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借道幽冥進城去

鴿子一飛出,眾人的視線便被引向天空,餘辜的手腕趁機發力,撥開了刺來的戟矛。

“諸位請好啦!”餘辜單手並指,對著棺材大喝一聲:“起!”

本來七八個船工要費勁氣力才能抬起來的棺材,此刻應聲而起,刷得一下豎在了眾人麵前。

城卒們被嚇得連連後退,一時竟忘了進攻。

餘辜像拉開櫃門一樣拉開了棺材蓋子,裏邊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東西。

“看清楚了,這裏邊可是什麽都沒有!”

餘辜將手伸進去上下掃量了一番,果然空無一物。

“諸位,既然今天這城門不讓小爺進了,小爺還真就不從城門進了……”

不從城門進,難道還有其他入口?眾人的好奇心全被吊了起來。

“這活人走的是陽關大道,所以叫做大道朝天,各走一邊;這死人走的是陰府冥道,所以冥道入地,非死勿去。今個而我倒要讓諸位瞧瞧,我一個大活人,如何借道幽冥進城去!”

餘辜像模像樣的捏了指決,念到:“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地獄無相,鬼神莫驚,今天弟子受小人所阻,特借地府冥道一用!”

餘辜念完最後一句卦辭,閃身進入棺材內,棺材蓋突然一分為二,下半部分啪的一聲緊緊蓋住,遮擋住他的腰身以下的腿腳,而上半部分的蓋子透透亮亮的敞開著,他上半身的行動一覽無餘。

隻見餘辜衝大家一抱拳,手指快速勾連,結成一朵詭異的葵花指印,兩根中指指尖相互叩擊,腳下噗的一聲,騰起濃濃白煙。

餘辜低頭看了看,好像看到腳下生出了巨大的變化,表情很是驚訝,接著他向大家揮手示意,朝下走去,眾人便眼睜睜看著餘辜像是走樓梯一般,身體在棺材內一點點的矮下去,直到腦袋沒入棺材底部消失不見。

又是啪的一聲,棺材的上半部分也自合攏,縫隙裏滲出絲絲白煙,裏邊卻再無動靜。

“裝神弄鬼,你,上去看看!”

黑臉城卒踢了身邊小個頭的城卒一腳,那人便知趣的壯起膽子上前查看,他小心的敲了敲棺材板,裏邊隱約間傳出一些陰森的鬼哭之聲。他心一橫,將棺材板猛地扳開,隻見裏邊滾滾濃煙湧了出來,很快被河風吹散,眾人往裏看去,居然真的沒有半個人影。

餘辜活生生消失在棺材裏,難道他真的借了冥道入城?

大家心下所想,雖然覺得荒誕無稽,但還是忍不住將頭往城內方向轉去,突然一聲尖叫,那個小個頭城卒指著遠處的安和大街說不出話來。

眾人順著那個方向看去,一個叫花子模樣的人正追著那隻飛鴿奔走遠去,看背影確實是剛剛消失的餘辜。

黑臉城卒怪叫一聲:“兄弟們,今天拚著不當值挨頓罵,也要捉住這個兔崽子!給我追!”

說完他便飛奔著衝了過去,其他城卒互相對望一番,也紛紛跟上。

一時間碼頭上居然無人盤查,後邊不少船運商人得了機會,連忙將船隻劃過橋卡進了城。

船工們放鬆下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起剛才的奇事。

“這事太邪門了,他不會真的借著冥道進了城吧?”

“大家可都看著呢,從這棺材下去,又從城裏大街上出來,不是走的冥道,又是走的哪裏?”

“肯定是冥道啦,剛才的鬼哭聲你們沒聽到啊?嗷嗷的,太滲人了!”

眾人越說越覺得毛骨悚然,索性都閉了口,安和碼頭上難得的一片寂靜。

突然又一聲巨響,原本打開的棺材的蓋子再次合上,裏邊一陣劇烈的晃動聲響,又過了一會兒,聲音消止了,碼頭又陷入寂靜。

但這次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緊緊盯著棺材,生怕錯過什麽。

一隻手推開了棺材蓋子,打棺材裏邊伸出一個腦袋來。

“人都走了嗎?”那個腦袋怯怯的探問道。

“是你!……你們快看,是他,他還在棺材裏。”壯碩的船工很是驚喜。

“原來你沒下地獄啊?”一個憨厚的船工說道。

餘辜放心的走出來,一邊將棺材緩緩放倒,一邊沒好氣的說道:“你們這群人啊,難不成就盼著我下地獄呢?”

憨厚的船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我意思是說,我們明明看到你從棺材下到地獄了!你怎麽……?”

“是這樣下的麽?”

餘辜在原地表演了一遍,他一邊踏步,一邊將身子逐漸矮下去直到蹲在地上。

恍然大悟的船工們一陣哄笑。

餘辜將棺材的拖繩搭在肩上,說道:“時候也不早了,等那些廢物們追到我的鴿子,就該知道上當受騙了,等他們氣急敗壞的回來,你們也免不得挨罵……所以你們懂的待會該怎麽說了吧?”

憨厚的船工木訥的搖搖頭,壯碩的船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餘辜說道:“你放心,我們平日裏看人臉色討營生,自然會懂的!”

餘辜滿意的點點頭,拖著沉重的棺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沒走兩步,又回頭叮囑船工:“這位大哥,給你的十兩金銖,千萬收好!財不外露啊!”

說完這句話,這個破落少年便拖著那口怪異棺材,專門循著京城裏的偏僻巷子,越走越遠。

壯碩船工看著手裏皺巴巴的紙上寫的那行歪扭的字跡,說道:“這個人雖說處處透著古怪,但心腸倒是不錯,就是這癔想症有些太過嚴重了,居然拿張廢紙給人當錢,唉!但求多福吧!”

不一會兒那些垂頭喪氣的城卒們便回到了碼頭。

黑臉城卒的臉色實在是不能再黑了,他手裏緊緊攢著一張一人多高的帛紙,紙上畫著神似餘辜背影的工筆畫,顯然畫手對餘辜十分熟悉,每筆勾勒之間,將餘辜破落的神韻氣質展露無遺。

就這麽臨近了看,尚能感覺撲麵而來的一股蕭瑟之意。

船工們沉默著,低著頭,每個人眼神裏都憋足了笑,每個人都不敢開口。

“咦?棺材呢?還指望能倒手賣倆錢,棺材怎麽不見了?”紅臉城卒第一個發現棺材不見了。

“你們都啞巴啦?問你們話呢?”黑臉城卒憤怒的盤問大家。

“回軍爺!諸位剛離開一會兒,那棺材居然當著我們這許多人的麵,沉入地下了。”壯碩船工假裝驚魂未定的顫聲說道。

幾位船工紛紛點頭附和。

“你說的是,像沉入水裏一樣,沉入地下了?”

“可不是,小的們哪有軍爺們神威,當時就嚇坐在地上了,這老半天才回過神,簡直見了鬼了!”

城卒們聽完這匪夷所思的描述,都沉默的呆立當場,咕嘟一聲,不知道是誰緊張的咽了口水。

“幹活幹活,今天的事,有誰走漏風聲的話……”黑臉城卒用手比劃了下脖子。

大家心知肚明的掀過這一頁,強行忘卻這個陰影,繼續開始對下邊的船運商人的盤問剝削。

就在碼頭不遠處的畫船上,透過狹窄的烏篷窗,城門司的鐵統領和一位朱紅色外衣的蒙麵人,將這一切都看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