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越接近越遙遠

白戍武不會沒有理由地輕易放任林攸南外出活動,更何況同行的人裏還有奇亞,於是……

“啊,是白戍武?難道傳言是真的?林攸南腳踏兩隻船?”

“不像啊……可是怎麽看都覺得有奸情。”

“唉……這世界不公平。”

戲劇社的女生一見到白戍武就唧唧喳喳地吵了起來。

腳踏兩隻船?

這個說法真氣人。

我看上去就那麽像沒人品的人嗎?雖然踏住白戍武這隻船的人又不是我!

更何況我還沒踏到奇亞的船呢……

“木潛,別喪氣嘛。找個時間跟奇亞表白不就好了?他肯定不會拒絕的!”

刷——

我的臉又情不自禁地一片緋紅,沒等我甩掉害羞的念頭,林攸南就乘機搶過了身體,極其興奮地勾住了白戍武的手臂。

“戍武哥戍武哥,我們去玩那個吧!”

喂,是誰說讓我找個時間向奇亞告白的?

這家夥根本就是分秒必爭,隨時做好搶身體的準備,我哪裏找得到時間嘛!

雖然都是沒來過遊樂園的人,但是林攸南明顯比我瘋狂得多,她一口氣玩遍了一整條路上所有的遊戲。最近白戍武的臉色本來就不太好,睡眠不足的疲倦讓他的耐力也變差了不少,才玩了幾個我就明顯感到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可他仍舊努力撐著保持微笑,陪著依舊精神旺盛的林攸南去一個又一個地方。

是該說她這個鬼體力好呢,還是該說我的身體承受能力實在太強悍了?

我在身體裏四處亂看,在經過一處被欄杆圍著的地方時,我恍然發現這個遊樂園竟然離我從前所住的亂街很近!

欄杆的對麵是一條馬路,如果我沒記錯,穿過這條馬路再走一條街,那裏就能到亂街了!一想到這兒我不禁有了那麽幾秒鍾的興奮。

無聊地待在身體裏一晃就是一天,等林攸南玩得盡興終於戀戀不舍地把身體還給我時,已經是晚上了。

“抱歉啦木潛,不過身體是你的,以後你也可以經常來玩,所以今天算讓我了好不好?”虧她還知道道歉。

“算了,反正我的任務也就是讓你開心嘛。而且現在我也玩得很開心,就是在玩那些刺激的項目的時候想吐,又搶不回身體,一直憋到現在心裏有些堵得難受罷了。”

我如實說著,林攸南這家夥卻大笑起我沒用。

因為天黑了,一些同學已經盤算著要回去了,可是不管是我還是林攸南都不想就這麽回去。

因為我在這裏找到了熟悉的亂街的方向,雖然從前對它的好感並不大,但是此刻卻很想再看看它的樣子。

“那裏行嗎?”林攸南倏地指向了遠處專門用來欣賞景色的高台,“在那裏應該就能看到了吧?”

“真的呢!”

“要去看看嗎?”

“嗯!”我認真地點了點頭。旁邊沒有人,我自言自語的模樣看上去怎麽都有點兒像精神失常的患者。

“叫上奇亞一起吧!”就在我準備去的時候,林攸南忽然說,“我去把戍武哥支開,然後你拉著奇亞去那兒吧,然後順便告白。”

啊?我沒想到林攸南會有這麽一個計劃,整個人都傻住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天都像個影子一般走在我身後不吭聲的奇亞,我的心跳又不禁加速了。但林攸南沒有多想,跑到了白戍武的麵前就喊著要吃冰激淩。因為天色的緣故白戍武泛白的臉色被掩蓋了不少,但我仍舊能清晰地感到他的疲倦。雖然我在心裏喊著“他看上去很累,還是算了”,但是林攸南卻還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白戍武隻好囑咐林攸南乖乖地在原地等不要亂走,然後朝著販賣冰激淩的車子跑去。

說實話,我真有些擔心他會突然倒下來……

見白戍武走遠,她又跑到了奇亞的麵前,神神叨叨地說讓他陪自己去一個地方。

雖然奇亞明顯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好了,現在的時間是木潛的了!”

