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翌日清晨，侯府大廳內，晉陽正與管家問起侯爺的事，昨夜送了鴻熠離開後，侯爺的心情就不太好，去了書房後一直沒回屋。
“侯爺在書房呆了一夜？”
“回夫人的話，書房的燈一宿沒滅。”
晉陽看了眼桌子，有些擔憂：“給侯爺準備早餐，我給他送過去。”
“讓我給大哥送過去吧。”
屋外響起的聲音令晉陽驚詫轉身，隻見鴻熠笑盈盈走進大廳，身上穿的仍是平日裏的男子裝束。
晉陽當即把她拉到一邊，臉色不免緊張無措：“鴻熠，你怎麽回來了？”
百裏鴻熠輕輕拍了拍大嫂的手背以示安撫，而後又笑著與何叔打招呼，“何叔今天偷懶，府門比平日晚開了一柱香呢。”
說完，她便從晉陽手裏接過了紅漆木的托盤，深呼吸一口，離開大廳往書房走去。
等到了書房門口，百裏鴻熠看著緊閉的門猶豫了下，須臾，她抬起手正要敲，門卻在這時開了，她看著裏麵的人囁囁：“大哥……”
後者見是她，並未驚訝，隻是沉著眉眼久久凝著她，仿佛要看盡她的心思。
良久，他才啟口：“進來吧。”
“大哥是一夜未眠嗎？”百裏鴻熠走進屋，看到案上筆墨紙硯齊全，想來是為了昨天送她離開的事。
接著收拾的動作，百裏鴻煊拿起簿子蓋住紙張，讓她坐下：“怎麽回來了？”
“如果我走了，百裏家會有什麽後果？”百裏鴻熠將托盤放下，端出裏麵的早食，繼而道，“皇上金口玉言，我走了，就是目無君上，百裏家就一定會被連累。”
“你隻是平原王府的養女，大可不必為了維護王府的利益，犧牲一輩子的幸福。”百裏鴻煊坐下來，目光仍是直視著她，“那是你的終身大事。”
“大哥現在倒嫌我不是平原王的血脈？自從父王帶我回府那天，我就是百裏家的一份子，平原王府的二小姐。”
“我不是那個意思。”百裏鴻煊似無奈，又似憂慮。
“我知道大哥心疼我。可如今王府變侯府，哥哥一人擔起全家的重任，我是家族一員，就應該幫著哥哥一起承擔責任守護百裏家，不能逃避，更不能讓全家人為了我而陷入險境！”百裏鴻熠打斷他的話，目光灼灼，忽而她笑了，“賀遙算什麽，不過是手下敗將，他敢娶，我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百裏鴻煊看了她一會兒，意有所指：“倒是聽聞了些。”
“大哥你知道啦！”她也不瞞著，笑眯眯道，“賜婚第二天他就去那種煙花之地，告到太後那兒，我也有理說。現在呢，這安西侯府肯定愁壞了，擔心我嫁過去會鬧得全府上下雞犬不寧，說不定正想著找太後退婚呢。”
昨天去瓦舍找人，她可都是算好了的。
“還有啊大哥，我聽他說，這樁婚事，似乎是太後的意思，賀遙他……”百裏鴻熠忽然一怔，看著抱住自己的大哥，聲音溫和下來，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身上，“所以大哥，你不用擔心。”
“鴻熠，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一定不會。”
男人的聲音仿佛被一層厚重的棉花包覆住，透出的悶聲傳來，不掩痛苦。百裏鴻熠輕輕嗯了聲：“我當然相信大哥。”
腦海裏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個人的身影，不知道那家夥知道這消息後，會不會跳腳？
鴻爍……百裏鴻熠心中生出一股悵然。
彼時，鄴城千裏之外的櫟城，一個小院內，幾個花紅果吊在遠處的木架上，一個少女站在空地裏練習掐決。
“天地玄宗，禦使雷霆，走！”
一陣小風吹向花紅果，花紅果晃了晃。
少女有些鬱悶，看了看自己的手，再度推訣，花紅果巋然不動。少女生氣了，拿起小刀紮進了花紅果內，身後傳來師傅的聲音：“我讓你去請百裏將軍，人呢？”
“他說忙，不來。”
“那就再去請。”
少女為難：“不去了。”
老者看了她一會兒：“你現在就去，他不來你也別想繼續學藝了。”
少女無奈，慢吞吞往議事廳內走去。
此時百裏鴻爍獨自一人在廳裏看沙盤，他伸手要拔旗時，心尖猛地一陣疼，他捂住心口，有一種異樣感在心中**漾開。
發生了何事？
百裏鴻爍低頭，那感覺來之突然，消失又快，就像是錯覺，唯有心頭痛楚悸動告之那不是錯覺。
莫不是鄴城出事了？
百裏鴻爍猛地轉過身，對上了門外少女的視線，隻見少女的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她在外麵偷偷看了多久。
見她慢慢走進來，百裏鴻爍收回視線，看向沙盤，但心緒已經亂了，再也難全神貫注。
“那個，師傅叫你學藝。”
“沒空。”
邱小彤快步走進議事廳，紅著臉道：“你不想學藝，別連累我，師傅說你不去的話就不教我。”
百裏鴻爍不理她，她就擋在了沙盤前，逼他看她：“你可是親口答應拜師學藝的，怎麽能言而無信呢？”
“我怎麽言而無信了，我隻是現在沒空。”百裏鴻爍挑眼看她，看她漲紅著臉忽然捂住了臉，有些莫名其妙，“你讓開！”
“不行，不走也得走。”邱小彤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使勁往外拽，“反正今天你說什麽都得跟我去。”
