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用什麽兌換未來

病房裏很安靜,隻是偶爾有抽泣的聲音,還提示著哀傷在持續。

不知道奇亞什麽時候走進了房間。他輕輕地走到了我的旁邊,我知道他在看著白戍武,很認真地看著,但是同樣的我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沒有哀傷,沒有同情,什麽都沒有,麻木得就像塊寒冰。

好像什麽微弱的東西,被他藏在了眼眸之下,讓人無法揣摩。

“不要驅逐我。”許久,林攸南開口了,她淡淡地說著,視線仍舊不離睡著的白戍武,“讓我等他醒好嗎?”

“白戍武他不會醒了。”

奇亞冷冷地說著,眼角的餘光瞥向躺在病**,靜靜沉睡著的白戍武。

原本的抽泣聲頓時停止了,屋子裏安靜得連風聲,連窗外別人聊天的聲音,那些諷刺的笑聲都那麽地清楚,那麽地讓人難受。心髒被壓抑著,仿佛再用力一些,就連心跳也會暫停了。

房間裏的人都傻了,誰都沒想到奇亞會這麽說。

“你騙人,戍武哥怎麽會醒不過來?醫生不是說他雖然變成了植物人,但是有一定的可能他會醒的嗎?”林攸南的腦袋瞬間懵了,她猛地轉過頭麵向奇亞。可她看到的和我一樣,是奇亞冷漠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找不到波動,找不到熟悉的痕跡。

“你走,我不要你詛咒戍武哥!我知道你討厭他,我知道你想要驅逐我,但是請不要詛咒他……他會醒的,戍武哥還沒陪我到最後一天,他答應過會一直陪著我的……”

林攸南使勁地喊著,拉著他就要往病房外推,那麽大聲,那麽用力,每個字都在震動著我的耳膜。像是想要強製地把自己的話灌輸到奇亞的耳朵裏,又像是想要說給自己聽。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奇亞不會詛咒白戍武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就像之前在馬路上,被奇亞抓住時他所說的話。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在他離開的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不要那麽難過,聽奇亞說清楚好不好!

我在心裏,一遍遍地喊著,想要傳達到林攸南的意識裏。可她就像封閉了自己的世界,牢牢地將哀傷鎖在裏麵,用自己的喊聲屏蔽了一切人對她說的話。

“不要……攸南不要。”林攸南胡亂地抹了抹眼睛,想要擦掉臉上的淚水,隻是越擦眼淚卻盈得越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著,“為什麽要這麽說,你就那麽討厭他嗎?就那麽,那麽希望他不要醒嗎?就那麽討厭我們嗎?”

好難受,好難受……好像快無法呼吸了似的,好像心被割破,正在滴血似的疼痛。

“你不要有什麽用!這都是白戍武他自己潛意識裏不肯醒過來的結果。他自己不醒來,再多的不要有什麽用!”奇亞一直忍耐著,但一直忍到門口,他終於喊出了聲,“他在你死去的那刻,靈魂就在一點點剝離自己的身體!他應該比誰都清楚,但無論怎麽阻止,都不肯改變!你對我吼有什麽用?你拿木潛的身體發什麽神經?”

白戍武的靈魂……在剝離身體?

怎麽會?為什麽我和林攸南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難道,難道一開始他總是掛著個黑眼圈,還有臉色一點點泛白,都不是因為工作太忙缺乏睡眠和貧血,而是因為靈魂在剝離身體的……緣故?

而我跟林攸南竟傻得沒有注意過這奇怪的現象!

“戍武哥自己不想……醒過來?怎麽可能……你憑什麽這麽說?他為什麽,不想起來……攸南不明白。為什麽不想,我……”

“憑什麽?我也想知道,憑什麽阮寧遠那隻眼睛看到的東西,就是無法改變!”

阮寧遠……又是阮寧遠?

他在離開前到底看到了什麽?他到底告訴了奇亞什麽?

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越來越被封閉在黑暗之中,唯有林攸南的聲音還響在耳邊,那麽哀傷、痛苦。

“不要讓我睡著,奇亞,不要讓我睡著!不要不要……”

是誰在喊?

林攸南,還是我?

“剛才我媽媽旁邊的帥哥就是從小指定給我的未婚夫戍武哥。他可是我最大最大的財產,我死後他得尋找自己的真愛,不能讓給你哦!”

明明從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著,她死後以後,要讓他幸福的話。

明明那麽希望著。

明明都一直這麽想著,這麽認為著。

可是為什麽,在她真正死去之前,他卻選擇了這樣的生存方式……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愛情一定要同生共死才是完美?就像沒有了朱麗葉,羅密歐也不願獨活嗎?

