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借著國慶油價暴跌的東風,江上寒金卡一刷,換了輛新車。
正好江越白也要提前回去搞定魔方社外聯讚助的事情,於是就理所當然地坐上了這輛“東風當日達”。
碳素黑的流線型車身,酷炫的鑲金色輪骨,油箱門上獨一無二的蘋果樹logo。
江上寒一轟油門,座駕一個帥氣的甩尾停在江越白麵前。
順便揚了她一臉的尾氣。
江越白氣哼哼地摔門。
江上寒:“怎麽樣,98號的汽油尾氣是不是聞起來還不錯?”
江越白磨牙。
“哥這車怎麽樣?奔馳AMG-CLA45,四驅渦輪2.0,一腳下去5000轉,快到起飛。”
江越白裝模作樣地捧場:“聽上去很貴的樣子。”
江上寒摸著方向盤上的英文圖標,隨口報了個數字。
江越白對大額度的錢還沒有什麽概念,隻是下意識的和楊城的房價做了個對比……
哇哦。
酷啊兄弟!
難怪買不起房!
接到奚老師之後,江上寒順便在附近的加油站洗了個車。
即使不在家裏,江上寒依然有一百種方法把自己的老流氓氣質發揮到最大。
江越白的眼神在座椅之間遊離不停,恨不得此刻自己六識盡失。
突然想起什麽,江越白一拍大腿,從書包裏掏出來一個新玩具。
魯比克360。
魯比克360基於魔方相似的原理,玩家的目標是要通過操控一個大球體中六個彩色的小球的位置,使它們卡進各自對應的小孔中。
那天從口腔醫院回來之後,江越白翻了翻魔方店老板的朋友圈,在發現它之後迅速下單。
今天上午她剛剛拿到,還來不及仔細研究。
此情,此景,此刻!
天時,地利,人和!
江越白叼著奶酪棒,迅速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一般來說,開啟學習副本的學霸白是免疫任何debuff的。
不過這次,沒等她把魯比克360翻個麵,車門就開了。
熱浪乘著一抹濕潤的藍猛地翻滾進來,江越白抬起頭,熨燙平整的衣角裹挾著青芒果的味道落在她的身邊。
是寄風。
江越白眨了眨眼,登時忘了自己球已經滾到哪裏去了。
寄風收好自己的包,依次與江上寒和奚宇打了聲招呼。
他和江家兄妹兩個很熟,但是和奚宇倒是第一次見麵,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等到他把目光挪回來的時候,江越白的杏眸正撲閃撲閃地盯著自己,眼波裏滿滿的驚訝與錯愕,在與自己視線交匯的時候,一層淺橘色的光掠過,他準確地抓到了她不加掩飾的驚喜。
寄風揚了揚唇角:“早上好。”
江越白迅速收回了目光:“學長早!”
江上寒透過後視鏡掃了眼自家小白菜半窘的樣子,瀟灑地抽出墨鏡戴上。
深藏功與名~
一時靜謐。
江上寒踩下油門,性能出色的轎跑差點彈射起步。強烈的推背感讓江越白無意識的揚起頭,她按住衣角,感覺自己有霎時的心悸。
奚宇責備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江越白咬斷了奶酪棒,右手輕輕摩挲著魯比克360。
Debuff會自動繞開學霸。
但增益buff會自動黏上去。
那對於江越白來說,這令人心悸的buff。
自然是寄風。
在把自己的兩根牛奶棒獻寶似的分享給寄風之後,趁著buff還沒有失效,江越白塞上耳機,低頭繼續研究起了手裏的魔方。
午後的陽光豐盈鮮沛,車裏彌漫著她喜歡的味道。
江越白抱著靠枕,頭一點一點的。她把魯比克360隨意地一揣,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閉上眼睛之前,她隱隱發覺,耳機裏播放的正是上次寄風推薦給她的那首《甜甜》。
江上寒看了一眼後視鏡,輕踩油門,把車速稍稍放緩,又抬手調高了一點空調溫度。
他微微扭頭,故意打趣:“我們已經保研的寄選手,怎麽也這麽積極地回學校呀?”
“補選修分。”寄風偏了偏腦袋,壓低了聲音。
“選了什麽課?有沒有選我們奚老師的課?”江上寒不遺餘力地賣著安利,“我們老奚的課那簡直就是性價比最高的一門選修了。我要是教導主任我就給這門課排個4學分,讓它直接成為必修課必讀課……”
奚宇掃了他一眼。
江上寒沒有注意到,語氣逐漸放肆:“沒有人比我更有發言權了,畢竟我是和唯一一個和老奚共度三年美好時光的男人。真要論起來,寄風和甜甜都得喊我一聲師哥。”
“江上寒。”
“……奧。”
到底是誰說“墨鏡一戴,誰也不愛”的!
