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虎若不威,豈與貓同?

“白骨衣?”崔統領試探的問了一句。

“崔統領!”白骨衣倒是十分確認對方的身份。

“你果然來了?”

“既然說好要來,自然會如約而來。”

“現在還未到子時,你是不是來早了?”

“江上起霧,怕崔統領來晚,所以早早候著了!”

“我一直有件事想不通,名滿天下的白骨衣,怎麽會看得上區區在下護送的東西!”

“要京都廷尉府的崔統領親自護送,東西自然差不到那裏去!”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護送的是什麽?”

“本公子踏月而來,圖的當然是無雙美玉,你廷尉府殺了青衣渡口十三條人命,所為的,不也是那塊玉麽?”

“這不僅是一塊玉!”

“這當然不僅是一塊玉。”

“呃?這麽說來,你連這塊玉的秘密都知道?”

“這玉名為昆侖之淚,相傳是五百年前最後一代偃師留下的至寶!”

“傳說中的偃師之物,自然是好東西!這麽好的東西,你準備拿什麽來換?”

“如果我在子時之前取不走這塊玉,我的人就是你的!”

“你要知道,現在離子時隻差一炷香了!”

“所以你最好在一炷香內抓住我!”

“出現在我眼前的敵人,從來沒有跑脫過的,所以我不急。”

崔統領說他不急,是因為他需要部署兵力,剛才示警的戰鼓聲早在江麵上傳開,他知道他部署人馬已經越來越近了,他現在隻需要再多一點時間。

“在動手前,我還需要問你一個問題!”崔統領繼續爭取時間。

“你問!”

“我明明派出了三路人馬,分別走了山路,陸路和水路,你為什麽那麽肯定東西在水路上?”

“你就當我是猜的吧!”

“一個人不可能運氣那麽好!”

“我運氣一向很好!”

白骨衣空****的雙手在眼前一交錯,手心憑空出現一朵花,他將花朵擲向崔統領,在半空中突然“砰”的一聲輕響,花朵暴綻成無數花瓣輕輕飄下,落成一個花堆,恰好一陣風吹過拂開了表層的花瓣,露出裏邊兩塊銅質的腰牌來。

有身手矯健的廷尉府士兵撿起來遞呈崔統領:“統領大人,這難道是……!”

崔統領沒有去接,隻是瞧了一眼臉色就暗了下來,這居然是另外兩路副統領的司命腰牌。

“我說我運氣很好,是因為我的運氣從來都不是老天給的,而是自己爭的!”白骨衣說。

隱約間遠處傳來木槳破水的嘩嘩聲響,崔統領知道是自己的人馬到了,於是提刀橫指白骨衣,認真說道:“不管你到底是誰?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向我廷尉府挑戰,那你的好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崔統領一揮手,喝道:“停船鎖水,準備戰鬥!”

他身旁的士兵紛紛拔刀,團團圍住兩人,還沒散盡的薄霧深處,十來隻船鏈橫空拋將過來,緊緊扣住這艘舢舨船,隨著輪機的絞動,不多時便有十幾條綁著紅布幔的舢板船出現在江麵上,每個船上都站著三五壯漢,每個壯漢都佩戴著一柄落葉紋路的刀。

秋斬刀!

這些船在靠近主船的同時拋錨入江,十幾艘舢板船便集結一處,穩如平地。

他們必須要在這裏停下,將事情做個了斷,否則行進過程中一不小心走錯了水道,進入了另一邊的怒江水段,那可就有去無回了。

崔統領緩緩的拔出刀來,這一刀拔出時發出了汩汩的水聲,似是溪流濺起,淩空激落秋後的一片落葉,崔統領的目光也因這一刀拔出而殺意漸濃。

“亮出你的兵器吧!”

“我以為軍部都是一些濫用蠻力的武夫,沒想到居然有三溪境的高手!”白骨衣轉過頭,繼續說道:“但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崔統領默默調整氣息,在他趨近完美一擊狀態以前,他不介意和白骨衣再多說上兩句。

“可惜我的兵器很少亮給別人看。”白骨衣說道。

“聽聞近年來你作案多起,手法詭異匪夷所思,被人稱之為魔盜白骨衣,卻原來是個懦夫?”崔統領諷刺道。

“什麽?你是個賊?”楚小舟嫌棄的要離救命恩人遠些。

“不是賊,是魔盜,魔盜你懂麽?就是那種帥氣的,劫富濟貧行俠仗義的那種!”白骨衣一改剛才冷漠的語氣,小聲的解釋給身旁的楚小舟聽。

“呸,什麽狗屁魔盜?賊就是賊,哪裏分什麽好賊惡賊?”崔統領站的雖然遠,但還是聽到了,繼續諷刺道。

“居然用這麽膚淺的激將法逼我,哈哈哈哈!”白骨衣仰天長笑,忽然笑聲收下,認真的對崔統領一字一句的說:“你、成、功、了!”

