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紀嚴一震,轉頭看了我半晌。我被他熾熱的視線看得有些全身發麻。見我一副神經緊張的樣子,他嘴角浮起笑,說:“讓你這個樣子出去,學生會的麵子還不被你丟盡了?”

眨了眨眼睛,我對著紀嚴僵硬地笑了一下:“嗬嗬,會長大人你可真是英明神武啊。”

紀嚴這次沒有回答,隻是從容地拉著我的手臂走向醫務室。從他手心散發出的溫度像高壓電流似的傳遍我全身,幾乎要令我心跳停止。

於是,我再次屈服在了紀惡魔的**威之下。隻是這次我沒有百分之百地妥協,鑒於紀嚴長期以來對我的壓迫,我在他麵前做了一件最有勇氣的事情,那就是……罷工。

什麽會議記錄、免費勞工、檔案整理、跑腿、端茶倒水,我都不做了,因為我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

那天負氣回家以後我就給羅靂麗打了電話。她一聽完我的遭遇就破口大罵:“那個賤人,居然指著你鼻子罵?換成是我,早就上前扇她兩耳光了。”我感動地握住電話,跟她一起繼續狠狠地把那個宣傳委員給鄙視了一通。

羅靂麗說:“你這樣待在學生會實在是窩火。既然不能從氣勢上壓倒他們,那幹脆什麽事情都別做了。”

想了想,我也認為不能總讓人覺得我好欺負,於是點頭同意。轉念一想,我問:“那我以後幹什麽呀?”

羅靂麗不屑地說:“哼,你不被人使喚就沒事幹了嗎?沒事怎麽不去偷菜啊!你都多久沒管過‘夢幻農場’的菜了?我都進排行榜前20名了。”

我驚叫起來:“什麽?你都進前20了?我玩的時候你還在百名之外啊!”

“這有什麽奇怪的!你一個暑假都沒玩,我可是每天都守著偷呢。而且暑期搞了新活動,所有人都在猛刷經驗。”

我點頭:“難怪我掉到100多名去了……你怎麽不早說啊?”

羅靂麗輕哼一聲:“我說了也沒有用,你那時候不是正在接受魔鬼訓練嘛。”

我心裏的悲憤終於如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由此我更加堅定了一定要有所反抗的決心。

好在,那天之後學生會的人好像一個個都良心發現了,沒有人再來為難我,再加上紀嚴這段時間頻頻參加校際競賽,我更加樂得清閑,每天打著學生會的幌子,獨霸著會議室裏麵那台電腦。

我咬著薯片,手裏拿筆記錄著每個賬號菜熟的時間。學校的網絡還真不錯,偷菜和收菜都十分順暢,一點兒也不卡,總是能讓我順利搶到菜。

午休的時候,為了節省時間,我端著一碗方便麵坐在電腦前等著一個賬號的椰子成熟,邊等邊吃方便麵。眼看還有兩分鍾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屏幕接起了電話,就聽見羅靂麗一聲咆哮:“田菜菜,你居然敢動老子的獼猴桃,老子宰了你!”

我一愣,皺眉道:“我才偷了你3個獼猴桃而已,你昨天還不是偷了我10個玉米!”

電話那邊繼續怒吼:“就你那種低級作物?我種的可是獼猴桃,單價都趕上你10個玉米的價錢了!”

我扒了一口麵,眼睛持續看著電腦——還有一分鍾,我對著電話說:“就你高級,給我偷幾個有什麽了不起的!”

羅靂麗徹底發飆了,她扯著喉嚨喊:“你懂什麽!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啊!你下次再敢來……”

我把電話放遠,大聲說著:“喂……喂……你說什麽……什麽,我聽不清楚,聽不清楚……”

我聽到羅靂麗那猶如衝擊波一般的聲音在說:“田菜菜,我要跟你絕交!我詛咒你,詛咒你吃飯被噎死,大白天出門撞鬼!”

我當即掛斷電話,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椰子,將鼠標緊緊抓在手裏。屏幕上顯示著還有30秒就熟了,我連含在嘴裏的方便麵都忘記吞了,雙眼放光,滿臉帶笑,屏住呼吸開始倒數,5,4,3……

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突然一個聲音在我的耳朵邊陰森森地響起來:“田菜菜,你在幹什麽?”

我驚恐地回頭,嘴角還掛著一根冒著熱氣的方便麵,瞪著眼睛,哆哆嗦嗦地說:“會……會長,怎麽是你?”

眨了眨眼睛,我在心裏祈禱:神啊,請告訴我這是在做夢吧!

