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哢塔。客廳的燈突然關了。
許藍蹲著，警覺地回頭看向客廳門口：“……叔叔？”
沈問的聲音依舊溫柔：“別怕。”
“叔叔不會看見的。”沈問朝她慢慢走過來，手裏好像拿著東西，許藍分辨不出那是什麽。
“過來拿。”沈問聲色輕柔，“叔叔不看。”
許藍愣了一下，起身向沈問走了幾步，接過沈問手裏的東西。
是毛巾包著的冰袋。
許藍眼波微動。
“敷著的話會好得快。”沈問聲音溫柔到極致，“沒關係的，叔叔在這兒呢。”
許藍想哭。
沈問原來是看見了的。
但是他是那麽努力地，那麽小心地保護著她脆弱的自尊。知道許藍不想讓人看見，於是以這樣的方式來給她溫暖。
許藍早已習慣了作妖和灑脫，於是會對任何的一點溫柔都心動。
何況眼前還是這麽溫柔的人。他太好了，許藍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卑微，第一次感受到，感覺自己不夠好的滋味。
“……謝謝叔叔。”許藍咽了口唾沫。
“恩，餓不餓？”沈問輕聲，“叔叔家裏有吃的。”
許藍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其實她並沒有特別餓。剛剛畢竟吃完了那個牛乳蛋糕又喝了半瓶乳酸菌酒，再加上之前的披薩奶茶，現在已經有八分飽了。
“好，那懶懶在房間或者客廳等著就行，叔叔去給你做東西吃。”沈問溫柔地看著許藍，“房間叔叔給你收拾好了，吃完東西好好睡一覺，別想其他的。”
許藍抬起頭，眼眸明亮地對上沈問那雙溫和的棕瞳：“叔叔，我能看你做飯嗎。”
“也可以啊。”沈問笑道，“那懶懶來吧。”
“開燈吧叔叔，你眼睛不好。”許藍把頭發攏到耳後，“我已經沒事啦，真的。”
沈問有些猶豫，許藍自己跑到客廳門口把燈開了。
冰袋貼著臉很舒服，許藍朝沈問眨眨眼睛：“叔叔，我好看不好看。”
沈問笑了：“恩，好看。”
“叔叔要給我做什麽吃呀。”許藍蹦蹦跳跳地跟著沈問進了廚房。
“咱們懶懶有沒有忌口？”沈問打開冰箱。
“算有吧，不過不多。”許藍鼓鼓腮幫子，開始掰手指，“不喜歡吃蘑菇，羊肉，芹菜，香菜。”
“我還挺好養的。”許藍笑了一下。
沈問動作頓了一刻，笑了一聲：“恩，懶懶好養。芝士喜歡吃嗎。”
“喜歡！”許藍眼神發亮，“芝士就是力量！我的最愛！”
廚房因為是開放式的，大理石桌麵很長，有放兩個高腳凳。許藍蹦蹦跳跳去坐在高腳凳上，兩條細腿垂下來一晃一晃的：“平時這兩個凳子就是叔叔和顧漠坐嘛。”
“恩，平時比較熟的同事也會來，比較多的是顧漠和阮遇。”沈問看了她一眼，挽起袖子開始削土豆，“阮遇比較忙，你沒有見過。有時候同事會來家裏聚餐，凳子還是比較多的，都放在儲物間了。平時這兒隻放兩個。”
許藍點點頭：“阮遇，這名字聽著就很聰明啊。”
沈問笑了一下：“是挺聰明的。咱們懶懶也很聰明。”
“那當然啦。”許藍晃著腿，雙手支在桌麵上看著沈問的背影，“叔叔要做什麽好吃的啊。”
“番茄土豆玉米芝士焗飯。”沈問邊炒番茄一邊淡淡道，“之前吃火鍋的時候，看你吃了挺多甜玉米的。”
“平時叔叔也喜歡吃芝士焗飯？”許藍聽到前麵那句之後不爭氣地咽了下口水，從凳子上跳下來走到沈問身後，“叔叔已經開始炒了嗎，好香呀。”
“芝士都還沒放呢。”沈問無奈地笑了，“就炒了番茄和土豆，蔥花和芝麻吃的吧。”上次調火鍋蘸料的時候，沈問注意到許藍在麵上撒了蔥花和白芝麻，還有花生碎，可惜家裏沒備花生。
“恩，吃的。”許藍在身後探出腦袋，沈問身上的氣息鑽入鼻腔，“蔥花和芝麻是靈魂，就相比奶茶裏的珍珠。”
“平時叔叔不吃太甜的東西，但朋友喜歡，所以會備著。”沈問回答了前麵許藍問的問題。
“叔叔是要保持身材嗎？”許藍嗅了嗅鍋子裏滋滋冒泡，已經炒得濃濃的的番茄土豆，“不常吃高熱量的東西，喜歡清淡的，經常運動，平時是不是還會喝**茶枸杞茶綠茶，寫寫毛筆字這種。”
沈問頓了一下：“差不多。”
許藍稍稍驚訝了一下，畢竟她都是瞎猜的，居然全對上了。她算是明白了，這是一條養生綠箭，不含蔗糖的那種。
不過養生也挺好，畢竟人家已經“年方二八”了嘛。
許藍吐吐舌頭，偷笑了一下下。
她突然記起來，沈問其實，貌似，好像，的確不是個綠箭。
但是養生綠箭也挺好聽的嘛。
沈問要下玉米粒了，怕濺油，輕聲讓許藍朝後走一點。
