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冤枉的人

好刺眼……光線往眼睛裏不停地湧著,一點點地消去了視線範圍裏的黑色,有一些東西漸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

“攸南,你不要嚇媽媽,如果還在就醒醒吧……攸南……”

有一個溫柔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喊著,是女子獨有的柔和,就像清風一樣拂過麵孔,讓人感到暖和感到舒心,隻是,隻是……她叫的名字……不是我啊。

“媽,媽媽……”

一滴眼淚從微微閉合的雙眸中流淌了出來,明明是從我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卻是我永遠都不可能喊出的稱呼……

“攸南,你終於醒了!嚇死媽媽了,幸好你沒事!”女人激動地緊緊抱住了我。

我半睜開了眼,四周清冷的白色再次觸及到了我的視線,我聞到了一股隱隱的消毒水味。

“這裏是,醫院?”林攸南恍惚地說著,張望了一番在我記憶裏陌生的房間,“我怎麽又回到這裏了?戍武哥呢?”

“你昨天突然在外麵暈倒了,怎麽叫都不醒。大家都嚇壞了,以為你又出什麽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女人偷偷地抹了一下眼角,接著說,“你戍武哥因為陪了你一個晚上,現在有事要去學校,所以先走了。”

我不喜歡現在的這種感覺。

不喜歡她說“沒事就好”這樣欣慰的話。

我會感到難受,難過的理由卻說不出口。

“什麽學校的……事?”

雖然我很不想打攪她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但是一個衝動還是讓我忍不住問出了口,因為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了奇亞使勁敲著門,會場裏混亂一片的畫麵。

莫名的不安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你昨天參加的舞會出事了,據說是有同學蓄意鬧事。我可憐的孩子,如果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就不允許你去了。”女人摸著我的頭,愛憐地說道。

“有人?你知道他的名字嗎?是誰?”

內心湧上來的不祥預感更深,我猛地推開了她的手上身用力坐了起來。女人一愣,或許意識到現在和她交談的人是我,尷尬地一笑,退到了床邊。

“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是個有通靈能力的孩子。好了,你不要管了,好好休息吧。”

“奇亞!”

“奇亞!”

我和林攸南同時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所說的,蓄意搗亂的學生不會就是指奇亞吧?

據我所知,在學校裏有通靈能力的人似乎也隻有他一個,可是……

“抱歉,我沒辦法休息,我必須去學校一次!”

扶著床邊我想都沒想地下了床,胡亂地套了雙拖鞋就要往外衝。

女人沒想到我會突然有這麽大的反應,愣了一秒才趕緊在我身後大喊:“你這是幹什麽?那個人可是害攸南……和你昏倒的人!”

“不是!他是好人!”

奇亞才不是壞人,他隻是想把我從幻術中拉出來罷了。

他隻不過是被另外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人給陷害了!沒錯,就是這樣!

那個讓我和林攸南昏睡的影子也絕對不是奇亞,雖然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並不久,但是我確信,我絕對不會認錯!

我的身後,女人大喊著攸南的名字,但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捂住了我的耳朵,仿佛屏蔽了全部阻止我前行的聲音,隻有一個我所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腦海裏回**。

“木潛,你跑得好慢,這樣要去學校得花多久啊!更何況你知道路嗎?”

“木潛……必要的時候要學會攔車,否則等你跑到那兒,奇亞說不定真的被冤枉死了!”

一直都覺得林攸南是個在外就不知道該怎麽生存,容易哭鼻子的小女生,可在我被衝昏頭腦的時候,她立刻就顯得聰明了起來。難道這個就是所謂的此消彼長?

剛從計程車下來,我就不由分說地拉住一個學生,硬生生將他推進了車子。

“同學,麻煩你幫我付下賬啦!我叫林攸南,以後再問我要車錢吧。”

說罷,我使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就往學校大門裏直衝。

周圍的同學都跟往日一般在學校聊著天走著,不管我怎麽看都找不到一點兒異樣。但這份尋常隻到我看到一個圍滿人的公告牌為止。

往日冷冷清清的公告牌前今天擠滿了人,四周兩三米內都圍滿了人,我怎麽都擠不進去,那狀況就跟當初看到超級大甩賣時大媽都瘋狂地擁擠在一堆,拚死要搶奪最後一份優惠時是一樣的。

