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節,轉體運動,12345678,22345678……”

我跟著廣播操的節奏,展開手臂轉身,手和羅靂麗的胳膊不小心碰了一下,她伸手過來要打我,被我快速躲開。

“那個戚蕊到底是什麽來路,為什麽處處針對你?”羅靂麗掃了一眼主席台上領操的戚蕊說。

“誰知道呢!”我憤懣地回答,“簡直煩死我了,我明明跟她就不熟。”

“你找盤子問一聲啊,他女人緣不錯,讓他幫你在女生圈裏麵打聽一下唄。”羅靂麗借著轉體運動的動作,看向站在後排的潘子軒。

我也跟著向後轉,正好撞上潘子軒的目光。

潘子軒現在怎麽說也是胖子逆襲變成男神了,周圍花癡的女生確實不少。

潘子軒看到我和羅靂麗同時在看他,咧著嘴笑,然後朝我們拋了一個媚眼。

“笨蛋!”羅靂麗毫不留情地點評。

我深表讚同。

“做操的時候不要講話!”

展思揚的聲音忽然傳入我的耳朵,我轉回來時卻對上紀嚴深邃的目光,心髒立刻跳漏了一拍。

“菜菜。”紀嚴站在隊列外邊對我說,“一會兒記得回辦公室把檔案最後整理一遍,知道嗎?”

“好!”

紀嚴忽然抓起我的手抬到與肩膀齊平的地方,說:“動作要規範!”

我盯著紀嚴的臉,揚起一個笑容,毫不猶豫地說:“好!”

眼看著紀嚴要離開,我又急忙追問:“會長,你說的驚喜到底是什麽啊?”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還想說些什麽,但廣播體操已經做完了,集合的音樂也響起來了。

我隻能跟著聚攏的方陣離開原來站的位置,縮短距離重新排隊。

而紀嚴和展思揚在我集合的時候,逐漸被人群擋住,看不見了。

我坐在辦公室裏看了看電腦,又心裏發癢似的掏出了手機。紀嚴還在賣關子,但我早就知道他要給我什麽驚喜了。我其實是明知故問,紀嚴的反常、羅靂麗的提醒,我還能不知道他說的那個驚喜其實是我喜歡的那個玩偶嗎?可我就要問,我在手機的微信對話框裏輸入一行詢問的話語,然後點擊發送。

隔了一會兒,紀嚴回答了一個兩秒的語音:“快點兒整理檔案!”

“好!”我笑嘻嘻地回複道,放下手機,專心對著電腦整理檔案。

“誒,菜菜……”

這嬌嗔的語氣在我的腦海裏自動帶上了無數個波浪號,我不耐煩地暗自翻白眼。不用問,一定是戚蕊又來了!

根據潘子軒的情報,我才知道戚蕊是個怪人。她進入學生會之後主動要求到學生會的辦公室來工作。我隱隱約約覺得她來辦公室的目的似乎和我有關。

“菜菜,你怎麽不理我啊?”

她的口吻熱絡得好像跟我是好朋友似的,我皺了皺眉,目光直視著那個衝我撒嬌的同性問:“有嗎?”

戚蕊卻像是被嚇著一般捂住了胸口:“你怎麽這麽凶啊!”

我一口氣憋在胸口。我這樣怎麽就叫凶了?看著戚蕊那副瑟瑟縮縮的樣子,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長了血盆大口,可以吃人那種,才把她嚇成這樣。

每次辦公室裏還有別人在,戚蕊就是一副十分想跟我處好關係的樣子,但隻有我和她的時候,她就開始冷嘲熱諷,不是念叨以前顏卿卿和紀嚴,就是陳子逸和她如何如何,變臉速度快得驚人。就這樣我還能跟她平靜地共處一室,我自己都要佩服我自己了!

然而她這樣兩麵派的作風,我還不能跟別人說,一說別人的反應就是:“是嗎?我沒覺得啊,是你想太多了吧!”

“菜菜,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啊?”戚蕊可憐兮兮地對我說,她坐在另一台電腦前,與我隻隔了兩三米遠。

可是今天很不對勁啊,明明辦公室裏沒有別人,按慣例她不是應該嘲諷我嗎,怎麽會這樣熱絡又委屈地來和我說話呢?

