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學長,你近視嗎
軍訓開始前的兩個晚上,女生宿舍集體循環播放蕭敬騰專輯,愣是讓江越白這個五音不太全的音癡小天才也能把《王妃》的旋律哼得明明白白。
可惜,雨神失靈,豔陽高照的周一,軍訓照常進行。
好在城大的軍訓強度,以一致口徑的“人性化”在大學城威名遠播。雖然常規的列陣、軍姿和軍體拳一樣不少,不過解散的時間倒是很早。尤其是江越白以這一米五幾的個子,連心眼都不用耍,直接被剔除在了表演方針名單之外。
在宿舍閑著也是閑著,思凡索性就拖著江越白出來逛街。
上海路西起城大南門,東至萬達廣場,沿路店鋪不斷,被稱作城大的後花園。
一間手作店內,思凡在格子間裏挑挑揀揀,拿起一個玫瑰金色的流蘇小橫釵在江越白額前比劃:“你人白,戴這個應該還挺好看的。”
店員:“配上您的發型正好呢!”
江越白對著鏡子照了照,心直口快:“我媽說我這頭發像泰迪卷,思凡你看這流蘇,像不像遛狗繩?”
“去去去。”思凡皺起眉頭擺了擺手。
本來挺可愛的日常頭飾,被江越白這麽一說,她也是沒興趣再擺弄了。
“那這個頭繩呢?”思凡指尖纏著一個毛茸茸的兔子尾巴發圈。
店員:“超可愛的頭繩,我們這裏賣的很好呢!”
江越白:“……你覺得我的腦袋是富士山?”
“這個呢?”思凡拉來一條紅黃配色的圍巾在身前比劃。
店員:“反季商品我們都是五折出售的哦,超合算~”
江越白:“二食堂的番茄炒蛋你還沒吃膩?”
店員:“……”
思凡自暴自棄地指著一邊的蘋果型墨鏡。
江越白:“你聽過《二泉映月》嗎?”
店員的臉都綠了。
從店裏出來,思凡揉了揉因為憋笑而僵硬的腮幫子,好笑地問江越白:“小白,有沒有人說你很有成為直男的潛質。”
江越白摸了摸夾在耳邊的魚骨發夾:“打破營銷話術的最好手段,就是說實話。”
當然,看到真正喜歡的東西她還是會買的啦。
剛才在思凡試衣服的時候,她閑來無事,就把寄風之前發表的那篇和21點遊戲有關的論文重新翻了出來,依靠翻譯軟件看了個大概。
可是這會兒腦子被風一吹,論文到底在講什麽,江越白又全忘光了。
“?”江越白皺緊了眉頭,“這不科學。”
她能接受自己英語過不了四級,但是絕對接受不了自己在數學上喪失了求知欲。
偏科偏的這麽理直氣壯的,江越白還真是江家第一人。
解鈴還須係鈴人,越是專業的東西,懂門道的人解釋起來才會越簡單,江越白也深知這一點。
有短板不可怕,可怕的是缺乏查漏補缺的上進心。
趁著陪思凡去圖書館補辦借書卡的功夫,江越白打開微信,找到這兩天聯係越發頻繁起來的寄風。
江小白日做夢:師哥,迭代法是什麽?
軟件翻譯出來的文字大多帶些邏輯語病,不過“迭代法”這個名詞,江越白倒是牢牢記住了。
寄風回的很快。
師哥:就是一種不斷用變量的舊值遞推新值的方法,你可以理解為和一次解法相反的一種算法。
師哥:這個知識點是你們大二的線性代數的內容,你從哪裏看到的?
你分享了一條鏈接。
江小白日做夢:你的論文呀0.0。
江小白日做夢:不過文章我沒看懂,隻記住了這個詞。
江越白心直手快,一開始倒沒覺得自己發的內容有什麽不妥。等到對話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閃了好幾遍,她才回過神來重新看了遍自己打的內容……
嘶,她是不是暴露了點什麽?
又過了半分鍾。
師哥:這是數學建模的內容,對於初學者來說是比較深奧。
師哥:具體解釋起來,還要結合MathType這個軟件才能說得明白。
江越白泄氣地縮了縮脖子,剛準備輸入“謝謝”,就看到聊天框裏又出現了一行字。
師哥:我在東門外的咖啡店裏,如果你有興趣了解這個軟件,可以過來。
她眼睛一亮,打字快得像是在彈《野蜂飛舞》。
江小白日做夢:來!馬上來!師哥等我!