從未如此像肉餅一般被人群擠在中間,林攸南時不時地發出幾聲牢騷的大叫,隻是很快又被人群嘈雜的聲音給淹沒了。

不知在這人海中掙紮了有多久我才終於擠到了目的地——公告牌前。還沒來得及緩口氣,林攸南又大叫了起來,比前幾聲更大更尖銳,讓我覺得耳膜被震得生疼。

“你怎麽了?”感受到大家刺眼的目光,我漲紅了臉羞愧地在心裏大聲地質問。

可這丫頭不回答我,而是直接搶過身體,視線直直地對向公告。

公告

羲部奇亞,因違反校規,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使同學受傷,在此特記黑名,即日起禁止一切自由活動,更禁止其他學生與其靠近。

落款是學生會和校長的蓋章,紅紅的印子仿佛也同時刻在我的眼睛裏。

果然啊……大家還是把矛頭指向了奇亞,還是覺得是他做的。

“怎麽辦?木潛,事情似乎變得很嚴重。奇亞被完全孤立起來了……”林攸南悄悄地說著。

公告上的內容如同螞蟻在我胸口爬著,難受得無法忍耐。

嘩啦——

我麵無表情地一把扯下了公告,迅速地撕成了好幾片,憤恨地胡**成了一團,丟在了地上。

我能聽到大家倒吸冷氣的聲音,那麽清晰。

向我射來的視線都寫滿了“你瘋了”、“你完蛋了”之類的字眼,我能感覺得到。

“奇亞才不是壞人!”我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握緊拳頭大聲地對著大家喊道。

原本還熙熙攘攘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全部的人一同看向了我。

“奇亞才不是壞人!他根本什麽都沒有做,沒有違反校規惡意搗亂,更加沒有想要傷害別人!”

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那麽地袒護他。

我不知道為什麽,此刻那麽想重複地說著,他不是壞人。雖然不能說他是個完美的好人,但是,害別人的事,我堅信他不會做。

更何況……他穿上正裝,用大家眼中正常的樣子參加舞會,還特地把頭發染回黑色的……他明明在試著改變的。

盡管他沒有說……

盡管那時我沒有承認……

“木潛……”

腦袋混亂著,或者從之前就沒清醒過。林攸南輕聲地叫著我的名字,原本緊握的拳頭也一點點地鬆了開來。

為什麽又要搶走我的身體?

不是說白天的時間是我的嗎?

為什麽現在又要侵占我的時間……

“戍武哥……”

驀地抬起了頭,視線裏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人群之外,但每個人都畏畏縮縮地給他讓出了一條寬敞的路。

他的眉頭微皺著,隻是在林攸南喊他的名字時,才微微地鬆開了一些。

“抱歉,戍武哥,我……”

我能感到他靠近時帶來的壓迫感,和往日那副帶著些許困倦,很溫柔但也很有距離感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林攸南的媽媽說,昨天晚上他一直都陪著她,直到早上才離開。或許是因為一夜未眠,疲憊不堪才使他無法更好地隱藏起情緒。

就和剛才我的一樣,又不一樣。

第一次感到害怕,第一次換作我躲在林攸南的身後,不敢出聲。

“你跟我來一下。”

他冷冷地說著,便轉過了身,沒有多看我一眼。

“怎麽辦……木潛,戍武哥是不是討厭我了?”林攸南在我心裏默默地說著。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隻是手指使力再次握緊了拳。

“笨蛋,白戍武才不會討厭你呢。”我默默地念著。

或許是聽到了我的話,林攸南這才安靜了下來,腦子裏空空的反倒覺得氣氛更加尷尬了。

一路跟在白戍武的身後,周圍漸漸地由安靜轉為了一種喧囂,遠遠地就聽到了有人爭吵的聲音,他喊得很大聲,響得就連風聲都無法吹散。

是奇亞!

我瞪大了眼睛循聲望去,在不遠處一個獨立的小房子外,奇亞被好幾個同學攔著,無論他怎麽用力都無法推開。

“讓我進去!我隻是想問清楚,我不會傷害她的!放開我!”

他?她?是誰?

“奇亞你不要再鬧了!梁姒堇就是因為你才受傷的,你還想和她說什麽?”

梁學姐?梁學姐在裏麵?奇亞要見她?

白戍武冷冷地快步走到了奇亞的麵前。奇亞看到白戍武,這才放棄了掙紮,粗魯地甩開了纏在他身上的手臂,憤怒地瞪著他,猩紅的左眼在銳利的目光之下,宛如燃燒的火一般。

“根本不是我的錯!是她故意要陷害我!那個女人的話就那麽可信嗎?”