神說:去死吧!

紀嚴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然後彎腰低頭看我麵前的電腦屏幕,最後臉色冷得如同結了一層冰,沉聲問:“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我用力地點著自己那顆驚嚇過度的頭:“知道啊。”

他幾乎在咬牙切齒:“說。”

我指著屏幕說:“偷菜……啊,我的椰子呢?”就在剛剛走神的那幾秒鍾,別人已經把地裏成熟的椰子都偷光了。我抱著電腦號叫起來:“椰子!我的椰子!一片地的椰子啊!你怎麽就不等等我啊!”

“田菜菜,你給我適可而止!”

我轉頭看看紀嚴的臉色……絕對比撞到鬼還要恐怖!

是誰跟我說會長因為競賽的關係這個星期不會出現在會議室?虧我還以為可以自由自在地獨霸電腦,這麽好的機會,我當然要把落後的排名努力追回來啊。

紀嚴的呼吸聲明顯很粗重,他雙手環胸站在我麵前,良久,胸前的起伏才緩和了一點兒。他說:“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叫什麽嗎?”

我依舊如無尾熊一樣抱著電腦不放,看著他說:“什麽啊?”

“你這是假公濟私、濫用職權,報到教務處那裏,可以讓你記過。”

已經咽下去一半的方便麵被我噴出來,抹了抹嘴,我唯唯諾諾地說:“會長,我,我錯了……”

紀嚴狠狠瞪我一眼:“哪裏錯了?”

我頭呈45度角俯視地板,認錯態度極好地說:“我不該私自動用學校的電腦,不該假借學生會的名義霸占會議室,不該在會長不在的情況下為所欲為。”

他問:“還有呢?”

“還有?”我撓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紀嚴瞟了一眼桌上已經泡爛了的方便麵,不悅地說:“把這種垃圾食品給我扔了。”

“哦。”我點頭答應,於是又補充一點,“以後絕對不在會議室裏吃垃圾食品。”

“在哪兒吃都不行!”

怎麽學生會會長還管人吃飯嗎?

被紀嚴怒火燃燒的眼睛瞪了一下後,我趕緊點頭:“絕對不吃,哪裏都不吃,以後堅決杜絕垃圾食品。”

紀嚴麵色終於緩和下來,嘴邊挑起一抹笑:“乖,聽話。”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總算鬆了口氣。見紀嚴似乎不那麽生氣了,我小心翼翼地問:“會長,你說什麽都是對的,可是能不能讓我先把菜偷完?”見他眉頭一皺,我趕緊哀求,“會長,我已經沒有什麽別的興趣愛好了!學生會裏的人都把我當病毒一樣地躲著,唯恐惹禍上身,現在偷菜是我待在學生會唯一的精神寄托了。你要是把我的精神寄托給禁了,我來學生會也沒什麽意思了。要殺要剮都隨便你,唯獨偷菜我是不會放棄的。”我仰著頭,閉著眼睛,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表情。

紀嚴眯著眼看我,仿佛在思索著什麽,很久他才緩緩開口:“可以。”

我愣愣地看著紀嚴:是不是我幻聽了?紀惡魔居然會妥協?我雙眼滿含熱淚地望著紀嚴。

這是革命勝利前的曙光,這是翻身奴隸抬起頭來的喜悅!

這樣激動的心情充斥在我全身的每一個部分!

內心洶湧澎湃中,我依然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拍馬屁的機會。我說:“會長,你真是英明的領導者啊,居然如此深明大義地把我從危難中解救出來。”

紀嚴眼裏有了濃濃的笑意,他摸著我的頭,魅惑地一笑,說:“我不僅讓你玩,還告訴你一個超高級的賬號,讓你無限品種無限量地偷,怎麽樣?”

兩眼立刻閃成星星狀,我激動地說:“會長,您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神!不,您比神還要偉大,我對您的崇拜猶如……”

“行了,行了,別再給我來這一套。”紀嚴手一揮,順手拿起電腦前那張我記錄了每個賬號成熟時間的本子,這一看,紀嚴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來,“你有這個閑工夫,學生會的事情你就不會弄得一團糟了。”他晃了晃手裏的本子說,“再讓我發現這種東西,別說給你高級賬號,就是偷菜你都別再想了。”

我整個腦子裏麵都隻有他說的那句“無限品種無限量地偷”,於是滿臉堆笑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會長說的話我會謹記在心,絕對服從。”