你都把一切做好了準備,我還能拒絕嗎?

硬著頭皮往高台的方向快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顯得異常詭異。奇亞今天一天都沒說過什麽話,就像有心事一樣,隻是我和林攸南沒有一個人敢去問他發生了什麽,按他的性格一定會直接拒絕回答的。

那樣就實在太尷尬了。

我們一直帶著沉默的氣氛來到了高台。我趴在了白色勾花的欄杆旁仔細地張望著,果然,在下麵燈火通明的地方,有一處街道在我的視線之中清晰了起來。

“奇亞,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亂街這個地方嗎?”

我一動不動地望著那片熟悉的地方,忍不住開口問道。回應我的先是一片沉默,然後淡淡地響起了帶著笑意的聲音。

“嗬嗬,當然記得。你可是說,像我們這樣的大小姐大少爺如果不帶錢去那裏生活,絕對會變成餓死鬼。”

啊……原來他真的記得,不過似乎在無意中給他製造了一個不好的印象……

“那也是事實嘛,在亂街,關係這種東西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沒有能力就隻能餓肚子了。”我喪氣地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拉他來到了欄杆旁,手指向了亂街的方向,“就是那裏了!其實一點兒都不難找,奇亞要記住了,萬一以後我搬回去了,你也可以去那裏找我!”

“搬回去?”奇亞似乎被我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了我不是大小姐,而是從前生活在亂街,憑自己的能力根本無法進入奧斯嵐德學院的存在,“我記住了。”

“嘿嘿,不過沒記住也不要緊,以後如果有時間我也可以帶你去,我……”

“木潛不要廢話啦,快點告白啦!等會兒戍武哥萬一找過來就沒辦法再說啦!”林攸南在我腦海裏不斷地催促著。

我也想啊,可是現在心在狂跳,仿佛我一張口就會跳出胸膛。我能猜到我現在的臉漲得就如同西紅柿一般紅,幸好現在天色還算黑,奇亞應該看不清。

“你再不說我就替你說了!”

“不要!”我一緊張,連心裏的話都喊了出來。

奇亞再次困惑地看向了我。

“林攸南是不是又為難你什麽了?”

“不是不是,隻是我……那個奇亞……”

好吧好吧,說吧!木潛加油啊!

我給自己暗暗鼓著勁。

“其實奇亞,我喜……”

丁零,丁零……

就在這時,手機的音樂響了起來!

啊,真是的,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憤憤地拿出了手機,一看到屏幕上白戍武的名字,我立刻又慌了。

怎麽辦……該怎麽跟他解釋……

猶豫之間,手機忽然被奇亞搶了過去,他看了一眼,想都沒想地接通了電話。

“林攸南?是的,你不用著急,她在我這兒……隻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想吹點風,就在看景的高台。”

說罷,他掛掉了手機丟還給了我。

糟糕……奇亞不會認為我是和林攸南聯合起來玩他吧?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啊!

啊……該怎麽辦,該怎麽辦,我……

“我知道。”

沒有預兆地,奇亞的聲音響了起來。

“啊?”

這下我和林攸南都傻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不要再說了。”

奇亞的聲音很低沉,和熟悉的不一樣,是真正的沒有任何起伏,像死水一樣。劉海之下,黑色的陰影幾乎將他吞噬了,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

他知道……我要說什麽?

知道我要跟他,表白?

一開始……就知道?

那麽剛才,他看著我猶豫,看著我掙紮,又是……在幹什麽?

“抱歉。”

為什麽要道歉呢?拒絕也是很正常的事……

隻是我自己,報著希望,罷了……

“木潛,我不知道會這樣的,我覺得奇亞應該是喜歡你的啊,我……”

林攸南也慌了,她想要安慰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而我,隻覺得越來越混亂,什麽都聽不進去。

被拒絕,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是吧?

