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臨近年關，家書未至，聖旨已先一步到了櫟城。
鎮北軍左騎統領百裏鴻爍，因解櫟城水患、揭元青通敵，擢升為鎮北大將軍，掌櫟城軍政諸務。
宣旨的公公將聖旨交給百裏鴻爍離開後，滿廳裏都是一片恭賀聲。
侯正則擠在人堆裏拚命往百裏鴻爍身邊去，一麵咧著憨笑附議，“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
“怎麽又是你，陰魂不散的。”百裏鴻爍隻覺得眼前侯正則的腦袋晃得自己腦殼疼。
“將軍，白逸兄弟臨走前，推舉我做將軍的貼身侍衛，將軍難道忘了？”侯正則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問。
“有嗎？”
“有有！將軍，正則不才，隻願一生一世追隨將軍！”侯正則對於百裏鴻爍升官那可是比自己娶媳婦還高興，當然他能娶上媳婦。
百裏鴻爍無言地盯了他一陣，走進營房。
侯正則跟進房間。
“將軍升職，為何看上去並不歡喜？”
“罪人逍遙法外，何喜之有？”
“罪人？將軍所指是賀大將軍？”侯正則小心翼翼地問。
百裏鴻爍眼神一冷，“如今已是大府大人了。”
“大府……是文官，哪有大將軍威風，對吧？”
話音落下，侯正則望著百裏鴻爍麵無表情看著自己的模樣，覺得自己應該是又說錯話了，默默縮了脖子規規矩矩站在了一邊。
百裏鴻爍卻打量起他來，“你為何能變成他人的模樣？”
侯正則不想這時候重提那茬，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將軍之前不是問過嗎？就是生來就可以那樣啊。”
百裏鴻爍起身走向他，侯正則費了老大心神才管住了想逃跑的腳，定定站在原地喚了一聲‘將軍’。
“你究竟是人？還是妖？”鴻爍的手已經掐住了侯正則的臉，一扯，惹得侯正則疼得哇哇叫。
不似作偽。
侯正則好不容易從將軍手下‘逃生’，哭嚎道，“天地良心啊將軍，我真的不是妖怪！妖怪都沒有舌頭，你看，我有！”
百裏鴻爍一臉嫌棄地推開他湊上來喇著舌頭的嘴。
“妖怪都沒有舌頭？誰說的？”
侯正則哂笑，“我，我瞎說的。”
話一說完就見百裏鴻爍揚起手，忙是慫著求饒，“將軍饒命，我再不敢欺騙大將軍！可我真的是人啊！”
百裏鴻爍看著他誠摯的眼睛，心想，世上大概也沒有這麽蠢的妖吧，“就姑且當你是人，那你說這世上真有妖麽？ ”
侯正則對於‘姑且’二字尚耿耿於懷，但對上百裏鴻爍的目光當下就老實了，對於剛才的問題，他先是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百裏鴻爍嘴角抽搐：“為何一會搖頭，一會點頭的？”
侯正則想了想道，“有沒有妖我說不好，可是卻有很多我們難以解釋的事。”
對話再次被衝進來的穆齊打斷，侯正則瞧著這一幕熟悉得厲害，嘴一快，“穆統領，不是邊境又出人命了吧？”
穆齊臉一沉，直把侯正則看得心驚肉跳捂住嘴。
“將軍，邊境確實又死人了，是上次收養吳家男嬰的那戶人家。”
侯正則拍了下自個的嘴，咒了聲‘烏鴉嘴’，就緊跟著百裏鴻爍倉促前往。
吳府門前已經圍了不少百姓，正對著府邸指指點點，議論聲不小，‘鬧鬼’、‘鬧妖’一類的詞兒都冒了出來。
百裏鴻爍分開眾人走進了吳府，不單是外麵的門匾碎裂在地，府裏亦是一片狼藉，活像是遭人打劫過一般。
“將軍，你可來了。”這次負責的官員和上次魏家村是同一個，見了百裏鴻爍便迎上來，將案子一五一十道了個清楚。
吳家上下十幾口人，除了上次獲救的男嬰無一生還。
侯正則咋舌，“又全死了？怎麽死的？”
“和上次一模一樣，每一具屍首上都沒有一絲傷口。”
“那是中毒？”
“卑職回去調查過，上次村子裏的人並沒有中毒，這次吳家同村民死因相同，應該也排除了被下毒的可能，卑職正在盡力調查中。”
百裏鴻爍和穆齊對視了一眼，眼中盡是疑惑，隻是一頓，便道，“說說那男嬰，不可能次次都這麽巧合。”
士兵指引著百裏鴻爍走到一旁的側榻，隻見那嬰兒裹在被子裏睡在那。
“我們發現的時候，這男嬰在廂房的榻上正睡得香甜，家裏其他人則已全部喪命。”
百裏鴻爍沉沉凝著**的小嬰兒，說不上心底湧上來的怪異感，大抵是同上一次的巧合如出一轍。
侯正則呐呐問道，“會不會凶殺原本就是衝著他來的？”
“你是說有人要搶這孩子所以才襲擊了吳家和村子？”穆齊追問。
百裏鴻爍斂眸否道，“既是要搶這孩子，作案成功為何又要將這孩子留在此地？”
一時間眾人都感到費解。
就在眾人圍著床榻之際，百裏鴻爍忽而聽到‘咯咯’的嬰兒笑聲，再定睛一看，那小嬰兒正熟睡著，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無端透露出幾分詭異。
莫不是妖啊怪的，這兩日思忖太多，影響心神了，百裏鴻爍看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剛才大概是眼花了。
