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轟!巨額索賠
(1)
SK畫廊經理辦公室。
氣氛凝重,我的心像灌滿了鉛一樣沉甸甸的。我右側胳膊內側的血已經止住,卻依然很痛,傷口從手腕一直到肘部。經理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已經十分鍾了,她抱著胳膊,直勾勾地盯著我,令我感覺每分鍾都如同穿越火焰般難熬。
“經理……”終於,我忍不住開口了,“我,我錯了。”
“五十五萬。”經理幹脆地說道。
“呃,什麽五十五萬?”
經理放下胳膊,一隻拳頭砸在她麵前的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柳美奈,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個字。”
“經理,對不起,我知道我闖禍了……”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通知你的父母,把賠款拿過來?”經理的聲音冷得像冰塊一樣。
賠款?什麽賠款?我震驚地看著經理,大腦嗡嗡作響。拜托了,我的人生現在已經夠糟糕了,不要再給我打擊了好嗎!
我不出聲,疑惑地看著經理。
經理瞪著我,似乎想要用目光將我射穿。突然經理站起身,雙手按在桌麵上,朝我喊道:“《伊卡洛斯》!你毀掉的加爾斯作品!五十五萬!”
“什,什麽?經,經理,您不是……”我的胳膊突然很痛,下半句話卡在喉嚨裏好一會兒才吐出來,“您不是要我賠這個錢吧?”
經理的臉突然繃緊,雙手在桌麵上猛砸了幾下,爆發似的說道:“我已經說過了,賠款五十五萬。現在就聯係你的父母,就現在!”
我的大腦空白了幾秒鍾,像被人扔進冰冷的河裏又撈上來,我的牙齒開始打架,開口講話時發現嘴唇在顫抖。
“經理,我,我……這件事我是做錯了,但是,但……我,我真的……”我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我家,我家沒有那麽多錢啊。”
經理冷笑一聲:“如果你家有這麽多錢,你還用得著做兼職嗎?”
“就是啊,對,對啊。”我趕緊點頭,希望從經理的臉上看到一絲希望。
五十五萬,別說拿出來,光是用腦子想象,我也沒辦法想象五十五萬放在一起是什麽樣子啊。加爾斯的畫作已經值這麽多錢了嗎?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拿錢過來?”
拿錢?我家裏的那種狀況……突然,一個念頭閃進腦海,我說道:“經理,我可不可以做兼職來還啊?”
照我目前的薪水,五十五萬,我估計得做滿一百年吧。想到可怕的前途,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今天是什麽日子,諸神的詛咒日嗎?
經理冷笑一聲:“柳美奈,賠償的事情是畫廊決定的。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家,然後讓你的父母來畫廊一趟。”
“經理,幫幫忙啊。”我的心頓時沉入萬丈穀底。
不會吧?一口回絕?這個絕情的人!
“我幫你,誰幫我?柳美奈,我真是佩服你。好端端的畫展,就算真的要蓄意破壞,恐怕也沒你這個來得徹底吧?我真的很懷疑你的身份,你是不是千島派來的間諜啊?”
“千島”是另一個著名的畫廊,與SK並駕齊驅。我之前本來是要去那邊兼職的,那邊的薪水比SK高一倍。可惜千島畫廊滿員,我才沒有去成。不過看經理的臉色,我還是不提這件事比較好。
“經理,我知道您很生氣……”
“生氣有什麽用?生氣就能讓畫作恢複嗎?生氣就能讓畫展繼續進行嗎?生氣就能把加爾斯找回來給我在合同上簽字嗎?”
呃,拜托,經理,您不是在生氣,那是在做什麽?唉,今天真的死定了。咦,等等,剛才經理說什麽?
“加爾斯”是怎麽回事?
“經理,加爾斯……還沒有和畫廊簽約嗎?”
“本來是要簽的!”經理咬牙切齒地說道,“打算揭幕之後就簽!你知道因為你畫廊損失了多少嗎?光是一幅畫就算了,重點是失去了加爾斯,畫廊一整年的利潤都要虧損。畫廊跟你要五十五萬,算是你占便宜了!”
哎呀,經理,您的嗓門可以直接當高音喇叭了,分貝小一點我也能聽見的。要我賠償五十五萬,還說我占便宜。唉,這便宜可不可以換別人占啊?
原來經理這麽生氣,不光是因為畫作的事情,而是加爾斯不簽約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走黴運水塞牙!