我心裏覺得奇怪,卻隻是回答道:“我沒有啊,你想太多了吧?”但我心裏總感覺毛毛的。

“真的嗎?我生怕你對我有什麽誤會呢!”戚蕊的微笑用同年級花癡男生的說法就是——像沐浴在暖春的陽光裏,“你的檔案都弄好了嗎?”

我聽到她的聲音,不禁打了個寒戰,搖了搖頭摒棄雜念。我最後將檔案從頭到尾核查一邊,確認無誤後點擊保存,然後退出Excel表格,關閉了電腦。等我抬起頭時,卻發現戚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轉過頭看她,她卻猛地把視線挪開了。

帶著疑惑,我問了一句:“你有什麽事嗎?”

戚蕊把鍵盤敲得啪啪響,看起來忙得連看我一眼的空閑也沒有,她的睫毛顫了顫,說:“我能有什麽事?”

我深呼吸一口氣,她今天怎麽怪怪的。我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幹嗎去呢?

我站在花壇邊,踢著石頭,看了看大禮堂的方向,最終決定偷偷去看看紀嚴。

剛走到大禮堂門口,我就看見一輛小麵包車正在卸東西,幾個學生會幹事正忙著搬東西。領頭的後勤部部長一看到我就笑了,殷勤地向我招手:“菜菜!菜菜!你現在沒什麽事吧?來幫把手!”

我把剛買的飲料藏在衣袖裏,邊走邊說:“你平時不是最愛說你手底下別的沒有,就是大力士多嗎,怎麽現在忙不過來了?”

“別看我熱鬧了,快幫我把這個拿進去,就這些了。”後勤部部長衝我苦笑,“現在到處都需要後勤的人,我明天要去跟會長說合理借調呢!”說完他就扛著一個大紙箱子往禮堂裏走了。

那就當一把苦力吧。我正準備伸手去搬我腳邊的箱子,卻被一個女生急匆匆地奪走了,留下一個比她搬走的更大一些的箱子。

看著那女生一臉怒容,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抱起了大箱子,跟著往裏麵走。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那個應該是高一的新晉學生會成員和旁邊的女孩說:“就是她,整天在辦公室裏欺負戚蕊。”

“不會吧?戚女神那麽颯爽的人,還會被她欺負?”

“戚蕊私底下人超好的!就是人好才被人欺負呢!”

我欺負她?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欺負她了?我真想把人叫住理論幾句,可那兩個女生用一種躲瘟疫一樣的眼神看著我,逃也似的跑了。

原來我跟洪水猛獸一樣啊。我忍不住在心裏自嘲。我抱著箱子繼續往大禮堂走,裏麵亂七八糟的,十幾個學生會成員急匆匆地跑來跑去。我隻是掃了一眼,立馬就鎖定了紀嚴。

藏藍色的西裝校服明明是全校同款,穿在紀嚴身上卻讓他顯得格外挺拔。他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哪怕他現在為了幹活,把袖子擼在手肘處,領口也鬆鬆垮垮地敞開著,卻看起來既率性又帥氣。因為悶熱而冒出的汗水滑過他的側臉,使他看起來不像是那個冷漠的、麵無表情的紀嚴,反而多了幾分生動。

我把箱子放到指定的地方,悄悄地走到紀嚴身後去,想嚇一嚇他。

“會——”

紀嚴突然轉過身來。

“啊!”我被嚇得往後退,“會長,你怎麽會突然轉身!”我剛剛還想衝上去拍他的肩膀呢,結果自己卻被嚇到了。

紀嚴重重地吸了口氣,他似乎對我的出現很不滿意,十分嚴肅地說:“田菜菜,你怎麽跑到大禮堂來了?”

我下意識地回答道:“我來找你啊!”

紀嚴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被紀嚴那細微的情緒改變衝擊到了。

他嘴角彎了彎很快又拉直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把什麽東西藏在袖子裏了?怎麽是冰的?”

我恍然間想起了被我藏在衣袖裏的冰飲料。

我把飲料掏出來,塞給紀嚴:“喏,飲料,你快喝,別讓他們看見了。”

“給我買的?”紀嚴那繃成一條直線的嘴角又不可抑製地彎了彎,感覺眉眼也要帶著笑了,他又問,“就我有?”

