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露餡占卜師

(1)

禮物是買到手了,卻一直沒送出去。時間又過了兩天,經理又打了一次電話,我的心髒都要出問題了。而且,占卜攤位的顧客也越來越少,網上也開始有“不太準”的傳聞傳開,很多女生都留言說有些失望。本來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總不可能搞到每個人的八卦啊。不過姨媽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小超市又重新開業,關於日常生活的費用也不用我操心了。

這天的顧客更是寥寥無幾,快九點了,隻來了三個女生,還有一對因為好奇走進來的年輕情侶,看到“隻接待高中女生”的牌子後,表情有點遺憾地離開了。

“算了,今天收攤好了。”我從布簾後走出來,將占卜桌上的錢放進錢夾。橘泰沒說話,表情有點古怪,捂住了肚子,一臉痛苦,嚇得我一把抱住他,“怎麽了,橘泰?橘泰,你哪裏不舒服?”

橘泰推開我,從角落裏拿出一卷衛生紙撕了一大條,跳出帳篷說道:“不行了,憋不住了,好像冰激淩吃多了。”

真是的,這家夥原來是要去拉肚子,害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這下主角也走了,幹脆回家好了。我拿起水晶球,帳篷內小燈泡的藍光透過水晶球,照射到占卜桌上,星星點點的,很有神秘感。這是我在舊貨攤上淘來的,估計也隻是玻璃做的吧。不過,透明的東西真的很漂亮啊。我將水晶球放在眼前,看著外麵,一切都變得扭曲,樹木、影子、燈光,像是出現了一個奇妙的異境。

三個有些扭曲的身影出現在草地上,逐漸放大,對話聲也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就是這裏。”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

“怪玩寵物店?這是什麽啊?”

這個聲音怎麽有些熟悉?

“占卜啊,據說這裏很靈的,店主還是個美少年哦。”

“占卜,不就是算命嗎?”另一個男生笑著說道。

我放下水晶球,看著帳篷外,果然有三個人正朝我走過來,邊走邊對帳篷指指點點。

完了,顧客上門了!可是怎麽辦?現在收攤也來不及了,而且也不能沒有人招呼啊。本來最近生意就很少,萬一傳出“占卜師”開小差的消息,我就直接關門大吉了。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千百個辦法從腦海中閃過,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卻沒有一個能用的。三人的說笑聲已經近了,甚至能聽見女孩的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的噔噔聲。

把燈拉滅算了!我彎腰去找開關,手指碰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是一張白色的麵具。這是之前賣水晶球的攤主送的小玩意,覺得好玩就拿來了。白色麵具平躺在草地上,兩隻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看我,事到如今,也許這是最後的辦法了。畢竟顧客已到眼前,也許能蒙混過去。

我飛速抓住麵具戴在臉上,然後抓起橘泰脫下的魔法袍,本來這袍子要有飄逸寬大的效果,所以當初製作的時候也很大,現在毫不費力就套了上去。我將頭發綰起一個發髻綁在腦後,將袍子的帽子蓋在了頭上,然後坐在桌後。

同一時刻,三個人走進了帳篷內。

(2)

“歡迎光臨。”我低聲說道,嗯,聽上去還挺像那麽一回事,隻要少說話就可以了。我透過麵具上的兩個洞看著來者,看年齡是中學生沒錯,兩男一女,這是什麽陣勢?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搭配來占卜。

“您就是占卜師嗎?”女生走上前問道。

占卜桌上的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我心裏一驚,怎麽是她?她不是之前在康維醫院和安左赫說笑打鬧的女生嗎?好像叫什麽“璿妮”。

我點了點頭,朝她身側的兩個男生看去,心裏一驚。不會吧?今天是什麽日子?這不是加爾斯和安左赫嗎?

