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瞪著眼睛看著紀嚴溫柔含笑的樣子,我都快把眼珠子掉出來了,支支吾吾地問:“你……你真的願意演國王?”

“沒錯。所以,你現在立刻去修改劇本,我明天要看到一個滿意的最終版。”說完,紀嚴就掉頭走了。

我手裏拿著稿子,過了很久臉上都保持著一種震驚過度的表情。

一天的時間實在有限,放學一回到家裏,我就坐在電腦前查資料、修改內容,一直忙到深夜。好在努力終於沒有白費,看了我重新修改過的話劇劇本,紀嚴終於點頭說:“還行,明天就開始找人排演。”

惡魔叫人做事都不讓喘口氣的……我咬牙切齒地在心裏把他從上到下詛咒一遍後,拿著稿子雙眼含淚地離開。

其實開始我想排演話劇,純粹就是覺得好玩,哪知道實際操作起來這麽複雜。早知道編劇、策劃、主演全部是我一個人,我死也不會提議演什麽話劇!

好在重點學校本來就是人才輩出的地方,再加上打出學生會的旗號,話劇演員的招募還算順利,我跑前跑後地忙了好幾天,所有演員基本都敲定了。

學校還特意批準我們在室內禮堂進行排演,可見這次藝術節的表演受重視程度非同小可。

趁午間的空當,我終於能在禮堂裏麵休息一下。我剛舒了一口氣,身後突然有人伸手在我頭發上撥來撥去。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這人是誰,立刻轉身露出獻媚的笑:“會長。”

紀嚴輕輕點頭,難得和氣地說:“菜菜,其實你做事情就是不上心,平時不趕你,你就不會往前跑,非得要逼……你看現在這樣不是幹得很好嘛。”

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痛,我那顆小小的虛榮心一下子就飄飄然起來。我不停地點頭:“會長說得對,我以後一定繼續努力,積極發揚趕鴨子上架的精神。”

“趕鴨子上架?”紀嚴眉頭一皺。

我趕緊改口:“不,是積極向上的精神。”

紀嚴看我一眼,點點頭,問:“還沒吃午飯?”

我一頓,沒意識到紀嚴說話的語氣是疑問句而不是陳述句,下意識地就上前討好:“會長為了學生會真是廢寢忘食,我馬上就去給你買飯。”他好像還想說什麽,我搶先一步,兩眼閃著光說,“會長的健康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所以買飯這種小事就交給我來做吧。”

紀嚴似乎怔了一下,問:“你很關心我的健康嗎?”

我繼續抓住機會拍馬屁:“當然,會長的身體不適會直接影響所有人出演話劇的質量,而話劇的成功與否關係到整個學校的榮譽,學校如果追究起來我會是第一個被處分的,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兒照顧會長的身體啊。”

看到紀嚴臉上露出一個十分欣慰的笑,我臉上一紅,心裏樂開了花,一溜煙就衝了出去。不到半個小時,我就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小禮堂裏麵。紀嚴單手撐著頭,閉著眼睛,似乎在閉目養神。隻是他眉宇間居然有了幾分憔悴,再仔細一看,好像瘦了不少。我的心裏忽然湧上一陣異樣的感覺。

我忽然有些不忍心打斷他難得的休息,哪怕隻是短短幾分鍾。我輕手輕腳地將所有餐盒放在桌子上麵,剛想走開,就聽見紀嚴說:“你去哪裏?”

我慢慢轉過頭去,發現紀嚴已經睜開眼,臉上又恢複了神采。

“不是說吃飯嗎?”

窗戶外麵沒有風,樹葉紋絲不動,隻要一抬眼就能望見一片耀眼的白。在這樣的午後,我總覺得紀嚴看我的眼神燙得灼人。我低著頭,輕聲說:“會長你看上去好像有點兒累,我想過一會兒再來叫你吃。”

他很善解人意地朝我招手道:“過來,菜菜,陪我一起吃。”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十分順從地走過去。紀嚴已經將餐盒一一打開,我在他對麵坐下,雙眼滿含期待地看著對麵沉吟的紀嚴。

很久,紀嚴都沒有動筷子。

難道是嫌我買的菜不夠好?我小心詢問:“會長,是不是我買的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