紀嚴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把我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我的呼吸停頓了兩秒,紀嚴帶著些冰涼水汽卻依舊溫暖的手在我頭發上蹭了蹭,那溫柔像是一記絕殺,瞬間讓我紅了臉。我囁嚅著說:“會長,你幹嗎呀……”

紀嚴卻一改剛剛的溫柔,掩飾般地咳嗽了兩下,說:“說吧,你闖什麽禍了?老實交代,我酌情處理。”

闖禍?老實交代?什麽啊!我猛地把紀嚴的手從我腦袋上扒拉下來,說:“我才沒有闖禍!”

紀嚴有些赧然,卻還是堅定自己的判斷,說:“你要不是闖禍了,會這麽好心專門跑過來給我送飲料?”

“我哪有!給你送飲料是怕你在大禮堂悶著了好不好!”我仰著頭瞪著紀嚴,就想告訴他我火氣大了。

“怕我悶?”紀嚴低聲複述了一遍,若有所思,他似乎對我的火氣視若無睹,眼睛看著我,眸子裏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在閃。

忽然,他別開頭,不經意地岔開話題,說:“好吧,沒闖禍就好。那,PPT你弄了嗎?”

“沒有!”我快速地回答,還想接著聊剛剛的話題,但眼看著紀嚴就要變臉了,隻好接著說,“但是已經有想法了,回去就弄!”

“叮咚!”

你問我,和紀嚴待在一起時最害怕什麽。我會說,我最害怕忘了關微信消息提醒的聲音。

“田菜菜!”紀嚴瞥了我一眼。

我慌張地擺了擺手,說:“不是聊天,是代購的垃圾信息!”

紀嚴皺了皺眉頭,說:“你還代購?”

我趕忙解釋:“不是我,是微信裏的好友。幾個小學同學都知道她就是隔壁小區、知根知底的本地人,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多了很多在國外留學的同學、住在國外的親戚,天天發消息問我要不要買麵膜、減肥茶。”

“那都是騙人的!”

我當然知道是騙人的,可的確是同學,又不好刪掉她,以前在朋友圈發這些東西的時候還可以屏蔽,現在她都直接改發微信群消息了。

“給我看看!”紀嚴不容拒絕地說,並從我手裏拿走了手機。

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動了動,過了一會兒,紀嚴說:“行了!不會再收到這種消息了。”

“怎麽弄的?”我好奇地問道。

“這你就別管了。”紀嚴把手機還給我,“好了,你先回辦公室去,再把檔案檢查一遍,今天下午就要打印出來,明天上午就要交了。”紀嚴鎖定我的目光,壓根不給我討價還價的機會,“快去檢查一遍!”

“好好好。”我無奈地妥協,“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檢查檔案。讓我多待一會兒都不行,哼!”

“喂!”

我猛然回頭,是不是他反悔了,想讓我在禮堂多待一會兒?

紀嚴看著我,欲言又止,在我的疑惑值快要達到頂峰的時候,他終於幹巴巴地說了一句:“別偷懶,別貪玩,好好幹活,聽到沒有?”

我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還要檢查什麽啊,都檢查過了,難道檔案還會長了腿跑掉啊!我被紀嚴趕走之後,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回辦公室。

我坐在電腦椅上,百無聊賴地滑動幾下鼠標,翻了幾頁,實在不覺得有重複檢查的必要。我推開鼠標,抓起手機,對著電腦上的二維碼掃描了一下,登錄網頁版微信。

用鍵盤打字就不怕那個時時刻刻要看我兩眼的戚蕊打小報告了。

想起戚蕊,我忽然覺得很奇怪,平常隻有我和她兩個人的時候,她一般都要找我說東說西的啊,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呢?

不想了。我在三人群裏發了一條消息:“好無聊啊!快來個人跟我玩!”

羅靂麗率先回複道:“不,你的工作輕鬆得不行,我這都忙得挪不開手腳!”

潘子軒在私聊裏回複我說:“戚蕊還在找你麻煩嗎?”

我看了戚蕊一眼,正好發現她在偷瞟我。被我一看,她居然一反常態,不像之前那樣趾高氣揚的,反而眼神有點兒閃躲。

我感覺她太奇怪了,又說不出哪裏奇怪,於是問:“你幹嗎?”

戚蕊慢悠悠地上下掃我一眼,說:“什麽?”

