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1

日落,狂風大作。

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昏暗的空間裏,窗外落日的餘光透過開著的窗戶灑落進來,風吹得落地窗簾肆意搖擺。

窗欞上的那盆水仙,在風中搖曳著柔軟的腰肢,即將盛開的花骨朵,承受不住突然刮進的大風,掉落隻在那一瞬間,白色的花朵,連綻放的機會都沒有,已然凋零。

我慌忙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疾步奔向床邊,疼惜地將那盆水仙給抱了起來,緊緊地護在懷裏,讓它避免狂風的摧殘。

目光落在其中那一株被打落花朵的水仙上,我眼底的淚又一次滲落下來,掉落在水晶花盆裏,混進了滋養水仙的水中。

抱著那花,仿佛抱住了我自己,麵對現實,我的脆弱難以隱藏,淚水肆意流淌。

屋外,媽媽的哭聲不斷,夾雜著的還有她炒菜的聲音,她在邊哭邊準備晚餐。

不管怎樣,無論現實多麽的摧殘人,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

媽媽還能悲傷地炒菜,而我卻什麽也不能做。

原諒我,我隻是個膽小鬼,一時之間,我做不到無動於衷地接受這樣的突變。

將手中的水仙花放到了床邊,我抹去眼角的淚水,坐到電腦旁,手指顫抖地在百度搜索框裏敲了“脊柱側彎”四個字。

在過去十七年的歲月裏,這病名對我來說,一直是陌生的。

直到現在,它依舊陌生得讓人可怕。

鼠標滑過一個個網頁鏈接,我的心像繃緊的弦不敢鬆懈。

鼠標最終落在了“脊柱側彎吧”的網頁鏈接上,我輕輕地點開,看到了很多患這個病的病友們發的帖子。

沒有誰比同病相憐的人更能理解彼此的心情。

吧裏有個很長的帖子,是一個叫“小涵要做手術了”的病友寫的,我認真地看完了整個帖子,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那個叫小涵的女孩說:同學發現我的背部好像跟別人凸起得不一樣,跑到我後麵看,說很好玩。

她說:高考體檢時,我反複看了發下來的體檢表,以為沒有拍X光的環節,我就能蒙混過關。為什麽要反複看那體檢表,為什麽要那麽小心翼翼,因為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不想因為這病連累了高考……

她說:誰知,第一項檢查就被查出來了!我還很清楚地記得醫生把我從隊伍裏叫到暗房,問我的脊椎怎麽會這樣,我支吾著說不出來。

她說:我現在有點累,我去**躺著用手機上網吧,待會兒再繼續往下說。

……

我手指顫抖地關掉了頁麵,捂著臉痛哭起來。

我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被人們用奇怪的目光注視著,仿佛我**裸地暴露在眾人麵前,毫無遮掩。

我不敢想象,有一天,會有人在我的身旁,用驚奇的語氣說,你的胸部為什麽一大一小,你兩邊的肩膀為什麽高低不一樣,你的背是彎的嗎?真好玩!

我不敢想象,我苦讀這麽多年,高考體檢時,可能會因為這個病,失去到很多夢想的大學就讀的機會。我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的事太多,太多了。

媽媽把飯菜已經弄好了,我聽見她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敲著我的房門,聲音沙啞地呼喚著我的名字:“小諾,出來吃飯了,你爸說明天就回來了。你爸回來後我們再去醫院問下手術具體細節。”

我已從電腦桌旁轉移到了**,蜷縮在床頭,額頭疲憊地靠在膝蓋上,眼睛閉著,沒有回答。

聽不到我的聲音,媽媽在外麵又喊了會兒,過了許久那聲音才無力地斷了下去。

“媽知道你現在沒心情吃飯,等你餓了,再出來吃吧!”

房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媽媽離開了,然外邊的嘈雜聲並未停歇。

隔壁傳來男人憤怒的咒罵聲,還有男孩吃痛的喊聲。

林叔叔似乎已經回來了,林文昭被打的慘叫聲都響起了。

此刻,我根本無心再考慮別人的事,心裏一片空落。

腦袋被外麵的吵鬧聲吵得生疼,我伸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可是那顆心依舊跳得很快很快,然而跳得再快,內心依舊是空得很。

