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順著飄來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是那個奪得了領舞資格的女生戚蕊。戚蕊恬然地笑了笑,那一瞬間的笑容讓我覺得十分熟悉。

“少兒業餘組的水平都算不上,應該是壓根就沒好好練過吧?”戚蕊忽閃著大眼睛,看起來無辜極了,“蔡老師通知我說有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原來你這樣就叫強有力啊?”

少兒業餘組,她在說我?我心裏憋著火,卻想著這個人沒理由第一次見我說話就要夾槍帶棒,我平息了一下火氣說:“我想你誤會了……”

“誤會?我可沒誤會。田菜菜,去年附中韻律操的領舞,好像還上了校報吧?”戚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說,“原來附中的校報是隨隨便便都能上的啊!”

我攥著拳頭怒視著戚蕊,壓著火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沒資格上校報嗎?”

“你有沒有資格上校報,我怎麽知道?”戚蕊笑了笑,她向前邁進一步,插入我和紀嚴中間,嬌聲說,“我隻知道有我在,你就沒資格當領舞!”

我沒資格?我整個人一震。被一個人打敗是一回事,被一個人打敗之後還要遭受嘲諷是另一回事。我的腦子飛速轉動著,一麵想要找些話語來還擊,可另一方麵大腦又不斷在告訴我,說你本來就是她的手下敗將。

我垂著的手不由自主地顫動著,怎麽會有人能微笑著說出這樣的話呢?

“啊!”忽然一隻手把我往邊上一拽,我順著力道撞到了戚蕊的肩膀,然後被紀嚴拽到了身邊。

“好疼!我不過是說出事實,你怎麽對我動手?”戚蕊捂著自己的胳膊,嫩白的小臉沉了下來。

紀嚴拽著我的手臂一直沒放,他的手順著我的手肘往下滑,然後手指與我的手指交纏,十指緊扣。

他這是在幫我嗎?我看了看我們交纏在一起的手指,他是不想讓我繼續被戚蕊攻擊才把我拽過來的嗎?

“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聽清了沒有?”紀嚴抿了抿嘴唇,目光掃了一下戚蕊,然後回到我的身上。

什麽事?我們剛剛說的事情是……

“你先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有其他的工作我會再打電話叫你。”紀嚴按著我的肩膀,想把我往外推,似乎迫不及待要我離開音樂教室。

可我們剛剛說的不是休息,是工作啊!我疑惑地看著紀嚴,他怎麽剛剛還叫我趕進度,現在又讓我休息了呢?

“喂!你撞到我了!你們兩個,聽到沒有!”一旁的戚蕊見沒人搭理她,驕橫地指著我的鼻子說。

她的視線挪到紀嚴身上時,語氣卻變了:“咦?你是紀嚴?”她一臉欣喜地湊到紀嚴身邊,嬌笑著說,“紀嚴,你還記得我嗎?”

什麽記得?她是誰,為什麽紀嚴要記得她?

紀嚴麵無表情,似乎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戚蕊十分為難地抓了抓頭發,看起來既無辜又無奈,眼睛眨巴兩下帶著某種讓我覺得越來越熟悉的表情,對紀嚴說:“顏卿卿是我表姐,我以前跟你們一起出去玩過,你不記得了嗎?”

顏卿卿?怎麽這個名字又出現了?我張大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紀嚴不耐煩地往後退開一步,拉開和戚蕊之間的距離。我被紀嚴拽著,也隻能跟著他一起往後退。我們兩人這突然而來的舉動讓戚蕊看起來像是被隔離的有害細菌。

戚蕊慘白著臉,像是從來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當即就氣得手指發抖:“你,你幹什麽?”

不管戚蕊是表現出楚楚可憐,還是委屈不忿,紀嚴都視若無睹,他抓起我的手,把辦公室鑰匙塞到我手裏,說:“那台電腦還沒修好,你自己去辦公室,要是另一台有人用,你就開櫃子拿筆記本電腦。”

“啊?”我瞠目結舌,紀嚴對這位顏卿卿的表妹竟然完全無視了。

“啊什麽,明不明白?”紀嚴抿了一下嘴唇,這是不耐煩的征兆。

我哪兒還敢想別的,趕忙回答:“明白,明白。”又接著問,“可是你呢,你去哪兒?”