心好痛……呼吸好困難。

不想這樣,不想要這樣的結局。幸福一點兒不好嗎?

讓最後的結局完美一點兒好嗎?就算自己無法完美,就算有些事終究無法改變……

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

“木潛,如果現在我開始屏住呼吸,你也會死嗎?”

世界一片安靜、寂寥。

林攸南的聲音宛如懸掛在幹枯的樹枝上的最後一片葉子,隨著風搖曳著,顫抖著,隨時都會凋零化作粉末。

“笨蛋,憋氣死不了人。”

因為太久了,太痛苦了,所以掙紮著還是會想要呼吸,還是想要張開緊閉的嘴巴。

這是人的本能,還是軟弱的體現呢?

“可是,戍武哥現在憋氣了,我們強製給他氧氣,他為什麽還是會死……”

“我才不要戍武哥陪我,我才不要……我想要戍武哥可以活著啊,強製性的也好,強製性地讓他起來,活著也好啊……”

活著,總會找到幸福的方式吧?

更何況,白戍武那麽聰明……雖然有時很死心眼。

“我似乎知道……可以讓他醒來的方法。”

大腦就像缺氧般無法思考了,有些話,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口,就好像中了咒語一般。

“奇亞有辦法讓他……醒過來……”

有些東西是那麽可怕,想要讓一個人被安慰,想要一個人不再哀傷,等價地,就要拉另一個無罪的人下水。

“他有……轉移自己時間的能力。”

笨蛋,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林攸南,其實我這些話都是騙你的,不要相信,不要相信我的話。

其實奇亞根本就是個普通人,他無法救白戍武!沒錯,他不能救他啊!

“讓他以自己所剩的一半時間做代價,白戍武就可以醒來了……”

為什麽,意識不受控製。

是誰在操控我,是誰在讓我說出這些?不是我……明明腦子裏想的完全不是這些。

我仿佛被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叫理智,一個叫感情。

“如果猶豫不決,什麽都會失去的哦。”

說什麽失去!你明明就是在害奇亞!停下來,不要再說了,快點停下來!

我在心裏使勁地大喊,可是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可是,為什麽誰都聽不見?為什麽聽不見?為什麽會是這樣?

我無法控製自己。腦海裏全是冷冷的笑聲,好像在嘲笑我是個無能的小醜。

不要相信我啊!林攸南,不要去找奇亞,不要……

求你了,聽到我說的話吧!

我心裏一遍遍地喊著,自私也好,偏袒也好,怎麽都好。

可是,第一次……我們的心意,被一些人阻隔,無法相通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究竟有多久,等我和林攸南從封閉的意識裏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她的房間。

“木潛,你剛才跟我說的是真的嗎?奇亞可以救戍武哥?”

我想說,林攸南不要去找奇亞!

“如果是真的,我一定會說服他的!”

不要去找他好嗎?不要抱著那麽不切實際的希望,好不好?

救白戍武,奇亞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不會同意的,他也不可能會同意的。

隻是現在的林攸南腦子裏被白戍武的事充斥著,她不會再思考了,不會再去衡量到底可不可能了。

我不想去找奇亞,一點兒都不想。讓我驚訝的是,我的身體和林攸南的契合度似乎更高,它根本不聽我的指揮,任由林攸南強占而走。

心裏不停地喊,卻無法控製身體,無法發出聲音,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攸南前往奇亞的住所,看著她用我的身體,說出那句,我不想當著奇亞的麵說出的話:“請你,救救戍武哥。”

奇亞還沒回過神,愣在了原地眯起眼看著我,因為失明本應該無神的紅眸此刻卻盈滿了難以置信的目光。我好想逃離他的視線,可是我做不到,我無法控製。太多的東西,我控製不了。

許久他才轉過身,手放在了門背後。

“抱歉,林攸南,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你。”

“為,為什麽?”

“為什麽?”奇亞挑了一下眉,仿佛聽到了什麽很傻的問題一般,他輕哼了一聲將頭撇到了一邊,擺出了一副很不屑的表情,“我討厭白戍武,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戍武哥他,他除了對奇亞有些特別的偏見之外,也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啊……”

“沒有?哼……”又是一聲嘲諷的輕哼,他微側過了頭,輕蔑地斜視著林攸南,陰冷的寒氣從猩紅色的眸子裏直露,目光仿佛可以瞬間把人凍僵,“如果不是他在學校裏到處泄露我的事情,把我說得十惡不赦,就差沒殺過人放過火,我又怎麽會才到學校就被所有的人畏懼,被當作怪物?”