他指了指孜然牛肉、酸辣魷魚、麻婆豆腐,抬頭問我:“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

既然紀嚴不說他想吃什麽,我就按著自己喜歡的來點,反正他要是不吃我也能吃,不至於浪費。我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密封的碗,說:“會長,我還特意端了湯給你。”

紀嚴深深地凝視著我,眼眸中仿佛彌漫著一層揮散不去的霧氣。

我的心底掠過一縷莫名的驚慌。

紀嚴眉間微微一緊,卻沒有講什麽,隻是說:“吃吧。”

他隨意地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輕輕咀嚼。有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害怕他突然發火,我緊張地低下頭。反正我吃著挺好的,而且忙了一上午,也確實餓了,於是我不管他,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等我吃到肚子飽飽的,才發現這麽多菜其實大多都是我一個人在吃,紀嚴吃得很少。我抬頭看他,他正一臉煞白地在喝湯。剛喝了兩口,他就咳起來。我趕緊過去幫他拍了拍後背,小心地問:“會長,你怎麽喝那麽急啊?沒事吧?”

咳嗽緩下來,額頭上卻冒出了冷汗,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咬牙切齒地問:“這是什麽湯?”

我放低了聲音說:“泡椒魚頭湯啊。”

“什麽?”紀嚴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突然慢慢地站起來,手緩緩朝我伸過來,越來越接近我的臉。

他,他想做什麽?是要親我吧?我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地閉上眼睛,然後……隻聽“咚”的一聲,我睜開眼睛就看見紀嚴已經倒在了地上。我驚慌地大叫:“會……會長,你怎麽了?”

腦子一下子就亂成了一團,我心裏又急又怕。還好碰上幾個從禮堂外經過的同學,在一群人的幫忙下,紀嚴終於被抬到了醫務室。

看著已經檢查完畢的醫生,我一把衝上前去抱著醫生的手說:“醫生,你要救救我們會長啊!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他肯定是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

醫生滿臉抽搐地說:“沒那麽嚴重,他隻是暫時休克。”

原來不會死啊……我這才放下心來,於是又問:“既然不要緊,那為什麽我們會長還不醒過來?他到底是什麽病呀?”

醫生頭痛地看著我,說:“是急性胃炎。這位同學是吃了刺激性的東西暈倒的,必須先輸液。”

急性胃炎……瞬間我就反應過來:完了,完了!我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這麽狼狽地被人抬到醫務室,而把他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就是我……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這實在是太恐怖了!我也顧不上等紀嚴醒過來,趕緊溜出了醫務室。

等我第二天完全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勇氣更沒有臉再去看會長了。

有意無意地經過醫務室所在的大樓,我也不敢靠近。會長今天也要去輸液吧?我這麽想著,躲在一棵大樹後,遠遠望了一眼就想跑,不料卻被人叫住:“菜菜,你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幹什麽?”

我頓時僵住,覺得自己簡直就無所遁形。

我心虛地轉頭,卻看到展思揚正一臉玩味地看著我。

微微一怔,我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揚揚,你回來了?”

展思揚把手往褲口袋裏一插,笑起來:“是啊,北京那地方本來就不是我能待的。比賽一結束我就想回來,沒想到碰上我一個兄弟回國了,又耽誤了一天。我剛回來就聽到會長住院的消息,菜菜小朋友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我沒聽明白他的話,抬頭繼續問:“你說會長現在沒去醫務室輸液,他已經住院了?”

展思揚搖頭:“能不住院嗎?會長腸胃敏感,本來就忌諱吃辛辣的食物,這次算是徹底栽在你手裏了。哈,再強的人都會有克星的,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啊?原來會長他不能吃辣?我竟然沒注意到!難怪暑假幫我補課的時候,我幫他帶早飯,他特別強調早餐吃甜不吃辣,我還以為他是故意刁難我呢。嗯,仔細想想,留在我家吃午飯的時候,他也是盡量挑辣椒少的清淡菜來吃。

這麽說來紀嚴這次的急性胃炎都是我的“功勞”?好心做壞事不說,估計這次還要賠償醫藥費……越想越糟糕,我眼睛一紅,掉頭就想走。

“你去哪兒?”展思揚叫住我。

我欲哭無淚地回頭:“趁著午間休息,我負荊請罪去。”

展思揚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行了,反正最近學生會事情不多,下午我幫你請假,你不用急著趕回來了。”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展思揚,正準備走,卻又被他叫住:“菜菜。”

我回頭:“什麽事啊?”