“還有些別的事,而且大禮堂那邊負責布置的人全是新手,我要過去盯著他們。”

“哦,好。”我安心聽從紀嚴的吩咐,剛剛跟他的小矛盾瞬間被我拋在了腦後。

紀嚴完全無視戚蕊的存在,一直隻和我交流,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戚蕊還站在我麵前,一張臉上全寫著不甘心。思及她剛剛找紀嚴搭訕的舉動,我不厚道地笑了。

我的舉動立馬就被她捕捉到了。

“田菜菜!”

她怒視著我,我無辜地回望她。

戚蕊的嘴角憤怒地**,但隻是一瞬間,她姣好的麵容又恢複成恬然的模樣,她微笑著說:“你其實很想參加韻律操吧?”

“是又怎麽樣?”我和戚蕊明明才第一次見麵,為什麽我覺得她對我有著很深的敵意呢?

“哈哈,我看你因為很想,所以做了很多努力吧?”戚蕊掩著嘴巴發出笑聲,“但看起來你的努力紀嚴看不到呢!”

“這跟你好像沒什麽關係吧!”我不想讓她知道她說的話真的戳中了我的痛處,我強裝無事地回擊。

“你這樣的語氣,看來是被我說中了。”戚蕊的笑容突然變得高高在上起來,“其實我可以幫你一把!”

“你想幹嗎?”戚蕊話裏有話,我總覺得她是想幹些什麽,而且這件事還與我有關。

戚蕊帶著輕蔑的語氣說:“其實我參加競選不過是為了看看你的實力。”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可我沒想到你的實力如此不堪一擊,看起來像是我這個專業組的欺負了你這個菜鳥,真不知道紀嚴怎麽會看上你。”

不管這個人接下來打算說什麽,我都不想再聽她繼續廢話。

我轉身準備離開音樂教室,卻被她拽住了。我抿了一下嘴唇,不耐煩地說:“放手!”

戚蕊的手似乎抖了抖,然後又繼續拽緊,她用囂張的聲音說道:“你要是知道你辛辛苦苦想要得到的東西,被我輕而易舉地拿走,卻又輕而易舉地拋棄,應該會很開心吧?畢竟這樣你就有機會了啊!”

我震驚地回頭看著她,她什麽意思?難道說……

“沒錯。”戚蕊的微笑和她說的話實在不相襯,她說,“外邊的人應該都知道當選的人是我了吧?不過,我現在要放棄了,這麽一個市級的小獎我還不放在眼裏。我送給你啊,畢竟你那麽想要!你說,別人會怎麽想?田菜菜占了戚蕊的領舞資格,還是田菜菜撿了戚蕊不要的領舞資格?”

她那一臉施舍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她把這次選拔、把其他競選人的努力當成什麽了?她是覺得踐踏別人的努力和付出很好玩嗎?

我是拚了命想要獲取領舞的資格,我是努力了,我也許真的沒有全力以赴到日夜不休的地步,可這不代表我做的一切都能讓她肆意踐踏!為什麽可以有人輕易獲取機會卻毫不珍惜,還要拿來諷刺別人呢?

“怎麽?”戚蕊與我對視,目光裏帶著挑釁,“你不服啊?”

我亦步亦趨地跟著紀嚴走,手裏拿著手機,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跳動,字符變成一行行吐槽的話語,發送到微信組群對話裏:“對啊,她對我說這些,你說她是不是有病啊!”

這個群隻有三個人,羅靂麗、潘子軒,還有我。因為我們三人總是同時和另外兩個人聊天,實在太麻煩了,於是建了一個小群。

“菜菜!”

紀嚴的聲音!

我猛地抬頭,前麵是一根電線杆,而我就快要撞上去了!

紀嚴猛地把我拽過去,說:“好玩嗎?”

我訕訕地笑了,剛剛隻顧著聊微信,都不記得看路了。

我的笑似乎讓紀嚴更加生氣了。他僵著臉,說:“應該讓你吃點兒苦頭。”

看著我撞上去嗎?我環顧四周,這可是大街上啊,真那樣我就丟臉了。

“嘿嘿,我會注意看路的。”我討好地看著紀嚴說,“你才不會不管我。”

紀嚴的嘴角稍稍上揚,然後立即繃直,他說:“走吧,還有東西要買,6點前得送回學校。”

“好!”我老老實實地點頭,跟著紀嚴一起走。最近學生會缺人手,又正好需要采購一批東西,紀嚴剛空出了一點兒時間,於是就叫上我一起采購順便吃飯了。

需要采購東西的地方有很多文具店,作為一個資深收集好看文具的人,我對於新出的文具、可愛的飾品,幾乎是毫無抵抗力。然而今天實在是被那個戚蕊氣到了,我一個勁兒地在微信裏和他們說這件事,甚至沒注意到紀嚴把我帶進了一家我平時最喜歡的店。