奇亞冷冷地說著我和林攸南從來沒有聽他說過的狠話,好像是故意說給我們聽,想要趕走我們似的。我們不禁愣在了原地。

我記起來了,那天,我身體被阮寧遠剝離藏起來的那天,阮寧遠在奇亞離開時說的話。

隻是,奇亞討厭白戍武,是因為這個原因?

以前,一直以為奇亞討厭白戍武是因為嫉妒他的人氣,可是現在……

“不可能,戍武哥不是那種在別人背後亂說話的人!”

“不信拉倒。反正我不會救他的。”

說罷,他側身就要關門。

林攸南大叫了一聲,趕緊想要用手擋住門,隻是速度慢了一點兒,手指被緊緊地卡在了門和門框之間,一瞬間讓大腦缺癢的疼痛湧上了意識,雖然沒有想象中那麽疼,可林攸南的慘叫瞬間響徹了整條樓道。

為什麽,同一個身體,每次她所能感到的疼痛,卻比我更深刻?

因為承受能力的不同,還是其他的……我所不了解的方麵?就像現在,我搶不回身體一樣?

奇亞慌張地打開了門,拉起我的手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痛罵:“你是笨蛋嗎?你不知道痛嗎?你以為這是你自己的身體嗎?憑什麽一直任性地霸占著木潛的身體?憑什麽?”

奇亞為什麽那麽生氣?其實我也不是很疼啊。最疼的是林攸南啊。

被奇亞說得異常委屈的林攸南眼眶裏又立刻泛起了淚花,鼻子酸酸地抿緊了嘴巴。

“為什麽要怪攸南?木潛同意攸南用她身體的!而且攸南會遵守規則,時間到了以後就把身體還給她啊!”

“你要怎麽還?你的靈魂在一點點同化她的身體!你現在是在驅逐她的靈魂!”

奇亞想都沒想地就喊了出來,話音落下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皺著眉頭用一隻手掌蓋住了大半張臉。

林攸南的靈魂在同化我的身體?是因為同化的緣故,所以身體和她的契合度越來越高,所以每次身體都更容易接受她,她也很容易就搶占到身體?

我的靈魂,正在被驅逐?為什麽這件事,從來都沒聽奇亞說過?

難道……那天晚上,奇亞那麽執意要將林攸南從我身上剝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感到了我身體的異樣,所以他特地回了一次自己討厭的老家,找到了古老的驅魂器想要救我?

可是……我卻當著他的麵說,說他是個冷血的魔王,喜歡他是個錯誤……

但他卻依舊為我著想,哪怕被我誤會也要救我……他不是魔王,他是愛的羅密歐啊……

雖然我隻是說氣話,卻似乎很嚴重地傷害到奇亞了呢……

我……

“怎麽會,攸南在跟木潛搶身體?木潛會被攸南害死?”

林攸南也完全被奇亞說出的話給驚到了,她猛地將受傷的左手按在了胸口。心髒怦怦地跳著,那麽真實,它是我還活著的象征。隻是……

它現在,是在為誰而跳的?

我?還是……林攸南?

一瞬間,誰都找不到答案了。

不知道是怎麽離開奇亞家的,隻是一直都這麽渾渾噩噩地走著。一個身體裏居住著兩個靈魂,但兩個人都神遊著。

許久,我才聽到了林攸南叫我的聲音。

“喂,木潛,有沒有覺得今天天氣特別好?”

我沉默著。

“現在所發生的,都好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啊。雖然以前在病房的時候,戍武哥陪我看了很多遍這樣的故事,但是親自經曆一次,胸口還是好痛啊。你說,電視劇如果演到這樣的戲碼,到在這個時候,一定是在下傾盆大雨吧。嗬嗬……老天好不配合啊。”

不要笑了。

不想笑而故意去笑,對自己對別人,都好殘忍。

我沉默著,不是我不想說話,而是無法開口。

其實從醒來的那一刻我就意識到了。

不管是在意識裏還是現實裏,我都無法說話了。因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錯過了奇亞幫我驅除林攸南的最後機會,所以這也代表,我將一點點地消失吧?