“哼,不是你的錯?故意接近她,答應做她舞伴,卻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場內,你去哪裏了?”

白戍武輕哼著,口吻裏充滿了懷疑。周圍的人都警惕地離他們足足有一米之遠,生怕被他們之間的衝突波及。

“你懷疑是我在舞會的時候搗亂?”

“除了你還有誰?還有誰有通靈的能力,能把鬼魂招來?”白戍武想都沒想地說著。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全是不屑和輕蔑,仿佛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奇亞就是一隻讓人厭惡的害蟲。

奇亞聽他這麽一說,忽然沉默了,目光直直地凝視著白戍武。

雖然我很想走過去,可是腳卻沉重得抬不起來。

“林攸南?”

“不要過去好不好……戍武哥會生氣的。”

去了也幫不上忙吧,去了也沒辦法幫奇亞證明他是清白的……大家的眼睛裏,都是那種認定了他就是壞人的目光。

“好,好……是我的錯,是我做的,全部都是我做的。”奇亞咬牙切齒地說著,將臉湊到了白戍武的麵前,抓緊他的領子,一字一句說道,“現在三個人根本守不住我,我看你們還是整個學生會都出動或者把我關在什麽地方看守我吧。誰讓我是跟你們不一樣的怪物呢!”

他緊緊地盯著無動於衷的白戍武,一直沉默了兩三秒他才放開了手,將手半插進了褲子口袋,掉頭剛走沒幾步,在注意到我後,他直接將頭撇到了一邊,遠遠地從我身旁走開了。

白戍武看著他的背影許久,在他經過我身邊的那一刻,開口喊道:“不管你到底是什麽目的,給你一個警告,從今以後不要再接近林攸南!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奇亞不再回答了,隻是昂頭走路。

三個負責監視他的同學見他走了一段距離後又紛紛跟了上去。

“抱歉,木潛,我不想戍武哥生氣。”

林攸南低聲地說著,帶著一絲哀傷。

胸口壓抑著,很難受,但是我確定,這些難受並不隻是我一個人的。

我彎了彎嘴角,努力地做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奇亞他根本就是個危險的人物。”白戍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我的身旁,目光落在了剛才奇亞所在的屋子門口,“如果他不是壞人,那梁姒堇受的傷該怎麽解釋?”

他是在質問我,而我答不上來。

“不要再靠近奇亞了。我不管你如何看待他,但是你代表的不是你一個人。這一個月裏我不希望攸南再因為你受傷或者出現其他的事情,一個月之後,你想惹出什麽麻煩,我都不會再管。”

可是,這不是木潛的錯啊。

戍武哥不要怪木潛啊……

我聽到了心裏林攸南默默地念著,隻是卻沒有勇氣喊出口,她應該還是害怕白戍武生氣。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心裏有什麽情緒壓抑著,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隻能用默認的狀態目送他離開,然後輕輕地走進了醫務室。

醫務室裏,梁姒堇正靜靜地躺在那兒,粉白色的牆壁和她慘白的臉色看上去很相似。

我呆愣地看著她,更加感到不知所措了。

“林……攸南?”

梁姒堇微微地睜開了眼睛,目光中找不到往日裏含笑的神色。

“根本不是我的錯!是她故意要陷害我!那個女人的話就那麽可信嗎?”

奇亞的話再度響在耳邊,嗡嗡地擾亂著思緒,我覺得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是誰的錯呢?

奇亞沒有說謊,可是沒有人相信他。

而梁姒堇,究竟又說了什麽呢……又究竟是什麽原因,才會變成這樣?

“我……”

“梁學姐你還好嗎?”

梁姒堇看著我忽然開了口,可剛說出了一個字就被另一個男孩的聲音掩蓋了。詫異地聞聲望去,我看到了之前那個戴眼罩的獨眼男生!

他手裏捧著一堆文件,高得幾乎頂到了他下巴。他將文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快步走到了梁姒堇床邊問:“你感覺好點了嗎?”