想找個人傾訴這糟糕的一切,卻不知該向誰傾訴。

連夏飛,我都不確定她此時願不願意傾聽我心中的苦悶。

有時候,眼淚流著流著就睡過去。夢裏一驚,便又醒過來,指尖不經意地滑過眼角,卻沾了一片濕潤。

有人說,做夢是肉體在沉睡,靈魂在漂浮。

原來靈魂脫離了肉體,仍然有喜怒哀樂。

窗戶還未關上,窗外天色早已漆黑如墨。

初秋的夜晚,涼風陣陣,碩大的落地窗簾肆意亂舞著。

我感覺自己睡了很久,醒來下意識地望了望床邊的鬧鍾,其實也不過眯眼半個多小時而已。

是因為神經緊繃得太累了嗎,所以恍惚間覺得時間過了很久。

剛才睡夢模糊中,好像聽到媽媽又一次敲我的門,說是要去林文昭家看看,倆父子鬧得太凶,怕出事。

我忘了自己在迷糊中有沒有回應她,反正開門朝大廳看了下,媽媽不在,想來仍在林文昭家。

剛準備坐回**,調整下心情,好好地整理下這亂糟糟的思緒,卻在回頭的瞬間,被貼在陽台玻璃門上的人影給嚇了一大跳。

“張依諾,快開門,江湖救急,讓我避下難,我爸瘋了,今天不打死我,他不罷休!”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林文昭,整個身子貼在玻璃門上,雙手用力地拍打著,似乎怕被林叔叔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

我本就情緒低落,被他突如其來地一嚇,眼裏竟然不爭氣地又有了淚花。

我真的很討厭林文昭,為什麽這種時候,他都會出現惹我心煩呢!

“張依諾,你怎麽啦?哭什麽啊?我被打成這樣都沒哭,你哭什麽啊!快點先開門!”

察覺到了我的不正常,林文昭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後又自以為是地大喊道。

我此刻真心不想看到他,忍住心中的憤懣,大步朝陽台的玻璃門走去,冷著臉用力地拉上了玻璃門上的落地窗簾,不再理林文昭。

我不想再聽到他那夜貓子般難聽的低音,後又索性將房間另一邊開著的窗戶也關了起來,同樣拉上窗簾。

“張依諾!張依諾!……”

林文昭不死心地繼續拍打著我家的玻璃門,嘴裏喊我的名字。

我的耳邊仿佛有隻難聽的烏鴉在聒噪,頭疼得更加厲害,心也躁得很。

“林文昭,你要不想看我死,你給我哪來的滾哪去!算我求你了!你走吧!煩死了!”

我忍不住地哭著罵出聲來,話一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我什麽時候變得像現在這樣歇斯底裏,我本是愛笑不愛哭的,而今卻仿佛有著流不完的眼淚。

林文昭不知道一個人在外麵嘀咕了些什麽,反正我之後再也沒聽到他的吵鬧,直到我終於抵不住一天的精神疲憊,沉沉睡去,他也再未出過聲。

慶幸,那家夥總算還有一點良知。

02

一夜風雨,夢中無覺。

清晨醒來,外麵混沌一片,入秋之感分外清明。

鬧鍾還未響,是我醒早了。我在**躺了會,最終還是望著天花板,長長地歎了口氣,情緒不高地起身穿衣,準備上學。

推開房門,我沒有想到,會在大廳裏看到說要今天才回來的爸爸。

我跟我爸的關係自小就有點疏離。主要是他向來比較嚴肅冷漠,我內心深處對他感到畏懼。爸爸平常很少跟我說話,不僅跟我,就算跟我媽話也很少。

我拎著書包,垂著眼走到大廳的餐桌旁,跟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的男人打招呼,輕輕地喊了聲:“爸爸”。

聽到我的聲音,爸爸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來看我,那雙黑亮冷漠的眼眸微微地閃爍了下,嗓音低沉而又淡漠地說了句:“醒了?過來吃早餐吧!你媽說你昨晚就沒吃。”

我“嗯”了聲,小心翼翼地抽出身旁的椅子,將書包放上去,坐了下來,手指捏起桌上的一根油條。

昨晚沒吃,早就餓了。

我埋頭吃著手中的東西,不敢問爸爸什麽時候回來的,即使心裏疑惑。

這時,在廚房裏忙活的媽媽走了過來,看到我在吃飯,臉上露出驚愣的表情,隨後嘴角擠出了一抹艱澀的笑。

“起來了?天氣轉涼了,一會兒穿件外套出去。你爸昨晚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了副矯正脊柱側彎的支具。一會兒也穿上。”媽媽說著,走向臥室,拿了個盒子出來。

我手裏還握著半截沒吃完的油條,眼睛望著媽媽遞到桌上的盒子,不知怎的,心裏酸酸的。

“不是說偏離太嚴重,隻能手術了嗎?戴這個有用嗎?”

“手術是一定要的!這個先在手術前戴著,別管有沒有用,總歸沒害的!”