林攸南漫無目的地靜靜走著,就如同條件反射一般,我們又到了醫院,站在了白戍武的病房門口。

病房裏,隻有林攸南的媽媽陪著靜靜睡著的他。

是林攸南堅持不要通知白戍武在國外的父母。

我想在她心裏的某個角落裏,她還在不斷地許願,懇求神明可以把她的戍武哥還給她,把屬於白戍武的時間還給他……

林攸南的媽媽已經很累了,連林攸南走進病房都沒發現。

走近一看才知道,她也睡著了。她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陪著白戍武,她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戍武哥……”

林攸南坐在他的旁邊,輕輕地喊著他的名字。隻是那聲音,連睡著的人都叫不醒,更何況是將自己意識禁閉起來的白戍武。

“我該怎麽辦?我已經,已經漸漸感覺不到木潛的存在了。我已經……”病房裏異常安靜,或者說,自從白戍武出事開始,我們的世界就一直陷入如此的寂寥之中。

我看不見林攸南的臉,隻有她的聲音還能聽得清楚,縹緲得如同一縷煙,風一吹就散掉了。

我也痛苦著,我也難受著,可是我知道,現在最難受的,應該是林攸南吧……

其實,林攸南也是個堅強的孩子啊。

從小她就患上了無法治愈的心髒病,直到最後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她所擁有的幸福、錢財、家庭,以及喜歡自己愛護自己的人都是我奢望著的東西;而我所擁有的健康的身體、充滿未知的未來,卻是她無法擁有的東西。

我們的相遇就像是為了填補兩人之間的空缺,實現彼此的願望一般。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明明應該變得更加幸福啊……

隻是現在……隻是現在……

“戍武哥,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攸南不再讓戍武哥做東做西了,不再任性地讓戍武哥那麽痛苦地陪著我,看著我死去了,我不要了。你醒來,醒來陪我,陪我說說話好嗎?就一會兒就好了,攸南,攸南現在好難受……”

本以為,在自己死去之前有愛自己的人陪著自己度過最後一刻,會是多麽幸福,可是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殘忍地把分別的哀傷分散給了每個人。

白戍武才不會覺得你任性呢,他所為你做的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因為他喜歡你啊。

就連現在,選擇如此的結果,他也隻不過是想陪著你,害怕你孤單,想和你在一起……

隻是,沒想到的是,現在會死去的人是我,而林攸南卻會逐漸接收我的身體,會代替我繼續活下去……

命運,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人,一次,一次,奪走我們曾經擁有的寶貴的東西,不知疲倦。

什麽時候,才能覺得麻木?

“戍武哥,求求你,醒過來陪我說說話吧。攸南好難受……聽不到木潛的聲音了,聽不到了!她一定很生氣,很生氣攸南搶走了她的身體。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戍武哥!”

林攸南整個人都撲倒在了白戍武的身上,即使看不到她的臉,我也能感覺得到她哭了,很難過地哭了。

為什麽啊,為什麽她感覺不到我,但是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

感覺到她的哀傷,她的掙紮,然後……我呢?

我該怎麽辦?

告訴她,沒關係的,你拿去,你把我身體拿去好了。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我……

白戍武聽不到她的話,而我,誰可以聽到我的聲音?

“攸南?你什麽時候來的?”

女人被攸南的哭聲吵醒了,著急地看著她。

林攸南一點兒都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拔離。她隻是一味地喊著白戍武的名字,不停地喊著,用力地喊著,一如既往。

他卻醒不過來。

天空啊,為什麽你要那麽晴朗?

太陽啊,為什麽你要這麽閃耀?

為什麽陽光播灑了整個大地,卻又不肯照進我們的心裏?

為什麽,寒冷的東西、黑暗的東西,總是藏在背光的地方,最隱蔽的深處,卻於此時爆發?

每天,林攸南每天都會去陪著白戍武,每天都喊著他的名字,試圖叫醒他。但是他把自己封閉得緊緊的,誰都無法侵入。

我隻是每天地看著她,看著白戍武,漸漸發覺,有的事情,看多了之後真的會感到麻木。哀傷也好,無法接受的一些事也罷,每天都在消退一點兒,於是慢慢地就變得輕鬆了。

這些平靜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某一天,林攸南告別了白戍武之後。

我認得出她所走的方向,那是往奇亞家去的方向。她不會又想去找奇亞讓他割讓時間給白戍武吧?

一想到這兒,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頓時又慌亂了起來。

不要!不要去找他,沒有用的,奇亞不會答應的。他不會為了白戍武割讓自己的生命的。

我使勁地在她心裏大喊,明知道沒有用,明知道即使在她心裏喊著,也無法傳達到她心裏,可是仍舊不願停止。最終,我無法阻止她再次敲響奇亞家的門。

咚……咚……仿佛每一聲都和心跳聲重疊了,我分不清哪一聲是心髒的搏動,哪一聲才是她所敲的聲音。

門不知在第幾聲才打開,門內許久未見的奇亞卻沒有預想中那般暴躁,他的頭發淩亂,眼眶周圍深深的黑眼圈無疑顯示了他這些天的睡眠並不好。他見到林攸南先是一愣,然後疲倦的眸子裏立刻透出了一絲寒意。

“還不肯放棄嗎?”