梁姒堇愣愣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不出聲地點了點頭。

“沒事就好。”他淡笑著將注意力轉向了我。我覺得胸口一緊,這是林攸南害怕時才會出現的警惕感。

“你好,我是校醫的助手,阮寧遠。現在已經過了探望時間,馬上要上課了,中午以後你可以再來看梁學姐。”

“木潛,不要看他的眼睛!”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林攸南在我的心裏大聲地喊了起來,導致我除了他的名字和身份之外,其他的話都沒怎麽聽清楚。

不要看他的眼睛?為什麽?

“他全身都散發著好奇怪的氣息,尤其是眼睛。”林攸南認真地說著,雖然我不明白她所說的話可信度究竟有多高。這妮子不管遇到什麽,十有八九都會感到害怕。

“怎麽了,同學?”

我在心裏和林攸南交談著,竟然走神了!

“抱歉,我現在就離開。”

林攸南在我心裏不停地叫囂著他的眼睛好奇怪,他好奇怪,弄得我更加無法直視他了,隻能匆忙地跑了出去。

“你到底怎麽了?之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沒見你那麽吵啊!”

“因為那次沒有那麽明顯嘛!那時隻是覺得他獨眼看上去怪怪的,可是這次不僅是怪那麽簡單了!他全身都散發著很詭異的氣息,我從來都沒見過。奇亞的身上都沒那麽混亂過。”林攸南回憶著說道,她越想越激動,占著我的身體雙手抱頭使勁地亂晃,“總之下次木潛看到他就要躲得遠遠的,他絕對不是什麽好人!我的直覺是很靈驗的!”

不是……好人?

我有些傻了,腦袋裏某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忽然晃動了起來,某些不悅的情緒也隨之油然而生。

“奇亞不是好人,不要靠近他,阮寧遠也不是好人,不要靠近,那到底什麽樣的人是好人?”

“木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不要再靠近奇亞了。我不管你如何看待他,但是你代表的不是你一個人。這一個月裏我不希望攸南再因為你受傷或者出現其他的事情,一個月之後,你想惹出什麽麻煩,我都不會再管。”

一個聲音重複著,一瞬間我發覺我再也聽不下去了。

“不要說了!聽你們的就是了!反正我來學校也隻是因為合約,你們是我的雇主,我隻是提供身體的容器罷了。”

怎麽辦,更加亂了。

某些東西更加亂了。

我不是想說這些的,我真的不想說這些……

可是為什麽說出口的,卻都變成了這樣?

從早上開始,從剛才開始,都是這樣……

“木潛,你不要激動。你聽我說,我沒有懷疑奇亞,我隻是想說那個叫阮寧遠的人看上去很危險。如果你真的很在意這件事,我們去調查他一下好嗎?”

林攸南盡可能地放大自己的聲音,讓我能夠聽得清楚。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鬼,我能感覺到木潛感覺不到的東西。真的不是在騙你,相信我好嗎?雖然因為合約,我寄住在你的身體裏,可是我真的沒有把木潛當作容器。真的,木潛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我能感到你不開心。”

“朋友?我?”

“如果,如果木潛真的想證明奇亞的清白,那我和你一起好嗎?我努力地不去畏懼戍武哥,努力地幫木潛說話,不再害怕,我來幫木潛……相信我……”

林攸南一直重複著“相信我”、“我會幫你”,我茫然地聽著響徹在腦海裏的聲音,一刹那仿佛連呼吸都給遺忘了。

“我……”

“不要難過了好不好,木潛……”

“我……相信你。”

周圍都安靜了,安靜得連風的腳步都可以清晰地聽出節奏,不是曲子卻仿佛能夠把人催眠,悠悠地和樹葉的沙沙聲圍繞在我四周,那麽安詳。

我是怎麽了,為什麽今天會如此激動……

這和從前的我不一樣啊!

我……

根據林攸南回憶,阮寧遠身上的氣息跟她第一次去手工社感到的很相似,和正常人還有奇亞的都不太一樣,像是全身都被戾氣充斥著,充滿了很多的怨恨。

我回想了半天,沒有找出任何事物和林攸南所說的類似。

“你的意思是說,阮寧遠很有可能有著跟奇亞一樣類似的通靈能力?”

“很有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就是覺得像。”林攸南喃喃地說著,忽然從**跳了起來,起身就要往外走。

“啊?你要去哪裏?”

“戍武哥的房間啊。嘿嘿,看看能不能偷偷用他的電腦看看學校學生的資料。”

林攸南對著鏡子詭異地一笑,我覺得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拜托,不要用我的身體這麽奇怪地笑好不好!這會讓我有種我是變態的感覺啊!