爸爸突然用力地將手中的報紙拍在桌上,冷著臉朝我說道,語調拔得有些高。

我低著頭,沒再反駁,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拿起盒子裏放著的支具跟媽媽手中的校服外套,進了臥室。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聽到爸爸在大廳裏憤怒的吼聲。

“不是早就告訴你,孩子坐姿很重要,從小要注意,你做媽的,她生這種病,都沒察覺,嚴重到這種程度才發現。你怎麽當媽的!動手術哪有這麽容易,傷人又傷財,我問過朋友了,這個手術起碼二十萬,你讓我去哪兒籌錢!”

“你吼我做什麽?是,我這媽當得不好!那你做爸爸的呢!除了工作,也沒見你怎麽關心女兒啊!連平時吃個飯,你都冷著臉!你以為我想給她做手術啊!能不做手術,誰想做啊!你以為我故意拖著她的病不給她看啊!我也是沒發現啊!這手術有風險的,還不知道以後怎樣。你就知道錢,不要女兒了嗎?你覺得花那筆錢冤枉,不開心了,所以罵我們。那好,錢你別出,我自己想辦法,就算去討飯,我也給我女兒治!”

媽媽的哭聲與爸爸生氣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爸爸其實也可以一下子說很多話,原來媽媽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那麽柔弱,原來一直令他們驕傲的我,也會有這麽一天,竟成為他們的累贅。

我拚命地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手指顫抖地穿好那支具,在外麵套了校服外套,拉開門,對著那對爭吵的夫妻,淡然地說了句“你們都別吵了,我先去上學了”,然後抓起椅子上的書包,逃也似的匆忙地離開了家。

媽媽追出門來,朝我喊著什麽。

我腦袋一片混亂,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我一心隻想逃離,逃離這巨變帶給我的傷害。

從電梯裏出來,我竟然遇到了夏飛,一時間慌了神,忘記了要去擦幹眼裏的淚水。

夏飛看到我,朝我走了過來,目光觸及到正狼狽擦眼的我,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閃過幾絲錯愕。

“你哭什麽?”

夏飛扯下我停在眼角的手,望著我指尖上殘留的**,抬起眼朝我問道。

“沒什麽,隻是外麵風沙太大,迷眼了。你是在等我嗎?”我吸了下鼻子,轉移話題道。

夏飛的表情有些尷尬,眸光忽閃了下,扯了扯嘴角幹笑道:“我昨天回去想了想,在那件事上,我好像錯了。不管其他人怎麽對我,我並不該把怒氣發泄到你的身上。因為你根本就沒有錯,隻怪我性格偏激了。依諾,說實話,昨天我就想跟你和好了,但是我自尊心作祟,礙著麵子,所以今天才糾結地過來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夏飛的話,讓我從昨天一直鬱結到現在的心微微地有了些暖意。我想世界還不算太糟糕,最起碼,我的朋友夏飛回來了。

隻是我已經沒了昨晚的渴望,想找個人傾訴苦楚的渴望,不是我不信任夏飛,隻是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連我自己,都覺得這些事發生的好突然,讓人難以接受。

“張依諾!”

不遠處有人突然喊我,我驚愕地循聲望去,看到林文昭推著輛車朝我們走了過來。那車不是他平常騎的捷安特賽車,而是一輛很普通的可以載人的自行車。

“杵著幹什麽,再不走上學就遲到了!過來,我載你!”

林文昭坐在車上,挑著眉毛朝我道。

我心中一陣疑惑,茫然地看著他,質疑道:“我為什麽要你載,我可以自己騎車啊!你被你爸把腦子打糊塗了?一大早說什麽胡話呢!”

林文昭竟然沒有反駁我的話,將車騎到了我的麵前,不顧我的反抗,野蠻地搶過我肩上的書包,隨意地丟進了他的車籃裏。

“你媽讓你別騎車了,說你身體不好,讓我帶你!她昨晚來我家說的,不信你晚上回去問她。”

林文昭聲音低沉地說道,望著他臉上難得深沉的表情,我的心上猛地被劃了一下,有些疼。我一時之間明白了林文昭不再跟我吵架的原因,明白了媽媽昨晚去他家都說了些什麽,明白了那家夥知道了什麽,明白了他在同情我。

媽媽或許隻是覺得我得了這個病,應該防止手術前病情加重,所以才小心地連車都不讓我騎,特意去拜托了林文昭。可她並不知道,她的太過愛護,讓我的自尊心有些受傷。我很是難過,卻又無法將我的悲傷表露出來。

林文昭同情我,總比他嘲諷我好。

我自嘲地想。

“依諾你身體怎麽了?為什麽不能騎車?”