“經理,我真的一下子拿不出這麽多錢啊。您就原諒我一次,除了還錢,不管做什麽事情我都願意啊!”
經理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目光陰森。呃,這是什麽眼神,經理,您不是要把我賣了吧?
“行啊,你要是讓加爾斯簽約SK,我就原諒你。”
經理的嘴角明明浮起一個微笑,我的後背卻冒出一層冷汗。找加爾斯簽約?我連他家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啊。
“經理,這……他是大畫家,不可能理我的。”
“怎麽沒可能?你這麽大本事,能把畫展搞砸,名畫劃破,還腳踩畫家,你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我頓時知道經理是在諷刺我,嘴巴真毒!平時像鬼魂一樣**來**去就算了,別人倒黴的時候她還要丟塊石頭。
“好了,我沒工夫和你廢話。明天讓你的父母來畫廊一趟,商量賠款的事情。”經理朝門口揮了一下手。我像一個紙片人,被她的大手一揮,揚起的風將我吹進了萬丈深淵。深淵底部還燃燒著熊熊烈火,等著將我燃燒成灰燼。
唉,如果真的能有這樣一個地方,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2)
城市的最南邊有一片“貧民區”,寬闊的大路被幾條小路代替,偏僻而破舊的居民區占據了整片城南的郊區。這是被遺忘的地區,貧窮的人們在此處生活。社會文明的便利之光無法照耀到此處,老人們開設小店鋪,種菜賣菜,衣衫破舊的孩子們在塵土飛揚的路上打鬧玩耍,他們還沒有嚐到人生的艱辛,盡情快樂著。
傍晚六點一刻,太陽已收斂了烈焰,沉入西山。我從公交車上下來,大腦一片昏沉。肚子叫了好幾聲,我這才想起來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幾個等車的路人上了車,公交車開走了。我愣愣地看著公交車車尾黑色的排氣管噴出的濃煙,感覺那股濃煙遮擋了全部視線。
之前告訴了姨媽我去做兼職,晚上才回家,為了不讓她擔心,我在公園待了一天才回來。
土路前麵,一片低矮的樓房和灰瓦平房混雜而立,幾棵高大的白楊佇立在房屋之間,樹葉紋絲不動。無風,無聲,夏天的傍晚依然是一片死寂的炎熱。
怎麽向姨媽交代自己失去兼職的事情?姨媽家已經夠拮據了,而且一直供我和小表弟橘泰念書,已經很不容易……
“咕嚕……”我的肚子叫了一下,喊什麽喊,我沒有東西給你吃啊。
我邁開步子朝姨媽家走去,這條路從六歲開始我走了整整十年,已經太熟悉了,如今這條路似乎永遠走不到頭。
路過姨媽開的小超市,我停下了腳步。超市怎麽一片漆黑?通常這時候是營業黃金時段,姨媽是絕對不會關門的。難道停電了?不可能啊,超市四周的小店都亮著燈啊。
我快步朝家裏走去,不知為何,心突然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我加快了腳步,像是在參加競走比賽。我一邊希望永遠不要到家,一邊又想馬上見到家裏的人。
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此時,一張肥胖的黑臉在我的腦海中閃過。雖然心已經沉到穀底,卻依然又沉了一下。是姨父的臉,那個遊手好閑常常不回家的渾蛋,是不是又來找姨媽的麻煩了?
走到陳舊的小樓下,我抬起頭看向自己家的窗戶,一片漆黑。我深呼吸一下,走進了小樓。
“咚咚咚!”我敲門已經變成了砸門,裏麵沒有一絲聲音。我的額頭和鼻尖冒出了汗珠,樓道裏一片黑暗,隻有淡淡的路燈燈光從沒有玻璃的樓道窗戶照進來。
“姨媽!姨媽!你在家嗎?橘泰!橘泰!”
沒有人應聲。都去哪裏了?我停止了敲門,心髒怦怦亂跳,大腦中飛快地閃過無數可怕的情景。姨媽倒在地板上,橘泰躺在血泊中……哎呀,不能繼續想了,柳美奈,你到底在亂想什麽呢?
