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醋味人間計算器
雖然江越白的回答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這並不妨礙寄風把醋吃得風生水起。他默默地摘下眼鏡，嚴肅地思考起在宿舍和宋子歸來一場真人battle的可能性。
二人心中各自打著算盤，氣氛有些微妙。
好在總有些人，幹啥啥不行，搞笑第一名。
伴隨著一聲鈴響，小哥左手平托著一個托盤，從木質的藤蔓牆後出現。他的另一隻手也沒閑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杯墊，在空中虛晃了一下放在江越白的麵前：“久等了，您的芸香阿第斯果漿做好了。”
他的動作花哨卻行雲流水，江越白的眼神心驚膽戰地黏著那杯飲料，覺得小哥這個手藝，如果去快手表演“翻花手”，一定會比開咖啡店更能找到職業滿足感。
杯子上的花紋是半身人馬，透過磨砂的杯壁，能看到裏麵的**，從底部的深粉色往上逐漸分層，表麵還飄著兩片花瓣。
賣相是真不錯。
就是這名字——
“芸香、阿第斯……果漿？”
小哥娓娓道來：“果漿的原料，選用的是英國皇家級別的西柚王，它們在北緯23度的美國農場生長，享受的是北太平洋暖流獨有的絕佳氣溫，配合上我國東南部大山深處的……”
“就是蜂蜜柚子茶。”寄風忍無可忍地敲了敲桌子，“葉磊，你的貓明天沒有牛奶喝了。”
“別呀！”小哥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一邊哀嚎還不忘和江越白解釋，“我媽貓毛過敏，所以我就把我家小白先寄養在他們宿舍，這家夥就借機天天來我店裏白吃白喝，還老威脅我！”
江越白驚呼：“學校宿舍還能養貓？”
葉磊：“學校附近的寵物店風評都太差了，店裏又不能養。他們宿舍在頂樓，阿姨都很少去的。而且小白很乖的，也不會亂跑。”
寄風冷哼一聲：“不亂跑？你家貓已經咬死了我們宿舍三盆多肉一盆吊蘭，昨天還把隔壁養的熱帶魚撈走了一條，這會兒，恐怕又爬到衣架上糟蹋我的襪子去了。”
笑意上湧，江越白抿緊了嘴唇。
“還不都是因為店裏的生意不好，我媽覺得我過於敗家所以才來監督我。”葉磊越說越委屈，“你說我這店正對學校大門，西邊就是地鐵站，東邊還有書店，明明人流量這麽大，店裏卻這麽冷清。”
“明明上次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有超過一半的顧客願意再來坐坐呢。人呢？人都到哪裏去了嗚嗚嗚。”
“而且之前請風水先生來看過的，說這屋子南北通透，後方還有龍脈，最適合開店了。”
超過一半？
江越白歪了歪腦袋。
到底是哪個數據分析師給出的結論，這麽不嚴謹！
趁著葉磊說話的間隙，她默默地開口，語氣格外得誠懇：“概率數據的結果，不僅取決於被試的群體，還和環境的年齡密度以及人流量的峰值這些變量息息相關。一般來說問卷的數據都會偏高，所以你也不用這麽悲觀啦。”
概概概、概率？
葉磊終於閉了嘴。
倒是寄風，手按著眼角，嘴都快咧到耳朵了。
寄風的情緒向來內斂，江越白見過他的次數又實在少的可憐。所以像這般笑的放肆的寄風，她還是第一次見。
不知不覺她竟然看呆了。
葉磊回過神來，狠狠地喘了一口氣，然後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
他拍拍寄風的肩膀，發泄般鉚足了勁：“寄風啊，你可算是遇到對手了。”
寄風隻是笑。