雖然戴著麵具,但整個人還是很緊張,居然遇到了熟人。不過,加爾斯……好難得的機會啊,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讓我想搭訕也沒辦法啊。神仙爺爺,您是老糊塗了還是怎麽的,派加爾斯來到我的麵前,又不能讓我說話。

“璿妮,你不是說占卜師是美少年嗎?”安左赫好奇地掃了我一眼,問道。

“這個……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沒想到是戴著麵具的。”璿妮有點疑惑地看著我。

“我們走吧,不覺得很無聊嗎?”加爾斯說道,“美伊讓我早點回去商議合作畫廊的事情。”

合作畫廊!我可不能輕易放他走啊!我趕緊呼氣,聲音低沉地說道:“親情友情愛情,任何迷茫和不解,都能從我這裏找到答案。”

璿妮拉住加爾斯的衣服,說道:“就當好玩嘛,試一試。”

加爾斯拗不過璿妮,隻得留下。我伸出手,朝桌前的椅子指了指,說道:“找答案者,請坐此處。”

燭光搖曳,照在占卜桌上,紫色絲絨上的白色星星和月光發著微光,帳外一片靜寂,某種神秘感升起來。我雙臂合攏,將自己裹在寬大的紫色袍中,透過麵具看著三人。

女孩就是容易受到氣氛影響,她似乎被這個場景震懾住,往後退了退,說道:“我等一下再說。”

加爾斯掃了璿妮一眼,說道:“算命而已,幹嗎害怕?我先來。”

他盯著我的眼睛,坐在占卜桌後的椅子上,一副不信任的樣子,語氣明顯透著嘲諷,說道:“開始吧,大師。”

哼哼,加爾斯,我假裝替人算命,確實被你看出來了,可是今天,本大師一定要讓你大吃一驚。

“先生,有何事不明?”我伸出手,將水晶球拿起來,托在手中。

“你既然會算命……”加爾斯的嘴角閃過一絲不屑的笑容,“那你告訴我,美伊是誰?”

明顯是來踢館的嘛,不過加爾斯,你今天找錯人了。

聽到他的問題,璿妮和安左赫都吃了一驚,璿妮不安地想要開口,卻被安左赫拉了一下。

我摸著水晶球,不出聲。一分鍾過去了,加爾斯幹笑了一聲,說道:“怎麽樣,大師,你的水晶球睡著了嗎?”

“喂,加爾斯……”璿妮開口了,我的手在水晶球上停下,收了回來,每個人都看向我。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燭光跳躍,夜風吹來,從帳篷頂垂下的錫箔製成的星星和月亮不斷飛舞,整個帳篷光影閃動,仿佛有精靈在四處遊**。

“美伊,丹麥籍,二十五歲,畫家的經紀人,主業經營印象派年輕畫家。一年前,簽約少年畫家加爾斯,說服加爾斯回國舉辦個人畫展,畫展失敗。美伊打算讓加爾斯簽另一著名畫廊——宙斯,目前尚未達成合作。此問題結束。”

燭光依然在搖曳,夜風更猛了一些,吹動帳篷頂端懸掛下來的銀色錫箔。錫箔互相撞擊,發出啪啪的聲響,在場沒有人說話。

璿妮捂住了嘴,之前滿臉笑容的安左赫繃住了臉,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掃視著。

加爾斯凝視著我,嘴微微張開,許久才轉了轉眼珠。

璿妮走上前,抓住加爾斯的肩膀,激動地說道:“加爾斯,好準啊,好神奇。你快點問問簽約的事情啊,你不是很發愁嗎?”

我的心猛地一跳,機會終於來了,我可要抓住!