還裝作沒有發生過?

我冷哼一聲,說:“你偷看我幹嗎?”

“哼。”戚蕊嗤笑一聲,“我看你了嗎?自作多情!”然後再不肯搭理我。

我正疑惑著,發現潘子軒把同樣的話又發了一遍:“戚蕊還在找你麻煩嗎?”

思及戚蕊剛剛的舉動,雖然覺得奇怪但我也沒再往深了想,搖了搖頭,回複道:“沒,今天她出奇的安靜。”

“那就好。”潘子軒接著回複,“給你推薦一個微信訂閱號,可逗了,跟Siri差不多,還能跟你聊天!”

“這麽厲害?”我快速地敲打鍵盤,將消息發送出去,沒再想著戚蕊的異常,一個勁兒和潘子軒玩鬧去了。

“田菜菜!”

當紀嚴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又沉醉在了手機的世界裏。這個會跟人聊天的訂閱號實在是太好玩了,不知不覺我就玩了這麽久。

“你在幹嗎?”紀嚴問。

“紀會長!”戚蕊欣喜地喊了一聲並站了起來。

紀嚴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徑直走到我的電腦桌麵,一手撐住電腦桌,一手去拿鼠標。紀嚴將我整個人環抱住,我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我沒有關掉微信頁麵。

“又是微信?”紀嚴的聲音幾乎可以說得上不怒自威。

但我今天大概是被這個訂閱號腐蝕掉了感官和直覺,竟然沒有察覺出紀嚴的怒氣,還一個勁兒地給他做推薦。

“會長,這個可好玩了!隻要你輸入相關詞語,它就能跟你接龍或者對話!你看!”我想將這個好玩的東西分享給紀嚴,於是在電腦裏輸入:天青色等煙雨。

微信訂閱號自動回複:而我在等你。

我炫耀玩具一般接著輸入: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微信訂閱號自動回複: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守護世界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

“好玩吧?”我回頭笑著問紀嚴。

“不好玩。”紀嚴麵無表情地回答。

“怎麽會!”我反駁道。

紀嚴抓著我的手滑動鼠標,通訊錄的最近聯係人列表動了動,列表裏全都顯示是最近聯係過的,時間間隔不超過一小時。

“田菜菜,你很忙啊!”紀嚴嘲諷地說,“要你檢查檔案你弄了嗎?”

又是檔案,我拉長聲音說:“弄好了!”

“給我看看!”紀嚴不容反駁地說。

平常他要是這樣嚴肅、嚴格,我一早就心虛了,然而我今天去找他之前就認認真真地核查了一遍。我把電腦文檔打開,直接點開Excel表格,對紀嚴得意揚揚地說:“看吧!做完了吧!”

“你弄完了?”

紀嚴一字一頓的語氣不禁讓我寒毛直立,紀嚴指著電腦屏幕,兩隻眼睛發狠似的盯著我。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電腦屏幕,Excel表格裏居然一片空白!

怎麽會是空白的呢?不應該呀!我心裏陡然一驚:“這不可能,我明明做完了的,我也保存了的!”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盛,幾乎要占據我整個大腦。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經將檔案全都弄好了的,不可能呀!

我搶回鼠標,瘋狂地打開記錄著所有學生檔案的表格,一張一張地檢查。然而就在我今天中午檢查時還存在的最後兩個班的檔案,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

怎麽會?難道是我沒有保存?或者是我弄錯文件夾了?

“你到底弄完了沒有?”紀嚴問。

“我真的弄完了!開例會那天我就告訴過你,所有檔案已經弄完了隻剩下最後整理,我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許,也許是有人錯刪了呢?”我現在有些發蒙,我不斷地打開曆史記錄,不斷地找各種文檔,企圖把原本完整的檔案找出來。

“哈哈。”

這一聲輕笑讓我打了一個冷戰,這個聲音讓我意識到這個房間裏並不是隻有我和紀嚴兩個人。

“戚蕊?”戚蕊的存在突然讓我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完成檔案的時候戚蕊也在辦公室裏,她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也許她知道誰動了這台電腦,誰不小心刪掉了我做的檔案。

“戚蕊。”我的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乞求,“你今天一直都在辦公室裏,我今天上午就已經把檔案弄完了,這個你是知道的,對吧?”