這話一下點醒了江越白。
這尊大神還沒說話呢，她一個渣渣吆喝什麽嘛！班門弄斧都沒她這麽理直氣壯啊！
“不用替他操心，他比你想象的堅強很多。快喝吧，涼了傷胃。”寄風指了指她麵前的果茶，“你的專業學的很好，很擅長理科？”
江越白搖搖頭又點點頭：“是喜歡數學。”
寄風勾起唇角：“和我一樣。”
他的嗓音就像一杯兌了百利甜的威士忌，讓她的心率一瞬間飆到了一百二。
他說，和他一樣。
江越白剛剛降溫的耳垂又紅了起來。
江越白掩飾般地伸手去端杯子，胳膊正好碰到了夾明信片的那本筆記本。明信片被撞開，露出裏麵舊黃色的正文頁。幹淨而平整的紙張上，右下角清晰地寫著幾行字。
數學分析（一），1702班，寄風。
原來是他的筆記本。
字如其人。寄風的字，橫豎撇捺中都藏著豁達和大氣。就像是山間清晨吹散晨霧的輕風，帶著些許的濕意，輕柔而溫和。
江越白聽到自己的聲音：“數學分析是大一的課程嗎？”
寄風點點頭：“手邊沒有文件夾，明信片又容易折，正好學弟把筆記還回來了，就順手夾著了。”
寄風說的很坦然，隻字不提為什麽給江越白的東西他會隨身帶在身邊，還有這本筆記本的科目，偏偏就是大一數學最難的一門。
承諾幫她追星是舉手之勞，夾帶私貨才是最終目的。寄風怎麽會讓自己吃虧？
“那——”
既然推到了她麵前，是不是代表著也可以借給她？
“數分比其他課程相對來說複雜一些，你先拿著看，有什麽不會的隨時問我，畢竟我是你的……學長。”
學長製這麽光明正大的交友渠道，寄風覺得自己如果不好好用一番，都對不起自己連夜趕出來的分組表。
江越白哪裏知道寄風心裏的彎彎繞繞，她心滿意足地把明信片塞回筆記本裏，手指就著封皮的花紋又反複摸了兩下。
感覺離他，又近了一步呢！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店門被莽撞的撞開，又到了門口小黃鴨兢兢業業的上班時間。
“老板，一份最簡單的蔬菜沙拉，加十倍的生菜不要小番茄，打包謝謝。”
“說好了要請我去吃加滿三十份肥牛的麻辣燙的，學姐你怎麽賴皮？”
“……小白楊你屬什麽？”
“生龍活虎的那個蛇！”
“不不不，你肯定記錯了。”
“？”
“十二生肖裏都沒你，你屬垃圾桶。”
“程夕你妹的會不會說話！”
“……”
咖啡店裏實在是太安靜了，門口那點動靜在密閉的空間裏甚至製造出了三重禁忌回聲。
前一秒還在斟酌怎麽和寄風開啟下一個話題的江越白，下一秒抬頭，就對上了程夕局部雷陣雨轉大風的眼神。
程夕挑眉：“喲，我妹妹還真在，你不如去問問她會不會說話？”
“妹妹”看看寄風，又看看程夕，心裏第一時間醞釀出來的情緒，竟然是可惜。
可惜，她真的不太會說話。
不然，她也不會到出了咖啡店的大門，才發現自己來了半天，還是沒有搞清楚什麽是迭代法。
甚至連MathType的軟件圖標長啥樣都不知道。
“我的導師約我一會兒吃晚飯談畢設的事情，今天我們就到這裏可以嗎？”寄風抬手看了一眼表。
江越白這才發現，他的手上戴著一款黑表帶的運動表。
她很少關注奢侈品，更不要說男士的名表和運動鞋。
所以在她看來，這款表盤上帶著半輪月亮的手表，無論價值如何，都隻具備讓他的手腕看上去細長而有力的效果。
“啊！好的，謝謝學長！”江越白一邊翻手機一邊四處尋找葉磊的身影，“我把賬結一下。”
“我有這裏的會員卡，他應該直接從我卡上劃的賬。”寄風把電腦裝進包裏，忍不住開玩笑，“況且，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誇讚他作品的人，於情於理，他都應該送你一杯‘皇家果園’嚐嚐鮮。”