“菜菜,你在這兒轉一下,我去問點兒事。”

我隨意地點點頭,就繼續低下頭對著手機發泄自己的怒氣。戚蕊這個人我是真不認識,這樣平白無故地被陌生人惡言惡語對待,我隻感覺心情煩悶。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正在手機裏發著大段大段的文字,幾乎整版都是我說的話,突然我的手機被人抽走了。

我猛地抬頭一看,拿走我手機的人是紀嚴。

紀嚴抓著我的手機,眼裏帶著難以置信,說:“店裏進了新貨,你不打算買東西?”

咦,紀嚴平時對我買這些東西十分不屑一顧,怎麽他也知道來新貨了呢,該不會是老板娘盡職盡責地向每個進店的人都匯報了一遍到貨通知吧?

“你沒有要買的東西?”紀嚴重複了一遍。

我現在哪有心情買這些,都被那個戚蕊氣得要命了,一想起戚蕊,我就來氣,說話的口氣不由自主地變差:“沒有。我們走吧!”

我伸手過去拿手機,紀嚴卻把手往後一縮,把手機掉轉方向,隨意地看了看聊天的頁麵。

“聊天?”紀嚴輕飄飄地說出兩個字。

我忽然想起組群裏的潘子軒,腦子有點兒清醒過來,我剛剛是不是口氣很衝?

“和羅靂麗?”

然而紀嚴並沒有翻查聊天記錄,還好最近的記錄裏全是我和羅靂麗在來來回回地說。我鬆了一口氣,說:“對啊。會長,事情辦完了嗎?辦完了我們走吧?”

紀嚴的目光老往某一個角落瞟,好半天他才回答:“走吧。”

紀嚴把手機還給我,轉身往店門口走。

我拿著手機跟著他往外走。這是個小店,店門口很窄,紀嚴一停下,抓著手機沒看路的我就撞到他背上了,嚇得我趕緊在他回過頭之前把手機藏在背後。

我以為他會責怪我,沒想到他回過頭,停在了門口。

“會長,怎麽了?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沒辦?”我小心翼翼地問。

紀嚴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店子深處,目光在我身上來回巡視,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要買東西?”

為什麽紀嚴老是問我這個問題?我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回答:“不買啊。你怎麽老問我這個啊?”

紀嚴沒有答,扭頭便走。

“為什麽啊,會長?”我好奇地追上去,紀嚴卻依然沒有搭理我。

我總覺得他有些奇怪,蹦蹦跳跳追上去問:“會長,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紀嚴的耳朵浮上一抹紅色,他強硬地轉移話題:“沒什麽。這些你拿著!”然後,他忽然轉身把裝著物品的袋子塞到了我懷裏。

我慌忙抱住,大呼小叫道:“會長,我拿不了那麽多啊。怎麽變成我拿了?”

紀嚴拍了一下我的頭說:“因為你笨!”

我不服氣地白了他一眼,舉起塑料袋朝他示威般揚了揚,裝成要朝他扔過去的樣子,接著把東西塞進自己的書包裏。

紀嚴看著我的舉動,眼珠朝一個方向轉了轉,隨口說:“你和羅靂麗聊什麽呢?”

紀嚴大概隻是隨口問了一句,可我卻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的突破口,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我和紀嚴邊走邊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書包到了紀嚴肩膀上。一開始紀嚴隻是默不作聲地聽我抱怨,慢慢地,他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紀嚴皺著眉說道:“如果不是你堅持要去參加比賽,我本來是不打算讓你去的。”

“為什麽?”我愣了幾秒,又補充道,“她好奇怪,我當時都不搭理她,她卻一直挑釁我。”

紀嚴皺了一下眉頭,不假思索地說:“因為她原本就是被內定的領舞。”

內定的領舞?我愣在原地動不了了。那音樂老師對我說的話都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看好我?什麽又叫作風格不太一樣?我竟然像個傻瓜一樣,滿心以為那些都是老師對我的肯定,還樂嗬嗬跑去參加選拔,再傻嗬嗬地被人刷下來,像個笑話一樣被人刷下來。

“你是說這次韻律操的領舞在選拔之前就已經內定了?”我聽著自己冰冷的質疑。但我仍不敢相信這一切,原來我的出席隻不過是為了當戚蕊的陪襯,為了讓她順理成章地當上領舞?

