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看起來很好用
時光在濃霧裏定下腳步。清晨的涼風掠過池塘水麵從她背後拂過來，才發覺背後的襯衫不知什麽時候被冷汗浸濕了，貼在身上一片冰涼。
難以置信歸難以置信，但從昨天一直困擾她到現在的那個疑惑終於解開了。
教授根本沒有選擇在這裏和他們見麵，也沒有臨時改變主意不來，一切的一切都和教授本人沒有半點關係，全都是這個此刻正坐在繁花拱門下的秋千椅上抱著酒瓶子悠然搖**的人一手布置的，針對她的，為期近兩天的騙局。
她倒是不怕這個人會把她怎麽樣，她隻是怕了他這個人。
今天一早就發覺的那種被人精心謀算的感覺沒有錯，隻是她實在沒想到，這一番謀算從她以為一切都在被她掌握的星期一就已經開始了……而不管是八月六號還是四號，竟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跡象提示她有這樣一番謀算的存在。
這個心思深不見底，又耐心得可怕的人，和前一夜那個會因為想家而留戀一口餛飩的滋味，會輕吻她的額頭，對她溫柔地笑著道晚安的霍明遠，簡直判若兩人。
不，不是判若兩人，就是兩個人。
她差點兒忘了，眼前這人的臉上還有一層凶神惡煞的麵具沒揭呢。
時光緩緩地吸了一口濕涼的空氣，徐徐吐出，才上前兩步，站到秋千架旁，用她一如往常的平淡語調不慌不忙地低聲開口。
“我和宗亮隻是以前認識，沒有什麽關係。”
霍明遠似乎沒想到她會從這句開始答起，怔了一下才笑著搖頭。
“剛才在林子裏，我就是和宗亮閑聊了幾句南山的事，什麽都沒問你，你就在我背上緊張了一路，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倆沒什麽關係？”
時光心頭微微一繃。
不管怎麽問話套話，她都可以撒謊，可以給宗亮暗示信息，但她緊張之下身體的本能反應是沒法撒謊的。他隻要一言不發，感覺著她一直沒有放鬆，而且越來越緊張的身體反應，就能勝過千萬句盤詰了。
果然，他沒有花時間精力做任何一件無用的事。
霍明遠耐著性子喝了一口酒，隨著秋千的前後搖**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她。
“我昨天本來猜，你可能就是教授的人，準備利用你倆的老交情替教授招納他，但是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你恨不得躲他遠遠的，他倒是好像對你更感興趣。”
“我上學的時候喜歡過他，他知道的。現在他已經結婚了，我看著他心裏就別扭。”
“上學的時候？”霍明遠沉下眉頭看她，“宗亮上大學是跟我一級的，你倆差著五六歲吧，上什麽學能上到一塊兒去啊？”
時光也沉下了眉頭，臉色和話音也一並沉下去了：“我上學的時候還喜歡過周傑倫，我也必須要和周傑倫上學上到一塊兒去嗎？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就自己去查，別讓我在這裏白費唾沫。”
霍明遠被懟得一愣，不禁好氣又好笑：“你是覺得我在這兒收拾不了你是吧？”
時光無波無瀾地吐出一個“是”，不等霍明遠從秋千椅上跳起來，就接著淡聲說：“我記得你昨天晚上問過我，我這些年一直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教授，我現在告訴你，不是。那個時候我要找的人確實已經找到了，但不是教授，是你。”
霍明遠驀地刹停了搖**的秋千，眉眼間那點本就半真半假的火氣頓時消散一空，定定地看著秋千架旁的人：“我？你一直在找我？”
“也不能說是在找你，應該說，是在找一個像你現在看起來這個樣子的人。”
霍明遠低頭往自己身上掃了一眼：“我現在看起來什麽樣？”
