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莊薄衣遭雷劈

“喲,還是位不怕死的叫花漢子,來人啊,把他給我架出來。”

兩個城卒將長戟伸過去,架住餘辜的兩肋,一齊使力,餘辜便上了岸。

“兩位好力氣,不如也把我這棺材給抬上來吧!”餘辜沒皮沒臉的湊過去說道。

“你讓本軍爺給你搬東西?”獄卒有些不可置信,他們在這個碼頭蠻橫慣了,從沒見人敢如此使喚自己。

“你不搬自有人搬!”餘辜見獄卒一時不回答自己,便轉身跟船工們說道:“老少爺們兒,誰能把我這棺材抬上岸來,我給他十兩酒錢!”

“十兩?你說的可是十兩銀錁?這可夠我全家老小一個月的開支了。”

餘辜搖搖頭,一臉嚴肅的說:“怎麽可能是十兩銀錁?”

“就算是十兩銅鈿,也抵得上兩天苦力了,我來!”一個壯碩的船工舉起手。

“我來,我來!”接連有船工舉起了手。

“又錯了,我這口棺材材質獨特,格外沉重,本就難以搬運。而你們平日裏太過辛苦,我怎麽好意思克扣你們的工錢,所以我說的既不是十兩銅鈿,也不是十兩銀錁,而是十兩金銖。”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反而沒人敢貿然向前了。

“不如我們一起來搬,一起分了這十兩金銖!”壯碩的漢子一喊,其他船工緩過神來,紛紛應和。

“放肆!這個錢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賺了?”

“可是官爺,這活明明是他安排給我們的……”一個憨厚的船工想要辯解兩句。

“新來的吧?來來來,我與你講講這碼頭的規矩。”

黑臉城卒將手中的長戟劈出,戟首狠狠砸中那個憨厚船工的胸口,他連連退了幾步,被餘辜伸手扶住,船工臉上的笑容此刻都化作難忍的疼痛。

“這支長戟,就是我的規矩!”黑臉城卒冷冷說道。

餘辜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你做的很過分!”

黑臉城卒一把抓過餘辜的衣領,怒道:“還有更過分的,你要不要感受下?……”

餘辜把他手拍開,說道:“我一不偷二不搶,我倒想看看,你能拿我怎樣?”

黑臉城卒說道:“我能把你怎麽樣?哈哈哈哈……我們可是吃著皇糧的人,什麽事都是要秉公辦理,來,把你的通關文牒交來!我讓你看看,我能把你怎麽樣?”

黑臉城卒幹這一行數十年,心裏清楚的很,隻要餘辜乖乖交出文牒,秉公辦理也能把他辦進監獄裏,他至少有十幾種辦法落實餘辜的罪行。

“我沒有文牒!”餘辜說道。

“沒有?”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城卒意料:”沒有就給我躺棺材裏滾回去。”

“回去哪裏?”

“從哪來回哪去。”

“可我一點都不想回去。”

“你找死……”黑臉城卒的青銅戟作勢刺了出來,半途被一支長矛強行壓下。

拿長矛的是一個棗紅臉的城卒,他扳了扳黑臉城卒的肩膀,走上前來小聲說道:”老毋,別著急,我們不要跟錢過不去!”

他看著餘辜,擠眉弄眼的露出笑容:“沒有通關文牒,又不想回去,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都這樣了,你還能有辦法?”餘辜這下倒有些意外了。

“有,辦法總是比困難多一點的嘛,呐,我這有一張與人方便的通行文書,你要想方便進城,那就給我們方便方便,大家互相一方便呢,大家今後就都方便!”紅臉獄卒搖頭晃腦的說了一番“方便經”,頗為得意的看著餘辜。

餘辜說:“說的很有道理……那我現在方便還來得及嗎?”