站在一旁的夏飛,驚疑地問我道。

“沒什麽事,就是我車壞了,我媽又覺得我騎車不太穩,容易出事,所以讓林文昭載我的。說不定明天開始,她又同意我自己騎車了。”

我攔住要開口說話的林文昭,搶先回答道。

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訝異不已。

我為什麽要跟夏飛隱瞞自己的病,連林文昭都已經知曉了,我為什麽要跟夏飛隱瞞呢,她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可能是我暫時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要向別人公布我得病的消息,去接受眾人關心的、愛護的、憐惜的、同情的、鄙夷的、嘲諷的目光。

林文昭坐在車上,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麽。

夏飛沉默了,從她的眼裏,我還是看出了她的狐疑。

我沒再多做解釋,無奈地上了林文昭的車,不敢回頭看騎車跟在身後的夏飛。

我覺得內疚,因為對夏飛撒了謊。

朋友之間,是不該存在謊言與欺騙的。

03

下車的時候,夏飛喊住了林文昭,從書包裏拿出一瓶藥酒走到了他的身邊。

“簡濤的事,謝謝你在沒人為我出頭的時候還幫我。聽說簡濤爸媽要你爸賠錢,還要給你處分,我真的很抱歉,但又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麽,所以隻能送這不起眼的藥酒給你,再怎麽說,你被你爸打也是因為我。”

“都說了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看那小子不爽才動手的!不過這藥酒謝了,我還真需要!我老爸真沒人性,打完連藥都不給我擦。”

林文昭從夏飛的手中拿下那瓶藥酒道,說完將車竟然往我們教室的車棚一停,將鑰匙丟給了我,挑著眉張狂道:“鑰匙給你,別弄丟了。晚上等我載你,別一個人騎著我的車走了。”

“為什麽要等你?你放學不回家幹嗎去?”我拿著鑰匙,納悶地問。

“我有點事!反正不用等多久,十分鍾而已。”林文昭說道,好像我該理所當然地等他。

林文昭沒再跟我說什麽,自顧拿著夏飛的藥,甩下我們快步走了。

我將林文昭的車鑰匙,放進了褲袋裏,從車籃裏拿過書包。

上樓梯的時候,夏飛突然喊住了我,表情有些抑鬱。

“依諾,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夏飛問我道,我搖了搖頭,寬慰地朝她擠出一抹笑容,安撫她:“沒有啊!你多想了!我從來就沒有生過你的氣啊!走吧!要上課了!”

夏飛狐疑地望了我一眼,抿著嘴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我跟夏飛一起進教室,在班上著實引起了些**。

在座的同學們都驚奇地看著我們,在他們看來,已經好多天沒在一起走的我們,友誼破裂了,所以我們突然一起出現,讓他們不免感到驚異。

我沒有理會那些人的目光,朝夏飛笑了笑,轉身向自己座位走去。

一坐下來,杜妍妍便湊了過來,麵色不怎麽好地瞥著夏飛的位子,道:“你跟她和好了?”

“我們本來就沒有吵架啊!沒什麽和不和好的!”

我仰著頭跟杜妍妍微笑道,妍妍朝我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大好:“是你去求她的吧!不然她會理你?依諾,我說你能不能別把自己放得那麽低啊!朋友哪沒有。”

杜妍妍一向不喜歡夏飛的性格,說話常常會針對她。但我知道,她對我沒有惡意,說這些話,無外乎也是怕我吃虧。

我不希望杜妍妍一直對夏飛存有誤解,所以急切地為夏飛辯解:“我沒有去求她,是夏飛今天自己等我的。其實夏飛不像你們想的那樣,是非不分,她隻是一時情緒有些偏激,但想通了還是為之前的事跟我道歉了。每個人都有情緒很脆弱的時候,那個時候,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說著,我想到了我自己,語調不覺低了下來。

“但願如此。”杜妍妍沒有察覺到我的低落,撅著嘴坐回了自己凳子上,隨意地翻著手邊的娛樂雜誌道。

“我上周把韓劇《宮》看完了,不錯,有情人終成眷屬,隻是可憐了我的律王子啊!”杜妍妍很快地又轉了話題,心情愉悅地說道。

我坐在一旁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裏有些羨慕。

為什麽杜妍妍總是那麽容易開心?

窗外的梧桐葉子被風吹落了幾片,我緊了緊身上碩大的校服外套,身體一陣發寒。

秋天的氣息終於變得強烈起來。

“昨天的考試卷子我已經改好了,真不知道你們最近這一陣子怎麽了,班上隻有一個同學滿分,竟然還有人給我考不及格。實驗班裏竟然有考不及格的,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死。怎麽好意思在這裏繼續待下去的,拖班級後腿。不光是不及格的,其他人也看看你們都考成什麽樣了,跟普通班成績差不多,再這樣下去,你們明年還想不想考重點大學了。”數學老師怒氣衝衝地,手用力地拍在講桌上的試卷上,怒容滿麵地朝我們吼道。

所有同學都噤住了聲,不敢說話,小心翼翼地看著台上人的臉色。

“羅同喜!”