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是……很久嘛。

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第二天在學校,就在傳來了阮寧遠退學消息的同時,就連奇亞也不見了?

什麽蹤跡也沒留下,什麽也沒帶走,從學校,從身邊,從這個地方,憑空消失了。

“喂,木潛,我們放學後再出去逛逛吧。一個月時間快到了,我煙花還沒買到。”林攸南建議著,搖了搖放在書包裏的存錢罐——她什麽時候放進去的我都不知道。

如果說被奇亞拒絕一點兒失落都沒有,這是假話,但這畢竟不是什麽無法接受的事,我努力地調整著心情,點了點頭。

是啊,一個月的時間也不多了。我一開始在學院的任務就是讓林攸南玩得開心,半途又增加了一個幫助奇亞提高人氣的事,到現在,最初的目標還是得努力完成啊!

學校附近的街其實已經看了很多次,現在要在外麵買到煙花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

百無聊賴地逛著,我的目光掃過一家家商店,忽然在一家禮品店的門口我站住了。

“怎麽了木潛?看到煙花了?”

“不是,你看這個。”我指著櫥窗裏麵的一個Q版娃娃,忍不住地想到了一個人,“他是不是跟奇亞很像?”

黑色的頭發中摻雜幾絲紅色,穿著和奇亞表演時類似的黑色鬥篷,唯一的區別是,它的兩隻眼睛都是如血一般的紅色,有那麽一點兒駭人。

“木潛……”

“啊,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感傷!真的隻是覺得像而已,我……”

“我知道了,是很像啦。”林攸南換掉了之前那個哀傷的語氣,馬上恢複了朝氣十足的口吻,“好了,決定就買這個了。”

“啊?你不是要買煙花嗎?”

“可是煙花不是買不到嗎?嘿,買個奇亞的娃娃回去,好好地揍他一頓!”

林攸南得意地說著,不忘揮了揮拳頭。隻是櫥窗上倒影的自己,表情依舊怪怪的,我決定屏蔽掉。

當林攸南打開儲蓄罐把一堆零錢倒在營業員麵前的時候營業員已經傻了。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林攸南很happy地數著硬幣,臉上充滿了鄙夷的神情。

喂喂,我知道這樣不怎麽好看,但這些錢都是林攸南靠自己能力一點點存起來的!難道隻有整鈔算錢,幾百個一元的硬幣就不能買東西嗎?

和林攸南兩個人分別交換數了兩次,我們才滿意地將零錢堆到了營業員麵前。

營業員的臉不黑,但此刻我和林攸南卻都覺得她的臉色黑了下來。

我滿意地抱著娃娃回到家的時候,正對上從房間裏走出來的白戍武。

他瞥了我手中的娃娃一眼,似乎看明白了什麽,眼神凝重了一些。

自從遊樂園回來,白戍武的臉色就一直沒有好轉,一擺起臉就顯得特別陰沉。原來他隻是缺乏睡眠,偶爾睡眼迷蒙的樣子還是很像童話裏唯美的睡王子的,隻是最近他怎麽學起奇亞那張類似貧血的臉了?

“我有奇亞的消息了。”

“啊?”

“他申請了休學,並且回了老家。”

“發生了什麽事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我想他應該是自願回去的。”

“戍武哥知道奇亞的家在哪兒嗎?”林攸南拉住了白戍武。我知道她是在幫我問,但是從白戍武的表情我也能很清楚地看明白,他很不開心。

就算大家對奇亞的印象有所改觀,但白戍武對他的印象卻沒有太多的改變。

“你們想去找他?”

白戍武的表情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好像雨天前的陰鬱,無形的壓抑感襲上了心頭,我沒等林攸南回答就連連搖頭。

“不是,隻是問問。那個,我先回房間了。”

抱著娃娃我匆匆忙忙地跑回了房間,靠在了門邊,蹲坐下來。

“木潛怎麽就這麽回來了?我還沒問到奇亞老家的地址呢!”