紀嚴把頭微微地側向一邊,說:“這不過就是走個流程,學校那邊,一早就定下了她。她轉學也是因為學校看中她跳舞的實力,才特招過來的。”

一早?我難以置信地拽住紀嚴,問:“你一早就知道?”

紀嚴瞥了我一眼,似乎看破了我心中所想,他答道:“我一早就說過不讓你去,如果不是你堅持非去不可……”

紀嚴的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他沒說的我也都懂了。如果不是我被音樂老師的讚美衝昏了頭,也就不會不管不顧一門心思想要去參加選拔了。其實紀嚴一早就告誡過我,隻是他不方便說得那麽明白而已。

說白了,我今天會這樣丟人現眼,會這樣被戚蕊抨擊,不過是因為我被當成了陪襯,當成了擋箭牌罷了,什麽我跳得很好,感染力很強,都不過是拿來搪塞我的虛假安慰。

挫敗感突然襲向我,我垂著頭,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失敗過。

“你幹嗎?”紀嚴戳了戳我的頭。

我隨著他的動作,腦袋歪向一邊。

“會長,我是不是挺失敗的啊?而且還特別傻吧?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我看著地麵發呆,嘴裏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紀嚴許久沒有開口,一張嘴便是一句:“你也知道你挺失敗的啊!”

我原以為他會安慰我,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犀利的話。我死死地咬著嘴唇,垂著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把頭抬起來。”紀嚴見我沒有反應,又重複了一遍,“把頭抬起來!”

我還是沒有聽從他的話。

他“嘖”了一聲,修長的手指突然扣著我的下巴,把我的臉往上抬:“你說你哭什麽呢?”紀嚴眼睛裏閃著光,注視著我,說,“你不是一直屢敗屢戰直到成功的嗎?怎麽,這次不行了?”

我明白過來了,紀嚴是在用這種蹩腳的方式安慰我,他以為激將法可以使我振作起來。可我現在覺得委屈得很,鼻尖的酸楚一直往心裏頭滲,什麽激將法都不管用。

“可我已經被刷下來了,而且,而且她還是學校內定的……”

“那又怎麽樣?你就不能從別的地方努力打敗她?”紀嚴繃緊了唇線,“你還有別的長處,總不能全盤否定自己吧?你這樣子,還沒跟人鬥,自己就先輸了。”

可我就是鑽進死胡同出不來了,她戚蕊有校領導做後台,都肆無忌憚地上門挑釁我了,我拿什麽跟她鬥?

我咬著嘴唇,心裏充滿了憤懣和不甘。我強嘴道:“還比什麽,努力有什麽用,我努力了又怎麽樣?她是專業的,被校領導看中,輕而易舉就能拿到領舞的資格,我還跟她比什麽……”

紀嚴似乎被我的自暴自棄惹怒了,他打斷我的話,說:“世界上本來就有許多不公平的事情!那些不公平,需要你用更多的努力去彌補。菜菜,你也該成熟一些了。”

我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我和他對視了幾秒,然後我倉皇挪開視線。

我知道紀嚴一直在試圖讓我振作起來,我也知道他為了我好,可我剛剛滿心都是抱怨、不甘,我知道我這樣的情緒很不好,可他說的這些話我一時間還是接受不了。

我帶著那顆惶惶不安的心沉默著。這一秒,似乎空氣都凝滯了。

“叮咚!”

微信的提醒鈴聲打破了我和紀嚴之間短暫的沉默。我如夢初醒般拿起手機,查看微信消息。可我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讓我挪開視線,不再與紀嚴做直接交流的借口。

我解鎖,查看微信消息,微信的聊天記錄框裏躺著好幾條消息,發這些微信的人是潘子軒。

“我剛剛有別的事去了,現在才看到你和羅靂麗的聊天記錄,這個女的太恐怖了,擺明了就是衝著你來的!”

“她還挑釁你了,在紀嚴離開之後?這個叫戚蕊的明顯是個兩麵三刀的人,那番話什麽時候說不行,非得是你落單的時候?菜菜,你離她遠一點兒!”

“她怎麽這樣?還說什麽讓不讓的話,我猜她壓根就不是為了韻律操來參加選拔的!”

“反正你離她遠一點兒,要是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立刻叫我過去。”

白色的消息框裏滿滿當當的都是文字,那些文字是沒有語調、沒有語氣的,卻能立馬讓我感受到潘子軒的焦急。不管我帶著什麽情緒,都一直無條件站在我這邊的人,是潘子軒。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紀嚴。

紀嚴還是一副雲淡風輕卻萬事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樣。他跨了兩步,走到離我不遠的地方,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一字一句地說:“幹嗎?你還要鬧別扭?”