我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手碰到了門上的什麽東西,我眨眨眼,定睛看去。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是一張白紙,被玻璃膠條貼在門上,白紙上有幾行字。
我一把將白紙撕下來,借著燈光仔細看了看。
“姐,媽媽病了,我們在康維醫院,看到字條快點過來。”
是橘泰的字跡沒錯。
天啊,姨媽病了?嚴不嚴重啊?我將紙張疊起,飛快地跑下了樓。
到達康維醫院已經是四十分鍾之後,我在前台詢問處問了姨媽的病房,是在二樓的09號病房。我顧不得喘氣,也沒耐心等電梯,直接跑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走廊兩邊的長椅上坐著人,吵吵鬧鬧的,白熾燈投下慘淡的光芒。這裏是康維醫院的普通病房區域,因為收費相對低廉,所以病人比較多。我找到09號病房,發現門是敞開的,寬敞的病房中擺放著八九張病床,病床前都陪伴著家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水果和晚餐。與其說是病房,不如說是低價的小旅店。
我的目光在昏暗的燈光中尋找,我咬著嘴唇,手在發抖。最後,我在靠近角落的一張床邊看到了橘泰,他背對著我,聳著肩膀,背影顯得十分單薄。姨媽躺在病**,閉著眼睛。
我快步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橘泰的肩膀。橘泰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是我,眼底閃出明亮的光芒。我將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不要出聲,他點了點頭。
他站起來,將我拉出病房。有人離開了,我們在騰出的空椅上坐了下去。
“沒什麽太大的問題,醫生說是貧血和營養不良。”橘泰說道,朝我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別擔心啦,姐,沒事的。”
可憐的小家夥,這時候還想著安慰我。我握住他的手,說道:“橘泰,姨媽一定會好起來的。”
橘泰默默地點了點頭,盯著地麵,突然開口,恨恨地說道:“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我遲疑了一下,不安的感覺更加明顯,那張黑色的臉又在我的眼前晃動。
“是不是姨父回過家?”
“他去小超市拿錢,媽媽阻攔他,他推了媽媽一把,媽媽倒在貨架上,之後貨架也倒了……”橘泰慢慢地說道,眼睛眯了眯,半晌才說,“我不會原諒他的,絕對不會。”
真是太氣人了!這個渾蛋平時在外麵鬼混,缺錢的時候就回家要錢,要不到就偷拿,這次居然明目張膽地去小超市搶錢!
“我打了急救電話。”橘泰說道。
我摟住他,輕輕地晃了晃:“好樣的,橘泰,你真棒。”
“可是……姐……”橘泰仰起臉看著我,在他強裝鎮定的表情後藏著痛苦不安的情緒,“之前我拿了超市所有的錢,家裏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了。醫生說媽媽得靜養,可能得住院幾天,但是……但是……”
“放心,我來解決。”我安慰著橘泰,心一個勁地往下沉。
雖然住的是康維醫院最低等的病房,但醫藥費肯定不會太便宜。不過,好在我之前兼職打工有一些存款,一直沒有動過,不知道夠不夠啊。
“姐,你真的有辦法嗎?”橘泰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道:“姐什麽時候騙過你啊?”
橘泰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他的五官舒展了一些,說道:“姐,我一定要快點長大,等我長大,就可以保護你和媽媽了。”
“好了,臭小子。”我揉揉他的頭發,盡力笑著說道,心裏卻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難道人們說的“絕境”就是此刻嗎?
(3)
夜深了,牆壁上掛表的時針指向九點。之前在樓下的餐廳買了盒飯給橘泰吃,讓他吃完就回家,我在醫院等姨媽醒來。
我一天沒有吃飯,肚子好餓,於是去走廊的免費飲水機邊接了一紙杯開水,喝了兩杯,肚子更加餓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走廊上的人開始陸續離開,九點時,護士清理病房,所有的家屬都被趕到走廊上,病房門關上了。此刻,原本嘈雜的走廊變得十分安靜,長椅上也坐了幾個人。走廊的冷氣很足,兩個中年人互相依偎著抱著毛毯,一個年輕人幹脆鑽進了睡袋,占據了一條長椅。白熾燈的光芒似乎更昏暗了,我開始覺得有點兒冷。
好困啊,眼皮已經在打架了。我側躺在長椅上,抱著胳膊,嗯,這樣會好一點。明天,明天將會怎麽樣呢?迷迷糊糊中,我睡著了,思緒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很多影像在眼前閃過,最後是SK畫廊的經理朝我飄過來。她看著我,露出可怕的笑容,伸出雙手搖晃我,我快要被搖散架了。
不要搖了,好難受,頭好暈啊,不要晃我……
我睜開眼睛,視線內是一片灰蒙蒙的地板,藍白色的燈光幽暗冷清。我微微動了動頭,看到我旁邊站著一個護士。
“你沒事吧?”她長著一張圓臉,年紀比姨媽稍微小一點,正關切地看著我。
我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渾身一陣發冷。我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鍾,已經是十點半了。
“做噩夢了吧?”圓臉護士很溫和地問道。
“啊,不知道,我怎麽了?”