沒等加爾斯反應過來,我就將水晶球拿起,摸了摸,聲音低沉地說道:“繆斯女神……告訴我答案……”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加爾斯的表情不再那麽不屑,他似乎在強迫自己不要相信我的話。很好,看來有效果了。

我的手在水晶上方揮動,接著,我收回手放在膝蓋上。

“SK。”我吐出兩個字,“繆斯女神告訴我,這將是你幸運的起源地。”

加爾斯眯了眯眼睛,嘲諷的神情已經消失不見了,十分震驚地看著我。

“如有何事不明,請繼續發問。”我說道,心裏得意死了。

“沒有了。”加爾斯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朋友身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下一位。”我說道。

璿妮看了看安左赫,咬緊了嘴唇,剛才我露的那一手徹底把她震住了。安左赫上前一步,說道:“我來。”

他坐在我對麵的木椅上看著我,目光長久地落在我的臉上,然後移開,似乎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我明顯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耳朵上,突然,我看到他衝我眨眼,不禁嚇了一跳,但他很快恢複原狀。難道是我出現了幻覺?我手心出汗了,但故作鎮定,堅持將這場戲演完。

“大師,我想算一下我的愛情。”安左赫一臉誠懇地說道,甚至將左手攤開,手心朝上放在桌麵上。

拜托,這又不是大街上的半仙看手相。我拿起一根黑色羽毛推了推他的手指,說道:“不必。”接著,我拿起水晶球。

安左赫收回手,目光卻盯著我不放,接著,他又朝我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這次我絕對沒看錯。

他這是什麽表情?我嚇得後背發涼,本來想胡侃一通,被他這麽一看,心裏直發毛,總覺得被他抓住了什麽把柄。

不可能啊,我連臉都沒露出來,聲音也偽裝了,難不成他有火眼金睛?

“大師,我的真愛到底在哪裏啊?”安左赫又問。

“呃……你的愛情嘛……”

冷靜,柳美奈,你需要冷靜。

突然,安左赫直起身來,湊近我問道:“很難算嗎?”

呃,他想幹什麽?我的手一哆嗦,水晶球直接滾到了桌上,撞倒了兩根並排燃燒的蠟燭。蠟燭筆直地倒下,倒在安左赫的手上,火焰熄滅了。

“好痛。”是安左赫倒抽涼氣的聲音。

帳篷外懸掛的小燈灑下幽幽的光,每個人的臉都是青色的。安左赫左手在空中甩著,手背上出現了幾個紅點,是蠟燭燒灼的痕跡。

慌亂中,一個念頭冒出來,哎呀,這正是個好時機,真是天助我也!

我不緊不慢地說道:“水晶球已經給出了答案,你的愛情就如這蠟燭的火焰般滾熱灼燙,但是,這份真愛也會如蠟燭一般燙傷你,讓你痛苦。”

可別怪我烏鴉嘴,安左赫,是你自作自受,誰讓你做那種古怪表情的。

“痛苦啊,沒關係,反正我也習慣了。”安左赫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看到璿妮的臉明顯抽搐了一下。

安左赫站起身,護著左手離開了。

“下一位。”我說道,希望趕緊結束。

璿妮看了看兩旁,隻剩下她了,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來坐下,一臉緊張地看著我。我對她可一點都不了解啊,希望等會兒能糊弄過去。

“大師,我想問一下,我的真命天子是誰,在哪裏?”

女生除了問愛情還能問點什麽,不過這位同學,你的真命天子在哪裏,我怎麽知道啊?還問我是誰……

這下子可難住我了。

怎麽辦?隨便搪塞她,說“就在你心中”,不露餡才怪。可是,我對她一無所知啊,完了完了,果然晚節不保,栽在這個人手裏了。

我摸著水晶球,拚命想辦法,故弄玄虛地拖延時間:“真命天子……他在哪裏呢?”

璿妮緊張地看著我,雙手攥緊,兩隻眼睛閃著光芒。

“他在哪裏呢……水晶啊水晶,告訴我答案吧……我已經看到了模糊的影像……”我喃喃地說著,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完了,越是到後來,大腦越是一片混亂。

我感覺現在有三雙眼睛盯著我看,後背冒出了冷汗。

突然燈滅了,黑暗籠罩下來,耳邊響起低語聲,稍瞬即逝,快得如同閃電,如同我的幻覺。那是一句話,簡短有力,卻輕如羽毛,隻有我聽見了。

此時,燈光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重新照亮帳篷。璿妮抱著雙臂,加爾斯抱著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