收了笑,展思揚臉上露出難得認真的表情,問:“上次吃水煮魚的時候,你那個朋友叫什麽?”

停下腳步,我想了想,說:“你說羅靂麗啊?”

他低頭一笑:“哦,沒事了,你快去看看會長吧。他在人民醫院428號房。”

懶得再理他,我一路小跑著衝出了學校。

展思揚發信息說幫我請好了假,這下子我更無所顧忌了,幹脆回家熬了一鍋白米稀飯,用保溫桶小心裝好,這才出門攔車直奔醫院。

可是站在人民醫院白色的住院樓前,猶豫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才慢吞吞地走到428號病房前。我來來回回在門口踱著步,走廊裏空曠而安靜,隻回響著我的腳步聲。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進去,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頭,一個護士好心提醒:“同學,廁所在前麵左轉。”

我頭上直冒汗,舉起手裏的保溫桶解釋:“護士姐姐,我是來探病的。”

護士一聽說我是來探病的,有些詫異:“你是在找哪間病房?”

“428。”我小聲說。

護士眼中的懷疑更深了,指了指旁邊的病房說:“這就是428啊。”

尷尬地笑了兩聲,我說:“對,就是這間。哈,哈哈,原來就在這裏。”說著我就推門進去。

把門掩上,我擦了一下額頭的汗,臉上那虛偽的笑也沒了。

“你來了。”紀嚴冷靜的聲音清晰而流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傳過來,沒有一絲疑惑,似乎早就知道我會過來。

我發現我居然很想念他的聲音……

聽他的語氣似乎並沒有生氣,所以,我心裏的害怕很快被一種喜悅所取代。

我笑嘻嘻地喊:“會長。”

世上難得有人穿病號服還能穿得像紀嚴這麽好看的,寬鬆的豎條紋襯衫,襯得他那張本就俊俏的臉更加白皙清瘦。他倚著窗戶站著,轉過頭來,臉上雖然還呈現出大病初愈的疲憊狀態,卻有了些輕鬆的表情。

看了我一眼,他指著我手裏的保溫桶說:“這是什麽東西?”

獻寶一般,我將保溫桶往床頭櫃上一放,十分誠懇地道歉:“會長,我不知道你腸胃敏感,這次把你害成這樣我占八成的責任……”

我的話還沒講完就被紀嚴打斷:“還有兩成呢?”

我猶豫了一下,說:“你不說自己腸胃敏感,隻告訴我你早餐要吃甜的,我怎麽知道你是不能吃辣椒?而且既然你不能吃,那我買回來的那些菜你大可以不吃啊。所以……也不能把責任全推在我身上。”

他咧了咧嘴說:“是嗎?那你的意思是,我弄成這樣是自找的?”

我忽然覺得有些自找沒趣,搖頭說:“不是,當然不是!”

紀嚴眉毛揚起,問:“那你過來的目的是什麽?”

繞了一圈終於回到正題上了,我說:“我是來道歉的。我知道會長腸胃現在肯定很虛弱,隻能吃流質,所以特意回家熬了白米稀飯帶過來。”說著,我揭開保溫桶的蓋子。

見保溫桶裏麵升起一團團白色的霧氣,紀嚴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問:“你會煮稀飯?”

我得意揚揚地笑:“當然,我可是用小火慢慢熬出來的,熬得非常稠呢。”

風很溫柔地吹起我們身旁的窗簾,簾幕**起一層一層的波浪。

我用一個小碗把稀飯裝了出來,病房裏麵頓時飄**著稀飯淡淡的香味,隨著紀嚴嘴角微微**起的笑容一起化開在這病房中,空氣裏都透著一股清甜。

紀嚴嘴角浮起一個絕美的笑容:“聞起來不錯。”

我頓時手足無措,眼神飄來飄去。我假裝鎮定地說:“會長,你會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情把我踢出學生會,再不給我高級菜偷了?”其實我還想問醫藥費的問題,卻在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間把話吞了回去。

他依舊是那雙沉如深潭的眼神,隻是眼底有些奇異的光在跳動。他很肯定地說:“不會。”

我眼睛一紅:“真的?”居然這麽容易就放過我?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依舊笑得優雅:“真的。”

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我雙眼閃光地繼續問:“那你不生氣了?”