自從紀嚴讓我加了他的高級賬號,我的金錢數量簡直呈直線上漲。連續開了兩塊地後,我終於趕上了農場新活動,獲得了十分珍貴的高級種子——菜寶寶。為了不錯過這麽珍貴的果實的采摘時間,我特意定好了鬧鍾,即便是在外麵活動,我也不怕會忘記。

隻是時間算得再準也會碰上不巧的時候,我手機鬧鍾剛提示還有10分鍾菜就熟了,偏巧這個時候學校廣播響起來:“下麵廣播一則通知,請學生會全體幹事12點半到學校一樓會議室開會,會議重要,務必全體到齊,切勿遲到。”

抱著手機,我一路狂飆衝向會議室,想著一定要在紀嚴趕到以前把菜收掉。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我傻眼了,唯一的那台電腦,居然被移動到了會長的座位麵前,而紀嚴正用鼠標操作著電腦。

心一沉,我一臉驚訝地看著紀嚴說:“會長,電腦怎麽換地方了?”還是換到了一個離我最近、最危險的地方……

紀嚴抬頭看我一眼,隨意地說:“哦,是我跟學校說要搬過來的,方便以後投影儀的使用。”

果然是陰險啊……

我一口氣沒緩過來,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紀嚴笑道:“不錯,今天沒有遲到,還提早了。你這麽積極,不是急著來偷菜吧?”

看到他笑裏藏刀的臉,我一哆嗦,趕緊搖頭:“沒有,絕對沒有,守時守紀是每個學生會成員應該主動做到的。”

“很好。”紀嚴滿意地點頭,繼續移動著鼠標。

不一會兒,學生會所有人都到齊了。打從會議一開始,我就根本無心去聽,時不時低頭看看時間。紀嚴在台上講著什麽節目安排、比賽之類的事情,好像很重要,可是我所關心的隻有兩分鍾後我的菜寶寶就熟了,並且紀嚴讓我加的那個高級賬號的菜也快熟了。

會議進行得如火如荼,討論聲此起彼伏,滿會議室的精英們都在各抒己見、滔滔不絕。我壯著膽子冒險打開了手機版“夢幻農場”,悲劇的一幕發生了,手機居然沒電了!看著黑屏的手機,我淚流滿麵。

“還有誰想發言?”紀嚴環顧了會議室一圈,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麵帶笑容地問,“菜菜,你有話要說?”

我猛地搖頭:“沒,我不敢。”

他又是一陣勉勵:“沒關係,有什麽意見大膽說出來。”

我語帶哽咽地說:“真讓我說?”我為難地看看坐在會議桌邊的精英們。

“說吧。”紀嚴淺笑。

我微微點頭,又緊張地問:“會長,如果我說出來,你保證不生氣、不發火、不發飆、不打我?”

紀嚴臉瞬間黑下來,不耐煩地說:“快說。”

我看了一眼手機,咽了一下口水,深呼吸,鼓起最大的勇氣,說:“會長,你能不能幫我偷下你的‘紅毛丹’?”

其他學生會成員都懵了,包括上星期指著我鼻子的宣傳委員,整個會議室陷入詭異的寧靜中。

紀嚴麵無表情,眉毛向上挑起,於是,我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

紀嚴繃著一張鐵青的臉,語氣冰冷地說:“田菜菜,很好,非常好。”

眾人集體抽搐,各自低頭,不敢再直視會長。

紀嚴繼續麵無表情,揮手宣布:“會議結果下星期公布,現在散會。”

所有人都故作低頭狀逃竄而去。

我也弓著背、踮著腳,跟在那些人後麵準備一起開溜,卻聽見:“田菜菜,你給我站住。”

我滿頭大汗地回頭,極不自然地笑了兩聲:“嘿嘿,會長……”

紀嚴目光犀利地看著我,朝我勾了勾手指,聲音低沉地說:“過來。”

我慢慢挪到紀嚴身邊,眼睛瞟到他麵前的顯示器上。這次,我被震撼了,一整片地的“紅毛丹”都熟了!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超高級農場賬號嗎?我掰著手指估算著,這偷一次估計能有一萬金幣啊。

“想偷?”紀嚴看著我問。

點頭,再點頭,我眼饞地盯著屏幕,似乎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在我垂涎欲滴的時候,紀嚴冷笑一聲:“那你看好了。”伸手,點下了收取鍵,一整片地的紅毛丹就全被收獲,剩下一地枯草。

紀嚴抬頭,看著已經傻掉的我,再看看我桌上的手機,嘴角露出一個邪惡的笑:“是不是覺得沒偷到很痛苦?”