“隻要有與人方便的心,什麽時候都來得及!”紅臉城卒一看這小子挺上道的,轉頭衝黑臉城卒拋了個得意的眼神,意思是這竹杠敲的值當。

可是等他轉過頭來,他的紅臉便和同伴的黑臉一樣黑了。

隻見餘辜褪下了衫褲,正朝著河中放水,熱騰騰的水線隨著他的屁股扭動,在河麵上歪歪斜斜的寫了兩行大字,他邊邊念叨:“小橋下流水一橫,棺材裏生死兩空,啾啾叫兩隻臭蟲,恰恰好一黑一紅。哈哈哈……好詩好詩,幸好小爺隨身攜帶了”水筆“,要不然怎麽能說方便就方便呢?”

船工們看到平日裏作威作福的城卒受了這般奚落,都是憋著笑沒敢出聲。

“豈有此理,如此不上道的東西!”紅臉獄卒怒其不爭,十分惋惜的說道:“你沒有任何證明文書便闖來京城,行蹤還如此詭異,我看多半與機關師們有所勾結,那你的小命今天就由本軍爺了結在此吧!”

棗紅臉的城卒也控製不住憤怒起來。城卒們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戟將餘辜圍了起來,眼看就要血濺當場。

“住手!”餘辜閉眼大喊。“你們不能殺我!”

“為什麽不能?”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敢欺負!”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關鍵是我背後站的是誰,你要是不想死,盡快給我讓開路!”

餘辜鎮住他們後,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招呼船工們:“都愣著幹嘛呢?搬棺材啊!快快快,咱們都說好的,你們可不能耍賴!”

船工們躊躇了一番,那個壯碩的漢子第一個下了水,陸續有船工走了過去,協助搬動棺材。

雖然棺材真的如餘辜所說,十分沉重,但是也架不住抬運的人多,七八個船工不惜力氣的一頓搬挪,終於讓棺材出了水,上了碼頭。

餘辜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用地上散落的炭寫道:“金銖十兩,餘辜!”

他遞給那個漢子,說道:“這位大哥,這張條子你拿著,我們兩清了。”

壯碩漢子哭笑不得的接過紙條,說道:“這位兄弟真會開玩笑,算了,死者為大,今天這工錢我們也不要了,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我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什麽死者為大?你咒誰呢?”

沒人回答他,其他船工也和眼前的船工一樣,神情都有些愧疚,甚至有些不敢抬頭看餘辜,他們清楚,惹怒了城門司吃人不吐骨頭的城卒們,那眼前的這位破落少年,已然是死定了。

黑臉獄卒低頭向棗紅臉的城卒問道:“城裏有哪家權貴是姓餘麽?”

棗紅臉搖搖頭,說道:“京城裏響當當的人家,我都略知一二?但其中並未有餘姓,我看這小子多半是在詐我們!”

黑臉獄卒狠聲說道:“他是真的活的不耐煩了!”

黑臉獄卒剛要出聲說些狠話,餘辜又把話搶了過去:“你看什麽看,你是不是在想,你們這麽多人居然讓一個臭要飯的給唬住了?”

餘辜又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簡直就是莊薄衣,遭雷劈?”

莊薄衣是天楚國有名的典故,說的是一個莊姓男子一年四季隻穿單薄衣服,假裝風骨附庸風雅,結果生平遭受了二十四次雷劈,都大難不死,反而在他驕傲自得的時候,卻因為衣服太過單薄而活活凍死。後人在形容一個人用生命在作死的時候,便習慣用上這句俗語:莊薄衣,遭雷劈!

餘辜一連兩句直指人心的問話,讓一些城卒更加遲疑。

紅臉城卒卻是更加堅信自己的看法,湊過去小聲說道:“這小子已經開始硬撐了!”

黑臉獄卒冷笑道:“這京城裏一塊匾額下去,十個人裏能砸死九個有背景的,不管你到底是誰,今天就算是你家門不幸了!……來人啊,這逆賊拒捕,別留下後患,先斬後奏!”

城卒們十幾支長矛長戟刺了過來,那些船工們不忍心的轉過頭去。

餘辜看著無從閃躲的鋒利器刃,髒兮兮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微笑。

一隻白色飛鴿從他懷裏飛了出來。

他決定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