老師停歇了會,突然大聲喊道。

班長羅同喜戰戰兢兢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咬著唇驚恐地看著台上的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狠狠地瞪了羅同喜一眼,將手中的一張試卷猛地拍在講台上,大喝:“100分!160分的卷子你給我考100分!你還是班長!你們季老師到底怎麽選班幹部的!連班長都隻有這個水平,其他人還能向誰看齊!”

羅同喜似乎從來沒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老師這樣責罵過,眼眶當即紅了,脊背顫抖著,貌似哭了。

數學老師厭惡地瞪了她一眼,不再看她,從試卷堆裏又拿出了一張試卷,喊了個名字。

“夏飛!”

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心驟然懸了起來,擔心地朝夏飛望去。可夏飛的臉上看上去很是坦然,一點恐懼都沒有。

數學老師看了夏飛一眼,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清了清嗓子道:“夏飛考得不錯,我們班唯一的一個滿分,繼續努力。”

看到夏飛抬首挺胸朝講台走去,我莫名地感到失落。

班上隻有一個人考了滿分,而那個人卻不是我。

這種情況,好像第一次出現。

我已經能感覺到,很多人的目光驚疑地朝我射了過來。

“就一場小考試啦,你不用那麽在意啦!”杜妍妍的手突然蓋在了我的手上,她小聲地安慰我道。

我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我隻是有些恍惚失神罷了。

“其他人的卷子一會兒下課時夏飛幫忙發下去。沒發到的人,就是這次不及格的人,卷子被我扣在辦公室,自己來我辦公室改完再拿走。”

數學老師剛說完,下課鈴就響了,那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試卷被丟在了夏飛的手裏。

杜妍妍緊張地咬著手中的筆,張大眼睛望著發卷子的夏飛,嘴裏祈禱著,“一定要有我啊!一定要及格啊!一定……”

因為我們坐得比較靠前,離講台比較近,所以杜妍妍激動的自言自語聲,很容易地被在講台上收拾東西還沒走的數學老師聽到了。

數學老師抬頭看了緊張的杜妍妍一眼,翻了個白眼道:“這麽怕不及格,那幹嗎不用心好好學習。放心吧!這次你運氣不錯,沒有墊底,及格了。希望下次能再有所進步!”

數學老師說完,抱著一堆東西下了講台。直到她的身影在走廊裏漸行漸遠,杜妍妍還沒有從驚愕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我沒有幻聽吧!剛那滅絕師太是在跟我講話哦!我竟然沒墊底,及格了!”

杜妍妍抓著我的手,激動地又蹦又跳,直到夏飛將卷子送到她手裏,她還沒有鎮定下來。

又一張卷子繞過歡喜的杜妍妍,朝我遞了過來。

是我的。

我的心跳得很快,難得地有些緊張。

沒有滿分,那我考了多少?

“159,就扣了一分。”

沒等我接下卷子,夏飛的聲音已然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從夏飛手裏拿過卷子,看了下試卷中心那大紅色的分數,抬頭朝夏飛笑了笑:“嗯,漏了個解字,扣了一分”。

“你很少這麽粗心的,是不是分神了?”

夏飛抱著還未發掉的卷子問我。

我抿著嘴笑了笑:“可能吧!”

夏飛走了,杜妍妍望著她的背影,不屑地哼了聲:“發卷子就發卷子唄,說那麽多幹嗎?炫耀她滿分啊!”

我拍了拍杜妍妍的肩膀,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說了。

她跟夏飛都是我的朋友,我可不想看到她們爭吵。

況且,夏飛是不會炫耀的,她本來就很優秀,沒必要炫耀。

而且,一個高傲的人,是不屑與人炫耀的。

04

“你上體育課的時候幹嗎不把外套脫了,不熱嗎?運動一下熱死了,你要不要把衣服脫掉一件。”

上完體育課回教室,身上隻穿著件薄襯衫的杜妍妍,手裏握著校服外套,不解地朝我問道,手伸過來要扯我的衣服。

我心口一緊,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服,從杜妍妍的手中掙脫開來,不願脫下校服。

脫掉校服,大家就會看到我身上戴著的支具,好奇心作祟,他們一定會詢問這是什麽。

我暫時還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得了脊柱側彎症;不想被看做是身體畸形的人;不想像網上的病友小涵一樣,被人指著與正常人相異的胸肩,說“好好玩”。

我心裏明白,總有一天,大家都會知道這事。可是,我不想是現在,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

“不脫就不脫,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杜妍妍難以理解地朝我瞪大著眼睛,說道,撇了撇嘴,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依舊用手緊緊地抓著衣領口,重重地喘氣,跟妍妍道歉:“對不起,我剛才急了點,你別放在心上。我隻是真的不熱,而且天氣轉涼了,脫衣服一熱一冷容易感冒,你也還是早點把衣服穿上吧!”

