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魚魚,來一下辦公室。”顧漠開門敲了敲玻璃。
“欸,來啦。”魚魚一聽見顧漠叫她就開心,“什麽事啊顧漠——唔,顧總。”
“沒事,進來說。”顧漠穠豔的卷發半紮著,懶散地靠在門框上,頭朝裏稍微歪了歪,“帶杯咖啡,茶水間衝的就可以。”
“哦哦,好。”魚魚轉身回茶水間衝咖啡。
書禾戳了戳旁邊的人:“顧帥都不跟魚魚生氣的欸。”
旁邊的人瞟了她一眼:“實習生,照顧點應該的。況且人家是網紅畫手,流量高。”
書禾不置可否,朝著路過的魚魚眨了眨眼睛。魚魚也朝她眨眨眼睛,進了顧漠的辦公室,順手把門帶上。
“顧總,您的咖啡。”魚魚把咖啡輕輕擱置在顧漠的辦公桌上,“是……什麽事情呀。”
“幫幫忙,用觀眾的眼光看一下,這幾個風格哪個比較適合許藍。”顧漠交給她三份設計稿,“陳鹿挑的,等你們考完試,她和洛盞再拍一次。上次的扉頁反響很好,所以這次來點不一樣的。”
魚魚看見第三份是自己的設計:“先排除這個吧,本身和懶懶的風格就相近,再拍沒什麽很大意思。”
顧漠挑了個眉:“嗯哼。可,那這個去給別的模特。”
魚魚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套國風的:“DIM現在風格都走這個了?”
顧漠就著茶水間的馬克杯喝了口咖啡,唔了一聲:“今年賣點挺好的,這幾套紅白色係的仙鶴國風,都是書禾畫的。”他盯著魚魚的臉色,輕笑了一聲:“看起來許藍可以拍這個?她以前拍過?”
“不是,”魚魚沉默了兩秒鍾,“其實懶懶很久以前,還會彈古琴,很適合這套。但是那個時候氣質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然後我個人建議不要拍國風,拍——”
她指著第三組:“這套。窒息。”
顧漠微微蹙眉:“為什麽不拍國風?許藍還有古琴基礎,這麽全能。到時候道具一擺,幹冰一吹,古琴往那兒一放……本來這套我道具就想用古琴,剛巧就能——”
“不行。”魚魚歎了口氣,“真不行,是私人原因的不行。如果要放樂器,那就不能是古琴。”
“為什麽?”顧漠聲音輕下來,“古琴是最好的,好看且應景。”
魚魚沒接這句話,把第三組推到麵前:“窒息。懶懶可以拍,她的氣質介乎於清純和性感之間。”
“——行。”顧漠沒再追問,“這套是誰畫的設計圖,你知道嗎?”
魚魚搖搖頭:“誰?”
顧漠眉毛一挑:“我。”
魚魚一怔,良久之後她說了句:“……哦。”
“那就這套了,我讓陳鹿安排。”顧漠直起身動了動脖子,“去工作吧。最近挺忙的,還習慣嗎?”
“恩,我可以的。美院比其他院期末任務要少一點點,懶懶這個時間就很忙。”魚魚跟顧漠打了招呼之後就回了辦公區域。
魚魚從回到座位上到大中午,都一直有點走神,書禾喊她去食堂吃牛排都沒應。書禾推了推她,魚魚才反應過來:“啊,我早上吃得有點飽,中午吃不下了,書姐姐去吧。”
“那我幫你帶個水果上來。”書禾拍拍她的肩,“今早有點心不在焉哦,沒什麽事兒吧。”
“恩,沒事兒,謝謝書姐姐關心。”目送書禾和其他設計師走了之後,魚魚趴在桌麵上歎了口氣。
許硯性子溫和清貴,他是會古琴的。許藍和魚魚很小的時候,藍臻不在家,許硯經常在家裏彈。節奏很慢,但聽著莫名讓人舒服。許藍也跟著許硯學過一點,再加上本身她就聰明,上手就也很快。那個時候會古琴的人少之又少,魚魚覺得許叔叔真是厲害,又會治病救人,又能修身養性。
懶懶和許硯在一起的時候,性子總是會變得慢下來,對一切都有極高的耐心,可以去靜下心來聽曲子。許硯是溫軟的,像涓涓細流,有種出塵的雋氣,許藍還小,是會被感染的。
魚魚很想哭。因為許藍原本,也是可以溫柔到極致的人。
曆史上,鍾子期身死,俞伯牙砸琴,是千古佳話。
但藍臻當著大家的麵做這件事的時候,是實實在在地打碎了許藍的一身溫柔。溫柔碎了一地,拚也拚不起來,這讓她不得不用傲氣和張揚來武裝自己,跟自己說,沒了就沒了,不疼。
許藍明明,也可以溫柔的。可是藍臻把她的溫柔盡數奪走,她沒有得到幸福,也不想讓許硯的女兒許藍好過。
許藍看到醫院恐懼,見著醫生眩暈,看見和許硯有關的一切她都容易被刺激。
腦子好亂。魚魚很煩悶地撓了撓短發,打開電腦畫圖,強行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沒用的東西。有這個時間,不如多畫幾張微博上約的手繪稿,多賺點RMB給懶懶買好吃的好玩的呢。
