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小橋流水棺材

卯時過了大半天,換崗的城卒們睡眼惺忪的走上城頭,一下下的敲響晨鍾。

古老而悠長的鍾聲回**在皇城的上空,朝陽下無數道溫和的光線傾覆進大街小巷,越來越多的人間煙火聲喧鬧嘈雜起來。

城西的景陽門隨著陣陣鍾聲緩緩開啟,守門的城門司士卒在大門旁的偏房裏置了紙筆,挨個登記來往的行人。

趕早市的遊商走販像往常一樣,早已經在城門前聚集了長長的隊伍。

“名氏?”

“楚小舟!”

“從哪裏來?”

“蜀西雅安郡……嗯,小竹村!”

城卒寫到這裏,疑惑的抬起頭:“你是雅安郡的?怎麽說話一口的京都口音?”

楚小舟搖搖頭:“我從記事起就這個口音!”

“來京城做什麽?”城卒例行詢問。

這時肉包子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它將腦袋懶洋洋地晃到城卒麵前,肉嘟嘟的臉上兩隻萌萌的黑眼圈,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城卒“恍然大悟”,自作聰明道:“你是銀月百戲團的雜耍藝人?”

“啊?什麽銀月百戲團?”

“這隻大白熊不是你的嗎?除了你們百戲團的人,誰沒事養熊玩?”城卒用毛筆指著大熊貓:“自打你們銀月百戲團來京城這幾日,你們的演出我可場場不落,怎麽一直沒見過你?你是表演什麽的?”

“我看過這種表演,一個人把腦袋放進熊嘴裏讓熊咬,然後在最危險的時候抽出頭來,這叫熊口脫險!”後邊排隊的大叔賣弄自己見多識廣。

“就吹吧,你見過什麽就瞎吹,你說那是老虎,虎口脫險懂不,這熊我給您各位說,這可不是這麽玩的,這可是雅安郡的熊貓,又叫食鐵獸,口齒咬合能力特別厲害,我覺得應該是讓熊躺在地上,口鼻上放上石板,找個壯漢拿著大鐵錘,像我這樣,嘿呀!把鐵錘掄圓了,把石板一錘子砸碎,這熊貓的口鼻還能安然無恙,這叫熊口碎大石,懂不?”

一番話說得聲情並茂,眾人紛紛點頭,覺得無外乎是這番表演了。就連楚小舟也跟著拍手稱讚,垂涎三尺的看著肉包子,心想:我怎麽早沒想到這個主意呢?說不定沒當鏡捕前我倒先發大財了。

城卒又探身看了看熊貓,微笑著說:“進去吧,回頭我去看戲就去後台找你,記得給我留兩張好位置,最近你們的戲牌太緊俏了。”

楚小舟本來已經將鏡鑒司的招考文書拿在手中,準備說明情況。沒成想肉包子刷了下臉就通過了檢查,她一時也樂得方便,順順當當的進了城。

與此同時,在景陽門西南方向的安和門,第二個人也來了。

安和門是哀郢皇城的帶柵水門,全城的漕運都要順著楚衛河經過這扇門,然後在城內安河橋下的碼頭清點核查,校驗各郡發放的關牒文書。

這裏每日的船隻筏排如織如梭,魚龍混雜,城門司便在這裏加派了人手。

夏天得清晨氣溫升得很快,日頭才剛起來,便有夏蟲聒噪的叫了起來。

第二個人在這個時候來了。

這些城卒們最先看到的不是人,是一具棺材。

棺材本身沒什麽好看的,但一具漂在楚衛河上的棺材,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如果這具棺材還能在水裏轉向,加速,那就不是奇怪,那就是詭異了。

夏蟲歡悅的鳴叫聲中,一陣暖涼的舊春殘風吹過。

正所謂:夏蟲本無秋冬,何苦亂了春風,小橋下流水一橫,棺材裏生死兩空。

小橋,流水,棺材。還有比這更詭異的畫麵嗎?

城卒們和四周裝卸的船工門都陸續放下了手頭的夥什,吃驚的盯著這具棺材。

這裏的碼頭都是由木樁支撐,這具棺材就在眾人的目光裏,斜斜打了個彎,直直的撞向木樁。

砰的一聲悶響,棺材裏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慘叫,然後又迅速恢複了平靜。

一個黑臉城卒鼓起勇氣,舉起長戟抵近棺材,嗬斥道:“裏邊是人是鬼?給我滾出來!”

一個半死半活的聲音嘟嘟囔囔的回道:“這是哀郢城麽?是不是到哀郢城了?”

“我是京都府城門司在職門吏,你是何人,不要裝神弄鬼,給我出來!”黑臉城卒繼續嗬斥。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我倒是想出來,我也要能出得來啊,沒看到是有人把小爺我釘死在裏邊了!”

黑臉城卒一聽此言趕緊上前查看,當時臉就更黑了,那棺材板上陰刻著一朵巨大的黑色葵花圖案,每朵花瓣的頂部都被釘入了一顆半指大小的棺材釘。

原來是一個被人整治愚弄的破落戶,害的眾城卒妄自害怕了一場,白白在碼頭工人麵前丟了威風,黑臉城卒一揮手,命令道:“來幾個熟練木活的,把這廝從棺材裏放出來!”

幾個船工拿著常用的工具,迅速的起掉棺釘,搬開了棺材蓋子,從裏邊出來一位叫花子一般的人物。

他衣衫襤褸,臉麵髒汙,全身上下似乎沒有一處是幹淨的。

除了他的笑容。

他笑的時候牙齒很白,特別的白,尤其是在髒乎乎的麵龐襯托下顯得格外的白。

他的身上的確風塵仆仆十分髒汙,隻是他這一笑,又讓人仿佛天下沒有比他更幹淨的人。

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為什麽還能笑的出來?

“你是被人釘在棺材裏的麽?”黑臉城卒問道。

“好像是的!”叫花子好像也很意外。

“看你這個樣子,估計是被關了好多天吧?”

“不多不少,整整十天!”

“但你看上去好像很開心!”

“我為什麽不開心,任誰打賭賭贏了,都會開心。”

“你是說,你被人釘進棺材,隻是為了打賭?”

“難道你真以為我腦子進水了?沒事誰會鑽棺材玩?”

“你打的什麽賭?”

“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在棺材裏活到京城。”

“一個人居然願意接受這樣的賭約,那腦子才真正是進了水,你就不怕這死人玩意晦氣,進去了可真的就出不來了。”

“你也別拿死嚇唬我,小爺我姓餘名辜,死有餘辜的餘辜。你說衝這個名諱,小爺能是個怕死的人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