杜妍妍斜眼瞥我一眼,聳聳肩道:“我都熱死了,背上全是汗,才不要穿呢!感冒就感冒咯,反正小感冒死不了人。走了,去學校超市買飲料,我都渴死了。”

“好!”

還未走多遠,我們碰到了迎麵而來的夏飛。

夏飛的手裏拿了三罐百事可樂,看到我,嘴角輕輕地揚了下,快步地奔了過來。

“正要找你們,你們倒來了,給你的,依諾,還有你的!”夏飛笑著遞給我一罐可樂,然後又將另一罐遞給了一旁的杜妍妍。

似乎沒料到夏飛會送她飲料,杜妍妍一時有些吃驚,僵硬著沒有伸手去接,等我碰了她好幾下,她才反應過來,尷尬地從夏飛的手裏接過那罐可樂,窘迫地說了句“謝謝。”

夏飛沒有去留意杜妍妍的尷尬,隻是自顧地跟我們一起走,聊著體育課上的事。

我們高中的體育課是選修課,學校開設了很多體育項目的課程,每個同學可以根據自身的興趣愛好選擇感興趣的課程。

我跟杜妍妍選的是乒乓球,而夏飛選的是健美操,因為選的項目不一樣,所以我們體育課都分開上,下課時間也略有差別。

“你們今天都教了些什麽?我們今天學跳倫巴,音樂好像是葬禮進行曲。”夏飛喝了口可樂說道。

我驚疑地看著她,問道:“你們不是學健美操的嗎,怎麽改教跳舞了?”

“以前那個老師懷孕了,所以換了個新老師,這個老師隻會跳舞,所以就一直教我們這種。”夏飛解釋道。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突然身旁一直沉默的杜妍妍驚叫了起來,手指著夏飛道:“你也學健美操,那你不是跟李碧青上同一節課嗎?她們剛那節也是體育課!”

“李碧青是誰啊?”夏飛茫然道。

“妍妍她朋友,樓上文科班的。長得很秀氣的,長頭發,大眼睛。”我幫忙解釋道。

“哦!我有印象了,好像是跟我一起上課的。她是你朋友哦,你朋友好像是她們班的班花吧?我聽到一起上課的女生說她很受歡迎,好多人在追她。”夏飛點了點頭,兀自說道。

杜妍妍跟她一搭一唱地聊了起來。

其實真的相處下來,夏飛並不是眾人想象中的那麽難相處的。我相信,杜妍妍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青青貌似是蠻受歡迎的吧!不過她有喜歡的人,所以再多人追也沒用,青青很專一的。”

“有喜歡的人?嗬,這年頭,喜歡人一定要謹慎,一定不能識人不清,不然出點事,受傷的還是自己。”夏飛好像又一次地想起了她跟簡濤的事,目光暗沉了下來,悵然道。

杜妍妍識相地閉了嘴,翻了個白眼,專心喝她的可樂。

氣氛突然變得僵硬下來,我咧著嘴幹笑道:“快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回教室去吧!下節課英語課還得默寫呢!”

聽到要默寫,杜妍妍激動得把可樂全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完了,我都忘了今天要默寫了,我昨晚忘背了!怎麽辦啊!死了死了,張依諾,一會一定得幫我,給我抄抄啊!”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望著杜妍妍急著奔回教室的身影,搖了搖頭。

什麽時候,杜妍妍才會變得不這麽毛毛躁躁。

貌似不太可能了,杜妍妍要是不毛躁,她就不是杜妍妍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一麵。

05

在車棚裏等了一會,也沒見林文昭過來。

時間已經超過了他約定的十分鍾,我再度確定林文昭是很不靠譜的主。

陪我一起等的夏飛,坐在自己的車上看著我:“現在怎麽辦?要繼續等下去嗎?”

“不等了吧!這家夥肯定又跟人玩去了。我騎他車,我們先走,讓他自己想辦法。”我憤憤道。

夏飛清秀的眉毛挑了挑,語氣淡然:“你媽不是說你身體不舒服,讓林文昭載你的嗎?雖然你這會看上去好像沒什麽不舒服,不過既然已經說好了,我們還是多等會兒吧!你在這等著,我去他教室找找看。”

隻能這樣了。

我向夏飛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當夏飛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我才回到了車棚裏,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林文昭的車座上。