“我什麽時候生氣了?”紀嚴臉色微變。

我開始得寸進尺:“那我是不是不用每天都沉浸在內疚中了?”

紀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稀飯,淡笑道:“不用,你每天都補償我一下就可以了。”

我嘴角一抽,無力地喊了一聲:“會長……”

“這是你欠我的。你有什麽意見嗎?”紀嚴抬頭看我,目光一閃。

我認命地低頭歎氣:“好,算我欠你一次。”

這一刻紀嚴臉上終於有了輕鬆的表情,他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錯,你不止欠我一次。”

我一愣:“啊?”

他嘴角浮起一抹笑:“試膽遊戲你輸給我,那一次我還沒有跟你算的。而且……”

耳根一紅,我趕緊喊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說什麽我一定照做。”

紀嚴嘴角帶笑“咕嚕咕嚕”地喝完了一整碗白米稀飯。

我隻能默默看著紀嚴平靜地喝稀飯,順道在心裏詛咒他喝下去的稀飯變成穿腸毒藥。

又坐了一會兒,我低頭看看表,估計學校現在差不多快下第二節課了。

紀嚴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開口問:“你有事嗎?”

我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點頭說:“本來今天話劇是要排演的,可是會長你現在躺在醫院和病魔鬥爭,我怎麽能丟下你一個人在這種消毒水味十足的地方!”

紀嚴對我忠心耿耿的話不予評價,不悅地說:“你先回去吧。”

這是在趕我走嗎?我激動地看紀嚴:“會長,你真的不要我照顧了嗎?”

他冷淡地說:“不需要。”

得到他的回答,我盡量不把自己愉悅的心情表露出來,表麵沉重內心輕快地邁開步伐就往外麵走。

我的手剛碰到門把手,紀嚴的聲音就在後麵響起來:“等一下。”

難道是反悔了?我失落地轉頭,卻在對上他臉的瞬間掛起一個笑:“會長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你記得每天過來服侍我。”他笑得十分陰險,最後一個音拖得老長,充滿了曖昧。

我雙手環抱,驚恐地說:“我是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的。”

紀嚴臉一黑,鄙夷地看我一眼:“誰要你的身體!我說的補償是要你在我出院以前,每天放學後都要來向我匯報話劇排演的情況,我吩咐的事情你也要第一時間做到,明白了嗎?”

因為早被他使喚慣了,我毫無異議地點頭。

他擺手:“行了,出去吧。”

一溜煙跑出了醫院的住院大樓,我用手擋了一下烈日的刺眼光芒。

擦了一把汗,我才恍然醒悟過來:我果然還是擺脫不了當奴隸的命啊……

天氣太熱,我頂著大太陽昏沉沉地走到公交車站時,眼睛都已經睜不開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來來往往的車流,在一片嘈雜聲裏,我的腳猶如踩在浮雲上麵,一點兒踏實的感覺都沒有。就在112路開往學校的直達公交車行駛進站的前一瞬,我看到馬路對麵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走向醫院。

陳子逸?

他背著黑色的耐克背包,微微地甩動著頭,淡栗色頭發折射出自然亮麗的光澤。大概是因為打球的關係,白皙的皮膚變得有點兒黑,可是整個人依舊瀟灑不羈。陽光的照耀下,他手裏的可樂瓶泛著幽藍幽藍的亮光,就像烈日晴空下的大海一樣。

我的心一點點地冷下去,手心裏居然也透出來一陣涼意。

我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挺直的背影上麵,直到他越走越遠,公交車“唰”地一下停在我麵前,那個少年的身影隨之一閃而沒。

路邊的大樹全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葉片。幹燥的地麵上,騰升起一股股熱氣。望一望天空,我覺得整個人飄忽不定。心似乎抽痛了一下,我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前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暈眩。

用力甩了甩頭,我跳上了馬上就要啟動的公交車。車門關閉的那一刻,我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醫院大門口。除了來來往往走過的幾個人,我再也找不到剛剛那個身影,摸著額頭,憋在心裏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最近一直忙著話劇的排演,這兩天又因為害得紀嚴住院而擔驚受怕,看來我真的是累得產生了幻覺。

在學校一直忙到晚上,我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家,洗完澡倒在**就昏睡過去。這一夜,我嘴角帶著笑,眼裏噙著淚,反複做著一個關於回憶的夢。是誰說過“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伴著這句話我睡得格外沉,直到手機響了無數遍以後,我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接電話。

“喂。”

“菜菜,你在幹什麽?”