白骨衣突然暴起,從船首淩空掠下,右肘的臂甲狠狠的朝崔統領砸下去,崔統領落刀上挑,刀鋒斜斜的劃出一道鋒利的弧度,亮光一閃,擊打在白骨衣的右肘臂甲上,一時間金屬摩擦,火花四濺。白骨衣占據了自上而下的優勢,壓的崔統領身體不由的一矮,刀鋒為之一滯。

崔統領沉身蹬地,雙手持刀,暴烈的大喝一聲,力氣自腳下而起,刀鋒狠狠的咬進白骨衣的臂甲內,擰刀旋身,將白骨衣整個人挑飛在半空,爆發完力氣的崔統領踞地伺刀,等待下一輪的進擊。

這一刀對決下來,他明確感受到,對方是實力絕對不在自己之下,卻因為那一身古怪的鎧甲阻隔,無法確認對方的境界具體到了那一層。還好自己已經將刀鋒的勁力全數砍入他的臂甲內,想必此刻那處已然碎裂,隻要再來上一刀,必定能破開他的鎧甲,探清他的境界虛實。

隻要在三溪境之內的高手,崔統領自認沒有自己打不敗的。

然而事情的發展突然脫出了理解常理範圍之內。

崔統領抬起頭,隻看到數十隻白鴿飛過,然而明月在天,星辰在夜,被他一刀挑飛的白骨衣卻失去了蹤影,隻有一件白色的披風緩緩落下,搭在他的刀上。

他順著看向自己的刀,先是聽到了嘎吱吱的清脆響聲,連忙扯開披風後,他緊緊盯著自己的刀,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的刀鋒依舊明亮,刀身卻滲出了細密的裂紋,他伸出手指輕輕一彈,就見刀身劈裏啪啦龜裂開來,然後嘩啦啦碎落一地,他的一整把威風凜凜的秋斬刀,如今隻剩下了刀柄,十分可笑的握在手裏。

旁邊的侍衛沒搞清狀況,連忙過來拍馬屁:“恭喜崔大人,賀喜崔大人,屬下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一指斷刀的本領啊,想必大人的修為已晉入十河境界了!”

崔統領黑著臉,一耳光扇過去:“住嘴,這件事,誰都不準往外提!……他人呢?”

侍衛捂著臉,委屈的說道:“屬下也沒看清,好像是你一刀把他挑沒了!”

崔統領更鬱悶了:“沒了?沒了是什麽意思?”

侍衛說:“沒了就是,噗的一聲不見了,就看到飛出來一群白鴿子!”

其他侍衛點點頭。

崔統領露出惡狠狠的笑意,說道:“旁門左道,不過是走江湖的幻術戲法,隻要把那女的抓住,我就不信他不出來!”

楚小舟看到圍攻自己的兵士們才清醒過來,大聲喊道:“你們別過來,我可不認識他,我下來就是來救我熊貓的!我跟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何必要對我一個弱女子動手。”

這時有兵士來報:“統領,那隻畜生蠻力了得,已經傷了我們好幾位同袍弟兄了!”

楚小舟一下子覺得有些尷尬:“那個,那個,其實我可以解釋的,熊貓餓起來很容易傷人的,你多喂喂它就行!”

“動手!”崔統領不想再廢話了。

圍攻的士兵刷刷的舉起刀,楚小舟又尖叫一聲:“住手,要打便打就是了,我先警告你們,我的破竹拳可不是好惹的,想當年……”

還沒說完,一柄刀鋒劈了過來,楚小舟堪堪躲過,身形一個不穩跌落在地。

“一個滴水境都沒修習到的家夥,居然還在這虛張聲勢!”崔統領有些不屑。

一時間更多的刀紛紛招呼起楚小舟來。楚小舟根本未曾習武,身法呆滯,隻能一退再退,最後已經背靠船舷,退無可退之際,楚小舟突然大喊一聲:“這是你們逼我的,都讓讓,都讓讓,虎若不威,竟與貓同?”

這些侍衛的刀居然真的停了下來,雖然沒人相信她能掙紮出什麽結果,但還是好奇在這麽不利的情況下,她還能撐多久。

楚小舟掙來了片刻喘息之機,腦中迅速思索道,拳頭再硬,也無法與刀鋒抗衡,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她高高舉起自己粉嫩的拳頭,用力的錘向船板。

這一拳下來,非但船板無礙,船身和船上的人都紋絲不動,倒是惹來了一片嘲笑聲。

“小姑娘你這是嚇瘋了麽?沒事幹嘛跟自己的拳頭過不去啊?”

“對啊,不如你多喊幾聲救命,隻要把白骨衣叫出來,兄弟們自然不好為難你了!”

楚小舟搖搖頭,沉默的收拳,出拳,可惜還是毫無效果,四周響起的嘲笑聲更多。

楚小舟閉上眼,識海裏一片汪洋,滔滔巨浪夾雜著無數回憶湧來,她看到那片雪竹海,看到自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對著雪竹出拳,看到自己換下的沾滿血跡的布條層層疊疊,看到自己聽到完全無法修習功法的消息時,抱膝坐在茫茫大雪中哭泣。

楚小舟忘不了,她天生沒有遺忘的能力,她一邊想,一邊感受到當初的那份痛楚和孤獨,還有濃烈的不甘心。

如果我那麽努力,都還是換來你們嘲笑的話,那麽,就來感受我的憤怒吧。

楚小舟睜開眼,重新打出一拳,這一拳來的慢,很慢,慢到崔統領完全看到這一拳,甚至還有時間臉色大變,然後急忙衝過來阻攔,慢到拳麵碰到船板後,生出來如漣漪般的波紋,緩緩的飄**在每個人眼裏。

這一拳也很快,快到發生了那麽多變化,卻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攔得到。

這一拳實實在在的砸在船板上,依舊是沒什麽動靜,船身和船上的人都紋絲不動,崔統領有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是否反映過激,看錯了。

然而這種懷疑隻是一瞬,因為下一瞬間,船板碎裂飛散,船身硬是從她那一拳的位置,生生斷裂開了。站在舢板上的人紛紛落下水去,楚小舟在一片混亂中像個英雄一樣站起身來,剛要露出勝利的微笑,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居然不會遊泳!

“救命啊!”大放神威的楚小舟剛出完風頭,就狼狽的喊出救命,身體不受控製的往水裏墜落,突然一隻手,拉住了她,輕輕一提將她抱入懷中。

當然是白骨衣,魔盜白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