“你沒看出來嗎,白戍武的表情變得很可怕啊!”

“可怕?不覺得啊,是木潛害怕戍武哥所以才會覺得特別緊張吧。”林攸南不解地嘀咕著,伸出拳頭敲了幾下娃娃的頭,不滿地嘟噥道,“死奇亞,先是拒絕後是消失……”

“我知道了。不過我需要一點兒時間休假,這段時間內不參加你們的排演。”

我的腦袋裏回想起他之前在戲劇社曾說過的話,那時隻是覺得他想偷懶一陣子罷了。難道他在之前就決定要回去一次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完全沒有聽他提過。

或者說,對於他自己,除了上次眼睛的事之外,他就幾乎沒有再說過其他從前的事。

我失落地悶頭苦想,幾乎將頭都埋進了娃娃的棉花身體裏。

周圍很安靜,靜悄悄的反倒讓人覺得空虛。

我輕歎了一口氣,剛想站起來,林攸南卻忽然啊地叫了一聲,抬頭速度過猛的我一下子沒控製住身體,於是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倒在了地板上。

“痛……林攸南你在發生什麽神經嘛!”

“抱歉啦,木潛,我隻是忽然想到,奇亞拒絕你的告白,甚至不讓你說完,是不是他要去做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不想有負擔?”

這是什麽解釋?

這丫頭果然是電視劇和小說看多了。

“怎麽會有那麽俗套的解釋?你當奇亞是悲情男主角嗎?”

我站起來將整個身體都投到了**。

好了好了,不想了。

第二天,如同預料的,戲劇社的成員親自找上了門。

“林攸南,你知道奇亞回老家、休學的事了嗎?”來問話的是華舞。她的表情有些為難,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應該也吃驚了一下。

“嗯,聽說了。不過詳細的我也不清楚,抱歉啦。”

“不清楚?”

拜托,不要拿那種質疑的目光看著我好不好?我是真的不知道嘛。

難道大家都認為奇亞在走之前一定會向我報告嗎?才不是這回事呢!我可是一直被蒙在鼓裏,如果不是昨天白戍武告訴我這件事,我肯定今天會比華舞更晚知道。

到時候萬一我反倒比問的人驚訝,那就搞笑了。

見問不出什麽結果,最後華舞還是在一眾男生幾乎快扭曲的愛心目光下無奈地離開了。

奇亞一連消失三天,雖然一開始大家都會覺得很奇怪,他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可是漸漸地,一切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軌道。

有人說,在整個世界之中,人的存在就跟螞蟻一樣,一個普通人的離開並不會帶走什麽。或許根本不需要整個世界那麽大,光是學校這麽一個圈子,少了一個人,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之前的努力,所謂變得更加受歡迎的說法,也忽然找不到意義了。

三天的日子,很平淡地就過去了,什麽特別的事都沒有。隻是這樣的生活讓我和林攸南忍不住想到了奇亞,不管從前如何混亂,似乎隻要有他在,都不會那麽無聊。

唯一覺得奇怪的,就是林攸南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包裹,無論怎麽查都找不到寄包裹的人是誰。這種狀況讓我們不由得想起了戲劇社的那份寫著故事初稿的信箋。而在我們戰戰兢兢地打開後,才發現裏麵裝的不是什麽可怕的炸彈或者嚇人的東西,而是林攸南一直想要買的煙花。

“奇怪……我這個願望一直都隻跟木潛說過,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啊。”眼前堆著各種各樣的煙花,林攸南和我都傻了。

是啊,沒理由會有人知道啊。

除非……他有特殊的讀心能力,或者……預知。

“不會吧!”

“不會吧!”

我和林攸南在心裏同時驚訝地喊道。

有能力知道林攸南想要買煙花這件事的人隻可能是阮寧遠,但是……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難道這些實際上都是有著煙花的外觀,隻要一點火就會爆炸的危險物品?

“啊……木潛,我不想死……這個好可怕,我們讓戍武哥扔掉吧?”

呃……不要說得那麽可怕,我原本還不是很緊張的!