我有些慌張,不知道是否該告訴他我沒有在鬧別扭,我也很討厭這樣糟糕狀態下的我。

“叮咚!”

我抓起手機,查看微信消息。發來消息的依舊是潘子軒,內容居然全都是站在我這邊,幫著我、安慰我的言論。

這一瞬間我隻感覺到了一陣暖意,還是有人站在我這邊的。

紀嚴又往前跨了一步,直接站在了離我一拳遠的地方,他低下頭,能將我手機上的所有信息一覽無餘。

我抓著手機抬起頭,就聽見他用不悅的聲音說:“又是微信?你今天因為聊微信耽誤多少事了?”

我慌張起來,還來不及為自己辯解,他的手機就響了。

似乎是學生會出了什麽紕漏,他掛了電話甚至來不及再教訓我,就說讓我一個人去采購,他先回學生會解決問題,然後就離開了。

我呆立在原地,總覺得我看著紀嚴離開的背影已經很多次了。

我坐在學生會辦公室的沙發上,把演講稿拿起又放下,最終手不受控製地拿起了手機。看到羅靂麗發來的告知我文具店的新貨中有我一直很想要的那個玩偶的消息時,我才明白紀嚴在文具店一直問我是不是要買什麽,其實就是因為他知道我最喜歡的那款玩偶到貨了。可我當時壓根沒弄明白紀嚴的意圖,還不耐煩地隻想快點兒完成采購任務。

我想去找紀嚴說一說這件事,可我又不敢。昨天戚蕊來交學生會招新報名表,那叫一個趾高氣揚,不僅把我嘲諷了一番,還變著法子和其他人說我沒有能力,是靠走後門進的學生會。

一想起來,我心裏的鬱悶就又要噴發而出。唉,要是我不那麽容易被挑撥,不那麽容易被戚蕊激將,打賭在學生會迎新時做演講,現在也就不會騎虎難下了。這可是學生會迎新演講啊,有很多人圍觀的。

我把演講稿丟到一邊,整個人呈“大”字狀躺在待客的沙發上,抓起手機開始玩遊戲。

我操控著飛機左搖右擺地躲避敵機,一邊還要摧毀它們。熟悉的遊戲結束音樂出現,界麵裏顯示我在微信好友當中的排名是第一,羅靂麗和潘子軒被我遠遠地甩在後麵。

“叮咚!”

是羅靂麗發來的消息:“田菜菜,你不是應該在背演講稿嗎?你怎麽又把我擠下去了,太討厭了,我好不容易保持的排名第一!”

我看著手機,傻笑兩聲。羅靂麗對於這種需要速度和反應力的遊戲,幾乎是一竅不通。然而我還沒有開心多久,係統居然提示我,我的排名被人擠下去了!

我趕忙查看排名表,怎麽可能,排在我前麵的人居然是紀嚴?而且分數比我高出很多?

我揉了揉眼睛,這上麵的名字確實是紀嚴。他不是在忙嗎?莫非是展思揚拿他的手機在玩?

我正盯著手機看呢,忽然紀嚴走進來了,看起來也不像是邊走邊玩手機的樣子。

“會長,你是從禮堂那邊過來的嗎?”我好奇地問。

紀嚴瞟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說不然呢?

我越想越覺得是展思揚在用他的手機玩遊戲,於是問:“會長,你的手機呢?”

紀嚴走到電腦旁,像是在搜索什麽資料,頭也不抬地說:“怎麽?你要借手機?”

“沒,沒有。”我訕笑著坐回沙發上,繼續拿著稿子裝模作樣地背。

沒過一會兒我的手又開始癢了,我瞟了幾眼,看紀嚴並沒有在注意我,便拿手中的稿子做遮擋,開始玩遊戲。一輪遊戲結束後,我想這回我應該又是排行榜的第一名了吧?

然而當我看到排行榜時,卻發現排行榜第一名的人,還是紀嚴!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每次刷分都被紀嚴的賬號頂下去?難道……我偷偷摸摸地湊過去看。

紀嚴端坐在電腦前,但在電腦和鍵盤之間,他手裏拿著的居然是手機,而且手機界麵上顯示的竟然是和我一樣的遊戲。

“會長!擠掉我紀錄的人是你!”我詫異地喊道。

被我發現了,紀嚴一點兒也不驚慌,依舊冷著臉,卻似乎帶著一絲笑意說:“有問題嗎?”