“怎麽回事?嚇了我一跳。”安左赫有些不滿地說道,他已經走到了帳篷口,似乎打算離開。

璿妮驚魂未定,加爾斯對她說:“璿妮,我們走吧。”

但是,一個堅信遇到神秘事件的女人,任憑你說爛舌頭她也不會動彈,除非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而那個答案,我似乎已經知道了。

璿妮依舊望著我,虔誠無比。

我停止了撫摸水晶球,將它放回膝蓋上,掃了一眼門口的安左赫。沒錯,剛才在我耳邊說話的人絕對是他。他的聲音富有磁性,還很溫和,我一聽就知道。

他剛才附在我的耳邊說:“真命天子就在此處,穿藍上衣者。”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被他戳穿,但明顯我的身份在他那裏已經不是秘密。而且,他似乎無意揭穿我,之前的滅燈肯定是他的功勞。

我隻好順應他的好意,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過話說回來,真命天子在現場,現在好像隻有加爾斯和安左赫吧?但加爾斯穿著一件純黑外套,安左赫穿著米色上衣,哪有什麽藍上衣?是不是安左赫在惡作劇啊?

我看了看他,安左赫卻臉朝外,無意對上我的目光。

算了,不管了,死活就這樣吧,不然我也沒辦法,不管什麽藍上衣紅上衣了。

“真命天子身在此處,藍上衣者即是。”我沉住氣說道。

璿妮有一分鍾沒說話,接著她朝後看去,目光在加爾斯和安左赫之間來回移動。加爾斯一臉錯愕,安左赫聳了聳肩膀,似笑非笑的樣子。

接著,我獲得了解放,璿妮留下一百塊,匆匆告別。安左赫走在最後,臨出帳篷前,他頓住腳步,扭過頭看著我,衝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然後離開了。

等三人都走遠後,我趕緊起身收拾東西,橘泰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說道:“姐。”

我嚇了一大跳,轉過頭,看到是橘泰,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說道:“我在外麵躲了十幾分鍾啦。姐,你真厲害,這都能蒙混過去。”

“好啦,快點收拾吧。”我摸摸他的頭說道。

橘泰將東西放進紙箱,歪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麽,接著說道:“姐,那個人好奇怪,我明明看到他親手把燈的開關按下去的。”

“啊?哪個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那個眼睛長長的,穿著米色外套的。”

果然是安左赫!今天真是遇到了不少怪事,看來我又欠他一個人情了。

三人走出公園,璿妮低頭不語,似乎在想什麽,目光從身邊的兩個男生身上掃過,又落在麵前的草叢上。氣氛有些古怪,似乎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被當眾揭開。

“璿妮,你坐誰的車走?”加爾斯停下腳步問道。

“我和你順路,你送我吧。”璿妮說道。

加爾斯點點頭,沒說什麽,兩人坐進黑色的車中,加爾斯將外套脫下,米藍色的修身襯衫在夜燈下猶如一小片海水。

璿妮的目光從加爾斯的藍襯衫上掃過,眼底露出一抹複雜的情緒。怎麽會這樣?她問自己,為什麽占卜師會說她的真命天子是“穿藍衣者”?

她對安左赫擺了擺手,說道:“左赫,我們先走了。”

安左赫微笑著點了點頭,突然說了一句:“謝謝你今天送我的禮物,璿妮,我很喜歡。”

璿妮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們走了,左赫。”加爾斯說道,車子發動後離開了安左赫的視線。

安左赫一直望著車子進入夜色,才坐進自己的白色賓利中。

車門合上,他似乎將自己隔離在整個世界之外。他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坐了許久,他有些熱,將外套脫掉扔在副駕駛座上,藍色的襯衫成為暗黑色係中唯一的亮色。

璿妮親手送出的兩份禮物——一模一樣的藍襯衫,就在今天璿妮的生日宴會上,璿妮讓兩人都穿上相同的襯衫為自己慶祝生日。

這是三人都知道的秘密,如今,這秘密成了一個危險信號,在三人之間拉響了警報。

(3)