我已經哽咽得說不出任何話了,因為我看見紀嚴已經點進了我的農場裏麵。眼見著他把手伸向了我地裏的菜寶寶,我再也忍不住,尖叫著撲過去一把抱住紀嚴的手,哀求起來:“會長,我錯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在開會的時候偷菜了,再也不惹你生氣,一定勤勤懇懇做事,端茶倒水樣樣都不馬虎,你說一我絕對不喊二,你永遠是對的我永遠是錯的,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的菜寶寶吧!”說到後麵我都帶著哭腔了。

紀嚴看著涕淚橫飛的我問:“真的?”

“我保證,我發誓。”

就在我鬆手的一瞬間,紀嚴輕笑一聲:“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與此同時,他點下摘取鍵!我的菜寶寶,曆時一個星期作為完成任務而獎勵的菜寶寶,瞬間全部被偷光了!

雙手抱頭,我眼裏流出兩行熱淚。

紀嚴伸手過來在我臉上掐了一下,斜嘴一笑說:“哭什麽!隻要你表現好,我自然會把賬號密碼告訴你,到時候你自己愛怎麽偷就怎麽偷,怎麽樣?”

天下居然有這麽好的事?我抬頭望他,眨眨眼睛,難以置信地問:“真的嗎?會長,你不是在騙我吧?”

紀嚴伸手在我頭上輕柔地摸了摸:“當然不是騙你的。”細碎的頭發被四處撥弄著,我看著紀嚴慵懶而帥氣的身影,有瞬間的恍惚,似乎看見他嘴角掠過一絲溫柔的笑。在這樣一個晴朗午後,窗外樹葉輕輕地搖曳著,我的心弦被撥動了。

可是我不懂,我不懂為什麽紀嚴在我做了一係列丟臉的事情以後,非但沒有把我大卸八塊,反而對我這麽好。難道真是大人不計小人過?我搖頭。算了吧,他是惡魔,怎麽會就這麽算了!也許是被折磨慣了,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好,我總覺得非常不安。

“說你笨,真是一點兒都沒有錯!能有什麽原因啊,還不是因為他喜歡你嘛。”羅靂麗一邊說話一邊咬下一口雙層雞肉漢堡。

我一驚,含在口裏的可樂加冰噴射而出,冰塊落在了羅靂麗的托盤裏麵。我一邊咳一邊擺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是借我100個膽子我也不敢把自己和紀嚴擺在一起比較。說他喜歡我,那簡直比宣告老鼠對貓產生了感情還要荒謬。

羅靂麗鄙夷地推開托盤,說:“看你這點出息!要不是看在你請我吃肯德基的麵子上,你那點兒爛事我才懶得管呢。”

咬完最後一塊雞肉,羅靂麗還不忘記拿起吸管敲桌子提醒:“還有,別以為一頓肯德基,獼猴桃的賬就這麽算了。”

我心裏極不是滋味地看著此刻趾高氣揚的羅靂麗,開始後悔自己之前的承諾。這叫什麽事嘛?要我賠禮道歉不說,還要無怨無悔地把自己的菜貢獻給她免費偷3天,而我所做的這一切就隻是為了挽回我們這段居然差點毀滅在獼猴桃上的友情?

我滿臉不爽地問她:“你憑什麽就一口咬定紀嚴喜歡我?”

她彈我一下:“拜托,人家可是學生會會長,萬眾矚目的焦點,重點大學搶著要的人才!你也不想想,這樣的人花那麽多心思跟你混在一起,不是喜歡你還會是什麽啊?”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悲喜交加的表情。

羅靂麗翻了一個大白眼,說:“你少在那兒跟我裝!學校裏有多少女生都想倒貼給他啊,要不是你們會長把你看得死死的,那些女生裏麵隨便站出來一個就把你over了。”羅靂麗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

其實她的話我懂,說白了就是我根本沒有被紀嚴喜歡上的資格嘛。雖然心裏還是不太敢相信紀嚴會喜歡我,但是實際上我的嘴角已經快咧到耳根後麵去了。

我說:“反正我覺得這事絕對不是那麽簡單。”

她拍了拍自己脹大的肚皮,打了一個飽嗝:“既然你認錯態度良好,我就教你一招。”

我疑惑地問:“啊?”