等不到思凡出來了。
江越白合上手機,衝進廁所洗了個手。在直起身來的時候,她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仔細的把魚骨夾別好,從達菲的肚子裏又摸出來一隻唇膏,熟練地抹了兩下,這才踢踢後腳跟,小跳著邁下了樓梯。
天清氣朗,風卷梧桐,晚霞鋪滿了天空。牙牙學語的小童坐在嬰兒車裏,好奇地張望著音樂噴泉。
咖啡店靠窗的卡座裏,寄風撐著腦袋望向校門,注視著那個穿著海軍服的綿羊卷女孩,一蹦一跳地走近他。一如記憶中那個穿皮卡丘睡衣的少女,也是這樣蹦蹦跳跳地闖進了他的生命。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江越白剛推開咖啡店的門,就被這熟悉又怪異的迎賓音樂給嚇了一跳。
音樂夾雜著“叮咚”的電子音效,吐字清晰又搞笑。她扶著門向右邊望去,這才看到一個抱著愛心的黃毛鴨子玩偶,此時正伴隨著音樂左右扭動。它的肚子上有一個小音箱,音樂應該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江越白好奇地退了兩步,扭過頭看了一眼店的招牌。
是一串她看不懂的外語單詞。
莫非,這隻違和感點滿的鴨子,其實是一帶一路國際交流的吉祥物?
大約是江越白的好奇時間持續的有點長,站在吧台後麵的小哥終於忍不住笑著走上前,在鴨子的肚子上按了一下,然後對她招手。
“小妹妹,裏麵坐吧。”
“啊,不好意思。”江越白摸摸耳垂。
店裏的人並不多,江越白環顧了一周,在窗邊的位置上找到了寄風。
他的麵前攤著一台電腦,界麵是她看不懂的工程文件。電腦邊鋪著兩張A3大小的打印紙,寄風虛握著一隻原木鉛筆,正在上麵寫寫畫畫。
冷氣吹過卡座邊的綠植,寬大的葉子撞上寄風的手臂,畫麵看上去安靜又溫寧。
“學長,我來了。”江越白雙手握住胸前的肩帶,站在寄風身邊輕輕地開口。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和師哥見麵呢,江越白的耳朵又有些發熱,她垂了垂腦袋。
寄風抬起頭來,淺笑著對她說道:“坐呀。”
他的袖口被整齊的卷起,額前的碎發因為動作落下來一點,深邃的眼神被鏡片上了柔焦,此刻比玉泉湖還要沉靜。
江越白眨眨眼睛。
他竟然戴眼鏡?看上去好溫柔哦。
程夕一直嘲笑江越白是行動上的巨人,語言上的矮子,從前她都是不以為然的。
直到她坐在了寄風的對麵。
坐在了她有強烈好感的,但看上去很忙碌的,師哥的對麵。
所以,她現在應該說什麽?
你吃了嗎?丁老師的錫紙燙?蘋果12的發售日期?還是直接坦白她對他圖謀不軌?……
“學長,你近視嗎?”
話一出口,江越白就後悔地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她找話題的本事,甚至不如那隻在牆上掛著的黃毛鴨子。
學長?
寄風挑挑眉,快速地在紙上寫下一串數據,然後半闔起電腦放到一邊,摘下眼鏡望向她:“我有輕微的散光。”
“哦。”江越白點點頭。
對上寄風的視線,江越白的耳垂更熱了,她雙手交疊著放在桌上,下一句話來不及經過大腦就蹦了出來。
“很好看。”……
寄風輕笑了一聲,他的眼中瞬間漾出幾圈漣漪來,原本淡泊的麵容也因此越發的生動起來。他一手端著茶托,另一隻手忍不住按了按眼角。
江越白老臉一紅:“我的意思是,這兒、那個牆上的畫挺好看的。”
天呐,她都說了些什麽啊!