早上剛跑進校門,我就趕緊拿出手機給經理打了個電話,“匯報”我的工作成績。

“你說的是真的?”經理的語氣十分猶疑。

“當然了,這是加爾斯的經紀人美伊當麵跟我說的,她說選擇哪個畫廊,加爾斯說的才算。但目前加爾斯的態度又是模棱兩可的,而且,據小道消息說……他似乎不太喜歡宙斯畫廊。”我壓低聲音說道。

旁邊有女生不斷跑過,朝著某個方向狂奔,還興奮地議論著,吵得我快連經理的話都聽不到了。

“好,那先這樣,有什麽消息盡快給我回電話。”經理說完,掛了電話。

真是的,堂堂一個名畫廊的經理都搞不定的事情,非要我來弄,還催我!

不過,這些女生在亂嚷什麽啊?難道是學校的鍋爐爆炸了?

我從麵包袋中抽出一片全麥麵包,放進嘴裏,雙手騰出來將書包換個位置,每天晚上搬運那些帳篷,都要累死了。最近“生意”也不景氣,負麵消息很多,而且不能總讓橘泰晚上跑出來了,我的參賽畫作也該趕緊完成了。少年大師賽,我一定要征服你。我看這個占卜攤也到撤離的時候了。

這些女生到底在喊什麽啊?藝術係的女生一點都不懂得淑女一點,唯美懂不懂?什麽情況!

我朝女生聚集的地方看去,隻見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出現在校園中,緩緩停下,校長和學校的老師朝林肯車走去。

哇,這是什麽人,這麽大的陣勢?難不成學校的董事會主席來了?我將書包背帶挎上右肩,朝前走去,打算看看熱鬧。搜集八卦嘛,現在不也是我的“業務範圍”嗎?

林肯車門開了,一個穿著黑衣的司機走了下來,繞到車旁,打開車門,請出了車後座的人。

那人一出現在林肯車門口,女生們就像同時被錘子砸中了腳,尖叫起來,接著朝林肯車狂奔而去。

出什麽事了?難道這人是個欠債狂人?等一下!這個人……

加爾斯!他怎麽穿著維納斯藝術學院的校服?

我嘴裏的麵包片“啪嗒”一下掉了下去。

我的天啊!這是什麽狀況?

努力了一上午,我終於在幾十個擠在一起的女生身上發現,想接近加爾斯是不可能的。從他踏入教室到現在,女生們擠滿了走廊,有的拿著他的畫冊等待簽名,有的拿著心形筆記本,還有的端著蛋糕。

唉,想不到加爾斯的人氣這麽高。從七嘴八舌的“八卦婆”嘴裏得知,加爾斯居然是維納斯藝術學院的學生,之前去丹麥遊學一年,所以暫時休學,現在回來繼續讀三年級。我這個剛進維納斯藝術學院的一年級學生肯定是不知詳情的了,沒想到我和加爾斯居然在同一所學院,簡直要仰天狂笑才行啊!

不過,這種興奮也維持不了多久,目前實在是沒辦法接近他,更別提說服他簽約畫廊了。

午餐時間,我買了幾個肉鬆卷,坐在校園中心的噴泉邊,心不在焉地吃著午飯,想著怎樣才能完成計劃。現實真是越來越無奈了……唉,這個肉鬆卷也這麽難吃。

我恨恨地咬了幾口,使勁咽下去,肉鬆卷卡在喉嚨裏,像卡了一個土豆。我捶打著胸脯,使勁咳嗽起來。

一瓶罐裝奶茶出現在我的眼前,一隻手握著奶茶瓶。我抬起頭,安左赫正朝我微笑。

我來不及多想,趕緊抓起奶茶,揭開封口,喝了幾大口,總算把那口肉鬆卷咽下去了。

安左赫雙手插在褲兜裏,笑眯眯地看著我。

“呃,你怎麽會在這裏啊?”我問道。

“路過啊。”

“路過?你不用上課嗎?”我問道,這麽悠閑,哪裏有一點學生的樣子嘛。有錢人家的少爺真的可以隨便決定上課時間嗎?