“我?”戚蕊吃驚地指了指自己,擺擺手說,“我可什麽都不知道!我又沒有時時刻刻盯著你的電腦,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完成檔案?”

“你撒謊!”我十分激動地說,“明明你今天上午還問我來著!”

戚蕊為難地看了看紀嚴:“菜菜,我上午都沒和你說話,你這樣,是示意我幫你向紀會長撒謊嗎?”

什麽撒謊?我隻是想讓你把事實說出來!事實是我全都弄完了啊!

戚蕊十分誠懇地說:“對不起,菜菜,我是真的不知道。”

怎麽可能!我都快要發狂了,那可是我一個字一個字錄入的檔案啊,花了我多少心血,怎麽可以說沒就沒了呢?

可當紀嚴低下頭再一次檢查檔案時,戚蕊對著我十分挑釁地挑眉,一副“我什麽都知道,你能拿我怎麽辦”的樣子。

我感覺我的頭都要炸了!我就知道檔案不可能莫名其妙消失的,就是戚蕊做的手腳!

“是你!”

我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嚇了紀嚴一跳,我接著說:“是你把我的檔案刪掉的對不對?”

紀嚴不動聲色地抬頭,看了看戚蕊,又看了看我。

戚蕊眨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說:“我沒有啊。”

看著戚蕊臉上那故作無辜的表情,我瞬間明白,怪不得今天戚蕊那麽反常,就隻有我和她兩個人在辦公室裏她也沒來騷擾我,原來是心虛!

我憤怒地指著戚蕊說:“肯定是你!”

“我為什麽要刪掉啊!我並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啊!”戚蕊委屈地看著紀嚴,“我隻不過是一個轉學生,也不過是剛認識你啊。菜菜,我和你無冤無仇的,為什麽要刪掉檔案呢!”

“菜菜。”紀嚴忽然提高聲音說道,“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

我怎麽是亂說?辦公室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不是我做的,當然就是戚蕊做的。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紀嚴,他怎麽會站在戚蕊那邊!

聽了紀嚴的話,戚蕊像是找到了靠山,帶著哭腔說:“就是啊,為什麽要針對我?我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嗎?”

戚蕊哭起來的樣子,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連我都快要動惻隱之心了。可我一想到紀嚴相信她的話,認為是我把責任推倒戚蕊身上,我就憋屈,嘴上也更加不饒人了:“你別假哭,我知道是你……”

“田菜菜,你夠了!”紀嚴凶狠的聲音讓我所有的防禦瞬間失去效用,“你知道這些檔案有多重要,不管是誰弄的,你都有責任……”

紀嚴的話說到一半便被戚蕊接了過去,她幸災樂禍地說:“居然還有兩個班的檔案是一片空白……”

我傻愣著,處在紀嚴對我不信任的窒息感之中,竟然對他的突然發飆完全反應不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紀嚴突然話鋒一轉對準了戚蕊:“你怎麽知道缺的是兩個班?”

“啊?”戚蕊傻眼了。

紀嚴眼睛裏閃著審視和逼迫,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從發現檔案變成空白一直到現在,我們誰也沒說是隻有兩個班的檔案有問題,你怎麽知道的?”

“哦……上午田菜菜說起過,還剩下最後兩個班級的檔案沒弄。”戚蕊吞吞吐吐的。

紀嚴敏銳地抓住了新的漏洞,逼問道:“可你剛剛還說你上午沒有和菜菜說過話。”

戚蕊有些氣急敗壞了,狡辯道:“我猜到的不可以嗎?”

剛剛還處於風暴中心的我一下子就被晾在一邊了。我看著戚蕊得意忘形地一步一步跳進紀嚴的語言陷阱裏,雖然明白了這是紀嚴為了誘導戚蕊露出馬腳而演戲,但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紀嚴對於戚蕊的話不置一詞,戚蕊卻被紀嚴冷笑的模樣逼得更加狼狽了,她倉皇地說:“誰說知道具體情況的就一定是做手腳的人?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是我刪掉的!你有證據嗎?你……”

戚蕊還瞎吼了些什麽,我沒有仔細聽,隻是愣愣地垂著頭站著,直到整間辦公室安靜下來。

“菜菜。”紀嚴似乎沒有發現我一直在發呆,對我吩咐道,“你晚上再弄一弄,把這兩個班的檔案補全吧!今天發生的事我會和負責的老師反映。”