“睡覺呢。”我還沉浸在清晨的起床氣氛當中。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吵了老娘睡覺都給我滾一邊去!”

我脾氣很不好地準備掛電話,卻聽見電話那邊用力吸氣的聲音,然後,陰沉的聲音傳來:“田菜菜,你敢掛我電話?”

這個聲音讓我不寒而栗,我頓時條件反射地彈坐起來,顫抖地喊:“會……會長,我剛剛沒聽清楚,你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

那邊沉吟了很長一段時間,結果隻是霸道地說了兩個字:“過來。”隔著電話我依然感覺得到那股壓迫感。

“可是會長,今天是星期六。”

他語氣很不好:“我給你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以後我要看到你帶著早飯過來。”最後他還不忘記加上一句,“我要吃你自己做的。”不等我回話他就把電話給掛了,留給我一連串的“嘟嘟”聲。

看了看手機,我氣得把電話摔在**就罵:“我連覺都睡不好,憑什麽要去填飽你的肚子?是不是沒有我你就不能自己吃飯了?那幹脆餓死好了!”

一邊感歎著,一邊爬下了床,我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然後打著哈欠煮著紅豆稀飯,順便惡毒地詛咒著紀嚴。我心裏氣不過,於是放糖的時候下了毒手,把我媽昨天買的一斤冰糖全部倒進稀飯裏麵。

為了節約時間,我用電壓力鍋熬,才20多分鍾紅豆稀飯就都煮透了。看一眼時間還有25分鍾,從家裏到醫院也是25分鍾……果然奸詐,他這是早有預謀!

去醫院的途中,我非常鬱悶地遇上了塞車。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抱著紅豆稀飯跳下車就往病房衝。

喘著粗氣,提著紅豆稀飯,我站在428號病房門口往裏麵看。這一看,我徹底傻眼了——紀嚴並沒有在裏麵,幾個護士收拾好床單,推著一張白色的病床出來。

我顫巍巍地走過去,攔住一個護士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呢?”

護士搖頭:“可憐啊,胃部感染太嚴重了,導致癌變,今天早上搶救無效去世了。”

“什麽?去世了?”愣了一秒,我眼睛一紅,喉嚨一陣哽咽,把紅豆稀飯塞到一個護士手裏,撲過去號叫起來,“會長,是我害了你啊!你怎麽不等我來就這樣走了?這不是讓我內疚一輩子嗎?會長!”

幾個護士都嚇了一跳,過來拉扯我。這白色的床單上似乎還有紀嚴的氣息,我死死抱著白色的床單就是不肯鬆手。一種悲傷從我內心深處湧上來,心痛的感覺深深地擊中了我,淚水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我伸手掩住自己的眼睛,想要擋住悲傷,可卻從指縫間仿佛看見了紀嚴那張嚴肅的臉,而且眉眼間是濃濃的怒意。

“田菜菜,你要在這裏丟人丟到什麽時候?”

揉了揉眼睛,我抬起頭看看站在我邊上的紀嚴,再看看白色的床單,指著他哆哆嗦嗦地說:“會,會長,你,你沒死啊?”

紀嚴瞪我一眼:“胡說什麽,我隻是轉了病房。”他冷哼一聲,“你很希望我死嗎?”

我猛甩頭,眼角還掛著淚:“沒有,沒有,會長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不過剛剛真的嚇死我了……”

看著我驚嚇過度的樣子,他的怒氣消下去。好像吹過了一陣和煦的柔風,他的眉宇都舒展開,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他過來摸摸我的頭,然後很輕柔地說了一聲:“傻瓜。”

從生氣轉到高興也才幾秒鍾,這人實在是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我總覺得紀惡魔最近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見我半天沒有反應,他又挑眉說:“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給我過來。”說著他就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拽出了428號病房。臨走的時候我還不忘從一臉莫名其妙的護士手裏奪過紅豆稀飯。

我低眉順目垂著頭跟在他身後,在他推開隔壁病房的門時,我問:“會長,好好兒的幹嗎轉病房?”