傍晚的涼風很清爽,我閉著眼仰著頭,覺得很是愜意。

然沉醉了沒多久,耳邊又響起了今天爸媽爭吵的話語,眼前全是我的病曆報告,我微微舒適的心情,瞬間又抑鬱起來。

搖了搖頭,迫使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我猛地睜開眼,竟然看到了不怎麽熟的簡濤。

要不是簡濤長了張讓人難忘的臉,我很難記得隻見過寥寥幾麵的人。

我訝異地看著推車朝我靠近的少年,滿臉疑惑。

“你是張依諾對吧!我是你們隔壁2班的簡濤。上次潑你水的事,我還沒有跟你道過歉。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說聲對不起,卻一直碰不到你。難得在這裏碰到你,就來說聲抱歉。還有這個小禮物,希望你能收下,算我的賠禮。”

潑水事件早已過去很久,我不明白簡濤這會再提這件事有何意義。

我望著少年白皙的指尖勾著的黑色禮品袋子,上麵的“通靈”兩字,讓我匪夷所思。

“通靈”是我們這裏的一個珠寶品牌,店裏的東西都比較貴,性價比不怎麽高,但每樣飾品都有它獨特的含義。

就算是道歉,也沒必要送我這樣的東西吧!

他借這麽件不起眼的小事,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呢?

“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禮物就不需要了。”

我推開簡濤伸過來的手,目光暗沉地說道,心中滿是疑惑。

“東西已經買了,你不要就太浪費了,我覺得它蠻適合你的,所以你收下吧!”

不容許我拒絕,簡濤突然將那袋子塞進了我的手裏。

我來不及還他,他已經快步地跑遠了。

我拿著那價值不菲的玩意,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是傻子,簡濤剛才正對我時臉上的表情,我並不陌生。

以前有幾個喜歡我的男生,每次看到我,都是這樣的表情。

我的心很亂,不願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如果簡濤真的喜歡我,那夏飛呢?

那次貼吧情書事件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嗎?

就算沒有,他也該知道,這事對夏飛有多大傷害?

他明明知道,我與夏飛是朋友,學校很多人都知道,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那禮物是條很精致很秀氣的鏈子,看得出來,簡濤家境不錯,隨便一件小禮物,都如此貴重。

這東西我定是不會收的,但又不能直接丟掉,太貴重了,所以最終還是決定明日還給簡濤。

我心情亂糟糟地將東西放進書包裏,怕被夏飛看見造成誤會。

畢竟她與簡濤之間有著如此這般的糾葛。

也許算我自私吧!

簡濤與夏飛,我自然會偏袒夏飛。

我不想因為不熟悉的簡濤,沒了夏飛這個多年摯友。

可是,命運總讓我們逃不過傷害。

我回頭,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麵色冷凝、緊緊盯著我的夏飛。

夏飛的表情無疑告訴我,她全看到了。

“我……”

我想要解釋,可夏飛已經衝了過來,冷著臉,伸手從我未拉上拉鏈的書包裏拿出了那個禮品袋,揪在手心裏,一臉質問地看著我。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跟簡濤早有關聯,他喜歡你,你也沒拒絕他!他把我的情書故意弄到學校貼吧上,害我丟臉,是不是也是因為喜歡你,還是根本就是你讓他這麽做的。怪不得出了那件事之後,你一直為他說話,原來你們早就有奸情!”

夏飛從小就這樣,她生氣的時候,什麽難聽的話都能說得出來,根本不在乎那些話有多不中聽、有多傷人。

“夏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根本就不知道簡濤喜歡我。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情書的事,我沒有要幫簡濤的意思,我隻是就事論事,希望大家都客觀看待整件事,不要太情緒化。我跟你這麽多年朋友了,就像你說的,我要是真想害你,我早就害你了,何必等到現在。夏飛,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我們都是普通的凡人,都有各自的喜怒哀樂,我也不例外。

未曾料到,我的辯解隻會讓夏飛的怒火越燒越旺。

“我不講道理?就你講道理,就你知書達理得了吧!”

氣急敗壞的夏飛推了我一把,我腳步沒站穩,人踉蹌了幾步,身體磕碰在林文昭的車上,連人帶車一起摔倒在地。

又肥又大的校服勾到了車上的銅絲,我掙紮著起來的時候,衣服被扯了開來。

夏飛望著我,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你身上戴的什麽東西?你怎麽了?”

夏飛的逼問,讓我無所適從,我雙手慌亂地理好淩亂的校服,遮擋著我的秘密。

在夏飛追過來前,我丟下林文昭的車跑了,一時忘了從夏飛手裏拿過簡濤送的東西。

麵對夏飛,我第一次覺得恐懼,選擇了逃離。

06

一個人在路上兜兜轉轉,獨自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騎車原本隻有五分鍾的距離,可是我感覺自己走了很久。因為我並沒有直接走回家,而是繞了很多地方。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

從小區大門進去,我邊朝居住的大樓走去,邊思忖著怎麽跟媽媽解釋我晚歸的事。

在門口遇到了臉色不大好的林文昭,他的身旁放著他那輛被我遺忘在學校的自行車。

我下意識地碰了碰褲袋,那裏還放著林文昭的車鑰匙。

“你去哪了?不是讓你等我的嗎?”