林攸南對著鏡子笑得起勁,全然不理會我的無奈,還很高興地做了個特別花癡的表情——兩眼都仿佛冒紅心的表情,小臉笑得更加得意了。

“想不到啊,木潛的臉可以擺出這麽搞笑的表情,哈哈……好好笑。”

哼!這丫頭欠揍是不是?

什麽叫我的臉可以擺出這麽搞笑的表情?

“你還找不找白戍武了!”我猛地偏過了頭,徑直地走出了房間。

“唉,開個玩笑,不要那麽認真嘛。”

我能明顯感到林攸南上揚的嘴角,她正笑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有顧及到我的無奈!

我們就這樣鬧著一直走到了白戍武的房間門口。雖然在伸手開門之前我還有些許的畏懼,但林攸南似乎忘了今天白戍武生氣的事,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很開心地打開了門。

就在門打開的瞬間,我麵前就突然冒出了一個放大的臉,把我給嚇到了!腳步往後一踉蹌,我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老天,我什麽時候也像林攸南那麽丟人了?竟然那麽容易就被人嚇到?

“木潛你好過分,戍武哥的臉有那麽可怕嗎?不要擺出一副很驚恐的樣子好不好?”

我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受驚嗎?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用餘光打量著白戍武。

他一副被我吵醒的模樣,慵懶地依靠在門框邊,隻是目光卻高高地俯視著我。雖然剛睡醒時朦朧的睡眼凝聚不出什麽銳利的目光,但被他這麽看著我還是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冒上了心頭。

“攸南?”

“嘿,有點事想找戍武哥幫忙嘛!”林攸南討好地笑著,迅速地抓著白戍武的手臂站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褲子接著說道,“戍武哥果然跟我心有靈犀呢,我才到門口你就來接我了,哈哈。我們進去說進去說……”

林攸南明明笑得很陰險,但是白戍武一感覺到是她在用身體,表情也立刻柔和了下來。

難道他就沒有感到有陰謀的存在嗎?

擺明了就是區別待遇嘛!太過分了。

雖然之前也進過白戍武的房間,但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我還是第一次。

白戍武的房間很幹淨,不像林攸南的房間那麽花哨,充滿了粉紅色和可愛的掛飾娃娃,一看就是個小女生的房間。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在亂街的房子,亂得跟狗窩一樣,什麽東西都胡亂地堆在一起,不但衣服和被子長時間團在一起,而且桌上還有吃了一半變質長滿黴菌的食物,時不時還有某些飛行類與爬行類的昆蟲在上麵出沒。

混亂不堪的狀態,光想著我就不免有些汗顏……

這一個多星期的安逸日子過下來,我突然有點難以想象再回到那個屋子,被黴味和雜亂堆積物所充斥時的感覺。

我一定會惡心得馬上吐出來!

“對啊,木潛的房間很亂呢。我第一次找到木潛的時候,看到這情景我還嚇了一跳,都不相信是女孩子的房間,擔心自己找錯了人呢。”

林攸南應和著,但我更希望她能保持沉默。

唉,就算很亂,但是好歹還能住嘛……

“攸南,你找我有什麽事?”白戍武坐到了電腦桌邊,見我進來就沒吭聲,忍不住問道,“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啊,沒有!隻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走神了,哈哈。”

有趣的事情……

我才不覺得我的房子亂是件有趣的事。

“啊,戍武哥,你的工作很多嗎?”

其實一進門,林攸南就注意到了開著的電腦屏幕,屏幕上是個我看不懂的表格。我想白戍武應該是在工作的時候睡著的。雖然我們突然跑來,但白戍武也沒有要把畫麵給隱下去的意思,或許他確信我們根本看不明白,或者他也不擔心,因為站在他麵前的是林攸南。

白戍武笑了笑,從桌上拿起了一副我從來沒見過的金絲眼鏡戴上。有了眼鏡的遮擋,眼眸上的一些渾濁包括眼眶下隱隱的黑眼圈也就被掩蓋掉了不少。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白戍武戴眼鏡。

果然,林攸南也驚訝了。

“啊?戍武哥近視了?”

“嗯……不知不覺發覺看東西有些模糊,不過沒什麽大礙。”他隨口說著,一下子就帶過了。

“事情很多、很忙嗎?”