“嗯。”林攸南點了點頭,“不能幫戍武哥這一次嗎?”

“你和他,不行。”

不知道奇亞所說的那個“你和他”指的是什麽,或許就是說不能幫助他們兩個的意思,但也還算是很直接的拒絕。

林攸南聽後垂下了頭,沉默了幾秒後忽然抬起了頭,一把拉住了奇亞的手就往樓下跑。

一直跑到樓前的空地上,林攸南才終於停了下來。

連喘了幾口氣,她張開了雙臂,再度正式地對視奇亞,說道:“像之前那樣,把我驅逐吧。”

嘩啦啦……

風擦過耳邊,擦過樹梢,帶來輕輕的聲響,和她的聲音相融在了一起。

她……在說什麽?

“把我驅逐了吧。這些天已經夠了,我已經很過分地搶了木潛好些天的身體了,已經夠了。我不要了,不要了!我還給她,所以……像之前一樣,把我驅逐吧。”

這些天,她一直陪著白戍武,難道……之前就這麽打算好了?

在那次奇亞告訴她,她搶走了我身體後,就打算好了?

為什麽我不知道?

不管她想什麽,她所說的話,我都能感覺得到,都能聽得到。

為什麽這個……我卻從來沒有聽她說過?從來沒有意識到她有如此想過?

“驅逐?怎麽可能。”奇亞從驚訝中回複了過來,他之前冷漠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隻是添加了哀傷的成分,“你的存在已經同化了她的身體,怎麽可能那麽容易驅逐掉……”

“那麽……究竟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把身體還給木潛,我……你告訴我,怎麽樣才可以?我一定答應,我……”

奇亞隻是凝視著她,或者凝視著我們,許久,才響起一個空靈的聲音。

“魂飛魄散,永遠不得輪回,這樣可以嗎?”

林攸南傻了。

我……啞然了。

果然,還是這樣的結局,還是不行啊。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

但是……

“就這樣好了,我……沒關係的。”就在奇亞和林攸南沉默著,氣氛最壓抑的時候,我突然用自己的身體開口說話了。

原來這樣就能說話了啊,原來在舍棄自己的時候就能說話了啊。眼淚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一直沿過唇,滲進嘴裏,鹹得酸澀。

真話也好,假話也好,除了這句話,我找不到其他的了。

“你是木潛!”我不知道每次奇亞都是如何辨認出我和林攸南的,也許是自身帶的氣息不同,也許就是這麽本能地能夠感覺得到。

他快步走到了我的麵前,雙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好像他的手就是兩個大鉗子,可以拉住我的魂魄,不讓我離開這具身體。

“什麽叫沒關係?”

“攸南……已經失去她的戍武哥了,她原本的幸福沒有了,如果……繼續活著,總能重新找到幸福,那麽……”

那麽就讓她去尋找好了。

如果她幸福了,我也一定能感覺得到吧。

雖然,雖然隻是共處了一個月,但……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很重要的人……

不能這樣看著她,看著她消失……不能這樣……

“那你怎麽辦?你發什麽瘋,你把身體給她了,你就會死的!”

“我……”

不要動搖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好不容易才能這麽坦然地說出“不在乎”啊……

不要再問了!再這樣我會後悔的。

我不要再聽了!

我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可雙手卻沉重得跟灌了鉛一般,又無法動彈了。

“木潛……”

腦海裏,我聽到了林攸南叫我的名字,我一慌,不知該如何應答。

“不要這樣,這樣不會幸福的。”

“為什麽?因為白戍武?”

“會有罪惡感的。”林攸南悠悠地說著,我不知道她是用什麽樣的情緒在說話,“雖然知道,隨便剝奪別人的東西,一定會給自己留下罪惡感,但是我心裏還是抱著希望,還是希望奇亞救戍武哥,讓他可以活下去……好矛盾啊。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每個人都在受著折磨,被自己,被太多的事情折磨著。

忽然有點兒明白,為什麽林攸南打算驅逐自己的事我感覺不到了。不是沒有往這裏想過,隻是不敢,不敢去認真地想,去想它的後果。

未來,有些不可預料,但是有些事……卻成了定局。

“其實……我不是什麽好人。”在一旁的奇亞緩緩地開口。

晴朗的天空一如既往地燦爛,卻內心的陰暗卻在抗拒著這種燦爛。

奇亞的臉麵向陽光,讓人看不清麵容。陽光刺得我連視線都模糊了。

為什麽要這麽說?為什麽要說……自己不是好人?

雖然不能幫白戍武,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每個人都會珍愛自己的生命吧?

