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冤屈難洗
帶回Z組的一路上,大家麵色沉重。
回到Z組,本來在研究室工作的顧程浩早就聞聲迎了出來。眼看康子文雙手被拷,大家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他著急地拉住劉風朔問:“這是怎麽一回事?阿文怎麽被拷上了?”
劉風朔臉色陰鬱地說:“Doctor顧,師傅涉嫌一樁殺人案。”
“什麽?!”顧程浩緊皺著眉,手下的力道都忍不住重了起來。他不相信:“這怎麽可能?阿文不會殺人的。”
他了解康子文的為人。
康子文很感激他的信任,“阿浩你不用擔心。清者自清。我會沒事的。”
“是啊。”陳程對他說:“你別忘了,任何罪犯隻要進了Z組都會現出原形。也隻有這樣,才能洗脫老康的清白。”
“你是打算對他使用BC技術嗎?”顧程浩緊蹙的眉毛依舊沒有放鬆。
陳程點了點頭:“對,你要知道,人無法逃避的就是自己,隻有BC技術可以最快地洗脫老康的嫌疑。”
“這也是我最希望的。”康子文說道。
陳程回頭,審視了其他人,神情肅穆說道:“各位,開始工作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表情頓時認真起來。
康子文被帶入了審訊室內。這個審訊室自然與A組的審訊室大不相同,房間內擺滿了各種儀器。所有嫌疑犯都是在此處接受大腦入侵,然後,捕捉到的記憶會出現在屏幕之上。為了保證入侵的順利進行以及嫌疑人的安全,鎮靜類的藥物是必需的。
而這次,負責大腦入侵的成員是肖賾。
“小肖,就靠你了。”
康子文坐在審訊室內的椅子上,對肖賾表達了期待。
“放心吧。康哥,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肖賾在做入侵前的準備工作。
而陳若彤上前給他注入了鎮靜劑,
很快,康子文能夠感受到冰涼的鎮靜劑正緩緩注入了他的體內。沒過多久,他就覺得全身無力,他努力地想要睜開眼,但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審訊室內的陰影。最後實在抵抗不了藥物的作用,他陷入了昏睡。
一旁觀察的陳若彤,對陳程作出OK的手勢,“組長,康哥已經準備好了。”
“肖賾,開始。”陳程坐在審訊室後麵的椅子上,下達命令。
肖賾點點頭,坐在康子文旁邊的椅子上。兩人的頭部都貼著連接線,一台體積更大,性能更穩定的BC機擺在身旁。隨著BC機的紅燈閃爍,房間內的視屏也跟著緩緩打開了畫麵。
白色的幕布上出現了黑色的畫麵。這是入侵初始階段的混沌黑暗。
緊接著,畫麵中出現了一些昏暗的光。
這是康子文的記憶:他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倉庫內,四周堆滿廢舊的物品,剛開始他在裏麵一直尋找著,呼吸急促。突然,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因為前麵出現一個背對著他的男人。
那個男人回過頭。陳程他們看得非常清楚,那人便是汪文廣,幾乎所有的人都盯著屏幕屏住了呼吸。
他們聽不到這些影像的聲音,但是沒辦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全場的人都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塊幕布。
隻見汪文廣對著康子文說了沒幾句話,眼神中猛地露出一臉懼色。他向後退,康子文則步步緊逼,沒過多久便舉著斧頭狠狠地砍向了汪文廣,速度很快,力道也很重,幾乎是這一擊,汪文廣便再也沒能爬起來。
他死了。
緊接著,畫麵便又重新恢複了一片黑色。
一切仿佛靜止了。
大腦互聯已經斷開了連接。入侵者肖賾一頭冷汗,他格外震驚,看著坐在椅子上仍昏迷未醒的康子文,完全不能把剛才凶殘的殺人犯和平時和藹可親的康哥聯係起來。入侵記憶中的那個凶手冷靜如斯,殺意濃濃,揮斧時沒有一絲猶豫,殺完人之後還露出慢條斯理的得意。
而旁觀者,陳程等人,盯著屏幕久久說不出話來。每個人臉上皆是震驚不已。現在的狀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誰都不會料到,BC技術竟然捕捉到康子文殺人的過程。
這是真的嗎?
身為康子文的死黨,顧程浩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殺人者,真的是阿文?
“不……不會的。”他如失了魂兒。
“這是真的。”旁邊的陳程最先恢複了冷靜。他的臉色很難看,自己的屬下居然是這一連串案件的真凶,這讓他無法接受。但作為警察,他的理智克製了他的情感。
“興許……”顧程浩想說些什麽,卻又無話可說。
BC技術不會騙人的。它呈現給大家的,正是康子文大腦裏最真實的記憶。
此時,康子文也漸漸地醒了過來。
他盯著眾人,發現大夥兒臉色十分難看。
“怎麽了?”他困惑問道。
沒有人回答。但屏幕上的畫麵又重播了一次。
康子文盯著屏幕,瞳孔一點點睜大。這屏幕裏的犯罪過程,是他大腦裏的記憶?