無意間注意到了一張卡在煙花之間的白色紙片,我剛想伸手林攸南就猛地抽了回來。

“你別緊張,那裏似乎寫了什麽。”

我安慰著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夾在包裹裏麵的卡片——同樣是打印的卡片,無法從中分辨出筆跡之類的東西。

不要擔心,這些都是真的煙花。送給你們,希望你們玩得開心。

啊?誰能告訴我們,這是什麽狀況?

送給我們?還說……要我們玩得開心?呃……一想到這種話是從阮寧遠的嘴裏說出來的,我就覺得更加毛骨悚然,身體忍不住猛顫了一下。

“怎,怎麽辦?”

“既然,沒問題,就留著用吧?反正也……不要錢?”

好吧,我承認我的小市民心態又開始作祟了,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聽我這麽說,林攸南也勉強接受了。我們合上了包裹,將它推到了房間靠角落的地方。

算算時間,應該還有最後一個星期多一點兒的時間,就是我們約定的一個月期限了吧。

“對了,聽媽媽說今天戍武哥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要很晚才能回來,木潛,我們去接他吧?”

如果是我自己能夠做選擇,我一定說不要!

白戍武和我簡直是八字不合,我見到他就覺得可怕。但是就算我拒絕,林攸南也肯定會把我勸出門吧,簡直就是白問嘛。

“好啦,你想去就去吧!”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上了漆黑的幕布,雖然住宅區的星星比不上燈光明亮,但總有那麽幾顆肉眼仍舊可見。

街邊的路燈一點點地發出了橘紅色的光,柔和地灑落在地上,映出一個個走過的身影,拉長、消失。

匆匆地走過繁華的街,少了商店的喧囂和霓虹的燈光,天際顯得越發黑。夜很深,仿佛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融進去。風輕輕地吹,安靜地劃過天空,不留下痕跡。

如果一個人在夜晚走路會感到害怕,我體內卻擁有兩個人的意識,心情總會有那麽一點兒被緩解。

林攸南哼著輕快的調子站在馬路的一邊,時刻注意著紅燈。她想要在紅燈跳到綠燈時第一個穿過馬路。

“嘿,如果我能第一個穿過馬路,就祝福我和戍武哥白頭到老吧!”林攸南玩笑般美美地想著。

無法理解她的腦袋裏究竟裝著什麽,我轉移起了視線故意跟她搗亂,想不到她還真生氣了!

“啊,啊,木潛,不要打攪我看燈啦,安靜安靜!”

她一著急就喊出了聲,結果周圍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

時不時地我還能聽到從他們嘴裏傳來的“這孩子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之類的話。

才不是我腦袋不正常!是林攸南比較反常罷了!我不滿地嘟起了嘴,幹脆雙手叉腰,將頭撇到了一邊。

“啊,木潛木潛!”

這丫頭又安分不下來了,我耳根沒清淨多久,她又聒噪地吵了起來。

“看那邊,看那邊!”

“什麽嘛,我才不要看路燈呢。有本事就不看,憑感覺在燈亮的瞬間跑出去嘛!”

“不是不是,你看那裏,那個人好像是奇亞!”

什麽?

我原本開玩笑的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順著林攸南所說的方向望去。

就在我們所在的街道這邊,有一個人正站在遠處,望著星空似在發呆,雖然因為距離還有人群的關係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是他黑色發絲之上一縷猩紅的發還是在路燈的照耀下越發地緋紅。

不會吧……奇亞他回來了?

我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條件反射地想要撥開人群跑過去看個清楚。

人群開始走動了,交通指示燈仿佛回應著他,在他驀然回望的瞬間轉換成了林攸南一直等待的顏色,可我們的腳步卻與人群背道而馳。

“奇亞!”

不會認錯的,那個人就是奇亞!我看到了他那隻紅色的左眼,他那隻為了隱藏自己的傷而故意帶著重色隱形眼鏡的眼睛。

我確信我喊得很大聲,他應該聽到了我的聲音,但是他卻沒有再看我,而是掉頭就往遠處走!