他看也不看我,隨意地講:“哦,昨晚上醫院來了一個危重病人,而我那間隻有我一個人住,就把房間讓出來給他了。”

我點點頭,十分誠懇地說:“會長,你心腸真好。”

“行了,我的早飯呢?”看了一眼時間,紀嚴的臉瞬間又冷下來,“你晚了10分鍾。”

我小心翼翼地把保溫桶遞給他,就聽見旁邊一個輕柔的女聲滑進我的耳朵裏:“紀嚴,這是你的學妹嗎?”

這樣酥麻的聲音都能把人融化了!我酸溜溜地想:這是誰啊?聲音好聽又怎麽樣,誰不知道聲音殺手的背後都藏著一張恐龍一樣的臉!

我不懷好意地想著,仰著頭一轉身,把剛剛說話的女生從上到下掃了一遍,一下子就呆住了:她光潔而精致的小臉上,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一雙霧水蒙蒙的清眸,笑起來的時候嬌俏可人。這樣的女生別說男生看見了,就連我都移不開視線。

頓時,我猶如泄氣的皮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為什麽同樣是女生,有的人就能長得如此嫵媚動人,不帶一點兒人間煙火,而我卻隻能當平庸的綠葉?為什麽,為什麽?

一種失敗感頓時就讓我痛恨得幾乎想要撞牆,我趕緊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狐疑地想:紀嚴的病房裏怎麽會有這麽一位仙女一般的女生?

對於女生的提問,紀嚴隻是毫無表情地介紹說:“哦,這是田菜菜。”然後我朝著她微笑點頭——臉上雖然在笑,可是我心裏卻對紀嚴剛剛不鹹不淡的介紹有一絲失望。

紀嚴介紹我的時候,為什麽不順便解釋一下自己和這個女生是什麽關係?我瞟了一眼紀嚴,假意隨口問:“她是……”

她十分大方地向我伸手:“菜菜,你好,我是昨天才轉到這家醫院的顏卿卿。聽說紀嚴也在這裏,就過來看看。”

顏卿卿?一瞬間,笑容凝固在了我臉上。

手微微一顫,我抬頭問:“哪個卿?”

她不緊不慢地講:“卿卿佳人的卿。”

窗外一陣風拂過,記憶的漣漪也隨之慢慢散開。突然之間,那些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痛楚和憂傷全部湧上我的心頭。我定睛看著笑吟吟的顏卿卿,嘴角**起一抹苦澀的笑。

卿卿,好一個卿卿佳人……

區區兩個字,輕易地挑起我記憶深處那根尖銳的刺。

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白色的水霧。

愛一個人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氣?

陳子逸跟我提出分手的那個夏天,我活得渾渾噩噩,每天發瘋一樣四處尋找他的影子,吃不下東西,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最後沒有辦法,我蹲在陳子逸家門口等到他回來,把他嚇了一跳。

也許是沉浸在失去的哀痛裏太久,我幾乎是一臉麻木地問他:“陳子逸,為什麽要分手?”

陳子逸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低垂著頭說:“菜菜,卿卿回來了,我沒辦法不管她。”

我咬著唇,倔強地看著他:“她是你的卿卿你的佳人,可是,我怎麽辦?你說過她隻是你的青梅竹馬!”

他很抱歉地看著我,說:“對不起,菜菜。”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最大的勇氣,問他:“如果沒有她,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陳子逸眼睛裏分明充滿了無限的眷戀,看了我很久,他點頭說:“如果沒有她,我心裏永遠隻會有你。”

說到底我就是遲到了……我向後退了一大步,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擠出一個微笑,說:“既然如此,那我恭喜你,你終於等到要等的那個人了。”我硬生生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菜菜,你還好嗎?”陳子逸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擔憂,他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卻被我毫不猶豫地甩開了。

那天下起了傾盆大雨,羅靂麗找到我的時候,我全身濕透地蹲在街口,隻是重複講著:“羅靂麗,我放不下,是真的放不下。”

羅靂麗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臉上,大聲罵道:“豬頭,你為了一個男人要把自己作踐成什麽樣子?你看看你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不要你了,就算你哭死在街口,陳子逸都不會要你了!”她邊罵邊用力把我往屋簷下拖。