我是凶手?!
等他反應過來之後,一顆心如同墜入了冰窖之中。他顫抖著雙手,難以置信地瞪著屏幕中出現的畫麵。
這時,陳程臉色陰沉,冷冷道:“康子文,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我……”康子文欲辯無詞。
劉風朔急道:“師父……這是怎麽回事啊?”
康子文失神落魄地搖搖頭,他的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輕聲低喃道:“我也不知道……我……”他看著微微攤開的手,無法想象自己就是用這雙手殺了人。
“不知道?”陳程微眯著眼:“你難道能夠否認自己的內心嗎?你能否認自己的罪行嗎?”
“不!”康子文忽然站起來,他的情緒激動起來,大力地搖頭:“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他無法想象自己是殺人凶手,可是這段記憶卻真實地呈現出來了。這是怎麽回事呢?他記得自己明明被人打暈了呀。
他該如何解釋大腦中的這段殺人記憶?
如何讓所有人的眼睛,都否認眼前所看到的畫麵?
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了。
王大鐵愣愣地看著他,心情複雜地艱澀開口道:“康哥……你怎麽會……”
“我沒有……”他否認。
“康哥,如果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麽要……”陳若彤難過地微垂著美麗的眼睛。
身邊的夥伴們,眼中大都流露出同樣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盡管他們不願相信,但真相在他們心裏已然有了答案。
陳程沒有再說什麽,他對王大鐵使了個眼色,便背過身去。王大鐵再傻也明白組長的意思,猶豫了半刻,才拿出手銬:“康哥……”
這一刻,說什麽都是徒勞了。康子文很清楚現如今的狀況——這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他隻能順從地伸出手。
“哢擦!”——冰冷的手銬拷在他的手上。
那聲音,冷徹心扉。
當了一輩子的兵,到最後,卻成了賊。
這多麽諷刺啊。
康子文仰天,長歎。
死寂的拘留所裏,幾平方米的牢房,隻能以潮濕,逼仄,陰暗來形容。
幽暗的光線中漂浮著康子文孤獨的身影。他幾乎一夜沒睡,靜默地坐在拘留所的窗戶下麵。
他在思考,他絞盡腦汁,他撓破頭皮。
然而,他怎麽都想不通,事情怎麽會發展到如斯奇怪的境地。他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始終沒有動彈,房間內的黑暗漸漸變成淡淡的光芒。窗外的光斑映照進來,抹在麵前的牆壁上。夜晚冰冷的空氣也隨著光明的到來而變得暖和起來,發酵出一種特殊的味道。
天亮了。他換了一個姿勢,站了起來,出神地盯著窗外。
窗戶劃開一小格天空,透過小窗,能看到警察局院子裏的那株木棉樹。此時正是木棉花盛開的時節,火紅色的花朵綴滿了枝丫,花朵隨著微風輕輕擺動,隨後便輕輕飄落下來,陽光映著花朵看起來閃閃發亮,在湛藍色天空的襯托下,就像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康子文憑窗眺望,心中的鬱悶像烏雲累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想了一夜,他都沒有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成了殺害汪文廣的凶手?
更可疑的是,他的大腦居然有殺人的記憶?
可是,他明明記得當時是被人打暈了呀。
BC技術捕捉到的記憶畫麵,是他根本想不起來的。這一點,康子文越來越覺得疑惑。
除非……
他想到一種可能性:犯案的時候,他在夢遊。
這種案例並不稀奇。曾經有夢遊病人殺人,卻完全記不起犯案的過程,這跟他目前的狀況,很像。
如果是這樣,倒也解釋得過去。隻不過,這些年來,他可從未發現自己有夢遊症狀。假如自己真有這方麵的疾病,旁人多多少少也能察覺出來的。因為康子文經常出差跟同事住同一個房間,也沒聽他們提起過自己有夢遊症啊。
左思右想之時,一個獄警走了過來。他將牢房的門打開,麵無表情說道:“康子文,有人要見你。”
見他?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接見室裏。果不其然,出現了顧程浩和孔繁倩思兩人的身影。
也隻有這兩人會來看他了。
孔繁倩思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眼睛本來就紅紅的,貌似在來之前就哭過。顧程浩撫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又讓她擔心了。康子文很是過意不去,走上前,坐在與他們相隔的玻璃前,然後拿起了手邊的對講機。
孔繁倩思迫不及待地拿起對講機,神情擔憂:“阿文,你在裏麵過得還好吧。”
康子文苦笑:“怎麽會好呢?我可是被當成殺人犯了呢。”
“可是。”她急著追問:“你為什麽會殺人?”