“你一直在夢囈,是在等家人嗎?”
“嗯,我姨媽生病了。”我說道。
“給。”護士遞給我一件白色的外套,是護士專用的外套,我疑惑地看著她。
“走廊上很冷的。”
“啊,謝謝,真是謝謝你。”我萬分感激地接過外套,心中暖暖的。
“沒關係,你早上還給我就行了。我是這裏的護士長,你有什麽事情可以去護士長辦公室找我。”護士長說完,親切地對我笑了一下,然後走回去,路過一條長椅時,將一個沉睡的人掉落在地上的毛毯撿起來重新蓋好。
居然有這麽好的護士長,我也算沒倒黴到底吧。
之前還特別困,被護士長叫醒後,倦意漸漸散去。昨晚睡了兩個多小時,以為自己會一覺睡到大天亮,誰知道無論怎麽努力也睡不著了。
我將白色的護士外套穿在身上,走到病房前,透過房門上的玻璃朝裏看去。姨媽還在熟睡中,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也許在夢中的世界要比現實世界更好一些吧。
我重新坐在長椅上,睡夢中最後一個影像出現在我的眼前——SK畫廊經理。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巨額的賠償金,我到底該怎麽辦?還有姨媽的醫藥費……對了,我想到醫院的後麵有自動提款機,我先去把錢提出來再說吧。
我裹緊衣服,下了樓。已是深夜,樓中幾乎沒有什麽人,我穿過空曠的大廳,走出醫院。好在院中的燈光十分明亮,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條條縱橫的小路。
周圍很安靜,圓月懸掛在深藍的蒼穹之上,沒有星辰,沒有雲彩,整片天空一派靜謐,蟲子在草叢間嘶鳴,爭前恐後地唱歌。
我辨別了一下方向,沿著其中一條小路走進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小路盡頭的一處寬敞之地,立著兩個提款機和一個飲料自動販賣機。
我將銀行卡從衣兜中小心地掏出來,然後插進機器的讀卡器中,輸入密碼,餘額顯示:1029.5。
這是我從前年開始做兼職賺到的錢,也是我全部的家當。我按了鍵,在提款數目上看了看,選擇了“1000”。
機器開始發出刷刷的點鈔聲,接著一疊薄薄的錢吐了出來。我將錢小心地抽出來,放進衣兜,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取出了銀行卡。
這些錢應該夠兩天的住院費用吧?隻要姨媽沒有事情,就是最大的幸運了。我沿著小路往回走,放慢了腳步。
晚風輕拂,月光皎潔,空氣中隱隱飄著淡淡的丁香花味道,這個季節怎麽會有丁香花呢?
走到一半,一陣響動從樹林深處傳出來。有人在低喊,夾雜著女人尖厲的聲音,像是在打鬥,還有一聲驚叫聲。一個悲慘的女聲傳來:“把孩子還給我,我的孩子……”
我頓時豎起汗毛,頭皮一陣發麻。大半夜的,在搞什麽鬼啊?聲音由遠及近,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人在逃跑。接著,在距離我幾米遠的地方,嘈雜聲又響了起來。
“我抓住她了,抓住她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樹葉簌簌響動,一陣搏鬥聲響起,好像什麽人被撲倒了。
“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女人的哭泣聲淒慘而悲涼。
到底出什麽事了?難道有人在欺負弱者嗎?
我撥開樹葉,往裏看了看,隻見一個黑發女人正在和兩個穿著黑衣的男人拉拉扯扯。那兩個男人拽著女人懷中的一個棉被包裹,女人哭喊著半跪在草地上。顯然,那兩個男人要將那個包裹搶走。
居然有這種事!太過分了!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好歹也是法製社會,怎麽會有這種令人發指的事情?一股怒火從我的腳底湧起,直接衝上腦門。
我柳美奈就算不是什麽勇士超人,見到這種不平之事也絕對不能袖手旁觀!
