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個吻的滋味

霍明遠呆愣了一下,轉身就見臥室裏暖黃色的燈光下時光一向平淡的臉飛速漲紅了。

“我……反正,反正你親過那麽多女人,也不多我一個,我不會讓你負什麽責任,我就是,就是……”就是覺得如果錯過這次,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嚐到一個吻的滋味了。

沒等她厚著臉皮把話說完,霍明遠就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時光慌忙閉起了眼睛,嘴唇不由得微微繃緊。屏息等了好一會兒,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才感覺到一個輕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一怔睜眼,正對上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睛。

“晚安,傻姑娘。”

時光到底還是端起那杯酒喝了幾口。

看完手機上的那份資料,關燈躺在**,不知道是霍明遠那一記輕吻的作用,還是酒勁兒的作用,她心裏迷迷糊糊地縈繞著一股奇異的不安,好像一縷絲線把這七零八亂的幾天串了起來,但是太模糊。模糊到她隻能隱約感覺到這種串連的存在,卻又說不清究竟是什麽。

不管怎麽樣,等到八月三號的這個時間,很多事應該都能明了了。

**已經換了她自己的枕頭和毯子,但依稀還有霍明遠的氣味,好像這個人就睡在她身邊,就像六號晚上那樣,讓她既安心又緊張。時光在這種奇異卻並不討厭的錯覺,和她對酒精的古怪反應中一直在黑暗中輾轉到將近十二點,才在一陣忽然襲來的濃重睡意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被山林間此起彼伏的鳥叫聲喚醒的了。

她正合衣躺在西雁山客房的**,床邊窗下的地上放著她的行李包,厚重的絲絨窗簾緊閉著,隻有一層薄薄的光亮從外麵透進來,勉強讓她看清床對麵牆上的老式時鍾。

指針剛走過五點十分。

八月三號早晨的五點十分。

時光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下床拉開窗簾。天色還早,窗戶外麵霧騰騰一片,除了白色還是白色,隻能聽見近在咫尺的鳥叫聲,什麽都看不清。

天地間一片安寧的混沌,好像之前的一切都隻是星期二晚上因為睡前胡思亂想而做下的一場悠長又不可思議的大夢,難辨是真是幻……

不,不難!

時光忙拉開腳邊行李包的側袋。

一件胡**了幾下就塞進來的T恤正躺在這個一年到頭都不會拉開一次的側袋裏,拿出來抖開來看,胸前那片被巧克力甜筒滴上的汙漬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心裏一塊石頭咯噔落地,時光緩緩吐了口氣。

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昨天不是八月二號,而是眼下其他所有人都還一無所知的八月四號。

時光一邊收起T恤,一邊將八月四號和二號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

按霍明遠二號晚上的安排,等霧散了,他們就會分兩路回公司。她跟秦暉走,宗亮跟霍明遠走。既然霍明遠直到四號才知道宗亮的身份,秦暉在四號也還客客氣氣地讓她使喚,前後串下來看,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麽棘手的麻煩。

她得趕在霧散之前把那間“密室”摸出來。

五點半,時光洗漱完,換上那身更合適出現在安德總部大樓裏的職業套裝,趿拉著客房裏的拖鞋走出門去。

走廊裏空無一人,一片靜寂。

為免門縫透光影響睡眠,二號晚上宗亮最後去睡覺前把走廊裏的燈都關了,此刻走廊兩側所有房間的門全都關著,隻有走廊盡頭的那扇朝西的雕花圓窗裏透進一抹經濃霧過濾後的冷色柔光,把這條幽深的中式裝修走廊映得別有幾分陰森。

在門口站了片刻,沒見有人出來,時光放輕腳步,朝走廊盡頭悄然走去。

走到那扇窗前,漫不經心地朝外麵茫茫的霧氣看了看,又轉身折返回來。

路過霍明遠的房間,宗亮的房間,秦暉的房間,時光都假裝駐足欣賞房門旁邊牆壁上的字畫,小心地聽了聽門裏的動靜。

全都是一片寂靜。

這棟樓年代久遠,層高比一般單元房高出不少,二樓已經有普通居民樓的三層高了,離地遠,通風也好,這一層的房間就算是沒有門窗的密室,潮濕程度也遠不至於達到能對化學反應造成無法避免的影響的地步。