怎麽我感覺我的思路又要被他帶偏了呢!

“會長,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我的紀錄擠掉,我是好不容易才排到好友排行第一名的呢!”我帶著埋怨對紀嚴說道。

紀嚴挑眉說:“好不容易?菜菜,你這個名字還真是沒取錯呀。”

“什麽呀?”我不解地問。

“菜鳥!”

聽到紀嚴的回答,我終於意識過來他是在逗我,我衝他做了一個鬼臉,轉身準備回沙發,他卻把我拉住了。

“菜菜,你的演講稿能脫稿講了嗎?”

“還要脫稿?”我以為學生會的迎新演講隻是站在台上朗讀自己的演講稿呢,現在居然還要脫稿,這不是考驗我的記憶力嗎?

“你以為呢?我們學生會的成員演講,從來都沒有帶稿上台的先例。”紀嚴眯著眼睛審視我,“你可別告訴我你不行!”

我頓時就垮下臉來,我這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啊!如果早知道演講是要脫稿的,我才不會腦子一熱就中了戚蕊的激將法,參加什麽迎新演講呢!坑死自己了!

我懊惱得想捶自己兩下:“會長,你知道要脫稿,那昨天為什麽不攔著我呀?”

紀嚴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你昨天不是還跟我誇下海口,說麵對幾百人的迎新演講壓根就不算什麽嗎?怎麽今天知道是脫稿,麵對幾百人的迎新演講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這能一樣嗎?我不禁在心裏懊悔,我可是一個人站在台上啊!

紀嚴不知道我心裏頭在想什麽,他拿起演講稿,細細地看了一遍,說:“寫得還行。”

能得紀會長一句“還行”,那豈止是還行?我偷笑著,眼巴巴地看著他說:“會長,我到時候能不能帶小抄上去啊?”

“別做夢了。”紀嚴嗤笑了一聲,鄙夷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了一圈,說,“你給我讀一段!”

“啊?”我詫異地說,“現在啊?可我還沒準備好啊!”

紀嚴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我。

沒過一會兒,我就放棄抵抗了,讀就讀吧!

然而我剛開始讀,紀嚴就開始挑刺了。

“等等。”他打斷我,說,“語氣太誇張,從頭再來。”

我“哦”了一聲,又從頭讀起。

紀嚴又一次打斷了我:“這句話要加重語氣。”

我默默地點頭,接著往下讀。

沒等一會兒,紀嚴第三次打斷我,像是被我的長篇大論弄得不耐煩了,說:“你就沒有哪段覺得自己很行的?找一段,我就聽你讀那一段。”

聽到紀嚴這樣說,我來勁了,因為這篇學生會迎新演講稿裏有一段我特別喜歡。

找到那一段,我看了兩眼就情緒高昂地將那一段背誦了出來。

我滔滔不絕地背著。看著紀嚴的眼神慢慢變得柔和,我深深地覺得那裏麵有著讚揚。我因為這讚揚高興不已,本來不會背的段落,竟然也能夠背出來了。

如果我現在是一隻鬆鼠,我想我的大尾巴應該是翹起來的,因為我順暢地把後麵所有的段落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行了,你就保持這種狀態,演講本來也不是什麽難事。”紀嚴猝不及防地打斷了我。

我盯著他的臉,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比如表揚啊、讚歎啊、欣賞啊之類的。

紀嚴把視線挪開不與我對視,但我一直鍥而不舍地盯著他。靜默了片刻,他終於忍不住了,張了張嘴,在我的期待裏開口,說:“高二年級的檔案弄得怎麽樣了?”

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麽呢,又是問檔案。

我把電腦裏的記錄打開,點著鼠標不斷地往下滑,資料表格裏井然有序地排列著高二年級所有學生的情況。

“怎麽樣?不錯吧?”我有些得意地對紀嚴說。

紀嚴勾了勾嘴角,剛剛張嘴準備說話,就聽到門口有人喊:“會長,不好了,出事了。”

紀嚴剛剛有點兒弧度的嘴角立馬拉直了,虎著臉問:“什麽事?怎麽了?”