安左赫在我身邊坐下,眯著眼睛望著天空,說道:“今天天氣真好。”

真是的,答非所問。

我喝了一口奶茶,想到了我隨身帶著的那個水晶獎杯。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遇到他,所以隨時帶著。

“安左赫,我送你一樣東西。”我說道。

“哇,送我禮物?這麽好?”安左赫笑著說道,露出潔白的牙齒。

“呃,也不算什麽禮物啦。”我有點猶豫,這東西管不管用啊?看上去倒是很精致,但萬一怪玩店的店主弄錯了怎麽辦?但話已出口,無法挽回了。

我從隨身的包中掏出水晶獎杯遞給他。

安左赫眨了眨眼睛,水晶獎杯反射著金色的陽光,照進他的雙眸,他的眼眸深處閃閃發亮。他握著水晶獎杯,纖長的手指撫摸著獎杯上的幾個字,抬起頭問道:“你從哪裏找到這個的?”

“啊?呃,這是在一個舊貨攤上找到的。”我趕緊說道,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喜歡嗎?”

“喜歡!”安左赫猛地擁抱了我一下,瞬間我的身體變得僵硬。他很快放開我,驚喜地將獎杯翻來覆去,連聲說道,“太神奇了,你知道嗎?這是我以前參加比賽時候的紀念物,因為搬家丟失了,沒想到……”

真的被那個神秘的店主阿多尼斯選中了,可是他怎麽會有安左赫遺失的紀念物呢?真是個神秘的人。

不管怎麽說,禮物順利送出,還算圓滿。

“美奈,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安左赫放下獎杯問道。

“啊?幫忙?可以啊,沒問題。”我一仰頭,將奶茶都喝掉了。

“下次你再見到璿妮去占卜時,你告訴她,櫻花樹是愛情的最終方位,可以嗎?”

“什麽?你,你……”我結結巴巴地說道,奶茶罐從手中掉下來。

安左赫彎下腰幫我撿起奶茶罐,放到我的手中,說道:“放心,我不會拆穿你的。”

好半天我才緩過氣來:“你怎麽知道是我?”

安左赫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我的右耳垂上。

我摸了摸右耳垂,知道了答案。

“上次送你去醫院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的耳垂上有個花瓣形紅痣,麵具可是遮擋不住耳垂的啊。”

哎呀,原來是耳朵露餡了,安左赫這家夥觀察得真夠仔細啊!居然連這個都能察覺到。

真正的占卜師可不是我,我總不能天天戴個麵具去等璿妮上門啊,這樣會引起顧客的懷疑的。

“安左赫,其實……”

安左赫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說道:“噓……”

我馬上閉上了嘴巴。

安左赫朝餐廳的方向望去,兩個身影出現在餐廳側麵的楓樹後,正朝這邊走來。

安左赫拉起我,躲到了一叢灌木後麵。

我蹲下去,探出頭,卻被安左赫壓了下去。

他看到了什麽啊?這麽神神秘秘的。

兩人的對話聲越來越近,是一男一女。

“就在這裏吧,有什麽話快點說,璿妮,我還得去準備下午的油彩課。”

加爾斯?我探出頭想看一眼,安左赫的手又將我的頭壓了下來,示意我不要說話。

這是搞什麽?璿妮怎麽會在維納斯藝術學院?她來找加爾斯嗎?一種莫名的感覺在我的心裏升起,我不知道為何這麽想,總覺得安左赫是跟著璿妮才來了這裏。

“加爾斯,我度完假就要回巴黎了。”璿妮的聲音帶著一絲柔弱。

“嗯,祝你順利畢業。”

“加爾斯……”璿妮的聲音有幾分哀怨,“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一陣沉默,聽不到加爾斯的回答。