如果實驗室就在這棟房子裏,那也應該是在下麵。

時光微微鬆了口氣,穿過走廊直走到樓梯口,躡步下樓。

從霍明遠發給她的那份背景調查資料裏看,建造這棟房子的那個人就隻是個名氣平平的畫家,獲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社會關係非常簡單,一輩子的事用兩頁文檔就羅列完了,確實沒有找到什麽能和“教授”扯上關係的線索,也沒有什麽可以解釋她對這棟房子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識。但眼下走在這空****的房子裏,那種感覺又無比強烈而真實地湧現了出來。

她在二號以前明明從沒來過這裏。

而她二號之所以來到這裏,是教授把他們約在了這裏。教授為什麽會把約見地點選在這裏,選在這個藏有一間那麽重要的實驗室的地方?

是想讓宗亮先觀察觀察他們嗎?

可宗亮不是被教授叫來的,是被她叫來的。而且宗亮在二號乍一見到他們出現在屋子裏的時候,那種貨真價實的戒備和驚恐絕不是裝的。

那是因為教授有十足的把握,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現那間作為實驗室使用的“密室”的存在,還是教授別無選擇,非得約在這裏不可?

如果是後者的話……

一個念頭剛一浮現出來,就被時光苦笑著搖搖頭晃掉了。太荒唐了,宗亮才不過三十出頭,他怎麽可能是“教授”呢?就連他們中間年齡最大的秦暉,也要加上起碼二十歲,才能達到“教授”該有的年紀。

時光邊想邊在這棟房子裏輕手輕腳地走著。

客廳,餐廳,廚房,雜物間,鍋爐房,樓前的庭院,樓後的菜園……

時光繞著這棟房子裏裏外外轉了一圈,甚至小心地摸過每一處可能藏有玄機的牆壁、地板、家具和字畫一類的裝飾品,一無所獲。

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痕跡。

沒有可疑的隔牆夾層,沒有能當機關用的按鈕,沒有什麽不同尋常的牆體移動痕跡,什麽值得過一下腦子的痕跡都沒有。

連霍明遠讓秦暉安排過什麽的痕跡都沒有。

是秦暉安排得足夠隱蔽,還是因為教授臨時取消見麵,所以秦暉又趁夜悄悄把一切恢複原狀,時光無暇分心去琢磨這些。

一圈轉下來,已經快六點了。

宗亮應該會早起給他們準備早飯,隻要宗亮一動身,霍明遠一定有所警覺,不管他是不是繼續裝睡,秦暉都一定會替他盯緊宗亮。

她能隨意走動的時間不多了。

還剩那個地下酒窖。

時光還清楚地記得六號早晨掛在酒窖鐵門上的那隻陳舊卻結實的大鎖,一路走下樓去的時候順手從頭發上取下一根發卡準備撬鎖,走到門前卻發現,門是關著的,鎖卻已經開了。

伸手稍稍用力一推,鐵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條小縫。

一股熟悉的混著酒味的黴氣鑽出來,濕乎乎陰嗖嗖的直撲在她臉上,涼得她一個激靈。

從小縫裏看進去,裏麵一片漆黑,沒有一丁點兒響動,應該不是有人在她前麵開門進去才打開的鎖,而是昨天晚上這門就一直沒有鎖。

時光沉了口氣,小心地把門推開一個將將足夠她側身進去的空隙,悄然鑽進黑暗裏,按照記憶中台階的位置摸索著走下去。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酒架一類東西的排布和她在六號看到的一樣,那個銬鎖霍明遠的角落裏此時還是一幹二淨的,隻有那根下水管道立在那裏,沒有水漬,沒有血腥,也沒有那隻鏽跡斑駁的手銬。

角落對麵,遠處天花板上的那個細小的紅點也和六號看到的一樣閃動著。

時光放鬆手腳,像個信步走進來的參觀者一樣隨意地走走,看看,摸摸。

六號早上發生在這裏的一切都曆曆在目,先是霍明遠在牆角猝不及防地朝宗亮發難,她幾乎同時對兩名反應不及的持槍打手動了手,然後兩名打手一個去幫宗亮,一個和她糾纏。她一腳踹飛了那名打手的槍,然後纏鬥,她漸漸落於下風,邊打邊往酒架間退身……

不對。

時光腳步一頓,在酒架間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