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寒蟬鳴泣之時

蟬聲鳴起的時候,叫花子才剛喝完手中的酒,

他髒兮兮的臉因為蟬聲變的緊張起來,他緊張的是那個傳說中的殺手一旦出現在在附近,那麽必定有人處於危險之中。

他很不希望那個人是楚小舟,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蟬聲一定是為了楚小舟而泣鳴。

他一把掀開身後的馬草,露出一個刻著黑色葵花圖案的棺材。

他掀開蓋子,翻身躺了進去,一時間棺材內機括聲大作,在看不到的棺材內壁,無數的齒輪飛速旋轉,細小的機關部件抽出或者陷落,一套月白色的秘銀鎧甲分著部件位置,陸續的套到他的身上。

他抬手輕按頭盔耳側,一張濯銀麵甲迅疾彈出,遮住他的全身。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髒兮兮的叫花子餘辜。

他身穿銀甲白衣的時候,一般被人們叫做白骨衣。

名滿天下的魔盜白骨衣。

他出道至今,從沒有失過手。

但他今天要偷的是一個人。

一個被天下第一殺手葉寒蟬拿刀指著的人。

所以就連他也沒有多大的信心,他不假思索,將手腕輕叩腰帶,一個精致的刻著火焰紋路的鐵筒卡進腕甲上的凹槽內,他舉手向天,咻的一聲尖銳破空聲之後,一朵瑰麗的彩霧煙花爆在半空,很快流動成一個葵花形狀,晴日裏看來分外醒目。

當煙霧爆開那一刻,一群鴿子從長街盡頭飛來。

另一條長街盡頭,銀月百戲團的門口,攢動著密密麻麻的人頭,正裏三層外三層的看著帷布下生動的傀儡戲。

正在演出的這場戲,出自名劇《昆侖淚》中《風起蒹葭海》一折,講的是前朝周昭王姬夜辰和女機關師偃師師兩人宿命般在蒹葭花海相識,從此展開一段逆天愛戀的故事。

木質的戲台子上,一男一女兩個精致的傀儡人偶,站在一片用白色絹布和蘆杆做成的蒹葭花海上,一輪銀琉璃做的圓月正當半空,那個叫姬夜辰的男傀儡自天而降,砸在女傀儡偃師師身上。這時驢子驚慌的跑開,仆人上前拔劍質問,當中的一對男女卻不管不問,眼中從此生了彼此。

“風瀾輕卷千堆雪,蒹葭起落萬裏霜,不妨人間浮一醉,孤舟天下白月光。”

豪邁的曲詞卻被略帶哽咽的聲腔娓娓唱來,讓人不難預料這些美好的初遇,最終都會成為男女主角最痛的回憶。

除了唱詞,這一時間的風聲,花聲,驢子驚叫聲,仆人拔劍聲和吟唱聲等數十種聲效,以及場上傀儡們的提手,動指,皺眉的上百個關節動作,都出自一人之手,出自一人之口。

那個站在幕後的藝人技藝之高超,已經遠超過常人能夠理解的範圍。

即便這樣,陸續裏還是有人不買賬了。

這樣的戲目,雖然台下的女觀眾看的津津有味,跟著人物的悲喜,時而啼哭時而又破涕為笑。

但男觀眾就不買賬了。

“整日裏你儂我儂算什麽十大名劇?我們要看打鬥,要看戰爭。”

“那周昭王暴走滅世,為愛入魔,和天下為敵,那麽精彩的橋段怎麽不見演繹?我們要看這些!”

“雖然《昆侖淚》是楚皇欽點的樣板戲,說可以讓我們了解機關術是如何讓人玩物喪誌的,但現在誰排演傀儡戲不加點私貨啊,這麽幹巴巴的演,沒人看的下去。我們大老爺們花錢看戲,要看的是爽,要種馬,要扮豬吃老虎,要跨境界虐你,不要撕逼,要撕人!……爺們兒們,我提議,讓傀儡師改演白骨衣!”

“對啊,為什麽不演白骨衣,我們要看白骨衣!白骨衣,白骨衣。”

“對對,《夜盜十六營》,《三探公主府》,我們要看這些橋段!”

“切,你們還看這些?早過時了,沒聽說現在最火的橋段是《佛怒青衣江》,周邊縣郡都在演了,場場爆滿。”一個愛眨巴眼睛的男觀眾降話接了過去。

京都輿論管的嚴,關於青衣江的小道消息傳來的也慢了些,男觀眾們紛紛來了好奇心,傀儡戲也不看了,轉頭聽那個眨巴眼的觀眾往下講。

“話說這廷尉府啊,半個月前得了消息,青衣渡口發現了至寶昆侖淚,呐呐……”眨巴眼的觀眾指著木戲台子上正在煮蘑菇湯的男傀儡,說道:“據說就是現在演的這個前朝皇帝的貼身寶物,這廷尉府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搶了寶物回來。這事讓白骨衣知道了,愣是把這些狗官們堵在青衣江上,那座當水路標的山水大佛你們記得不?跟山一樣高大,居然被他在眾目睽睽下變沒了,害的廷尉府那些狗官,一個個的掉到怒江裏活活喂了王八!”

男觀眾們聽的來了興致,還要勸那個眨巴眼的觀眾繼續講下去,突然天空中爆開一朵煙霧葵花,眨巴眼的觀眾臉色一變,連忙擠開眾人朝後台走去。

“稀飯哥,稀飯哥,不好了!你說的那個煙花已經……”

眨巴眼的觀眾掀開後台的簾子,發現那個神秘的傀儡藝人早已不見蹤影,徒留操作台上,散做一地的木偶。

演出中止,前台的觀眾逐漸聒噪起來。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不演了?”

“喲喂,師傅拉肚子了嗎?倒是演呐!”

“再不演退票,爺還不待這兒了!”

“退票,退票……”

眨巴眼的觀眾從後台伸出腦袋,大聲喊道:“咱們銀月百戲團的班規,就一條,從不退票,您幾位別急,這就開演,您瞧好唄!”

眾人這才知曉,原來這眨巴眼的觀眾是戲班的人,他回了後台撓撓頭,幹脆拿起剛剛的人偶,有樣學樣的給大家演起他自己編纂的《佛怒青衣江》。

“青衣渡口青衣江,一佛山水舟兩行,天涯從此相離去,江湖誰人不憂傷!這一首定場詩,講的是魔盜白骨衣,青衣江上……”

台前的觀眾圖個新鮮,屁股坐的死死的,看的入了神,場間很快便響起了不亞於剛才的掌聲和叫好聲。

而之前隱在幕後的黑衣傀儡師,早已經背著他那張老琴,飛牆過頂,箭一般直奔煙花燃放之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