“最近學校裏有些事需要寫報告,不過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如果攸南有事要做隻管說好了。”

“真的?嘻嘻,那我就不客氣啦!”見白戍武沒有任何要拒絕的意思,林攸南立刻笑嘻嘻地跑到了他的跟前,指向了電腦的屏幕,“戍武哥可以幫我查一個人的資料嗎?”

“資料?誰?”白戍武聽後並沒有拒絕,而是轉過椅子一邊問著一邊拉出了鍵盤,熟練地打開了一個網頁。

“阮寧遠,戍武哥知道他嗎?”

啪——

白戍武敲打著鍵盤的手忽然停了下來,他漠然地回頭盯著我,半晌才開口:“你怎麽想到要問他?”

“啊?因為覺得他有些奇怪嘛!戍武哥你也知道,我是鬼所以能感到一些大家感覺不到的東西……那個,他不能查嗎?”林攸南和我都注意到白戍武一點點陰沉下來的臉色,林攸南聲音都隨之畏縮了起來,雙手捂在胸口上,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白戍武又生氣了。

“不,可以查。”白戍武仍舊沒有拒絕,回過頭繼續敲打起了鍵盤。

隻要是林攸南的請求,就算是不能查的人白戍武應該也會給她查吧?

視線移向一邊,沒有去特別注意他輸入了什麽,但林攸南卻沒有安分下來,在我等待的同時她就嚷嚷了起來。

“啊,密碼是我的生日呢,好開心啊!”

這個笨蛋,怎麽可以隨便看別人的密碼嘛!這樣很不禮貌呢。

可林攸南不理我的抱怨,依舊我行我素地看著,甚至將頭都湊到了白戍武旁邊盯著屏幕,就連白戍武停下了打字看向她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太丟人了!

“他家是有名的經商世家,在社會上也有一定的威望。剛進學校的時候原定安排他進入學生會幫忙的,但是他拒絕了,在羲待了幾個月後就主動要求做校醫的助手。”

“校醫的助手?”

他之前的確這麽介紹過自己,隻是好好的學生會幹部不當,反而選擇了這個地位很低,在大家眼裏就相當於打雜一樣的職務?

“梁姒堇應該跟他關係不錯吧?”

自顧自地想著,忽然白戍武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話,頓時讓我一愣。

“啊?為什麽?”

“因為梁姒堇腳的問題,她經常要去醫務室。有時經過那裏我也經常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他們應該是朋友吧……”

“那你的意思是指,阮寧遠選擇做校醫的助手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梁姒堇?”

我對於我這個忽然蹦出的結論感到驚訝,而白戍武也同樣如此。

白戍武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頁麵上密密麻麻的字:“沒有任何關於他來到學院之前和梁姒堇認識的資料。”

這究竟是什麽資料?為什麽連進學院前和哪些同學有沒有相識交往的事都有記錄?

我張大著嘴巴看著,果然這世界上充滿了讓人驚訝的東西。

“好像八卦記錄。”林攸南的話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口,可掛在臉上的笑容沒多占一秒,她又立刻換上了一副擔憂的模樣,“啊,戍武哥,那關於我的資料是不是也記得很清楚?包括我之前就已經出車禍死掉的事……”

“笨蛋。”一隻手掌應聲落在了我的頭上,隻是暖暖的溫度卻讓我覺得不真實,“這種東西我怎麽會讓別人輕易看到。”

“所以我的記錄是空白的?”

“不是空白,隻是在有的資料裏還增加了附加密碼,所以一些隱蔽的東西就不會輕易地讓其他人看到了。”

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林攸南又恢複了愉快的心情和白戍武聊起了天。可是我不知怎麽,視線總是時不時地落在未關閉的屏幕上,腦海裏浮現的是記了滿滿一整頁的阮寧遠的資料。

莫名地感到在意。

奧斯嵐德貴族學院的假期和其他學校不同,有時會因為某些時間衝突而調換休息的時間。但在我看來,其實在學校裏每天都過得跟假期一樣,完全沒有任何在學校時該有的緊張狀態。

今天是這個月的第一個假日,我還沒睡夠就被林攸南聒噪的聲音給吵醒了。

“木潛木潛!醒醒啦!”

這種狀況真的好像我第一次聽到林攸南聲音那一次。

全身困倦的細胞不禁為之一驚,我立馬退去了困意。

“幹什麽嘛,林攸南?你是鬼不用睡懶覺,可是我需要啊!難得的假期呢。”

“呃……可是昨天晚上木潛答應要陪我出去買煙花的。”

買煙花?