羅靂麗眼珠一轉:“你試著反被動為主動,找個男的假裝在一起熱火朝天,從側麵刺激刺激他,看看他是什麽反應。”

我立刻就暈倒了:“得了,他現在整天拉著個黑臉看著我呢,我現在每天過得跟拍鬼片一樣刺激。當初要我把他嚇走的主意也是你出的,結果把我害得夠慘。”想起之前的試膽遊戲和那個熾熱的吻,我就覺得窘迫。

羅靂麗猛吸一口可樂:“那時候誰會想到你們會發展成這樣啊!說真的,我做夢都不敢相信,附中學生會會長會喜歡你這麽一隻菜鳥。”

確實,因為那本來就是不可能的,我也同意地點頭。

羅靂麗咬著吸管眯眼看我:“我說菜菜,你這滿臉無所謂的樣子,不要告訴我你現在還在想著陳子逸啊?”

被她這麽一說,我的心又開始絞痛起來。頭垂了下去,我趕緊轉移話題:“這次我都丟臉到極點了,以後還怎麽在學生會裏混呀?”

放下手裏的可樂,羅靂麗表情嚴肅地說:“這次你丟臉確實丟到姥姥家了,我看你就先老老實實待一段日子吧。”

紀嚴現在就像隻睡覺時被吵醒的獅子,滿肚子火氣,逮著誰誰倒黴,我這個罪魁禍首尤其危險。我在心裏暗暗決定,這段時間還是遠離他為妙。

不幸中的大幸是,學生會最近忙著準備全市的中學生藝術節,紀嚴十分重視這件事,也就沒有時間管我那點破事了。說起來我的職務雖小,但是真正能管製我做事的隻有紀嚴一個人,他現在被一堆事纏著,其他人就算對我有意見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盡管如此,我還是收斂了很多。

一改之前的行事作風,我每次都十分低調地出入學生會,再也不敢任性妄為了,隻是除了一件事情——每天雷打不動地按時偷菜。

這個星期五最後一節課是語文課,語文老師又拖堂了。當我拎著飯盆衝進學校食堂的時候,隻剩下殘羹剩菜。心情正不好,有人拉了一下我的馬尾,我皺眉準備回頭罵人,一轉身就看見展思揚一張笑得囂張的臉:“菜菜小朋友還沒吃飯呢?”

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敲著自己的飯盆說:“你這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他哈哈一笑,拉著我就說:“走,我請你吃飯,就算歡迎你加入學生會。”我手裏還拿著飯盆就被拖走了。

穿過籃球場的時候,碰上一群正在打籃球的男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揚揚,中午打不打球?”

展思揚笑著應了一聲:“不打了,帶我一個小學妹去吃飯。”

另外一個男生笑著開口:“揚揚你小子也要注意影響啊,你到底認了多少個小學妹?”

展思揚也不生氣,頭也不回朗聲笑道:“冤枉啊,這可真是我小學妹,學生會新進的小妹妹。你們以後多照顧點兒。”

其他幾個人也都笑開了起哄:“哪個妹妹麵子這麽大,還要托我們照顧啊!”

我和展思揚在校園裏走著,一高一矮,一個笑嘻嘻一個陰沉沉,再加上他的手扯著我的胳膊,而我別扭地拎著飯盆,在旁人看來,我們就像是一對鬧別扭的小情侶,難怪會被人誤會。算了,我隻當成什麽都沒有聽見。低著頭隻顧走路,可我心裏卻想著:展思揚這家夥果然是滿嘴胡說八道。

15分鍾後,坐在小吃街的飯店裏,我瞪著一雙被辣椒嗆得通紅的眼睛,用手使勁在嘴邊扇風:“好辣,不過這裏的水煮魚實在是正宗!你怎麽知道我愛吃辣呀?”

展思揚笑著反問我:“性格火暴又容易衝動的人怎麽會不愛吃辣?”

我瞪他:“你是來請我吃飯的,還是故意拿我來開涮的?”

展思揚笑了笑,順手夾了一筷子魚給我:“我好不容易從學生會那檔子事裏麵抽身出來,還沒來得及吃飯,正好碰上你,所以拉你一起啊。”

我咬一口魚,憤憤然地講:“早就知道學生會不適合我,現在好了,弄得個個看我不順眼,都怪那個羅靂麗,沒事瞎起什麽哄啊。”

他擦擦嘴,說:“別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我可是一開始就看好你的。再說你是會長親自招進來的,有什麽好怕的?”