一看到我,林文昭就大步朝我跨了過來,帶著指責的語氣追問道。

“我等你了啊!是你自己晚出現了,所以我就走了。”我低著頭說道,自然地省去了遇見簡濤以及跟夏飛爭吵的事。

“你這麽急著回家,怎麽回來得比我還晚?你身上衣服怎麽回事?怎麽破了?”

林文昭挑著眉頭,一臉不信地說道。

我緊了緊手臂處破了的地方,垂著頭沒有說話,隻是徑直繞過林文昭,準備上電梯。

林文昭突然伸出腳來,橫在了我的麵前,倨傲地俯視著我:“不把話說清楚,你別想走。張依諾,你就幾分鍾都等不了我!都跟夏飛說了,我幾分鍾就下來了,你竟然一個人跑了,還把我車鑰匙拿走了。你回家也就得了,一個人在外麵晃什麽,為什麽搞到現在才回來,知不知道讓人很著急啊!”

“隻要不是你急就得了!鑰匙還你,明天開始你不用載我了,我會跟我媽說的。我媽跟你說的我的事,請你不要出去亂說,誰都不要說。還有,夏飛沒告訴我,你還有幾分鍾就下來了,我以為你又逃課跟人出去玩了。算我錯了,不過你現在不是也回來了嗎?比我早多了。”

我激動地發話道,語氣竟然有些酸。

林文昭被我的大喊嚇了一跳,眼裏閃過幾絲愕然,隨後板起了臉,一副急於辯駁的樣子道:“誰說我不急了,我扛著自行車,沿路找了你一圈了!不管你明天要不要我載,你媽今天把你交給我了,我就得對你負責。哼,別說的我好像很沒良心似的,我可是很關心你的!”

要是以往,從林文昭嘴裏聽到他說關心我,我定會笑掉大牙,說他唬誰呢!

但現在我笑不出來,因為他的表情,不像開玩笑。

“謝謝。”我別過頭去,有點不好意思地僵硬說道。

林文昭沒有嘲諷我,隻是突然伸手用力地揉了揉我的頭發,語氣悲愴道:“這麽多年,我果然沒白疼你。乖,叫哥!”

“你給我滾!”

待林文昭的嘴唇湊到我臉上前,我慌亂地用力推開他,羞紅著臉罵道,人像炸毛的兔子般跳進了電梯,急忙地關上了門。

電梯的縫隙中,還停留著林文昭捂著肚子笑得開懷的樣子,光潔的電梯門裏映著我漲得通紅的臉。

直到從電梯裏出來,回到家,我的心還是“怦怦”地亂跳著,仿佛林文昭依舊站在我的身旁,嘴巴貼著我的耳邊,溫暖吐氣道:“乖,叫哥!”

我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為自己中了林文昭的魔魘感到顫抖。

深吸了口氣,我強迫自己鎮定地推門而入,聽到廚房裏熟悉的炒菜聲,習慣性地喊了聲“媽,我回來了。”

“嗯!”廚房裏有人應了聲。

我沒在大廳繼續停留,推開自己臥室的門,拎著書包走了進去。

爸爸還沒有回來,估計是在加班吧。

我暗自揣度著。

剛把書包放下來,門外響起了媽媽的敲門聲。

“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小昭有沒有載你?你們倆是不是去哪玩了?所以才弄得這麽晚?”

果然,媽媽詢問起了我晚歸的原因。

既然她說到林文昭,我也就將錯就錯地將某人推作擋箭牌,回道:“嗯,半路林文昭他車壞了,停下來修車,所以才回來晚了。”

我本想跟媽媽說,明天開始不用林文昭載了,我想自己騎車。

這病既然已經患了,騎不騎車,影響並不大,反正已經很嚴重了。

然而沒等我開口,媽媽已經接下話去:“嗯,這樣啊!沒事,平安回來就好。小昭這孩子平日裏雖然愛玩,但挺有責任心的。把你交給他,我很放心。”

媽媽似乎鐵了心地不讓我騎車,一心讓林文昭載我。

我想再說些什麽,媽媽已從門邊離去,腳步聲越來越遠。

算了,反正坐車隻要五分鍾。

既然林文昭都不嫌麻煩,我何必再計較太多,辜負了媽媽的一片苦心,讓她難過呢!

我生病的事,雖然她不說,但肯定讓她已經很難過了,再加上早上她跟爸爸因此而爭吵,所以,我不想再讓她更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