還是我答應的?

我答應過這種事麽?什麽時候?昨天晚上?

她是夢遊呢,還是聽到我說夢話了?

我根本一點兒印象就沒有!

“木潛不要說不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不許耍賴。”

我隻是記不起來而已,她那麽激動幹什麽?

“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你再讓我睡會兒,你自己換衣服吧。”

我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又疲憊地合上了眼睛。

她想去就去吧,反正就算我不答應,估計這妮子也會強製性地搶過我的身體走出家門的……

當我再次醒過來,我已經站在家門口,林攸南的媽媽正一句一句地說著要注意的事情。

“真的不用戍武陪著你?”

“媽,我可以的,而且木潛也陪著我,不會出事的!”

林攸南一遍一遍地說著“不會有事的”,而腳則一點一點塞進鞋子往旁邊挪著,待女人再想叫她時,她已經穿上鞋子跑出了門。

“哈……好開心啊,木潛的身體可以跑得很快……心怦怦地直跳都不用擔心。”跑了好一段路,林攸南才終於吃力地停了下來,扶著路邊的電線杆一手捂住胸口,喘著氣開心地說。

“那是當然,我可是絕對健康的,什麽病都沒有。”頂多隻會偶爾吃壞肚子罷了。

“才不是很健康呢,之前不是有一次還是兩次木潛的心跳很不正常嗎?”

“那隻是偶然啦。”

我一愣,忽然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是對的,隻能敷衍了過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跳會突然變得不正常,怦怦地直跳就好像生病了,可是過後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難道……

嗯,如果真是這樣,我絕對不承認!

因為不是特殊的節日,大街上很難買到煙花,我把自己認識的為數不多的街都逛了一遍也沒看到合適的。

“喂,林攸南,實在不行,我們就別買煙花了,改用鞭炮吧?”

我無力地靠在商店外的牆邊。已經走了一個上午了,現在是下午2點,我午飯到現在還沒有吃!

林攸南是鬼不會感到肚子餓,但是我會啊!而且現在我的腳酸得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辛苦。

“用鞭炮代替煙花……木潛不覺得很滑稽嗎?”

“可是買不到嘛。”我嘟噥著,將全身都依靠在了牆邊無力地抬起頭指向街的對麵,“這條街,還有這條再過去,再左邊再過去的幾條街我們都看過了。你現在還想去右邊看看?不過右邊……啊?”

我手指剛移向街右邊的馬路,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阮寧遠?

他的穿著很簡單,除去他左眼處醒目的眼罩,在人群之中根本沒有什麽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不是有這個標誌性的物品,或許我也不會那麽容易記住他的樣子吧?

“這個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巧遇?對了,你看那裏。”正對林攸南的形容哭笑不得,她忽然移開視線看向了離阮寧遠好幾米開外的地方:有個人混在人群之中。

他戴著鴨舌帽,陰影幾乎遮去了他大半張臉,遠遠的看不清楚。

可是,他卻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是誰跟在阮寧遠的身後?

咚咚……

我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了。

“木潛,怎麽辦啊?我好緊張哦,現在的感覺有點兒像看警匪片呢。”

警匪片?她是指便衣警察跟蹤嫌疑犯這種場景嗎?

這丫頭這些年沒讀書,是不是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電影,所以想象力也跟著豐富起來了?

“我們跟上去看看吧。萬一那個人是壞人,我們也好幫幫阮寧遠啊。”

我一直沒有開口,這丫頭倒來了興致,她擅自占用了身體就小步跑向阮寧遠所去的方向。若不是我們之間隔著一條馬路,我還真害怕會發生什麽危險的事情。

更何況阮寧遠才不會出什麽事呢!

這丫頭怎麽忘了之前她自己還說,阮寧遠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很強的戾氣,雖然普通人感覺不到。

既然有那麽大的戾氣,也肯定就像奇亞一樣,不會輕易地讓別人傷害到吧?

“我們要早點兒回去,否則你媽媽要擔心的。”

我大聲地喊了出來,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處在人群之中。四周人們的目光紛紛詫異地掃向了我這裏,大家的目光都帶上了些許嫌棄,像是見到了精神不正常的病人似的。

“哈哈,對不起……”

我使勁地傻笑了幾聲,趕快朝著遠處一陣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