“菜菜——”紀嚴沒聽到我的回答,又叫了一聲。

我如夢初醒般抬頭,眼眶裏的水花濺了出去。我慌忙轉過身,用手背把眼淚擦掉,但這些已經被紀嚴看到了。

他愣了愣,長歎一聲說:“你怎麽哭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描述心裏的感覺,雖然知道紀嚴是為了讓戚蕊露出馬腳,可剛剛他不相信我的樣子,現在想一想,連呼吸都覺得痛。

我吸了吸鼻子,說:“沒什麽。”

紀嚴靜默了片刻,試圖解釋,他說了一個“我”字,卻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他抓著我的胳膊,用力按了按,說:“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可這個工作還是你的,你得繼續把它做完。”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壓抑住心裏的難受,說:“好。”

我從辦公室離開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可是我心底的難受絲毫沒有減退半分。

明明這個問題不是我製造的,我卻要為別人做的壞事埋單。我為什麽要背負不屬於我的過錯?我憤憤地在鍵盤上狠狠地敲擊著,電腦裏是密密麻麻的檔案記錄。這就是我現在做的事,被戚蕊陷害了還不得不解決問題!

“菜菜,你還不睡覺?”媽媽推門進來,“已經很晚了,還沒有弄完嗎?”

我沉著臉,頭也不回地說:“沒有,快了。”

“唉,你說你這個孩子,紀嚴叫你檢查你怎麽不認真檢查呢,你平時做事就不認真,我還以為你在學生會給紀嚴當助理能學到點兒什麽……”

媽媽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我的兩個死黨沒有回應我的抱怨和憤怒,憋不住的我在回家後把整件事吐露給了爸媽,然後就成了這樣。

“好了,你少說兩句。”爸爸拉著媽媽準備回房間。

臨走之前,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沒有必要再去追究對錯了,趕快把問題解決才是硬道理。菜菜,你加把勁兒弄,弄完了趕緊睡……”

“好了!我知道了!”我把鍵盤敲得啪啪響,借此發泄自己的不滿。為什麽他們永遠覺得解決問題最重要,問題是誰製造的就應該由誰去解決不是嗎?這件事明明就是戚蕊在搞鬼……

“你這孩子怎麽跟你爸爸說話呢?你自己做錯事了還要發脾氣?”

他們現在居然都覺得是我的錯!我憤怒地敲下回車鍵,手指頭都隱隱作痛。

“行了行了,讓她自己解決,走了,我們睡覺去……”

爸媽的聲音漸漸小了,可我的憋悶感並沒有因此而減輕一點兒,我抓起手機,給潘子軒發微信:“啊!好煩啊!”

“叮咚!”

潘子軒詫異地回複:“怎麽了?”

我立刻回複:“我被人陷害了!”

我一個勁兒地發泄自己的不滿情緒,將下午到此刻的憤怒咆哮了個夠。

“就這麽點兒事啊?”潘子軒發來一條語音信息,聲音依舊爽朗,帶著些許笑意和目空一切的灑脫。

就這麽點兒事?很大的事好不好!我提高聲音,對著手機喊:“要不是她陷害我,我現在至於到這個時候還不睡嗎?而且我爸媽還不相信我!為什麽不相信會有人平白無故地害我?我現在就是被人平白無故地陷害了啊!還一個勁兒地叫我解決問題……”

如果我自己聽了自己的語音,隻怕也要被自己的聲音嚇到,這憤怒的音調幾乎失真了,完全不像我自己。這裏頭充滿了憤怒、憋屈,這哪裏還是田菜菜。

然而就是這樣聲音飆高到失真的控訴,卻換來了一句清爽的、鎮定的回複。

“我相信你。”潘子軒說。

兩秒的語音,聽一遍就是恍然而過的瞬間,然而這個瞬間卻給予了我一百倍的感動和欣慰。讓我在聽清這句話的時候,眼眶忍不住泛紅。

原來,還是有人相信我的。

我明白潘子軒的相信並不能給我目前的狀況帶來實質性的改變,即使他相信我,我也還是得把我被人刪掉的檔案一個字一個字地補全,我甚至不能去回想我是帶著怎樣一種複雜的心情一直補檔案補到淩晨兩點多的。

我以為這些檔案都弄完了之後,我應該會鬆一口氣。我鬆了一口氣,但感覺還是有沉重的東西壓在胸口。為了保險起見,我又複製一遍存到手機裏。我拿著手機,看著微信圖標,又瞟了瞟時間,想大半夜的也不會有人發現我在刷分吧?

