇人。”

“那你還過來!”餘音繞嗔怪道。

鬱寒說:“啊,我不怕被嚇的。”

餘音繞被逗笑。她趴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鬱寒,用手機跟他聊天:“你冷不冷?”

“你如果打算這樣跟我聊半個小時的話,我想我會冷的。”鬱寒站在路燈下,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看餘音繞一片模糊,餘音繞看他卻格外清楚。

“你不回家嗎?”餘音繞問。

鬱寒說:“明天考試,等一會兒還要趕回去。”

“那你現在回去吧。”餘音繞伸出手對著鬱寒擺了擺,比了個“V”的手勢,說,“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鬱寒笑而不語。

他不想掛電話。他和餘音繞一起長大,餘音繞的喜怒變化就算隔著一個地球那麽遠,他也都知道,比誰都更清楚地知道。

鬱寒問:“你還想不想追燕琛?”

聽到燕琛的名字,餘音繞立刻打起了精神,使勁點頭說:“想!”

“那我在A大等你啊。”鬱寒溫柔地說。

餘音繞鄭重地發誓:“我會好好努力的。你在A大,燕琛在A大,我也會在A大。”

鬱寒也從未那麽溫柔過,即使提到燕琛時,他內心深處失落過,但是比起餘音繞的微笑,他的失落又算得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