“加爾斯,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你。”

“璿妮,你到底怎麽了?你今天的狀態很不好,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不要!”璿妮提高音量說道。

我發覺安左赫死死地咬住嘴唇,似乎明白了什麽——

複雜的三角戀。

“加爾斯,你對我說‘留下吧’,好不好?”璿妮的聲音聽起來楚楚可憐,我的心也跟著顫抖。想不到這麽陽光的女孩會有這麽脆弱的一麵,唉,麵對自己所愛的人,永遠都無法做到真正的瀟灑啊。

加爾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璿妮,你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去巴黎前就已經知道了,對不對?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妹妹。”

“我不要當什麽妹妹!我要你愛我!”

“愛你的人是左赫!”

“可是我隻愛你。”

我驚呆了,轉過頭看著安左赫,隻見他的臉色十分慘白。

這可如何是好?沒想到我成了安左赫暗戀失敗的見證人。看他的表情,一定很痛苦吧。為什麽人總是愛上對自己無感的人啊?

好半晌,我以為他們都走了,我的腳也蹲得麻了,加爾斯的聲音緩緩地傳了過來。

“不要傷害左赫。”

接著,一陣腳步聲響起,聽上去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璿妮的哭泣聲傳來,聲聲揪心。然後,璿妮也離開了。

安左赫一直沉默不語,我們從灌木叢後繞出來,我的腿麻了,於是敲打著膝蓋。安左赫像從夢中醒來一樣看著我,說道:“對了,你剛才跟我說什麽?”

我猶豫了一下,照實說了,告訴他占卜師是我的表弟,我隻是臨時替代了他一下。

安左赫“哦”了一聲,想笑,明顯無力,轉身離開了。我喊住他:“安左赫,要是璿妮再來的話,我可以囑咐表弟幫忙。”

“什麽忙?哦,櫻花樹那個……不用了,謝謝。”安左赫說完,朝我揮了揮手,然後離開了。

安左赫明明是個散發正能量的人,可是此刻,他的背影好落寞、好孤單啊。

愛情的魔力真是大,真希望我將來的愛情是充滿陽光的才好。

(4)

俗話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在我做好了全部準備,時刻等待與加爾斯接觸的機會時,幸運女神向我招手了。

維納斯藝術學院要舉辦一年一度的藝術家論壇,而加爾斯作為馳名國內外的少年畫家,本人又是維納斯藝術學院的在校生,所以毫無懸念地成為論壇的主講人之一。而且在論壇結束之後,經紀人還特意舉辦了一場畫冊簽名活動。

這種好機會,我怎麽能夠錯過?我將從怪玩店買來的毛絨狗熊裝進衣兜,擠進人群,拿著買來的畫冊,等待與加爾斯見麵握手。

雖然之前就知道加爾斯很有名氣,可那隻是一個空洞的概念,當我置身於學生人海中時,我才終於知道加爾斯的魅力。幾乎全校的學生都在禮堂大廳裏,甚至還有外校的學生。

我夾在兩個胖女生之間,快要擠成肉餅了。好熱啊,難道禮堂不開空調的嗎?

學校騰出了小禮台,為加爾斯布置了一個專門的簽名台,每個簽名的人都要走上禮台。

很明顯,每個女生都盼望走上這個小禮台,每個站在禮台上的人也不願意離開,好幾個女生都是被保安拉下去的。唉,女孩子們啊,為什麽這麽多情?醒醒吧。就是你賴在這裏一年,加爾斯也是不會看你一眼的。

好熱啊,我快要暈過去了。我不停地擦汗,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兩邊的女孩也一樣,不停地扇風。要不是我有重任在身,真想馬上逃離這個鬼地方。

終於熬到頭,輪到我上台了。我擦了擦汗,頭好暈,不會是中暑了吧?我走上台階,腳下踩空,差點摔倒。

四周響起一片哄笑聲,經紀人美伊微笑著說道:“不要緊張。”她手裏拿著話筒,全場人都聽見了。誰緊張了啊?是頭暈好不好!我強忍著才沒有對她翻白眼。

我將畫冊遞到桌上,加爾斯翻開畫冊封麵,問道:“請問你的名字是什麽?”