轉換下心情也不錯啊。這樣想著,我點開了遊戲圖標。遊戲的音樂響起,我肆無忌憚地蹺起二郎腿玩起來。一局結束,煙花的特效在手機屏幕上炸開,我再一次榮登微信好友排行榜的第一名。

手機的界麵卡住了,兩三秒後黑屏,突然閃起來電顯示,手機鈴聲不斷在房間裏大吼大叫。我慌慌張張地按接聽鍵,卻因為手機運轉不過來而慢了好幾拍。我一邊回頭看爸媽的房間,一邊做賊心虛一樣接了這個電話。

“會長!我弄完了,我沒有在玩遊戲,哦,不是,我玩了遊戲,我是弄完了才玩一把的!我都弄完了,都弄完了!”

還沒等紀嚴說話,我已經條件反射地將一切事情全部招供,說完了又反應過來,並深深地唾棄自己。

“那還不睡覺?你別明天又遲到。”紀嚴的聲音帶著些關切,“別玩了,做完了就早點兒睡吧。”

我心裏有些甜滋滋的,卻又忍不住抱怨說:“弄完很累啊,而且時間這麽短,我也是調劑一下心情才玩遊戲的嘛。”

“好了,你今天很不錯了,玩兩盤就睡覺吧。”這可真難得,紀嚴居然會允許我玩遊戲?不過他接下來又說:“去休息吧,別玩了。”

我在心底嘲笑紀嚴出爾反爾,但耳朵卻抑製不住地發燙。他在關心我啊!我清了清喉嚨,帶著些甜蜜地抱怨道:“知道啦,知道啦,會長你像個老婆婆一樣!我再玩一盤就睡,剛剛潘子軒搶了榜首來跟我炫耀呢,我一定……”

“潘子軒又給你發消息了?”

我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語氣的不同,紀嚴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正想問,紀嚴卻猝不及防地說:“田菜菜!我問你話呢!”

“會長,你說什麽?”

紀嚴被我的話噎住了,放低聲音說:“你是不是又邊聊天邊錄檔案?你這樣的狀態,我能相信你做出來的東西嗎?”

他其實是在吃醋吧?我忍不住竊喜,一旦有了這個念頭,我立馬覺得很多事情都能夠得到解釋了。我要不要問出來呢?可是他一定不會承認的,他肯定會轉移話題。

“會長,你是在吃醋嗎?”

“別轉移話題!如果你今天晚上弄出來的檔案還是不行,或者達不到我的標準,你就……”

看吧,我猜得沒錯吧。

我偷偷地笑出聲,立刻被紀嚴感知了。

“你在笑什麽?你還笑?”

我聽出了紀嚴聲音裏的火氣,立馬規規矩矩地坐好,端正態度,另找話題:“會長,這都淩晨兩點半了,你怎麽還沒睡啊?”

紀嚴淡淡地說:“還有點兒事情,組宣部那邊……”

“怎麽現在組宣部的事也歸你弄了?”我驚詫地問道。

我知道現在學生會成員青黃不接,能幹活的都走了,新上任的幹不了活。就連紀嚴這個學生會會長,也是被主任執意留任而不得不留下的,這一次的青黃不接造成的問題太大。

“他們能力不夠。”

因為時間太晚了,紀嚴的嗓音顯得有些沙啞。

“可也不能什麽事都叫你幹啊!”聽著紀嚴的聲音,我有些難受了。紀嚴這段時間確實很忙、很累,每個人都把他當陀螺一樣抽,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菜菜。”

紀嚴忽然叫了我一聲,聲音裏有些情緒我一時沒有抓住。

紀嚴接著說:“好了,你睡覺吧,明早別遲到。”

“好啦,好啦,我睡覺啦。”我不情不願地說道。

我掛了電話準備上床睡覺,躺在**才想起來,剛剛忘記問紀嚴打算什麽時候睡覺了。可他什麽時候能睡覺,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唉,我歎了口氣,帶著這個想法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