“你放手，別拉拉扯扯！”
“你要是自己去，誰想拉你啊。”
“你放手！”百裏鴻爍的臉色微沉，“姑娘自重！”
就在這時，準備進來的候正則，呆若木雞的站在門口，看著幾乎是整個人掛在將軍身上的邱小彤，尷尬的語無倫次：“將軍……我是來，那個……什麽事都沒有。”
百裏鴻爍一把推開邱小彤，撣了撣衣服，沒好氣道：“帶路！”
後者滿臉通紅，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去，在經過候正則身旁時，直接是用跑的，候正則呆呆看也要走出去的將軍：“將軍，您要去哪兒？”
百裏鴻爍沉著臉，跟上邱小彤離開。
候正則急忙跟上去，“哎，將軍！”
百裏鴻爍跟著邱小彤來到了師傅季秋的房間，進屋後隻見煙霧嫋繞，看起來仙氣十足。
霧氣中，季秋正在作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忽然濃煙滾滾撲麵而來，百裏鴻爍和邱小彤忙捂住鼻子，濃煙中傳來季秋的咳嗽。
“這呼呼呼的煙，師父你又在幹嘛！”邱小彤衝進濃煙裏，打開窗戶迅速滅火後，氣不打一處，“我不在你一個人不要逞能嘛！”
百裏鴻爍聽到裏麵的聲音，走進屋，眼前的師徒兩個人都是灰頭土臉的，這樣子怎麽看都像是神棍，百裏鴻爍轉身要走：“你要變戲法，本將軍可沒空跟你們玩兒！”
卻不想腳才邁出去，身後飛撲過來的人直接抱住了他的腿，百裏鴻爍一陣無語，當初他怎麽會相信他真的有本事呢，真是昏了頭了。
“放開。”
“貧道乃言而有信之人。說了要教你真本事，就一定會教你真本事！”
邱小彤也上來抱住了他的胳膊，師徒倆就這麽看著他，大有你不留下就絕不鬆手的氣勢。
百裏鴻爍無奈，走到案幾邊坐下：“你那日說的護靈法，是怎麽回事？”
“啊？”
見季秋一頭霧水，百裏鴻爍挑眼看著他，還要編是不是？
“哦！護靈法啊！那個，話說欲速則不達，我們要從基礎學起來，慢慢地你就明白了。”見百裏鴻爍起身要走，他又急忙來阻攔，“哎我知道我知道，護法靈體嘛！就是，就是護法靈者，是護法的！”
百裏鴻爍看了他一會兒，又要起身，被季秋一下按了回去，他朝邱小彤使了個眼色，笑嗬嗬的勸他：“徒兒啊，這道法精深，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若真是如此，豈不是人人皆可為仙，何必還要苦修呢。”
一旁的邱小彤連忙點頭：“是啊，是啊，我跟著師傅那麽久，也沒講到護法靈者這麽高深的東西。”
百裏鴻爍重新坐下來，暫且再聽聽他怎麽說。
隻見季秋又朝邱小彤使了個眼色：“小彤，你天資聰穎，這些都是基礎皮毛，未免被人偷聽，你去外麵守著。”
邱小彤想了想，衝百裏鴻爍道：“小師弟，你好好學啊！回頭跟師姐比試比試。”
看著季秋將人推出門去，百裏鴻爍已然有些不耐煩：“說。”
季秋幹咳一聲，端起師父威儀，“學習法術之前，須要先學習如何修持。學習修持之前，須要先學習如何修德。所謂“人心不死，道心不生”，經曰：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
“寒則氣收，熱則氣泄，驚則氣亂……”翻看竹簡的百裏鴻爍接了下茬。
季秋大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感慨：“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真的是天賦異稟。”
百裏鴻爍無語，他真覺得自己是瘋了，正事不做，跑來看他賣弄：“還有呢？”
“九曜咒的訣竅在於，掐決之時需配合太陰、太陽、金、木……”
百裏鴻爍打斷了他的話，指著竹簡上的內容：“遁地穿牆，是什麽？”
“遁地穿牆？哦，此乃上古秘術之一。其要訣在於……”
“別扯那些，書上都有。來個真的，讓我開開眼界。”
季秋啪一巴掌按在竹簡上，吹胡子瞪眼：“上古秘術豈容兒戲！大道至簡至易，至精至微。正所謂，少則得，多則惑。你現在剛開始修持，自然須從最基本的學起。修持之道，欲速則不達，切記切記！”
百裏鴻爍將竹簡從季秋手裏抽出來，應付道：“是是是，欲速則不達。你繼續。”
季秋見狀，又轉身對著滿牆的符咒開始自言自語：“九曜，乃太陰、太陽、金、木……”
百裏鴻爍不再說話，繼續看書。
屋外，侯正則與邱小彤因為偷聽扭打在了一起，等百裏鴻爍從屋裏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
回去的路上，侯正則一臉委屈的跟在他身後。
“你這貼身侍衛丟人不丟人，一個姑娘都打不過！”
“她也沒占著便宜！你沒見她臉上，被我抓了好幾道紅印子。”
百裏鴻爍搖頭，男人打架用撓的，還好意思說：“丟人。”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有人影閃過，百裏鴻爍神情一變，立時飛身追了上去。
“將軍，那老道士教了你什麽啊？將軍？”侯正則抬起頭，發現巷子內就剩下自己一個人，懵在了哪兒。
將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