我撇撇嘴:“我怕的就是他。”

展思揚笑起來:“不知道老虎毛隻能順著摸嗎?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會長下不了台,以會長的性格沒把你直接扔到窗外麵去,已經很仁慈了。”

“哼,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當時怎麽就沒見提醒我!”我用筷子狠狠戳著魚肉。

展思揚笑得陽光燦爛:“大小姐,誰知道你會蹦出那麽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啊!我要是再出聲,倒黴的人就換我了。上次在檔案室碰見你,我隻不過問了一句你和會長什麽關係,就被抓去參加競賽,我可是深受其害呀。”

這麽一說,我那顆備受紀惡魔長期壓迫的心,頓時也引起一陣共鳴,對展思揚也沒有之前那麽排斥了。

他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邪邪地笑:“菜菜小朋友,以後跟大哥混,保證你日後吃香喝辣,前途無量。”

我握著筷子,雙眼閃爍,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

身後突然“撲哧”一笑:“算了吧,就她這腦子也不會有什麽升官發財的命,勞駕你管好她不捅婁子就可以了。”

一回頭,我就看見羅靂麗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站在我們後麵直搖頭。

展思揚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小巧玲瓏的羅靂麗,嗬嗬笑起來。指了指羅靂麗,展思揚轉頭問我:“你朋友?”

我愣了一下,點頭,簡潔地給他們互相介紹:“羅靂麗,我死黨。展思揚,學生會的副會長。”

羅靂麗也不客氣,徑自搬了椅子過來坐下,我剛準備開口說話,羅靂麗就笑嘻嘻地說:“菜菜,這又是你從哪裏認來的學長哥哥啊?”

展思揚咧嘴一笑,揚聲說:“本校第一帥哥在此。你要是願意,我們也可以認個親戚的,好妹妹。”

“呸——”我和羅靂麗同時唾棄一聲。隨即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飯店裏的氣氛透著舒心的愉悅。

經此以後我也就學乖了,一腦子謀私利的想法徹底破滅了,開始了無所事事的高中生活。在學校裏麵,我常常是教室、學生會兩頭跑,時不時地跟著展思揚蹭一頓飯。熟了以後,他那群打籃球的兄弟也認識我了,都隨著展思揚一起“小朋友小朋友”地叫我。

我每天都在混日子,一個星期轉瞬即逝。

豔陽高照的正午,斑駁的樹影交錯地投射在地麵上,蟬鳴把整個午後時光點綴得懶散而又愜意。

學校廣播站的大喇叭不厭其煩地開始播報通知。又是學生會!我痛苦不堪地爬起來,垂頭喪氣地走向會議室。

快到會議室的時候,正巧碰上展思揚抱著一個籃球從會議室裏麵出來。這家夥穿著校籃球隊隊服,脖子上還掛著學生會的牌子——一看就是臨時掛上去的,手裏還拎著一瓶礦泉水。我衝過去,朝他喊:“揚揚,去哪兒?去哪兒?你不開會了嗎?”

展思揚看到我,笑著拍了拍手裏的球,朝我擠擠眼睛:“明天校隊有比賽,中午還有訓練,今天的會我就不參加了。”

一聽他說不用開會,我就無比羨慕地衝過去拽著他:“我也去,我也去,帶我一起去,我給你們當啦啦隊!我才不想開什麽會呢,無聊死了。”

“田菜菜,你好樣的。”一個清冷的聲音,穿透35度高溫,讓我全身一下就僵住了。我僵硬地轉過身,跟條狗一樣搖了搖身後的大尾巴,笑得比哭還難看地喊:“會長。”

紀嚴的視線落在我拽著展思揚的手臂上麵,板著臉說:“你敢不來開會?”

我拚命搖頭:“不敢,絕對不敢。”

紀嚴眯著那雙迫人的眼睛,緊盯著我,繼續問:“你覺得很無聊所以不想來?”

這樣不慌不忙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怒意,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小命現在岌岌可危。懾於**威,我一把鬆開展思揚的手,緊張地說:“沒有,沒有,我就是隨口說說。”

仿佛也感受到了從紀嚴身上發出的怒氣,展思揚一臉老好人的樣子解釋:“會長,菜菜她隻是跟我鬧著玩的。”

我馬上順水推舟地附和:“是啊,我跟揚揚開玩笑的,沒真打算走的。”

這一解釋,不知道怎麽回事,紀嚴臉色更難看了。看了看我再看看展思揚,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語氣冷到不能再冷地問:“你們很熟?”

又是一陣戰栗,我和展思揚兩個人同時變了臉。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見紀嚴說:“田菜菜,你給我過來。”命令的語氣透著十足的霸氣。

哀歎著心想這次又把紀惡魔得罪了,我哆哆嗦嗦地走過去,認命地站在他身後。紀嚴看都不看我一眼,對愣在一邊的展思揚挑眉說:“這次去北京參加全國物理奧賽,我會把你的名字報上去。機會難得,你要記得好好兒表現。”

這句話把展思揚從恍惚中驚醒過來,他臉色大變,驚訝地問:“會長,上次地區賽的時候,不是決定你去的嗎?”