“奇亞……”

“其實,在阮寧遠給我那封信的時候,我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麽了。”他頭抬得很高,總覺得像是要阻止什麽向下傾瀉,“我知道白戍武會死,你的身體會被同化,這都是他從一開始看到的結果。離開學校的那三天,我一直都在逃避,逃避你,逃避現實,想要到誰都找不到我的地方。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違背阮寧遠告訴我的未來,和我不想要接受的東西。我曾經想過,我可以永遠都不回來,這樣就不會再觸發那些可怕的事情,就可以避免這種不幸的結局,但是……根本做不到。在他決定告訴我的那刻他就知道了,我根本,根本不可能逃得了……他也肯定預料到這樣的結局不可改變,所以才決定提前告訴我吧……”

奇亞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的話卻一點點地壓在我的胸口,好難受。

果然,奇亞的離開都是因為阮寧遠在離開的時候留下的那張紙啊。他告訴了奇亞,他所看到的未來。而奇亞異樣的表現也就是因為知道了結局,知道白戍武會出事,要救他就必須要犧牲自己,所以很害怕吧?所以想要逃走,逃離這樣的結局……

可是,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回來?如果不回來,那麽所有事情的結局都會有所改變,最少白戍武就不會發生那場車禍。

我不知道……

現在也無法知道。

因為,誰都沒能逃走。

每個人,都被命運詛咒著,折磨著。

想要被救,就必須傷害另一個人。

“我可以救白戍武。”

周圍很寂寥,安靜的環境把每個字都放得清晰。

即使此刻我那麽希望風聲可以把一些東西模糊……抹擦掉。

“隻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希望我這麽做。”

他側過了頭,將視線移向了我。無法用語言形容他的眼光,仿佛那裏麵摻雜進了很多種情緒,多得要將他淹沒。

“你和他,不行。”

難道,就是這個意思?

不管是林攸南還是其他的誰向他求情,都不行。

但是,卻不是完全的,誰都不可以。

隻是……這句話,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巴。

怎麽可以輕易地說出這樣的話,怎麽可以……那是奇亞已經被減去一半的時間,我憑什麽還能要求他,為了另一個與他無關的人,再折半一次!

做不到,不可能做得到!

“不是很久之前就說了嗎,你幫我變得受歡迎,然後事後,我答應你一個要求。現在……無論你提什麽要求,我都會幫你實現。”

“沒什麽,就是讓你變得正常一點兒啊!哈,別客氣,千萬別客氣,我也是有要求的,你千萬不能把我和林攸南的事說出去,另外不準招其他鬼嚇她,哦,對了,嚇我也不行。事成之後再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就OK了!”

那時……我隻是想著,事後能拿些好處罷了。後來,我也忘了。為什麽……他還記得?

但是,這根本不是什麽小小的要求!

“夠了,木潛,不要說了,不要答應奇亞的要求……你還是很喜歡他的,對不對?還是讓我消失吧。如果不是那天,我叫你的名字附你的身,這些也都跟你沒關係。所以,不用管我們了,真的,夠了……”

可是,如果沒有那天,我也進不了奧斯嵐德學院,也不可能遇到奇亞啊。

胸口好難受,酸澀的壓抑的感覺那麽真實,又那麽沉重,這是兩個人的悲傷在相互疊加。

如果阮寧遠看到的未來能夠改變,那麽誰來告訴我,該怎麽做?

我靜靜地等著,卻沒有人能告訴我。或許,誰都不知道。

所以……

“請你救白戍武。”

如果你把一個人,推下了深淵,那麽……他的手也會抓住你,一起下墜。所以才有所謂的罪惡感,所謂的折磨,所謂的……太多東西。

我看到了彌漫在奇亞臉上的笑容,同樣也看到了他蒙上水霧的右眼。那麽真實的目光,他笑得就跟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般。

在一瞬間,一道銀色的線從他右眼滑落了下來,在陽光的照射下,那麽閃耀。

他一直,一直都在等我這句話吧……

其實他早就在心裏這麽想著,然後能夠在這個時候說出:“嗯,我會為你實現的。”

我知道,我們的命運會在交織的那刻相連。而現在也不過,是加上了一個更牢固的枷鎖。

用一半的時間,去換給對方未知的時間,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交易。但是要讓白戍武封閉的意識強製蘇醒,除了這別無他法。

無法走進病房裏,我隻能失神地待在外麵。耳邊靜靜的,我知道林攸南此時的心思一定飄到了病房裏。但是她不敢再妄自動用身體了。誰都不知道若是下一次,還會不會像這次一般那麽幸運。

