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康子文的計劃
離開拘留所,顧程浩與孔繁倩思坐在車裏。汽車一路駛向市中心。
風景在車窗外飛逝。
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半響,坐在車上的孔繁倩思才低落地開口道:“阿浩,你要幫幫阿文。他不會殺人的。我了解他。”
顧程浩說:“倩思,我也相信阿文的無辜。可是,這件案子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孔繁倩思正是知道這件事情很複雜,才覺得擔心。她既難過,又無助:“這可怎麽辦呀。我如何向蓓蓓解釋呢。”
“就跟她說,阿文要出差幾天。說不定,很快就能洗脫他的嫌疑了呢。”
“希望如此吧。”
孔繁倩思靠在車窗上,憂傷地望著外麵的風景,陷入了深深的悲傷中。
忽然,顧程浩的手輕輕觸及她的手。這個小小的舉動把她嚇了一跳。她慌忙把手抽回。
顧程浩臉頰閃過一絲失落,又尷尬地笑了一下。他認真地說:“倩思,不管這件案子將如何發展,我都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嗯……”
她忽然意識到,這件事恐怕沒有她想象中簡單。
在XX小學的校門口。
天空已經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灰色。學校門口的車輛繁雜,人潮洶湧。站在學校門口的學生們陸陸續續被家長接走了。隻有蓓蓓仍站在學校門口,眼睜睜地看著離開的同學們都跟父母回家了。等學校門口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她失落地低下了頭,倔強地忍住快要決堤的眼淚。
這時,站在學校門口送完其他學生的班主任走回來,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失魂落魄的,心裏也是心疼。她關心地走過來問:“蓓蓓,你爸爸又遲到了嗎?”
蓓蓓低著頭,踢飛地上的石子:“我爸爸是警察,他一定在忙著捉壞人。”
她的語氣裏充滿著驕傲,大約這麽說,她才可以忍住眼淚。她一直都是個懂事的孩子。每當爸爸遲到,她都會給自己一個安慰的借口。可是,在內心深處,她多麽希望爸爸隻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這樣就能準時接她上下學了,她也可以跟爸爸撒嬌,對爸爸任性。
做一個懂事的孩子,原來是會很難受的。
這麽想著,蓓蓓難過地不肯抬頭。忽然,站在她身邊的老師抬頭望向馬路,說:“啊,蓓蓓,有人來接你了。”
“是爸爸嗎?”聽到有人來接她,蓓蓓興奮地抬頭。順著老師的方向一看,一輛商務汽車正停在路邊,她認識那輛車。隻見倩思阿姨和顧叔叔從上麵走了下來,但遲遲沒有出現爸爸的身影。
爸爸沒有出現呢。蓓蓓很失望。
孔繁倩思走過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輕聲抱歉道:“蓓蓓對不起,阿姨有點事情耽擱所以來晚了。你等急了嗎?”
蓓蓓搖搖頭,然後問她:“倩思阿姨,我爸爸呢?”
“蓓蓓,你爸爸因為有事,所以要出差。”孔繁倩思將她抱起來,“你爸爸說了,這幾天呢,要蓓蓓和倩思阿姨住在一起。倩思阿姨會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爸爸他是去抓壞人了嗎?”蓓蓓鼓著一張小臉,瞪著無辜的眼睛問她。
孔繁倩思有些難過地頓了頓,隨即又仰起臉擠出勉強的笑容:“對啊,他去抓壞人了。”
蓓蓓信了。她滿意地笑了。她的爸爸果然是個英雄。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父親永遠是偉大的形象。
夜深了,外麵的繁星閃爍著,月光緩緩地灑向整個城市。
孔繁倩思望著窗外一片幽靜的小區夜景。夜深人靜,小區內人影幾乎絕跡。她將窗戶仔細地關上,以免冷風把蓓蓓吹感冒了。
然後,她回到床邊,打開台燈。蓓蓓正抱著她從家裏帶來的最心愛的HelloKitty公仔。
“倩思阿姨,你今晚能和我一塊兒睡嗎?”她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
孔繁倩思慈愛地摸著她的頭,“可以啊。”
兩個人相依而睡,說著悄悄話。
突然,蓓蓓對她說:“倩思阿姨,你能不能當我的媽媽?”
這番話,令孔繁倩思很意外。她沒想到蓓蓓一個小孩子居然會說這種話。
蓓蓓倒是人小鬼大,笑得很開心:“我知道的哦。你喜歡我爸爸。如果你們在一起,我是不會反對的。”
這小丫頭……孔繁倩思好笑似地點點她的小鼻子:“不管阿姨有沒有和你爸爸在一起,阿姨都會很疼你的。”
“可是我希望你們在一起。”蓓蓓說。
“為什麽?”