許藍向後退了幾步：“叔叔，不得不說一句，我其實特佩服會做飯的男人。”
“恩，為什麽。”沈問得心應手地加入米飯，蠔油，生抽，翻炒後在鍋內鋪平，撒上一層芝士碎，然後蓋上鍋蓋加小火燜煮，轉過身看著許藍。
許藍左手還拿著冰袋敷在臉上：“我和魚魚都是廚房低能兒，我哥做飯就特別好吃，所以我特別佩服我哥。然後現在又多了一個了。叔叔，用我們高中語文老師的話來說，您簡直是蘇軾的傳人。”
沈問好笑：“為什麽。”
“上的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男人真的不多啊，”許藍真誠地誇讚道，“蘇軾就是這樣的，我們老師可喜歡他了，而且他還喜歡寫字。總的來說，居家必備。”
沈問笑著歎了口氣：“謝謝。”
“對了，有沒有跟哥哥講，你在哪裏。”沈問溫聲問道。
“我哥很忙的，講了也沒用，明天吧。”許藍輕鬆道，“明天他可能空，他如果能有空回家，會提早跟我說的。”
沈問點點頭，把鍋子掀開，在上麵撒了一點黑白芝麻，然後裝盤，還配了幾顆藍莓，放到許藍麵前，把勺子遞給她。
許藍吃了一口，驚喜地看著沈問：“比我在酒店點的好吃一萬倍。”
“那就多吃點。”沈問笑了，“什麽時候想吃了都可以跟叔叔說，叔叔給你做。”
“明天呢。”許藍盯著他，“那明天。”
沈問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可以。”
“叔叔，跟你商量個事兒。”許藍嚼完一大口芝士焗飯，認真地看著沈問，“我能明天晚上再走嗎。”
“我不確定明天我哥會不會有空，也不確定藍臻什麽時候走，不過她從來不會在家超過二十四小時的。”許藍又舀了一勺芝士焗飯放進嘴裏，“等她走了，我才能回去拿東西什麽的。”
沈問沒答話，靜靜地看著她。許藍等了幾秒鍾沒等到回應，於是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嗐，我剛剛瞎說的，我明天早上就走。”
“懶懶，你要是沒有地方去，隨時都可以來這裏。”沈問溫和地開了口，“不用跟叔叔客氣，叔叔本來就應該要照顧小孩兒的。明天叔叔也剛好休假。”
“叔叔剛才沒直接回答你，是因為叔叔有點生氣了。”
許藍抬起頭：“啊。”
沈問歎了一口氣：“不是生咱們懶懶的氣。”
許藍有些無措：“叔叔你怎麽了。”
“叔叔就是想，咱們懶懶受了欺負，為什麽不說呢。”沈問看著她，“可以不跟叔叔說，但至少應該讓自己的哥哥第一時間知道。”
“別怕，你不是一個人。遇到問題的時候可以不要一個人擔著，其實很多人都願意陪你一起承擔。魚魚也好，哥哥也好，當然也包括叔叔，懶懶可以信任我們的。”
“叔叔是在氣那些沒對咱們懶懶好的人。”沈問皺著眉，“咱們懶懶這麽好，什麽都值得，怎麽能有人對她不好。”
許藍有些愣。
第一次有人跟她說，她什麽都值得，她這麽好，怎麽能有人對她不好。
這句話她曾經也問過自己，為什麽有人對她這麽不好。
但後來可能是因為習慣了，就沒把這再當回事。
但其實她一直很在意。
許藍低下頭：“謝謝叔叔。”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早習慣了。簡單點來說，就是藍臻不愛我。”許藍舀了一勺飯，“啊，說錯了，是她恨我。她今天跟我說，她恨死我爸了，所以也恨死我了。”
“我和她不怎麽見麵的，這次純屬巧合。”許藍嚼著芝士，一臉無所謂，“她也不怎麽打我的，放心，她一般隻砸東西。今天可能比平時都更不正常一點，所以才會上手吧。”
沈問目光凝重地看著一臉輕鬆的許藍：“就這些？”
“嗯哼，其他沒啥了啊。其實我不怎麽在意的。”許藍嚼著飯，把敷在臉上的冰袋拿下來放在桌上，側過臉，“叔叔看看好點沒有？”
沈問轉移視線：“好多了。”
“那就好。”許藍笑道，“我今天還是很開心的，我命也太好了，被趕出來還能遇到叔叔救我。”
沈問不置可否，許藍的笑有些勉強和刺目，沈問覺得心疼。
許藍除了這些，沒再解釋她口中經常提起的爸爸此時在哪兒；為什麽不製止藍臻這樣的行為；也沒再解釋異父異母的林榭是怎麽回事。
完全沒有再提的意思，用笑容化解所有過往，就好像那些事情與她無關。
因為麵上過於輕鬆，所以更為讓人心疼。
沈問心揪。可他做不了什麽，也沒有立場去做什麽。
他覺得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