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

你就那麽,那麽不想見到我?

“木潛,我們去看看!”

奇亞走得很快,就像要避開什麽,我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東繞西繞,我跟了沒多久,就不知道繞到了什麽地方,迷失了方向。

就跟上次跟蹤阮寧遠的狀況一模一樣。果然,我和林攸南一點都沒有做偵探的能耐。

我失落地輕歎了一口氣,才恍然發現因為天黑的緣故,周圍的景色都變得異常詭異了。

天空之中,剛才還很皎潔的月光被濃重的浮雲遮去了蹤跡,天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紗,路邊的景物模糊得看不清楚。四周安靜得出奇,甚至陷入死寂,就連腳步聲都那麽清晰,還摻雜了一些奇怪的回音,如同水波擴散一般一圈圈地向身後延伸。

“木潛,好奇怪,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我能感受得到林攸南害怕的心情,手緊握成拳頭抵在胸口,但仍舊無法阻止心裏的不安繼續蔓延。

不隻她,就連我也能感受得到這種陰沉的氣息……沉重得讓人仿佛要窒息。

“啊!”

忽然,一聲淒厲的尖叫傳到了耳邊,沒等我回過神,身體已經蜷縮在了地上,雙手牢牢地抱住了腦袋。

“怎麽了?林攸南你怎麽了?”

剛才那聲尖叫分明就是我的嘴發出來的!

但是卻不是我喊的……

“好難受,木潛……有什麽東西抓著我,好難受。”

林攸南剛才還正常的聲音此刻一下子變得恍惚了起來。雖然我痛的時候,她能感覺得到,但是她痛的時候,我卻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不痛不癢的,隻有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痛苦地掙紮著。

“是什麽東西?是誰幹的?”

勉強地支撐著身體的意識,我艱難地撐開她因為痛苦而緊閉的眼睛,吃力地向四周望,就在不遠處,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昏暗的天色,閃爍的路燈,被黑影籠罩的身影依靠在細長的鐵柵欄上,橘紅色的光灑落在他的身上。我能感覺得到他也在看著我,但同時,他也在念著什麽。

奇亞,奇亞他這是要做什麽?

“呃……好難受……”

“奇亞,你在做什麽?”

林攸南的呻吟充斥著我的大腦,讓我幾乎無法思考,我隻能憑著感覺對著遠處的那個人大喊,隻希望他能聽到,隻希望他能回應我。

他在對林攸南做什麽?為什麽在月光之下,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麽冷漠?

“抱歉,隻要一會兒就好,隻要將她從你身體裏驅逐掉就好。”

模糊地,我看到他無聲地動著嘴唇。風沒有吹散聲音,反而把聲音送到了耳邊,雖然腦袋無法保持冷靜,但他的聲音卻刻進了腦海,深深地。

驅逐?他要驅逐林攸南?

我們之前不是還處得好好的嗎?

為什麽,為什麽一回來就要做這樣的事?

故意裝做沒聽到我的聲音,故意把我們引到這裏,就是要這麽做?

“奇亞……討厭攸南了嗎?”

誰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對不起……雖然並不討厭,但是必須這麽做。”

不討厭,為什麽還要趕走她?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我不明白……我無法理解。

奇亞無論做什麽,都不會告訴我,每次都讓我措手不及,要幫梁姒堇也好,離開學校也好,就連現在都是。

有理由,沒理由,全部都不知道。

“不要,不要……”

不要一邊說著抱歉的話,一邊卻還做這樣的事……我和她約定的時間明明還沒有到,還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呢。好不容易才有了想要的煙花,林攸南都已經期待了那麽久,更何況……我還沒有做好要分別的準備。

為什麽以前從來都不這麽說,好不容易見麵了,卻突然這樣……

不要,不要就這樣結束!

怎麽樣才能阻止他,誰能夠阻止奇亞?