“住手!你們住手!”我奔過去,一手拽住其中一個黑衣男人的胳膊。真是太過分了,我不得不管了!
黑衣人被我嚇了一跳,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趁著他愣神的時候,我將那個包著孩子的包裹一把奪了過來。
“喂!”黑衣人大喊一聲。我拉起女人想要將她帶走,女人卻朝我撲過來,口中喊著“孩子,我的孩子”。
“這位女士,我們先跑遠再說啊。”我著急地朝她喊道。
拜托,等我們安全了,你再抱你的孩子行不行啊?
可是那個女人似乎完全沒聽見我說什麽,表情焦灼地拽住我,想將包裹搶過去。黑衣人也上前來將我的胳膊猛地拽住。
好痛!胳膊內側劃開的那道口子傳來一陣刺痛,我不由得鬆了手,手中的包裹直挺挺朝地上掉去。
我尖叫一聲,想要接住包裹,卻已經來不及了。棉布包裹在半空旋轉了幾圈,包裹中的孩子甩了出來,接著棉布與孩子一同滾進了草叢中。
天啊!不要!我顧不得疼痛,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甩開黑衣人的手,撲向草叢,將孩子翻出來。此時,一種奇怪的感覺彌漫在我的心頭,好像哪裏不對勁啊。對了,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聽到孩子的聲音啊。這個小孩為什麽硬邦邦的?
我低頭一看,懷中的小孩正對著我,兩隻眼睛明亮漆黑,睫毛誇張得像小扇子。一切都很完美,隻是這孩子的眼中沒有神色。
這是個塑料娃娃!怎麽會……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個女人衝上來,一把推開我,將塑料娃娃緊緊地抱在懷中,溫柔地拍打著。
我驚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這,這是什麽情況?什麽意思啊?
兩個黑衣人走上前來,其中一個拉住女人的胳膊,想要將女人拉起來,女人卻死死地抱著塑料娃娃,滿臉驚恐,縮成一團。
月光明亮,一切都如此詭異。我覺得這簡直是在做夢,難道我是在醫院的走廊裏睡著沒醒來嗎?
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出現在樹叢前,是一個少年。黑發,身材挺拔,柔和的燈光從他的臉龐拂過,兩點星光在他的雙眸中閃爍。
黑衣人站起身,畢恭畢敬地立在兩旁,雙手緊貼褲縫,齊聲說道:“左赫少爺。”
少年微微點頭,目光在我的身上掠過,最後落在蹲在角落的女人身上,說道:“宋善姬小姐今天不走了,要留在醫院。”
黑衣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說道:“可是我們家夫人說……”
“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的。宋善姬小姐的狀況不太好,你們也看到了。而且,我個人認為你們的方式讓她的病情加重了,這點也要我跟你們老爺提一下嗎?”少年的語氣有些嚴厲,黑衣人不吱聲了。
“病人一天不出我們康維醫院,我們就有責任照顧她。你們這樣不通知就擅自帶人走,也是你們老爺的意思嗎?”
黑衣人有點慌張,其中一個開口說道:“左赫少爺,這不關我們的事啊,我們隻是奉命行事,是我們夫人那邊……”
“這件事到此為止,我會妥善處理,你們要做的就是馬上離開。”
黑衣人頓了頓,最終轉身離開了。
(4)
少年望著黑衣人消失在樹叢後,然後朝我走過來,歪著頭看了看我,說道:“你是哪個科的護士?還蠻勇敢的嘛。”
“呃?我不是……”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蹲下來扶住女人的肩膀,轉過頭對我說,“跟我一起扶她進去。”
呃,把我當成護士了啊,不過算了,也不要解釋了,先幫忙再說。
我沒再多說什麽,將女人扶起來,女人依舊抱著塑料娃娃,驚恐地看著我們。少年低聲說道:“別害怕,壞人都走了。”女人似乎認出了他的臉,表情放鬆了許多。
這個少年是誰啊?為什麽他說“我們康維醫院”,那兩個黑衣人為何都聽他的話啊?他和這個女人又是什麽關係啊?呃,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想這麽多幹嗎?
“你學過武術啊?”少年突然問道。
“啊?”