一行人查探過吳府，卻仍是毫無頭緒，就跟魏家村那樁案子一樣，然而一個月內接連兩次這樣的凶案，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百裏鴻爍：“去查一下這男嬰的來曆，他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孩子，家裏是否有跟人結仇。”
“對對對，怪不得這孩子到哪哪就出事，沒準就是仇家來報複的。”侯正則亮了亮眸子，覺得將軍說的極有可能！
穆齊無語地看了侯正則一眼，旋即領命而去。
“穆統領剛剛那眼神是不是覺得我啟發了他！”侯正則思忖了一會兒振奮道。
“……不，你應該慶幸穆齊走得早。”
“啊？”
百裏鴻爍卻不再多說，環視過吳府外的環境，朝大街上走去。
侯正則忙是跟了上去。
然而不到一刻，就被人群擁著向對街不遠的一座宅子湧了過去。
百裏鴻爍微微皺眉，卻無法對百姓動用武力，最後是侯正則挺身護著將百裏鴻爍到了宅子附近的空地上。
“這麽熱鬧！”他一麵張頭探望，一麵搭了前麵看客的肩，“欸，大叔，你們這是看什麽呢？”
“裏頭捉妖呢！”
“妖？”侯正則今個可對這詞兒敏感著，忙回去拽了拽百裏鴻爍的衣角，“估摸是騙人的玩意兒，將軍要不咱們回去吧。”
“看看無妨。”百裏鴻爍卻是拂開他，走進了人群裏。
侯正則一跺腳隻得也跟著擠了進去。
隻見被人群圍起來的地方，一名瞎眼的老道士正在宅子門口作法，他手執一把長劍，在空中揮舞，好似在與人搏鬥。
路人當即激動地大喊道，“看呐看呐，妖出來了！”
百裏鴻爍看了眼道士那花架子，嗤之以鼻，“裝神弄鬼。”
跟在道士身邊的玉麵書童聽到百裏鴻爍的話，登時不悅道，“妖怪豈是凡人就能看到的？你們都閉嘴，不要阻擋道長發功，如今已到與妖邪對訣之時。”
瞎眼道士與空中看不見的人激烈搏鬥起來，長劍砍下去，發出兵刃碰撞的聲音。
圍觀村民們害怕後退一大步，百裏鴻爍卻來了些興致，反而越走越近。
書童喝住，“喂，對訣之期已到，你還不趕快退後？！”結果卻在看清楚來人長相時，兀的背過了身去，露出的耳朵卻是紅了個透。
百裏鴻爍隻盯著那老道士，根本未注意旁邊那茬。
倒是老道士不知聽書童說了什麽，啐了一口‘沒出息’，恰好被百裏鴻爍給聽見，卻是一頭霧水的。
瞎眼道士繼續作法，在人群和自己之間畫出一道線，火焰沿著這條線燃燒，將道士和群眾隔開，百裏鴻爍也被隔在火焰之外。
燃燒的火焰中，大家夥看不大真切，隻聽著“看招”“別跑”的聲音不斷。跟著提起了一顆心，感歎著師徒倆的道法高深。
獨獨百裏鴻爍這練武之人，不單看得清楚，還能將師徒二人的悄悄話聽得分明。
小書童趁著火焰煙熏，猛地揚手將雞血潑向大門，道士緊跟著執劍斬向雞血：“呔！讓我擒住你這隻為害人間的妖！”
不明真相的群眾高聲叫好！
那老道士和書童隔著漸漸勢微的火焰向大家作輯。書童卻突然看著走進火焰圈裏的男子驚呼起來，“你怎麽進來的？！”
百裏鴻爍掃了眼門上潑上的烏黑血跡，忽而轉身問，“這雞血都放臭了吧？”
“你別瞎說！”
老道士直直盯著百裏鴻爍好一會兒，猛地抓住書童的手，“遇上高人了，跑！”卻被一柄劍攔住了去路。
“怎麽，眼也不瞎了？”
老道士單手結印，“赤光烈焰！”推向百裏鴻爍。
百裏鴻爍閃身躲避，卻什麽都沒有，道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書童在旁悲憤扶額，焦急道。“師父，你的馭火術不靈的，快用馭水術！”
二人一起結印，“魔靈幻影！”
百裏鴻爍神色一變，躲閃之際，卻又是什麽都沒發生，“……”
書童瞪圓了眼，“怎麽回事？”
老道士撓了撓道士髻，“不一直是這樣，時靈時不靈。”
百裏鴻爍兀的揚眉，“弄虛作假。”話落同時劍刃出鞘，打算抓了這一對騙人的師徒。
“欸，你這個年輕人怎麽這麽暴躁，就不能有點尊老愛幼的好思想了！”老道士猛然一喝，趁著百裏鴻爍愣神的刹那，猛地拽上小徒弟往外跑。
二人左突右奔，在人群中顯得活絡異常，顯然是熟能生巧，叫百裏鴻爍抓捕得頗為困難。
“攔住他們！”
百裏鴻爍的一聲喝，二人調頭，就被跟著他一塊的少年擋住了退路。
書童跑也跑累了，氣急敗壞地質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百裏鴻爍：“聊聊。”
“不想聊！”
老道士：“別跟他廢話。”老道士鬆了小徒弟的手，雙手橫在腹前，在空氣中一通亂抓，全身開始泛出紅色光暈。
書童猛地愣住，“大絕招啊師父……”
“大招，不會又不靈吧？”百裏鴻爍接連兩次見識過所謂‘術法’，嗤諷道。
然下一刻，一道一道炫目的白光閃過，將書童和道士包圍，倏地一下二人都不見了。
侯正則趕上來，環顧四周傻了眼。
“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