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手指不受控製地按動了起來,待我回過神的時候,一條短信息已經發了出去。

救我,戍武哥。

對啊,這個時候說不定白戍武能阻止奇亞?如果能逃回學院,說不定就安全了?

我強撐著避開林攸南痛苦的意識,努力地站了起來,艱難地往後退了一步,趁他沒注意,積蓄了全身的力氣掉頭就往離他遠去的方向跑。

“木潛……”

好奇怪,隻是一會兒的時間,為什麽角色卻兌換了呢?

剛才,還是我想要追上他的,可是現在……

隻是很詫異,奇亞究竟是怎樣每次都分清我和林攸南的?就連剛才逃走時,他也能準確無誤地叫出我的名字。

此刻,我竟那麽想他能叫錯。

把我當作林攸南也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想。

“木潛,你停下來,不要跑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奇亞的聲音在我身後喊著,可是越是聽到他的聲音,我越停不下來。手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白戍武來電話了。

我急忙接通了電話。

“攸南?你現在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

白戍武的那邊盡是車來車往的聲音,他著急地大聲喊著。我好想讓林攸南來回話,這樣我就可以用盡全力去跑,但是此刻她毫無反應,無論我在心裏怎麽呼喊她的名字,都沒有收到任何的回複。一些原本喧囂在耳邊的東西莫名地安靜了一些。

“奇亞要驅逐林攸南的靈魂,白戍武你在哪裏?”

“奇亞?攸南呢?她現在怎麽樣?”

一口氣堵在了喉嚨口,我喘得太厲害,無法說出話。

沒辦法馬上回答白戍武的話,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要被奇亞抓到,要逃離,逃離他聲音所能傳達的地方,不能讓他驅逐林攸南的靈魂。

“停下來!你這樣做會害死自己的!”

“可是你現在卻是在傷害林攸南!她痛得好像要死了!”

“笨蛋,你清醒一下!她本來就死了,她不可能會有痛覺的!你為什麽不明白?”

什麽叫她死了就不會有痛覺!騙人……

不會痛的隻有奇亞!隻有奇亞才不會痛!

“攸南呢?讓攸南接電話?她人呢?”

“停,停住,我收手,我不做了……不要往那裏跑,停下來!不要往那裏!”

白戍武和奇亞急促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起,我根本聽不清誰在說些什麽,耳邊亂糟糟的,跟此刻的思緒一般,完全理不清,奇亞為何也突然慌張地大喊了起來。

漠然地抬起了頭,我才發現我下意識地又回到了剛才那條熱鬧的街。不知道該說我幸運還是不幸,因為我能感到周圍路過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和奇亞。

像看怪物一樣看著。

但是……不會錯的,電話那頭,白戍武那邊,傳來的聲音和這裏一樣,我們聽到的車鳴那麽相似。

他就在附近……

林攸南的白戍武就在附近!

“停下來,木潛,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跑了!”

奇亞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我知道,他在努力地想要抓到我。腦海裏已經感覺不到林攸南的聲音,有種害怕的感覺蔓延在我心頭……即使奇亞仍舊在身後喊著:“我不再驅逐她了,停下來!停下來!”

就在身體被一股從後而來的力量抓住的同時,一瞬間,這些天沉積的情緒一下子湧到了嘴邊,我喊了出來:“不要讓她消失,你這個壞心眼的魔王!我真後悔喜歡上你!”

一刹那,我能感到從身後抓住我的手猛地顫動了一下,但是他還是沒有鬆開。奇亞的頭低低地垂在了我的肩頭,呼吸聲就在耳邊,聽得很清晰。

放在耳邊緊貼著的手機,安靜了下來,掛斷的手機切斷了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仿佛所有的東西,除了呼吸,都在那瞬間靜止了。

街的對麵,馬路之上,充斥著人群的尖叫,和之前不同,此刻混亂得仿佛要把整個天都要叫破。空氣中有股讓人討厭的鐵鏽味,在一點一點地蔓延著。有**淌在黑色的柏油路麵,讓人分不清它的顏色。

而那些人的中間,我什麽都看不到。

除了堵塞的馬路,和轟天的鳴笛聲,在耳邊響起。

“不是吧?自殺?沒看到紅燈還拿著手機亂穿馬路?”