“看你剛才的拳腳很厲害嘛。”
少年笑了,我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沒有啊,隻是亂拳出擊而已。”
我們一邊一個扶著女人走進醫院大廳,上了電梯,少年直接按了八樓。
八樓……據我所知,八樓是康維醫院的頂級貴賓加護病房區啊,這個女人應該很有錢吧。
加護病房果然高級,每一間都是套間,除了病床邊掛著的醫療器械,完全看不出這裏是醫院。
“今天多虧了你,不然就出大事了。”我們將女人扶坐在沙發上,少年接了一杯水遞給我。我擺擺手,今天水真的是喝了不少。
“這裏的護士沒一個管用的,居然讓人把病人都帶走了!”左赫少爺有點生氣地說道。
我看了看床頭精致的座鍾,已經十二點了,我該回去了。可是對方拿出手機,走到一邊打電話了。不辭而別好像有點不太好,還是先等等好了。於是我坐到女人身邊,發現女人的臉龐居然很清秀,看她拍打著塑料娃娃,臉上露出溫柔的神情,心中有點酸酸的。她到底是遭遇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是,在我這裏,我截住了他們。你最好現在過來一趟。好,我等你。”他掛了電話,然後走回來。
“你叫什麽名字?”
“呃?”我有點意外。
“我問你的名字。”對方的表情很嚴肅,在明亮的燈光下,才發現他的五官真的好精致啊。
問我的名字,第一次見麵就打聽名字,莫非對我有好感?接下來會問我的電話號碼嗎?
“我叫柳美奈。”我趕緊說道,臉頰有點泛紅,“那你呢?”
對方愣住了,頭偏了偏,似乎沒聽見,又似乎沒聽懂。怎麽了,就隻準你問我,不準我問你啊?
“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看了他一眼,長得是好看,但不是藝人,也不是名人,好笑了,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我幹嗎要知道你是誰啊?
見我一臉茫然,他的表情倒是十分真誠,說道:“我叫安左赫。”
“哦,你好。”我說道。
“你的名字我記住了,你的護士長是誰?我給你申請獎金。”安左赫說道。
“獎金?”怪不得問我的名字,他還一直以為我是護士呢,“那個,你弄錯了,其實我不是……”
“左赫。”我的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推開了,一個人匆匆走了進來。他穿著銀灰底細格休閑西裝外套,白色的襯衫在燈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
“你來了。”安左赫轉過頭,跟對方打招呼。
看清來人的臉龐後,我的頭一陣發暈。我是不是餓得太厲害產生幻覺了?我的心髒瘋狂地跳動,幾乎要衝出胸膛一般。
怎麽可能?不可能,我一定是大腦出問題了,柳美奈,莫非你的精神終於崩潰了嗎?你怎麽能把一個陌生人看成那個人?
就算出現奇跡,那個人也不會出現在這裏啊!但是,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聲音,他的身材,最關鍵的是他的臉,明確無誤地寫著三個字:加爾斯。
我眨了眨眼,掐自己的大腿,又掐了一下胳膊,痛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現實,正是那個被我用百合惹得過敏,破壞發布會,劃傷作品,踩上一腳並且最後坐在身下的男人——天才少年畫家加爾斯。
他沒有看到我,徑直朝安左赫走去,問道:“姑姑怎麽樣了?”
姑姑?這個精神失常的女人是加爾斯的姑姑?
“沒大事。據那兩個保鏢說,應該是你媽媽要將你姑姑帶離這裏。你姑姑的病情雖然恢複緩慢,但還是很不穩定,在沒有人保證她的治療環境下,最好不要挪動地方。”
加爾斯點了點頭,重重地坐在沙發上,眉頭緊皺,雙手捂住臉說道:“你知道,爸爸對這個表妹很疼愛,但媽媽對姑姑就……”加爾斯停了停,“我總是擔心她哪天會把姑姑帶到陌生的地方,姑姑受不了的。”
哦,這女子原來是加爾斯父親的表妹啊。
“我知道。現在沒事了,加爾斯。不過這件事你得跟你爸爸說一聲。”安左赫說道。
加爾斯點了點頭,將雙手放下,長呼一口氣,接著目光在我的身上定格了。他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仿佛在和人比賽誰的眼睛睜得更大似的。
沒辦法了,已經被認出來了,隻能勇敢地迎難而上了。我抬起手晃了晃,說道:“嗨。”
“你怎麽在這裏?”加爾斯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像是懷疑自己是否在夢境中。我站起來,他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
“你們認識?”安左赫問道。
加爾斯冷哼一聲,轉過頭看著安左赫,問道:“左赫,你們醫院的招聘要求近來降低了啊?這種人都能進來?”