嘩……

門被推了開來,奇亞滿臉疲憊地從病房裏走了出來,無力地靠在了我旁邊的牆壁上。

“他應該很快就會醒了。我不知道我的時間轉移給了他多少,他醒了之後你就抓緊時間給他洗腦吧。”

聽得出來,奇亞這句話是說給林攸南聽的,隻是……

“不能用身體,要麻煩木潛幫忙帶話了。”腦海裏,她有些失落地說著。

“啊,我知……”我點了點頭,剛張口沒來得及說完,忽然一股力氣將我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和長時間泛涼的手不同,奇亞的懷抱很溫暖。被擁抱的時候,我和常人沒有任何區別。但是,我從來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滿滿的擁抱。

“沒事的。”奇亞的聲音很輕,就貼在我的耳邊,“如果實在無法克製住,就讓林攸南和白戍武再過最後一天好了。沒事的。”

“真的?”

我不知道奇亞為什麽會這麽說,但如果奇亞說沒事,他就一定想到了辦法可以解除我的身體被林攸南同化的效應。

隻是……究竟是什麽方法?

為什麽……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就像是在剛才,緊閉的病房之內。

“時間又少了一半,是不是……很難受?”有些問題總是忍不住想要問,猶豫著開了口,卻又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尷尬地抬頭看著奇亞,他卻也隻是勾了勾嘴角:“或許吧。隻是忽然覺得很奇怪,以前覺得,損失一次生命就好像失去了大半個自己,所以當初無論阮寧遠如何懇求,我都無法答應,但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真正難熬的也隻有第一次。折換得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少,而我得到的,或許也就更多了吧。”

刷——

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我的臉不由自主地漲得通紅。

我不禁好奇,他所指的得到是什麽呢?

奇亞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明明是冰涼的觸感,卻顯得異常舒服。

“抱歉,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他挪開了放在我頭頂上的手掌,微笑地朝我的頭指了指,然後雙手插進褲口袋裏揚長而去。

頭上?困惑地伸出了手,我這才發現剛才奇亞手掌所覆蓋的地方不知何時放著一封信。

請於明天12點後拆看。

明天?12點?

“啊,對了!明天就是我們約定的最後一天!”林攸南比我先反應過來,驚訝地說道,“奇亞不會連這個時間都記住了吧?”

不是記住,而是在寫信的時候,特別地去算過時間了吧?

“奇亞!明天這個時候,記得在亂街等我啊!”

我手做喇叭狀放在嘴邊,朝著已經空****的走廊放聲大喊。

我知道,他一定會聽見的。

“咳咳……”病房裏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雖然隻是如此,但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亂了節奏。

不管是同化,還是誰擁有這個身體,我們彼此都能感到對方的心情,哀傷也好,開心也好,所以誰也欺騙不了誰。

“去吧,攸南……”

“真的不要緊嗎?”

“嗯,我可是很相信奇亞的話啊。他說沒問題就肯定沒問題的!”

“謝,謝謝。”

“嘿,記得要聽奇亞的話,抓緊時間把要說的話都告訴白戍武啊。”我笑眯眯地對著門上的玻璃笑著,即使眼眶中還盈著淚花。我知道,她能透過玻璃上的倒影看到我的臉——這是我們之間,麵對麵說話的唯一方法。

約定的最後一天,林攸南裝著滿滿的一包煙花出門了。而我的意識,從那一刻,就開始陷入了混沌。有種無力的漂浮感,耳邊還能隱隱地聽到一些東西,但是我的視線已經完全模糊了,一點點被黑色吞噬著。

我安心地睡著,即使是在沒有夢的意識裏沉睡著,也能感到漫上胸口的幸福,滿滿的,就像甜甜的彩色糖果,裝滿了整個漂亮的玻璃罐。

我知道,我不會一直這麽睡著,因為奇亞他說過,沒問題的。但是,為什麽人一旦睡著了之後再度醒來,就會發覺幸福在記憶之中,竟是那麽短暫呢!