他甚為無奈:“倩思,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那你怎麽會被抓進去呢?一定是他們搞錯了,要不讓他們再調查一下,說不定會有別的線索的。”看到他身陷囹圄,她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沒用的。”康子文已然十分絕望,他沙啞著聲音說道:“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我,洗脫不了。”
“阿文……”孔繁倩思強忍著內心的痛苦,輕聲道:“我沒告訴蓓蓓。她還是個孩子……”
聽到女兒的名字,康子文心頭湧上悲傷。這輩子,他覺得最虧欠的人就是女兒。
“倩思這件事你做得對。以後……說不定蓓蓓就要你幫忙照顧了。”
萬一他被定罪了,恐怕這一生再也見不著女兒了。
“阿文,你別這麽說。”說著,孔繁倩思的語氣中帶了些哭腔:“你一定會沒事的。是吧,阿浩。”她抬起頭,看向身旁的顧程浩。
“嗯。”顧程浩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倩思,別難過了,阿文他一定會沒事的。”
說罷,他又抬起頭對康子文說道:“阿文,你確定你沒有殺人?”
對這一點,康子文表情嚴肅:“百分百確定。”
“可是……”顧程浩猶豫地問道:“為什麽你的記憶裏……”他側頭看了眼孔繁倩思。礙於她還在場,所以他也沒有多說。但康子文知道他的意思。為什麽自己的記憶中會有殺死汪文廣的畫麵呢?
這一點,真是不可思議。
為了跟顧程浩有更深入交談的機會,康子文讓孔繁倩思先離開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對阿浩說,這些事情關係機密,所以不能有外人在場。”
孔繁倩思心裏雖有不舍,也順從地離開了。
眼下,接待室隻剩一個獄警站在遠處。
康子文馬上對顧程浩說:“阿浩,我這種情況會不會是BC技術出現了問題?”
“你是懷疑BC技術導致你出現了錯誤的記憶?”顧程浩問。
“沒錯,我的大腦中雖然有這段記憶,可是我很清楚,我確實沒有殺人。”
“應該不可能。大腦裏的記憶怎麽可能偽造呢?”
“可是,我沒有殺人啊。”
顧程浩沉默了半響,才抬頭緩緩說道:“還有一種可能性。”
“是什麽。”
“這……”顧程浩微側著頭,猶豫著問他:“會不會是你被打暈後進入了夢遊狀態。所以,你不記得你殺過人了。”
“夢遊?”康子文驚訝,這種可能性,他之前就推測過。
“是的。你以前有過這種病史嗎?”
康子文緊握著手裏的話筒,“這個可能性我也想過,可我似乎並沒有這種病史啊。而且,我那天晚上是被人從後麵打暈的。這更像是被人陷害,不是嗎?”
顧程浩沉思了一會兒,又問:“汪文廣死的時候,你應該有入侵他的大腦吧。”
“有。”
當時發現汪文廣死了之後,康子文便第一時間入侵了死者的大腦。還是顧程浩幫他啟動的BC機。
“那你在他的大腦裏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汪文廣去到了一個奇怪的建築物,跟那個鴨舌帽男見麵了。而且,我看到了它的真麵目。”
顧程浩驚訝地看著他:“啊?真的。它是誰?說不定就是它殺了汪文廣呢!你為什麽不把這個線索告訴組長啊。”
說到這個,康子文的唇角又泛起一絲苦笑:“因為,那是個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什麽意思?”
“那個人……”連康子文自己都覺得這是天方夜譚:“那個人,是王奕軒。”
“王奕軒?”
“沒錯,就是我高中時死去的好朋友。”
這令顧程浩感到很震驚:“不會吧。真的假的?”
“真的,不會有錯。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曾經見過他。”
確實,這件事,康子文曾經提過幾次。隻不過,顧程浩沒有當一回事。現在看來,此事更為蹊蹺了。
“按你說的,王奕軒不是早死了嗎?”
“所以,這個案子才奇怪啊!”越聊,康子文越覺得頭痛不已,他的好友已經去世好多年了。即使讓警方去查也無從查起了。
顧程浩說:“這麽想想,你的案子確實有很大的疑問。可是,你被關在拘留所裏。怎麽才能洗脫自己的罪名呢?”
這是個難題。
“我得想辦法離開這兒。”康子文說這句話時,心中似乎已有了主意。
顧程浩看穿了他心思,臉色微微一變,一邊瞅著站在遠處的獄警,一邊壓低聲音說:“你要逃獄?阿文,你別做傻事。”
康子文低頭不語。他很清楚現在的處境。如果不這樣逃獄,他遲早會被定罪。他沒有殺人,卻被冤枉。這令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更何況,他不能扔下女兒一個人。
想到這兒,他沉默了。顧程浩也沒有出聲。
兩個人都知道,越獄這一步風險很大。但照此情形下去,康子文鐵定會背上殺人的罪名。
他必須靠自己,才能洗脫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