那名幹事急匆匆地走進來,衝著紀嚴不停地比畫著,解釋著什麽。

紀嚴的視線已經完全從我身上挪開了,我就連一絲讚揚的尾巴尖兒都捉不到了。我頹然地躺在沙發上,和剛才的精神奕奕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5分鍾過去了,那兩人還沒有停止交談;10分鍾過去了,那名幹事還一臉激動地在說著、比畫著。

我實在是憋不住了,百無聊賴地又拿出手機來玩。

還以為這次能讓紀嚴另眼相看,唉。我止不住心裏的歎息,又開始飛速地點擊著屏幕,玩起遊戲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帶著某種抱怨,我的速度居然快了很多,剛剛潘子軒超出我3萬分,現在被我倒甩了5萬分。

果不其然,潘子軒幾乎是立刻就發來了投訴的信息——

“嘿,不錯呀,你挺厲害啊,我刷了這麽久的排行,你一會兒就把我弄下去了。”

一有人誇,我的尾巴就翹起來了,我往手機裏打字,說:“也不看看我是誰,你能跟我比嗎?”

有時候我覺得兩個人聊天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就像講相聲,有捧哏就有逗哏。潘子軒就像一個捧哏,不管我說什麽他都能接著,然後形成一個非常搞笑的對話。我每次都被我們倆這種無厘頭的聊天方式弄得樂不可支。

“菜菜!”

紀嚴似乎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我做。

然而我現在聊得正起勁,並沒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紀嚴那兒,我“嗯”了一聲,示意我正在聽他講話。

“田菜菜!”紀嚴的聲音帶著怒氣,然而我依舊沒有抬頭。

“你怎麽又在……”

我意識到不對勁,於是抬起頭無辜地看著紀嚴,說:“又在什麽?還要繼續背演講稿嗎?”

紀嚴仿佛是被我的話噎著了,我卻不明所以。

紀嚴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機,想要說什麽。

可旁邊那個等得不耐煩的幹事終於按捺不住說:“會長,走吧,那邊等不及了!”

紀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你自己記得背好演講稿,跟好錄檔案的進度,別一天到晚玩手機!”

我沒有一天到晚玩手機!我還想辯解,可幹事已經急得火燒眉毛了,不等我再開口,拽著紀嚴就走了。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呢!我知道學生會的迎新演講會有很多人來看,可是知道和看到是兩回事!看著階梯教室裏麵密密麻麻的人,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就開始狂跳起來。

“怎麽?你害怕了?”紀嚴似乎看透了我心裏的怯意,輕飄飄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猛地回頭,逞強地說:“誰怕啦?我可是,可是當著全校的麵表演過韻律操的!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紀嚴回頭看我,用審視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那你的手別抖啊。”

我條件反射一般用左手按住右手,依舊嘴硬地說:“我就是有點兒冷!”

演講台上的人在侃侃而談,然而我並沒有仔細聽。忽然我聽到台上的人說:“可能有人覺得我是在吹牛,或者覺得我是在癡人說夢,但我還是想說我進學生會的目標是成為附中學生會的會長。”

這話一出來,整個大階梯教室裏的人全都震驚了,滿座嘩然,議論聲紛紛而起,我抬起頭才發現正在演講的人居然是戚蕊。

戚蕊似乎對她所造成的影響感到十分滿意,她頓了頓,接著說出了第二句話:“如果我沒有辦法成為學生會會長,那麽成為現任學生會會長的女朋友,也不錯……”

什麽意思?附中裏麵應該沒有人不知道紀嚴是有女朋友的吧,怎麽還能說這種話?可偏偏戚蕊就是說得坦坦****,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沒有任何一個形容詞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我隻能愣愣地看著台上大放厥詞的戚蕊,感受著前後左右所有人投向我的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八卦的目光。我如同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僵立著,生怕一點兒小動作就被人看出我的慌張。我甚至不敢看向紀嚴,我怕看到他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嗬。”紀嚴發出一個讓我無法揣測的單音節,“是個不錯的聚焦方式。”

當眾表白還隻是一個聚焦方式?

“你等會兒上台要出醜了。”紀嚴掃了我一眼,隨意地說。

啊?我傻傻地看著紀嚴,台上的人正對他表白心跡呢,他怎麽還講這個?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含著胸,低著頭,你現在這副姿態上去,形體這方麵幾乎就是零分。”紀嚴的語氣近乎苛刻。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我真像紀嚴說的那麽狼狽,那麽怯弱嗎?我不服氣地說:“我為什麽不上去?”

“你上去幹嗎?緊張得路都不會走了!”紀嚴毫不客氣地說。

“我才不會!”我挺直了背,端端正正坐好,負氣地說,“我是要上去威懾四方的!”

你說我不行,我就偏要證明給你看!我知道坐在台下的人都等著我上演講台出醜的好戲,我偏不,我照樣正常發揮,不,要超水平發揮!