“看起來很好用。”時光隔著一重白紗似的淡薄霧氣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確實想找教授，但是全雁城的警察都找不到的人，憑我一個人不可能找到。所以我和你一樣，找不到教授，就想讓教授來找我。我隻要找到一個在教授手下辦事，但是不服教授，想要另找賬房自立門戶的人，那我隻要跟著他，就一定有機會被教授找上門。隻要教授找上我，我就能拿這個人的命和資金去向敲開教授的門了。在這之前我不給別人當家養賬房，是考慮到教授疑心重，到時候可能會覺得我背景不幹淨，不肯收我。”
時光省去了所有瞎扯淡的話，說得比霍明遠的前情還要簡單直白不留情麵，霍明遠像是消化了一陣，才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你想當教授的家養賬房？”
“是。”
“為什麽？我哪虧待你了？是錢給少了，還是讓你受委屈了？”
“都不是。”時光麵無表情地看著又快從秋千上跳起來的人，“教授的生意做了幾十年都沒出事，說明他謹慎而且有門路，在雁城跟著他是最安全的。我隻是個做賬討生活的，沒有什麽靠山，身價被抬得越高就越危險，我要錢，更要留著命花錢。”
“所以，你又是讓韓照給教授看賬本，又是要取得我的信任，當我的家養賬房，都是想拿我這條命到教授那當投名狀？”
“是。”
時光依然平淡地應罷，霍明遠一時沒說話，仰頭一口喝幹瓶子裏剩下的酒，反握起空瓶子抬手往旁邊一揮，“啪”一聲結結實實地敲在防腐木的秋千架上，瓶子頓時碎了半截。
時光驚了一下，不等回過神，右手一把被他捉了起來。
細長光滑的瓶頸落進她手裏，剛一怔愣，手掌被霍明遠反手一攥，瓶子方向倒轉，鋒利如刀的碴口忽然衝著他自己直刺過去。
“霍明遠——”
時光慌忙把手往後撤，卻掙不過霍明遠的力氣。
半截碎酒瓶子攥在她手中直奔霍明遠的喉嚨而去，就在最長的那片玻璃碴子離他喉結隻有半公分的時候，霍明遠手一頓，酒瓶子和她的手一起硬生生刹停了。
電光火石之間，時光已經嚇白了臉。
霍明遠唇角一彎，從她瞬間變得冰涼僵硬的手裏把酒瓶子接了出來，轉著圈端詳了一番黏在瓶頸上的那層生生被他嚇出來的冷汗，唇角勾起的弧度又深了幾分。
“說得跟真的一樣。怎麽我把命白送給你，你又不敢拿了？”
時光手腳發軟，扶著秋千架子深吸了幾口氣，才艱難地把喘息平複下來。
“我不是不敢。”時光冷臉看著他，劈手奪回把玩在他手裏的碎酒瓶子。
霍明遠微一怔，好笑地鬆下身子往後一靠，有恃無恐地看著被他惹惱的人，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就見時光拎著酒瓶子的手直朝他揚了過來。
鋒利的碴口迎麵襲來，霍明遠一動不動，連唇角的弧度都沒淺下半分。
眼看著玻璃碴子刺到臉前，卻是貼著霍明遠的側臉朝後伸了過去。霍明遠一愣之間，時光的手臂已經環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一側坐進他的懷裏。
霍明遠唇角的弧度頓時沒了。
“你幹什麽？”
時光坐在他肌肉忽然繃緊的大腿上，兩手環著他挺直僵硬的脖子，像熱戀中不分時間地點總黏糊個沒完的小姑娘一樣貼在他懷裏，把嘴湊到他耳邊，依舊冷著臉色，語聲淡淡。
“我不拿你的命，不是我不敢，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霍明遠。”
“我不是霍明遠，那我是——”
“至少你不是和宗亮住過一間宿舍的那個霍明遠。”
時光淡聲截斷他試圖反駁的話，沒拎著酒瓶子的那隻手覆上他的後背，貼著兩肩胛骨之間緩緩滑下去，清楚地摸到一片緊緊繃起的肌骨。
“我見過那個霍明遠大學畢業時候的照片，那是一個兩百多斤的胖子，眼睛細小，塌鼻梁，眉毛很淡，和你根本就是兩個人。”
渾身繃緊的人故作輕鬆地哼笑了一聲，悠悠地把秋千**了起來。
“我瘦下來就是現在這樣，你不信，我也沒法立馬胖回去給你看。”
“還有，他右手指尖發黃，是被煙熏的。他有很大的煙癮，但是你不抽煙。”
霍明遠哂笑：“我還不能戒煙了啊？”
“戒煙可以，但是他瞳孔縮小，目光渙散，臉色蒼白但是鼻翼泛紅，臉頰上還有皮膚潰爛的斑點。那是一張毒鬼的臉，吸食海洛因的毒鬼。”時光一字一句地說著，胸膛貼著他的胸膛，在秋千的搖**中毫不意外地感覺到他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