蓓蓓難過地在孔繁倩思懷裏縮了縮腦袋,就像小刺蝟投入媽媽的懷抱。她說:“因為這樣別人就不會說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如果你和爸爸在一起,我就和大家一樣,我有媽媽了。”
可憐的孩子……孔繁倩思難過地抱緊了蓓蓓。她想起康子文,心裏更加覺得憂愁,最後拍著蓓蓓的後背哄道:“快睡吧。明天阿姨給你做早餐,然後送你上學。”
蓓蓓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孔繁倩思將身邊的台燈熄滅。兩人相擁而睡。
漆黑的夜晚一片寂靜。此時,在家的外麵,一個身影正隱隱約約地從樹影中浮現出來。那雙不可言喻的眼睛,緊盯著她們的房間,靜靜地觀察著。它的臉沉在黑夜中,灑下來的月光反射出鴨舌帽上那個帽徽的金色光芒。
如同鬼魅般,它在黑夜中,悄然隱去。
自從康子文被抓之後,Z組的氣氛就一直很怪異。大家都想不通一向沉默冷靜,恪盡職守的他怎麽會殺人呢?彼此之間也都不願談及此事。
其中最打不起精神的便是劉風朔了,他這兩日總是興致懨然地趴在辦公桌上,成日都是緊皺著眉頭,連旁人講話都無心搭理。同事們知道他因為師傅的事情心情糟糕,也不便打擾他。
這天下午,辦公室裏一片寂靜。窗外有倦鳥落在樹上輕啼的聲響,陽光懈怠地灑了進來。顧程浩站在二樓,端著茶杯喝了一兩口,然後從樓上走下來,走到劉風朔的桌邊,輕叩了兩下。
隻見他微微抬起頭,“Doctor顧。是你啊。”他的精神顯得不振。
顧程浩輕抿了一口茶:“關於你師父的事,你有什麽想法嗎?”
“我的想法嗎?”他微微側頭,猶豫了一瞬又接著說:“我覺得師父他不會殺人的......”
雖然跟師傅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實在找不到師傅殺人的動機。
這件案子,太奇怪了。
按照正常的辦案程序,那些證據根本無法將師傅定罪。但問題是,警方擁有一項外界不知曉的神秘技術。這項BC技術能捕捉到犯人的記憶。
那天在審訊室,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了。康子文的大腦中確實存在著殺人的記憶。如果他沒有殺人的話,那就不可能存在這些記憶吧?
這才是令劉風朔困惑不解之處。
“Doctor顧,那你相信師父他會殺人嗎?”他忽然反問。
顧程浩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茶杯的茶,逐漸變得微涼。
這是個矛盾的選擇:相信好友,抑或是相信自己的發明?
總有其一,在說謊。
劉風朔隻是個新人,他對BC技術的能力並沒有那麽信服。他知道,BC技術可以入侵別人的大腦,看到他人腦中的記憶,而一個人的記憶無法撒謊。然而,身為警察的直覺卻告訴他,師傅沒有殺人。他所認識的師傅是一個對案件很執著的人,甚至不惜冒著被處分的危險都要抓到凶手。這樣的人,居然是凶手?在他看來,實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如果你師父知道你是這麽想的,他一定很欣慰。”顧程浩說。
隻是,劉風朔神情低落。隻有他一個人相信師父,這無濟於事。
得洗清師傅的冤屈啊。
拘留所內。
7號牢房,康子文正一如既往地望著窗外的風景發呆,在這裏呆得越久他便越焦躁。
對自己的命運,他已經完全無法控製。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獄警走了過來。
牢門打開了,獄警站在門口:“有人要見你。”
會是誰?康子文帶著困惑走了出去。
到了接待室,卻見是劉風朔。
“朔仔?”
“師父......”
兩師徒對視,恍若隔世。
康子文在玻璃隔窗前坐下,然後拿起了手邊的話筒,“你怎麽來了?”
劉風朔也拿起對話筒,神情顯得很難過:“我來看看你,師父。”
“你還叫我師父嗎?”康子文垂著眸,輕聲說:“我現在可是個犯人。”
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內心掠過一絲刺痛感。
“不是的師父。”劉風朔急忙打斷他:“我相信你沒有殺人。”
“朔仔,謝謝你能相信我。”
能得到別人的信任,對現在的康子文而言,是多麽奢侈啊。
“師父,這件事我一定會去求組長的,讓他重新審理這件案子,其實這件案子還有很多疑點不是嗎……”
“沒用的,朔仔。”康子文打斷他:“沒有人會懷疑BC技術的。要想重新審理太難了。”
“可是……”
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那是一種愛莫能助的無力感,深深纏繞著劉風朔的內心。
他能做什麽呢?
到頭來才發現,他什麽都做不了。
想到這兒,“對不起,師傅……”劉風朔失落地低聲道歉:“我什麽都幫不上你。”
此時,探視的時間快到了。還剩幾分鍾,站在不遠處的獄警已經在看表。
就在這時,康子文突然將手伸出了玻璃窗,這是犯人和家屬傳遞東西用的專用窗口。劉風朔愣了一下才上前握住。他能感覺到那隻手微微蜷著,十分冰涼,指腹之間有一個軟軟的、卻紮手的東西在兩隻手間擠壓著。
師傅要交給他什麽東西嗎?
劉風朔心裏一慌,瑟縮著抽回手的時候將那個東西帶著藏進了手心。
這一個小動作,沒有被獄警發現。
“徒弟。再見。”康子文鄭重地說道。
“那師父……你照顧好自己……我先走了。”劉風朔穩了穩心神,隨後便像沒事人一樣仰起頭說著。
兩人就此告別。
而劉風朔從拘留所出來之後,才敢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已經被揉成一團的小紙條,上麵有些潮,是他攥在手裏的時候出了一手的汗。
他將紙條打開,上麵寫著四個字:“幫我越獄。”
瞬間,他覺得眉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