雨水打在身上,沉重得讓我失去了所有力氣。這種傷心就連我最好的朋友也無法開解。最後,她放棄拉我,蹲下來抱著我,陪我在雨裏哭。

雖然羅靂麗嘴上從來不饒人,可是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我知道這次她是真的為我難過。

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過了很久我才平靜下來,開口說:“羅靂麗,我心裏很痛,所以我告訴自己,這次是我最後一次去找他,就當我給自己找一個死心的理由。”

我哭得聲嘶力竭,羅靂麗抱著我也是雙眼通紅,兩個女生就在大街上像受了傷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的小鳥,任悲涼的心被雨一遍又一遍狠狠衝刷。

癡情的陳子逸奔向了他愛慕已久的女孩,終於得到了他守望已久的愛情,而我隻能獨自躲在角落舔傷口。暢快地哭過以後,我徹底明白了,愛一個人不能愛到連自尊都沒有,所以我算徹徹底底從黑暗中爬起來了。我以為我會將陳子逸的名字逐漸遺忘在時間的長河裏,卻又在今天遇見了顏卿卿。最可笑的是,我曾經因為她的出現失去了一段感情,可是她卻完全不認識我。

“紀嚴,我們一中對這次的藝術節比賽可是勢在必得。我很好奇你們附中這次會有什麽新的節目呢!”當我從回憶中驚醒的時候,顏卿卿正湊在紀嚴身邊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紀嚴的表情沒有平時那麽嚴肅,他輕笑一下,說:“哦,我們的創意很不錯呢。”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暫掠過後,停在顏卿卿臉上。

顏卿卿挑了挑眉,捂著嘴笑道:“看來你們很有把握啊,我真是期待。”

對於顏卿卿略帶曖昧的話,紀嚴居然沒有回避,隻是說:“難得一中的文藝部長對我們的節目有興趣,不妨來我們學校看看,順便指導一下?”

第六感告訴我,紀嚴此刻的笑八成是有陰謀詭計的。可是他們講的話我隻能連猜帶蒙地聽懂七八成——他們似乎是在議論著這次在市裏舉行的中學生藝術節文藝表演比賽。

這個顏卿卿應該是一中的文藝部長,負責組織這次一中的比賽節目。那麽,她就是我們附中的競爭對手!紀嚴竟然和我們學校的競爭對手住在同一間病房,而且看樣子還成了朋友,這真是太諷刺了!

聽紀嚴和顏卿卿的對話,我看他們也不像真的在較勁。顏卿卿明顯是在對紀嚴拋媚眼,而紀嚴居然也不介意,隻是順著她的話攀談。

他們聊得熱火朝天,我卻被晾在一邊完全插不上嘴,心裏極不是滋味。

我端著紅豆稀飯,把臉插在他們中間,哈哈一笑:“會長,你該吃飯了。”

顏卿卿十分關心地說:“紀嚴,原來你也沒有吃早飯啊。早知道,我剛剛就要我男朋友幫你多買一份了。”她喊紀嚴的時候聲音那麽嗲,讓我渾身都哆嗦了一下。

我看著顏卿卿一副殷勤的樣子,開始覺得這個所謂的仙女也不過如此,碰上紀嚴照樣也擺脫不了成為花癡的庸俗命運。

紀嚴用他前所未有的親切態度說:“既然都沒有吃,那不如一起吧?”

我很想有骨氣地當場把保溫桶給砸在地上——憑什麽他紀嚴總是冷著臉指使我做事,卻對別人那麽好?現在他居然還拿我的東西送人!

可是這個念頭,我也隻是在心裏想想,紀嚴眯著眼睛一盯著我,我就乖乖給顏卿卿倒了一碗紅豆稀飯。

想到之前在稀飯裏放多了糖,我不禁暗自得意:吃吧,吃吧,活該你們一起倒黴!

看著顏卿卿端起了紅豆稀飯,我輕抿了一下嘴唇,等著看好戲。

“卿卿,你要的米線我端過來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磁性嗓音,滑過我心底最薄弱的地方,扯起一陣劇痛。我忽然覺得病房裏麵氣氛一下變得十分沉悶,好像連呼吸都困難了。

顏卿卿轉頭一笑,說:“子逸,你還真是慢,紀嚴的學妹都來了。哦,對了,這位是田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