嘭——嘭嘭——

等我蘇醒的時候,耳邊響徹了煙花爆鳴的聲響。五顏六色的光芒充斥了整個天空,一時間掩蓋了星星與月亮的光芒,映亮了我的麵容,隻不知何時我的臉頰上濕了兩行。

握在手中的煙花棒散發著漂亮的火星,向四周射著,連眸子裏的光芒都被它占據了。

這就是林攸南的願望啊……

好漂亮,但是……也好短暫……

一閃即逝的煙火,任憑我如何瞪大眼睛,也無法將那些光影牢牢地刻在記憶之中。隻有閉上眼睛,在黑色的視野裏還能找到一縷縷光線閃過的殘影,那麽明亮。

入神地看著天空還在綻放的煙花,我的手緊緊地貼在胸口。咚咚……即使隔著胸膛,心髒的跳動還是那麽清晰,憑手就可以觸摸到。

遠遠的,白戍武依靠在一棵樹旁,就仿佛在我醒來之前,刻意地和我保持了一個讓視線能夠模糊的距離。我能看到許多漂亮的焰火閃耀在他的上空,可他卻隻是那麽傻傻地坐著,好像失去了繩線的傀儡,不會移動,不會思考。

我隱隱地能看到他的手緊緊抓著已經熄滅的煙火棒,就像溺水的人死抓住最後一塊浮木一般。

下意識地掏出了奇亞留給我的信,我小心翼翼地拆開。

給木潛:

當你拆開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很想知道林攸南的現狀。

但是抱歉,以我現在的能耐,沒有辦法讓林攸南恢複成以前那樣了。

所以,既不同化你的身體,又不讓她魂飛魄散的方法隻有一個,填補她缺失的時間,讓她與你同生,但是這樣就代表你一輩子都擺脫不了林攸南這個身份的存在了。嗬嗬,不過我想如果是你,一定會說沒關係的吧。

林攸南沒有消失?

她還在我的身體裏……隻是沉睡了,一時醒不過來?

我一遍一遍地看著信上的字,生怕遺漏了什麽。

奇亞已經寫得再清楚不過了,最後他還是救了林攸南!隻是……

他的方法,我早該預料到了吧……

奇亞所謂的方法,永遠隻有一個。

一個無法親口說的方法,所以這件事隻能借助這樣的方式,轉告於我吧。

就像當初,阮寧遠離開的時候,給奇亞的那封信一樣。那他會不會也在信上,提前預知到了未來?

“隻是忽然覺得很奇怪,以前覺得,損失一次生命就好像失去了大半個自己,所以當初無論阮寧遠如何懇求,我都無法答應,但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真正難熬的也隻有第一次。折換得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少,而我得到的,或許也就更多了吧。”

笨蛋……怎麽會無所謂呢!雖然一次次地對折時間,失去的看上去變少了,但是也更接近死亡了啊!一直這樣下去,會死掉的,真的會死掉的……

可是……

那也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不管是白戍武還是林攸南……奇亞最終會決定這麽做,也是因為我啊。

明明,明明得到的一點兒都不多,為什麽那時候,還要用一副很幸福的表情,這麽對我說……

難道,就這樣就足夠了嗎?

“抱歉,這個月麻煩你了,攸南答應你的事我們會馬上兌現。”

一直沉默的白戍武終於開口了,他凝視著天空,很認真地看著,仿佛這樣可以忘記眨眼,可以不讓淚水湧出。他現在也在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吧……

要不要告訴他,林攸南其實沒有消失,她其實還在我身體裏?隻是……我現在找不到辦法讓她醒過來?

“我……”

“呃……”白戍武痛苦的呻吟打斷了我的猶豫。他用手掌緊緊地蓋住臉,身軀在黑夜之中顫抖著,蜷縮成一個模糊的黑影。現在的他和從前在陽光下光鮮閃耀的樣子,一點兒都不一樣。

現在的他,完全不像我記憶裏那個熟悉的白戍武。

“為什麽,為什麽最後能留下的……不是攸南呢……為什麽不是她呢?”

因為她在我出現之前,就死了啊。

因為,我終究不是她啊。

很抱歉?

不好意思?

我該怎麽回答他?

“想離開就快點滾吧。等我變卦了,你就走不了了。”驀地他抬起了頭,黑玉一般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宛如深淵一般找不底,找不到神采,明明是笑著的,卻那麽……寒冷。

他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林攸南用這個外表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所以……

一個不好的想法在腦海中冒出來,我不敢循著這個思路往下想。有種越來越混亂地感覺,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被他看著會感到害怕,除了要馬上離開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的想法。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著,也許是逆風的緣故,我覺得風直往衣服裏灌。寒冷的氣息在一點點地侵占著身體,漫過指尖。

現在不行,現在還不能告訴他。

現在,奇亞在亂街等我,他在那裏等我。

我必須要馬上去那裏。

在那條我所熟悉的,燈火通明的街上,找到他。

然後告訴他,我喜歡他。

無論他有多少時間,無論他還剩多少時間,我都想陪著他,一直,一直……

我知道,那個時候,他一定會很開心地看著我,然後對我微笑。

因為他就是那個願意用一切來兌換愛的羅密歐啊。

“嘿,木潛你終於來啦。”

這個……就是我現在,所能抓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