“啊……好可怕。”

“喂?喂?是120嗎?這裏,這裏發生了車禍,有人受傷了……地方是……”

人們帶著不同的語氣說出的話,唧唧喳喳地穿插在噪音之中,每個字都如同針一般,用力地刺向我的胸口。恐懼感越來越清晰,我僵硬著的身體不由得顫抖了。

視線慢慢地變得模糊,有什麽在迅速地充斥著我的眼眶,滿滿地,滿滿地……不能眨眼,不想閉眼。而前麵,被人群,被車輛阻擋的那端,我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不是的,一定是弄錯了,那個人……不是他。

對,不是他……

“林……攸南。”

我在心裏自我安慰著,輕聲地喊著她的名字。回應我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戍武哥……”

我該感到慶幸,林攸南沒有被驅逐,但是另一個意外卻出乎意料地來臨了——白戍武遭遇了車禍。

“為什麽……還是這樣。”

有一個人,在耳邊那麽說著,帶著沙啞,哀傷,絕望。他伸出了手,安靜地捂向了我的眼睛。視野陷入了黑暗,隻有少少的光透了進來。有什麽從眼眶掉落下來,我便再也看不清了。

奇亞,此刻之前,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麽。

四周很安靜,隻有腳步聲敲撞著胸口。這是我討厭的氣氛。

我不知道現在是我操控著身體還是林攸南。因為誰都沒有動,身體就像灌了鉛一樣,無法動彈,隻是傻坐在椅子上。

明明隻是希望可以趕到白戍武那兒,這樣他就能阻止奇亞趕走林攸南了,為什麽最後結果卻變成了我和林攸南間接地害了白戍武?

因為我一直沒有回話,白戍武緊張地一直對著手機那頭的我呼叫,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馬路上的情況……

林攸南的媽媽也急忙地趕了過來,隻是看到我這麽個樣子就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

白戍武在手術室待了很久才被醫生推出來,但是看到醫生陰沉著臉的模樣,我們都不敢去問結果究竟如何了。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樣的話,就像是在推卸責任一樣,什麽意義都沒有。

“如果,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發信息給戍武哥就好了……”

那麽……如果那時候如果我不接白戍武的電話,是不是也代表,他不會出事了呢?

有時候很痛苦,無法預知未來,所以無法改變悲劇的發生。

那麽……如果提前知道了呢?知道了白戍武會發生車禍,是不是就能想盡辦法,避免了呢?

不知道……因為我們都沒能從這個噩夢裏逃走。

病房裏,林攸南的媽媽緊緊地摟著她,但是不管怎麽安慰,她臉上的眼淚還是不斷地往下掉。其實,除了林攸南,林攸南的媽媽也把白戍武當成是自己的孩子吧。

那麽優秀、完美的人啊,之前還好好的,還說有事要忙,要晚點兒回來的,現在,就躺在這裏了。

“戍武哥會醒的吧?雖然醫生說……希望不大,但還是有醒來的機率的吧?”站在病床前,林攸南低聲地說著。

一種無法形容的錐痛刺激著心髒,我想伸手捂住胸口,隻是手卻無法憑自己的意識抬起來。

我吭不出聲,也沒辦法點頭。因為,我無法認同。

每天,都會有那麽多交通事故在各個地方發生,一份希望在分給那麽多人之後,是否還足夠實現一個願望呢?

多麽悲觀的想法……從前在亂街的時候,我根本不會這樣想的。那時的我一定會很樂觀地想著,不會有什麽過不了,所以全部的事都放手去做就好了。

我不敢把這樣的話說出口,因為我能感到流到唇上的**,那是鹹澀的林攸南的眼淚。

如果隻是為了自己,無論什麽話,我都能對自己說。但如果同時承擔了兩個人的意誌,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