“柳美奈。”我說道。

加爾斯匆匆寫下“送給柳美奈”,然後簽下一個花體字的大名,將畫冊遞給我。看到我的時候,他明顯愣了一下。

“呃,加爾斯,我有個禮物想送給你,是很重要的東西。”我說著,從衣兜裏掏出那個毛線狗熊,卻不敢送出去。

我捏了一把汗,這個東西真的可以送出去嗎?加爾斯會不會當場翻臉揍人啊?

“謝謝你的禮物,希望你繼續支持加爾斯。”美伊見我遲遲不拿禮物,於是催促我。我知道排在我後麵的女生急死了,恨不得把我推下去。

加爾斯板著臉看著我,一副警惕的表情,似乎懷疑我會拿出一隻巨大的蜘蛛給他。

“呃,是這個啦。”我慢吞吞地說道,將手伸到前麵。

事情已經這樣了,死就死吧,反正我也算努力過了。

我將毛線狗熊放在桌上,聽到了美伊輕輕的笑聲。在歐式的古典長桌上,毛線狗熊顯得分外破舊,腦袋也耷拉著,似乎為自己感到不好意思。

圍在前麵的人看到禮物,飛速告訴後麵的人,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聲,我幾乎可以看到那些寫滿不屑的臉。

加爾斯像是被凍住了,目光定格在毛線狗熊身上,臉色突然變得慘白,眼睛深處湧出激動的情緒。完了,他肯定很討厭這個東西,就算我拿幾張他的裸照給他,他也不至於有這副恐怖的表情。

什麽怪玩寵物店,什麽神秘店主,通通都是騙人的!明顯是害我出醜丟人啊!

“呃,你,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收回來。”我伸出手去抓毛線狗熊,加爾斯一把將它抓了過去。

美伊驚訝地看著他,我也不知所措——

加爾斯居然把狗熊拿走了。

加爾斯將狗熊捏在手裏,翻來覆去地查看,拽拽胳膊,拉拉腿,似乎在檢查它是不是完好。

四周安靜下來,台下的笑聲也漸漸散去。加爾斯似乎忘記了自己正在進行簽名活動,完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我無法理解,也無法觸碰的世界。但是通過他的表情,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個世界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秀婆婆……”他喃喃地說道。

台下開始**,排在我後麵的女生等不及了,朝我說道:“你快點下來。”

美伊推了推加爾斯,低聲喊他的名字。加爾斯猛地抬起頭,像被人從睡夢中喚醒一樣。他的目光落在半空中,接著定格在我的臉上。

突然,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朝我走來。

這是要幹什麽?他的表情怎麽這麽嚇人啊?不喜歡禮物可以理解,但也不至於這麽生氣吧?臉色這麽難看,像剛粉刷過的牆。

加爾斯盯著我,我下意識地朝後退了退。不行,我不能繼續站在這裏了,情況很不妙啊。

“加爾斯……”美伊拉住他的胳膊,加爾斯卻像沒有聽見美伊的話,將胳膊抽出來,繼續朝我走來。

場內已經安靜無聲,我感覺到無數雙眼睛盯著我的後背,之前還喧鬧的大廳此刻靜得猶如深夜。

喂,加爾斯,不過是一隻毛線狗熊而已,不至於一下子對我有這麽大的仇吧?你看我的樣子好像要當場把我吞掉一樣。

我又朝後退了一步,知道要踩空了,但是想收回腳已經來不及。我拚命揮舞著胳膊,加爾斯一個箭步衝上來,想要拉住我。但為時已晚,他的手指從我的指尖滑過,我朝舞台下跌了下去。

這就是送人禮物的下場嗎?阿多尼斯,你真是個惡作劇之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