給他拖出來,丟到動物園去被羊駝吐口水!
憑什麽他還是這麽慫嗚嗚嗚。
寄風搖了搖頭,心裏倒是對這件事情上了心。
他把選修課的想法編輯了信息給老徐發過去後,手機界麵重新回到剛才瀏覽的論文上,卻發現一個字母都看不進去了。
師哥啊。
長時間沒有操作,寄風的手機屏幕緩緩熄滅。
其實,他倒也不是一開始就對“師哥”兩個字情有獨鍾的。
寄風側仰著頭,窗外的風景規律性的掠過,他淺褐色的眸子漸漸闔上。
他好像夢到了幾年前。
高三的課程沉悶且枯燥,英語閱讀的關鍵人物Tom和語文背誦天團唐宋元明清,每時每刻都在腦子裏打架,隻有每天午夜十二點以後的夜才是安靜的。
那麽多個搏命的學子,偏偏寄風是個例外。
常年征戰大小數學競賽抱回來的獎狀,成功為他換來了一張城大的免試錄取通知書。
這張燙金的紅色信封,是很多人夢不可及的終點,可對於當時的寄風來說,隻不過是他書桌上用來墊平板電腦的1mm罷了。
他理想中的終點,是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去美國芝加哥拿一個聯賽團隊金牌。
可是……
“我的自主招生學校並不理想,我媽想讓我再努力拚一拚帝都的學校。”
“加州伯克利的威廉安導師接受了我的項目入組申請,他要求我這個月內做一份詳盡的文獻綜述,所以很抱歉我……”
“不是都已經拿到保送名額了嗎?還有必要這麽拚嗎?”
“我沒空。”……
前不久還一起血戰題海不眠不休,共同摘得國內最強賽事金牌的競賽小隊,在成員依次獲得了保送名額之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終是沒有辦法再聚齊。
與其說是沒有了衝擊世界賽的勇氣,不如說是忘記了他們沉溺數學的最初的那份心願。
錄取通知書寄到的那一天,寄風住的這幢樓因為電路檢修問題集體斷電。
同點燈一起暗下去的,還有寄風一顆懷揣著夢想的心。
他靠在窗邊,借著屋簷上的應急燈,給遠在澳洲開會的父母打電話。
輕微的英語討論聲中,寄承冷峻的聲線被無線波鍍上了一層遙遠又陌生的金屬質感。輕描淡寫的一聲“知道了”,直接把寄風攢了一肚子的幸福和自豪給堵了回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Sorry……”
而他剩下的那三分委屈,則在母親電話的無人問答中逐漸被自我消化。
倒不是他們真的不關心寄風,隻是在大人的世界裏,比起貨真價實的榮譽來說,不鹹不淡的誇獎並不怎麽重要。
也是這個晚上,還有三個月才十八歲成年的寄風,比同齡人更早學會了“權衡”和“自我消化”。
太陽照常升起的第二天,他被競賽認識的兄弟江上寒拉去一條街之隔的一中踢球。
金黃色的銀杏葉在路邊鋪成海洋,校園眼保健操的音樂被細碎的陽光沁軟,穿情侶裝的大學生在樹下擁吻,快門聲驚走了躲在校園圍牆邊偷偷買零食的初中生。
江上寒突然笑著叫起來。
寄風迎聲望過去。
彼時剛好有風剛好吹起落葉。
大眼睛波波頭的小姑娘熟練地踩著路肩蹦過來,從身後捧出一小塊巧克力蛋糕來。
“喏,天恩頌的最後一塊熔岩芝士蛋糕,給你留了一口。”
“咦?你還帶了朋友……唔,那就再分一半,你倆一人一口好了。”
小姑娘自說自話的分著蛋糕,透過密密的齊劉海,他能看到淺淺的梨渦在她嘴角若隱若現。她忽然抬起頭來璀然一笑,眼神明亮。
寄風愣了神,眼前一花,聽覺卻格外靈敏起來。
“小孩子要有禮貌!還不叫人?”
“……唔,那我應該叫什麽?叫師哥嗎?”
“叫哥哥!叫什麽師哥。說是不是又偷偷買言情小說看?”
“你管《天龍八部》叫言情小說?”.
………
一個猛烈的急刹車。
陽光刺目,寄風睜開眼睛。
身邊的小姑娘歪著腦袋睡得香甜,被玻璃板折射出的橘黃色光暈把她暖暖地包裹在裏麵。
她左頰的梨渦淺淺的。
與記憶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