紀嚴臉上突然挑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原來是,不過……”他目光掠過我的臉,閃過一絲狡黠,淡淡地講,“不過這次市裏的藝術節,學校十分重視,身為會長當然有義務組織大家積極參與。你說是不是,菜菜?”

還摸不清狀況的我,條件反射下趕緊上前獻媚,豎起大拇指,點頭稱讚:“會長大人日理萬機,無時無刻不在為學校、為同學著想,舍小我成大局的氣概簡直讓我折服。”

不等展思揚有任何抗議,紀嚴拉著我就進了會議室。我像個聽話的寵物一樣乖乖跟在他身後。偷偷斜眼瞟了一眼紀嚴,看到他眉間陰鬱散去,嘴角浮起淡笑,我在心裏感歎:惡魔的心思果然是常人無法揣測的,何況眼前這一個道行還這麽高,所以說還是那句老話——遠離妖魔,珍愛生命。

再次反抗無疑是找死的行為,我非常識相地乖乖坐在紀嚴身邊記錄會議重點。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我還打了一個瞌睡,醒來之後,會議還在繼續。

也就在我走神的一個瞬間,紀嚴把臉轉過來對著我,笑得十分詭異地說:“我們學校這次的節目策劃就由田菜菜負責,我親自監督進行。”

氣氛一下僵住了,會議桌子上麵紅紅綠綠的塑料假花,呈現出史無前例的健康顏色。

我漫不經心地點頭,在本子上記錄下“會議結果:田菜菜策劃,紀嚴監督”。一切看起來都好像十分和諧,可是……整件事情似乎有哪裏不對。

我機械地轉過頭問:“會長,你剛剛說讓我做什麽?”

紀嚴一臉笑容,十分魅惑地說:“這次的節目策劃就由你來負責。”

氣氛比剛才還要冷。我頓時明白了展思揚剛剛那種有苦難言的痛楚。是誰曾經教訓我說濫用職權、假公濟私是會被記過的!我內心噴火地想:放著學生會大好的文藝部不用,偏偏找上我,這不是找碴兒是什麽?偏偏眼前這個人隻要揮揮手就能將我耍得團團轉,我連一個“不”字都沒膽講。

我垂著頭,用弱不可聞的聲音問:“會長,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換人?我真的做不來。”

“做不來?”紀嚴別有深意地重複著我的話,視線移到身前的電腦上——屏幕上麵分明顯出的是他那個“夢幻農場”的高級賬號。那農場裏麵赫然是一大片的菜寶寶結出了讓人歡喜的果實,我眼睛都閃著金光。

紀嚴語氣一轉:“既然你是我的得意愛徒,就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兒表現自己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道:“我一定好好兒表現,好好兒表現。”腦海裏又浮現出紀嚴那句“無限品種無限量地偷”,我不禁滿臉堆笑,眼睛直直盯著電腦屏幕,儼然忘記了之前的震驚和憤然。

紀嚴的表情立刻變得奸詐,再看我的眼神就變得極為曖昧,他嘴角上揚:“那我就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了,田菜菜。”

呼吸微微一滯,我抬眼看了看紀嚴,挫敗地想:這次我又上當了。

得罪紀惡魔從來都是沒有好下場的,這次也不例外。

散會以後,我就像夾著尾巴的狗一樣,耷拉著頭回到自己教室。趴在桌上我撓著頭想:藝術節,不外乎就是吹拉彈唱秀才藝,根本就是學校與學校之間**的競爭嘛。我什麽才藝都沒有,除了吃就是睡,難不成去演僵屍?

我內心正在做著激烈鬥爭,羅靂麗突然拍了我一下,漫不經心地說:“菜菜,你們開會講什麽了,怎麽你一臉好像要去送死一樣的表情?”

我抬起頭來看她,羅靂麗嚇了一跳:“哇,誰打你了?”

我甩了甩頭,不明所以地說:“沒有啊,你怎麽這麽問啊?”

“你這兩隻眼睛比真熊貓還熊貓,太嚇人了!”

我揉了揉眼睛說:“這還不都是因為會長不讓我在學校偷菜,弄得我隻敢計算著讓菜在晚上熟。為了在淩晨收菜,我可是定了鬧鍾起來的。”

羅靂麗嘴角一抽:“你可真夠狠的。”

我問:“真這麽明顯嗎?”