一說到這個，江越白的老臉又禁不住熱氣蒸騰了，她慌忙想要轉換話題。
本來就是她有求於寄風，還白喝了人家的果汁更讓她過意不去。但是猶豫再三，她還是把那句“那我把錢微信打給你”給咽了回去。
“那下次我請你喝。”江越白摸著達菲耳朵的手緊了緊。
下次＝再見麵。
Yes！她終於說對了一句話！
“好。”
在江越白期待的眼神中，寄風點了點頭。
他默默地把目光從江越白臉上移開，強行忍住用手按眼角的欲望，心底湧上一股老父親般“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
到底是什麽樣的溫室，才能滋養出這麽可愛的白菜秧子啊？！
那廂，程夕和白楊還在為了‘到底是蔬菜沙拉健康還是肥牛麻辣燙養胃’辯論不休。正好葉磊提著外帶盒回來，對著他們洋洋灑灑的又大肆宣傳了一番他的“荷蘭麥田圈”（沙拉名稱），成功將戰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當一隻頂配的人間嗩呐，遇上一雙英雄牌二十年嗶嗶機，大戰一觸即發。
“那學長我先走啦，下次見。”江越白撫著自己的衣角站起來，螃蟹式的向外麵挪。
寄風也起身：“正好我也要去南門，我送你回去吧。”
“太麻煩了吧？”
“不用麻煩了！”
兩個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前腳還在和葉磊比誰洋屁放得更厲害的程夕，後腳就把沙拉盒子往白楊懷裏一丟，一個大跨步蹦到江越白的身邊，義正言辭的拒絕寄風。
寄風一怔，觸到了程夕友好但堅決的視線，於是順著台階也不再強調自己的意願了。
小黃鴨第三次開始歡迎回家，程夕長臂一伸放在江越白的右肩上，單手勾起她的下巴，微眯起眼睛，準備開始第一輪的逼問。
誰知道江越白的表情簡直比305國道還要坦**，她右手抓著胸前的背包肩帶，身體挺得筆直，打算把自己的決定全盤托出。
隻不過，這樣隆重又正式的架勢，在隔著一麵玻璃的寄風眼中，就被總結成了“視死如歸”四個字。
“……師哥，好巧啊。”同樣被拋下的白楊提著自己二十倍生菜的蔬菜沙拉，猶豫了一下，然後坐在寄風的對麵，“老師說一會兒吃晚飯，師哥我和你一起過去吧？”
他是學統計的，雖然和寄風不是同一專業，但是兩個人的導師相同，算是正兒八經的同門師兄弟。
雖然對手都已經走了，白楊的碎碎念依然沒有停下來：“師哥你說現在的女孩子怎麽都這麽精明，一盆草換一張那麽珍貴的照片，這麽血賺的買賣為什麽我就做不來。師哥——”
師哥~師哥！師哥——
寄風：“你的數據分析做好了？做了幾遍？數據來源的區間擴大了沒有？上機檢驗了嗎？”
打擾了。
白楊沉默，認命打開外賣盒開始吃草。
明明剛才還是陌上人如玉的謙謙溫柔師兄，怎麽突然就翻臉變成檢查作業的催命大魔頭了？
嗚嗚嗚他到底是哪句話說錯了QAQ。
寄風重新打開電腦屏幕，眼神在界麵上停留了幾秒，手指敲了幾下鍵盤，複雜而繁瑣的方程慢慢出現在空白的文檔上。
師哥。
“那我就喊你師哥吧~”
記憶中的小白菜蹦蹦跳跳的從教學樓後冒出來，笑容明媚又溫暖。
寄風摘下眼鏡翻開手機，找到和江越白的聊天記錄，手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江甜甜：師哥你好，我是江上寒的堂妹江越白。
寄風皺眉。
剛才見麵的時候，她叫自己，學長？
人間計算器寄風做夢也沒有想到，有那麽一天，自己會吃自己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