紀嚴瞥了我一眼,眼睛裏似乎帶著些欣慰,隻是一瞬間,他就把頭轉過去了,我隻聽到了一句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話,他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是在鼓勵我!我忽然醒悟過來,他是在鼓勵我!他怕我因為戚蕊的話而自亂陣腳,才特意激勵我的!

想明白了這個,我衝著紀嚴燦爛地一笑,說:“會長,你就等著看吧!”

說完,我就起身往舞台那邊走,雄赳赳,氣昂昂,感覺自己是帶著風在走路。等我到台下時,戚蕊正好從舞台上下來。

她麵帶笑容地看著我,似乎自以為看穿了我此刻的鎮定隻是偽裝。

我淡然地繼續往台上走。擦肩而過的時候,戚蕊忽然在我耳邊說:“陳子逸的手機相冊,可真精彩啊!”

陳子逸?為什麽戚蕊要在這個當口提起這個幾乎被我忘記的人?

陳子逸這個名字的出現讓我本能地嚇了一跳。手機相冊?內容精彩?她是什麽意思?她拿到了陳子逸手機裏的什麽東西嗎?難道是我的什麽把柄?

我努力調整情緒,一直掐著手心讓自己不要怯場,不要忘詞,不要被戚蕊的一句話擾亂心神。

演講完美結束了,我戰勝了慌亂,也得到了滿座的掌聲。在說完謝謝的那一刻,我忽然鬆懈下來。

繃緊的神經一旦鬆懈,我竟然看不清方向。我在掌聲裏恍恍惚惚下台,我把目光投向遠處的紀嚴,他正低頭與人交談。我慌亂地掃視著,差點兒一腳踩空。

潘子軒一把拉住我,關切地說:“你怎麽了?”

我像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反射性地抓住潘子軒的胳膊,仰視著他,將心底的不安脫口而出:“盤子,剛剛戚蕊對我說‘陳子逸的手機相冊,可真精彩’。”

潘子軒說:“不一定是什麽大事,她不是顏卿卿的表妹嗎?說不準隻是見過,拿他的手機玩過,這麽說也許隻是為了嚇唬你呢?”

會議室裏,我和潘子軒端坐在大長桌的對角線兩端。演講結束之後是學生會的例會,我坐在紀嚴身邊,卻借著桌椅的遮擋,偷偷和潘子軒發微信。我的手指幾乎是顫抖的,我急需一些不同的觀點,把我從通往最壞的那條道路上拽回來,哪怕隻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安慰。

“那麽幾日後向學校展示校慶活動流程的PPT,宣傳部還騰得出人手嗎?”

紀嚴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我的大腦卻要緩衝很久才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沒有人願意主動接手這個任務嗎?”

除了紀嚴,依舊沒人說話。

紀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悶:“那好,田菜菜!”

“田菜菜!”

我猛地將手機塞入抽屜,抬頭恍惚地對紀嚴說:“啊?”

紀嚴的聲音讓本來就很安靜的會議室變得更沉寂了,在場的人都是一副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更別說我了。

“檔案是不是已經跟上進度了?”紀嚴捏了一下鼻梁。

我趕忙點頭,回答說:“交了的進度……”

周圍的人發出幾聲善意的哄笑,我才驚覺說錯話了,趕忙改口:“不是,交了的班級,檔案已經全部錄完了,隻差最後整理,另外下一批上交的時間還沒到。”

紀嚴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是對我的措辭有些無語:“那好,展示校慶活動流程的PPT就交給你去弄,一星期之內弄好!”

“一星期?”時間也太短了吧,何況整理檔案還需要時間啊!

“會長,我想我可以……”躋身進入學生會的戚蕊迫不及待地發言。

然而紀嚴壓根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說:“好,就這麽定了,散會!”

戚蕊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了會議室。我看大家都離開了,也起身走人。

我驚詫地跌坐下來,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

紀嚴逼問道:“你剛剛在幹嗎?”

“沒,沒幹什麽啊。”慌亂加上心虛,我都不知道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整個例會你都心不在焉,叫你一聲要反應半天,說話顛三倒四,PPT我能安心交給你做嗎?”

看著紀嚴質疑的眼神,我忙不迭地點頭:“可以的,可以的。”

紀嚴卻冷哼了一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剛在玩手機。田菜菜,你最好給我認認真真把事情做好了,要是沒弄好……”

我驚慌地看著紀嚴,跟著說:“要是沒弄好……”

“那驚喜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