“小妹妹好眼光!這畫可是我在比利時皇家美術學院見習時候的作業,當時有人出價1999歐我都沒賣給他,現在總算是遇到有眼光的人了。”小哥手裏拿著菜單,纖長的手指捏著紙片在空中一轉,菜單便輕巧地落在江越白麵前。
這手太骨感,沒有寄風的好看。江越白下意識地想。
當日在校醫院門口,他扶她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回想起那隻隔著衣服握住她的手,還有那灼熱又令人安心的溫度,江越白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下意識地轉向那張價值2000歐的畫。
大麵積的黃綠色塊交疊渲染在一起,中間還有兩團碩大的黑色墨團,邊框被用暗紅色塗了好幾層,看上去十分詭異。
原來這就是價值2000歐的審美嗎?
“所以,你這畫的應該是隻鳳凰?”江越白小心翼翼地猜測。
“不,這是和平鴿銜回的橄欖枝,是後裔射的太陽,是哈利波特那淬了毒的紅蘋果。是我們店新推出的奶茶的名字來源。”小哥話音一頓,指著菜單上最上麵的一行說道,“小店新推出的奶茶新品‘皇家果園’,可添加椰果,紅豆等調料,小妹妹要不要嚐試一下?”
哈?
江越白盯著眼前的菜單,陷入了深深的自閉。
原來這就是,文科生最擅長的話術的魅力嗎?
“愛吃蘋果的是白雪公主,射日的是大裔,她蛀牙不能喝奶茶。”寄風看了眼江越白被冷氣吹亂的卷毛,抬手放下了卷起的袖子,絲毫不留情麵的拆穿小哥,“順便,你的冷氣打的太低了。”
而後,他轉向江越白:“他家的柚子茶味道不錯,先嚐一杯試試?下次他不在的時候再帶你來喝別的。”
好、好帥啊……
江越白下意識的點點頭,終於忍不住伸手摸上自己的耳垂,連寄風話中的“下次”都沒注意到。
聒噪的小哥終於走了,寄風看著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小姑娘,眼神越發得沉下來。
小姑娘黑了不少,不過臉倒是沒有之前那麽腫了。棕黑色的發間,晶瑩小巧的白色魚骨夾格外明顯,襯的她的臉格外的可愛精致。
“看來今年的教官都很有愛心。”
江越白放下手來:“什麽?”
寄風意有所指:“當年我們軍訓的時候,每天晚上7點半集合,整個操場開著大燈夜跑。”
江越白:“電費真的是一大筆可避免支出了。”
寄風:“那晨跑呢?”
江越白一本正經:“我覺得組織晨跑,一定會對教官的心理產生極大折磨。”
寄風失笑。
他從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一本筆記本,推至江越白麵前:“這兩天團委辦公室在大掃除,我隻找到了這個,你打開看看。”
江越白疑惑地眨了眨眼,手指撫摸上筆記本藏青色的雲紋外皮,隨後翻開。
夾在扉頁中的是一張明信片。畫麵裏,宋子歸身後貼著一張“星火杯”的大賽獎狀,他一手托著魔方,一手摟著竹竿的脖子,張狂地對著鏡頭比“耶”。明信片的背麵,是馬克筆手寫的“SPARK”和“宋子歸”,字跡潦草又囂張,誇張到江越白都不敢認。
想起自己那一手狗爬字,江越白搓了搓指尖。
莫非這就是粉隨愛豆?
“謝謝學長!”她興奮的半舉起明信片,手指描繪著簽名的地方看了很久,這才抬起頭來,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啊,我的青春圓滿了。”
“這麽喜歡他?”
“不是喜歡,是很喜歡!”
寄風手中的動作一頓,回憶起她把自己誤認做宋子歸表白時的神情,笑容不自覺地寡淡了下來。
或許是談到了興趣愛好,不知不覺,江越白已經沒那麽緊張了。
“畢竟他是我十八年來第一個追的偶像啊,雖然他隻是在節目裏出現了二十分鍾,但是確實是我魔方愛好的啟蒙人了。”江越白補充道,“放在過去,我就是他座下的第二百六十七脈傳人。”
這二百六十七又是怎麽算出來的?
寄風扯了扯嘴角:“那你這到底是喜歡還是崇拜?”
“崇拜不就是喜歡嗎?”
“這不一樣。”
“哦。”
江越白低下了頭。
她當然知道這不一樣。
崇拜他和喜歡你,當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