魚魚腦子裏又浮現出顧漠手繪的那組《窒息》的設計圖。
是真的大神——DIM的老總才能畫出的手繪稿。從每一寸的細節到整體,都散發著獨特的氣質。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和文字道明的感覺,看到就隻能認命崇拜了。
六月的最後一個星期。
許藍結束了期末考試,和魚魚坐一班車回了帝都。由於要拍照,接下來許藍中餐盒晚餐就開始吃代餐粉,早上則是有沈問的營養早餐。許藍依舊是去拍照,同時跟魚魚一樣,也需要實習。陳鹿按著許藍的新聞社實習日程表,插空地安排拍攝。而沈問就是和之前一樣,擔任接送工具人的職務,影棚裏子虛烏有但大名鼎鼎的“沈經紀人”。
七月初,許藍和洛盞的《窒息》順利拍攝完畢並發行期刊後的一個晚上,魚魚獨自到羅森買零食,在貨架後麵遇到了卷發淩亂散著,眉眼穠豔的顧漠。他在貨架前小心翼翼地拿了所有荔枝味的棒棒糖,一並打包帶走。
魚魚盯著他離開的背影,抬腳跟了上去。
路過紅綠燈,魚魚看綠燈的時長,自己已經來不及過馬路,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邁出了那一步。汽車急刹的聲音和罵聲在顧漠身後響起:“你看不看紅綠燈啊!”“怎麽走路的啊!”
魚魚很尷尬地連連致歉,踉蹌著更上顧漠的步伐。
通向的地點似乎又是吻你花園。
顧漠在柵欄門口站定,微微偏過頭:“你來幹什麽。”
“……和上一次一樣啊,就,”魚魚垂下眸,溫吞道,“偶遇。”
“小朋友,你的演技過於拙劣了。”顧漠轉過身,魚魚這才發現他叼了根煙。妖冶的卷發在突出的煙霧裏淩亂迷蒙,更顯得有一點……性感。
顧漠已經很久沒有抽煙了,平時在DIM他會保持辦公室的幹淨無異味。魚魚感覺這樣的他有些陌生,但心裏仍舊是好喜歡。
怎麽辦,控製不住的,毫無緣由的,因為一次見麵而喜歡一個人,喜歡到現在。
顧漠把煙在牆上摁滅,拆了一根棒棒糖丟進嘴裏:“魚魚,你到底想幹什麽。我作為過來人勸你,收起你那些小女生的心思,別白白浪費自己的青春了。”
魚魚錯愕。她想不明白,顧漠為什麽突然態度有了這麽大的轉變?平時他不會這樣。
“顧漠,我——”魚魚拚命地眨眼,把馬上就要溢出來的眼淚憋回去,“我真的,真的真的超級喜歡你。”
“就,在KTV遇見你的那天……那天我就喜歡你了,一直到現在。為了在DIM留的時間更長我特別努力地畫畫和學習,和你一起喝了一次酒我開心了好幾天,你喝荔枝味酒後送我上車的那個時候好溫柔好溫柔,為了和你一頓夜宵我從蘇州特地趕過來工作……”魚魚越說越激動,喉嚨愈發哽咽,“我真的好喜歡你啊,顧漠,你就不能試著,喜歡我一下?”
顧漠的那一雙桃花眼裏的情感是紛繁交錯的,他眼波微動,神色曖昧又迷人,說出來的話卻冰冷:“不能。”
“溫柔?誰本來是不溫柔的呢,傷心個鬼。”顧漠很悲哀地笑了一下,“魚魚,我告訴你。”
“世上愛而不得的又不止你一個。這沒什麽好哭的。”
顧漠把口腔裏的棒棒糖嚼碎:“你走吧。要不要繼續留在DIM任職隨你的便。我實話跟你說,要不是你是許藍和沈問的朋友。”
他俯下身,非常輕佻地笑了一聲:“你可能早就被我玩膩了。”
魚魚倒吸了一口涼氣,朝後退了幾步:“——顧漠,你別這樣說話,你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這樣的,他是看似妖冶卻會對KTV裏走失的陌生女子伸出援手的顧漠,是晚上會很溫柔地送女生上出租車的顧漠,是喜歡甜甜的荔枝味的顧漠。他不是渣男啊,他也很溫柔的。他說這些話都是假的,一定是因為他今天心情不好。
魚魚感覺自己都編不下去了,四肢很無力,也很無奈。感情這種事,最忌諱的就是自己感動自己,竭盡全力地尋找細枝末節以得安慰。她感受到一種很寂寞,也很安靜的崩潰。
“說什麽呢,別用這種震驚的眼神看著我,”顧漠嗤笑一聲,隨後皺起眉,“我是什麽樣的男人,有過多少女人,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該看出來了。二十歲是大人了,以後出門記得多長個心眼。”
男人的卷發遮住眼睛,風吹起發尾的時候有說不出道不明的冷漠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