我的心一沉,這種人是哪種人啊?拜托,你亂發表什麽意見啊?當然,想起我在畫展做的事情,實在也沒辦法理直氣壯。
“那個,之前的事情對不起了,你的臉沒事了吧?”我問道,仔細看他的臉,鞋印已經不見了。
“你別過來啊。”加爾斯喊了一聲,目光透著驚恐,朝安左赫說道,“左赫,這個人很危險的,你居然讓她照顧我姑姑!”
“到底怎麽回事啊?柳美奈護士很有責任感啊。”
真是無語,安左赫,你就不要說話了吧,越說越亂,什麽護士啊?誰告訴你我是護士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打算好好解釋。
“左赫,你必須馬上開除這個人。她根本不是專業護士,怎麽混進你們醫院的啊?這不是開玩笑嗎?你們的貴賓加護病房的護士不都是專業學校畢業,而且經過嚴格培訓的嗎?可不能讓騙子隨便混進來啊!現在騙子很多的!”
“喂,你在說誰是騙子啊?”
“難道我說錯了嗎?”加爾斯冷冷地說道。
“你這樣一口一個騙子,你到底對我了解多少?我的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也付出了代價,你也沒必要在這裏騙子長騙子短的叫人吧?你該有點禮貌對不對?”
“看到沒有?左赫,這就是你們的高級護士。”加爾斯冷笑一聲。
怎麽會有這麽不講理的人啊?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大家冷靜一下慢慢講。”安左赫說道。
“沒誤會,左赫。我隻給你最後一個忠告,如果你不想康維醫院出現大事故,最好馬上把她開除。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手段混進來,但她絕對不是護士的好人選。我就說這麽多,得先走了。”加爾斯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看我,目光落在安左赫的身上,“請馬上給我姑姑換個護士。”
接著他開門走了出去。門輕輕關上,咯吱一聲,我的心像炸開一個大口。這到底算什麽啊?居然被當麵侮辱,這個加爾斯,看來我毀掉你的畫展你還真是不冤枉!氣死我了!
安左赫一臉茫然,加爾斯的姑姑宋善姬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一臉微笑地抱著她懷中的塑料娃娃拍打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呼出一口氣,將外套脫下來說道:“我剛才一直想告訴你,但是沒有找到機會。其實我不是這裏的護士,這是二樓的護士長姐姐看到我冷,好心送給我讓我披的。之前在樓下,我隻是路過而已。所以,給你添麻煩了。”
我麵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柳……你是叫柳美奈吧。”安左赫喊了一聲。
我轉過身,詫異地看著他。
安左赫沒有動,指著他身邊的沙發,對我說:“你的胳膊好像需要護理一下,還在流血吧。如果不護理好,我也感到很抱歉,畢竟是為了我們的病人才……”
“不是的,這是我的舊傷。”我幹脆地說道。
我才不要騙取別人的好感,那個加爾斯什麽都不懂就亂評價別人。
安左赫愣了一下,接著聳聳肩膀,說道:“那也需要護理吧?”
見我一動不動,他繼續說:“免費的。”接著露出一個微笑,“畢竟飛腳踢人幫忙解圍的人是你,沒錯吧?”
我的心底泛起一絲溫暖的漣漪,這個人和那個加爾斯完全不同啊。
安左赫拿出一個白色的醫藥箱,取出消毒水和紗布,幫我敷藥。雖然有點痛,但他的動作很仔細,繃帶也綁得恰到好處。
“你學過護理科目嗎?綁得好專業哦。”我不由得讚歎道。安左赫微微一笑,將多餘的繃帶“哢嚓”剪掉,將藥瓶和繃帶放回醫藥箱。
“沒辦法,從小看爸爸做這些,看也看會了。”
“哦,你爸爸……是護士?”
我明顯看到安左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著他溫和地說:“我爸爸是外科開刀教授。”
“呃,是這樣啊。那你爸爸一定很厲害,他一定在康維醫院供職吧?”我趕緊補了一句。
安左赫站起身,看了我一眼,悠閑地說道:“對啊,供創辦者兼董事長的職位。”
親愛的讀者,如果你要問我當時我的表情是什麽,隻能告訴你四個字: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