“簡直慘不忍睹。”羅靂麗點頭。

我雙手抱頭猛搖:“完了,完了,會長肯定發現了!難怪他那麽生氣!我以後怎麽辦,怎麽辦啊?”

羅靂麗吼一聲:“至於嗎你?哪有這麽誇張的!大白天的,你這是演戲給誰看呢?”

演戲?對了!我停止了搖動,眼睛猛地睜開,看著羅靂麗,腦子裏靈光閃過:“你剛剛說什麽?”

羅靂麗橫我一眼:“說你演戲啊,馬景濤都沒有你這麽假。”

按住羅靂麗的肩膀,我激動地講:“羅靂麗,我想到這次市中學生藝術節我們學校出什麽節目了。”

“什麽節目?”

“話劇。”

紀嚴的要挾,以及對他那個種滿了菜寶寶的賬號的渴望,驅使辦事效率從來沒有如此高速的我第二天就把通宵趕出來的話劇劇本交到了紀嚴手上。

會長大人親自過目一遍,眉毛一挑:“田菜菜,你這是想什麽呢?”

我實話實說:“會長你不是讓我想節目嗎?我覺得演話劇挺不錯的,又標新立異,又能體現文化素養。”

“哦?所以你就寫了這麽一個標新立異又有文化素養的劇本?”紀嚴指了指那一行醒目的標題:《白雪公主外傳——惡毒後媽背後的故事》。

我點頭:“以前的童話故事,隻讓人看到美好的一麵,其實那陰暗的一麵也未必如我們想的那麽險惡。”

小心看了一眼紀嚴的眼色,咽了咽口水,我繼續說:“既然所有人都固定在原有的思維裏麵,我們不妨大膽地顛覆一下這個童話。”

“所以,後媽的惡毒其實是因為對國王的愛而導致的?”紀嚴打斷我。

我滔滔不絕地講解:“沒錯,就是為了贏得國王的愛,王後才期望自己成為世上最美的女人。偏偏國王隻在乎他前妻留下來的女兒,所以因愛生恨,她最終走上了惡毒後媽的道路。”我的表情因為太投入都有些猙獰了。

紀嚴看我一眼:“亂扯。”

我毫無畏懼:“真正的愛情本來就是不可理喻、讓人奮不顧身地拋開一切、不計結果、不計得失的。”

過了一會兒,紀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放下劇本,他說:“說說看後來怎麽樣。”

紀嚴眉頭皺起:“創意是很新,可是故事情節太瘋狂了,結局也不好。”

我搖頭:“戀愛中的人本來就是瘋子,總是猜測對方是不是真的愛自己、能不能愛得更多。女生都是這樣,雖然喜歡被人追,但是得不到的才是最愛、最刻骨銘心的。”

紀嚴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眼神看著我,看了半晌,像是低語一般地說:“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感受到一股迫人的視線盯著我,我微微抬頭看他,正對上了紀嚴那雙黑色幽深的眸子,身體頓時一震。

沒等我有所反應,就聽見他問:“你覺得我平時對你怎麽樣?”

我一愣,心裏頓時感歎:如果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虐!換成兩個字就是虐待!從裏虐到外,從頭虐到腳啊!心裏雖然這麽想,可是我嘴上還是阿諛奉承道:“會長對我很好,非常好!簡直太好了!我敢說除了父母以外,對我最好的人就是會長你了。”

一陣沉默過後,紀嚴看著我若有所思地說:“哦,原來我以前是搞錯了方法。”

在我對他這句話還摸不著北的時候,就看見他把話劇稿子往我身上一甩,厲聲道:“拿回去給我重新改過,直到我滿意為止。”

怎麽說變臉就變臉?

我哭訴著:“會長,我寫了一個通宵啊。”

“讓你重改就重改。”紀嚴冷冷地重複一遍。

愣在那裏,我實在是不明白剛才還好好兒的怎麽就又得罪他了。

迫於威脅,我隻好接過稿子,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紀嚴叫住我說:“等等。”等我回頭,他露出一個極有深意的笑,“這次的話劇就由你出演王後的角色。”

頓時,我又感覺到自己再次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上次是左腳,這次是右腳,這下好了,才一個月不到我就被整成一個殘疾人了……

不甘心的感覺湧上心頭,我賭氣一般,噘著嘴說:“要我演惡毒的王後可以,除非你演國王。”

紀嚴嘴邊浮起一絲淡笑,想都不想就回答:“嗬嗬,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