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尾聲
“模仿雙胞胎並不難，難的是尋找合適的目擊者。”夏茗直迎上於娉婷輕蔑的眼神，款款道，“或許你們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薑皓月而是其他人，但沒想到天時地利人和你們都占全了，這才給我們偵破最後這起模仿行為帶來了難度。”
於娉婷一言不發地看著夏茗，輕眨了一下眼，雙唇輕微內壓，原本放鬆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一下。
這些代表不安的信號被秦凱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地在桌子底下輕輕觸碰夏茗，示意她趁熱打鐵。
夏茗早有準備，但還是竭力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分毫感情都不表露：“模仿雙胞胎，一靠天時，晚上十點鍾左右，麵包店基本沒有多少顧客；二靠地利，麵包店周邊的店鋪基本都已關門，沒有其他燈光幹擾；三靠人和，換了別人可能不會從櫥窗往門外看，但薑皓月就會。”
於娉婷的內心在夏茗提到燈光和櫥窗時就已潰不成軍，盡管夏茗還未說出她們采取的具體措施。
天時地利人和都已準備好，那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關鍵還是在這個“謀”字上。，
模仿雙胞胎，根本不需要兩個人。
辛洋子或者李姣姣，她們中的一個人穿上雙胞胎姐妹平時常穿的Lolita裙子，跟薑皓月搭過話後離開麵包店。在薑皓月回頭望向櫥窗的一瞬間，另一個人蹲下推著一麵鏡子或者玻璃與扮演雙胞胎的人一同行進。
在昏暗的燈光下，鏡子或玻璃反射出模仿者的身影，再隔著櫥窗玻璃，一個人就變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
薑皓月不會回頭太長時間，僅一瞥的時間，就足夠造成記憶偏差。
“你說的很對，原本我們的計劃是由我去假扮雙胞胎，但當我得知她們處理屍體的方式後，我選擇了投靠江成。”於娉婷又閉上了眼睛，麵部肌肉鬆弛，整個人呈現出非常輕鬆的姿態，“我要說的就這麽多，再怎麽問，我都不會再透露任何東西了，該怎麽判就怎麽判吧。”
已是深夜，虞安平開車載著薑皓月和已躺在後座上呼呼大睡的焦郊趕到了李姣姣公寓所在的小區。
李姣姣披著一件薄外套開門時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等一會兒，我去拿我的裙子。”
虞安平同薑皓月對視一眼，跟著李姣姣進了門。
走進李姣姣房間時薑皓月著實吃了一驚，李姣姣房間四麵牆全部做成了衣櫥，每個衣櫥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襯衫和格子裙。
李姣姣衝薑皓月笑笑：“警官，需要我介紹介紹嗎？”
見薑皓月不答話，李姣姣從櫃子裏取出一件毛衣外套，主動坐上了車。
逮捕辛洋子的過程同樣順利。
審問時，她們的口供幾乎沒有出入。
老老實實被抓，規規矩矩交代。
這一套流程下來，很難讓夏茗不去聯想到上一案的嫌疑人朱立。
專案組連夜梳理了一遍案情，夏茗猛灌了好幾口咖啡仍難抵困意：“根據她們的交代，辛洋子讓李姣姣偽裝成古風元素服裝愛好者接近楚楓，在楚楓的飲料中放入安眠藥，待楚楓沉睡後給她喂食大量安眠藥，並將其捆綁後放入冰櫃。清明那天，李姣姣偽裝成楚楓在花店忙碌，準備尋找願意等待並且進入倉庫的顧客。很遺憾，那天唯一願意等待半小時且最後進入倉庫的人，是胡大茂。”
這個人選非常巧合，以至於專案組成員在最一開始就認定是江成的主意。
辛洋子同李姣姣嚐試到殺人的快感後，對呂晶晶進行了進一步的侮辱。但三名凶手都不承認是自己將楚楓家中的發釵放入呂晶晶工作室的，在找不到更多證據的前提下，專案組隻能將這一行為推給江成。
“雖然嫌疑人事無巨細都已經招了，但現場我們還是需要再搜一遍。大家按照我的思路去找，首先，李姣姣是在倉庫更換的衣服，她單獨一個人是無法將現場完全清理幹淨的，皓月去仔細找。至於呂晶晶，辛洋子交代殺死呂晶晶且處理屍體的第一現場在她郊區的房子，焦郊和師兄一起去，應該會有線索。老秦，咱倆再去維多利亞灣走一趟。”
又是一夜未眠，清早時分，夏茗還接到了王局長的催促電話。
好在這一夜並沒有白忙，搜集到的證據足夠給這起案子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結案那天，專案組的慶祝方式是集體在辦公室睡到昏天黑地。
在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情。
之前被專案組不小心攪黃的緝毒與掃黃任務有了新進展，三十六名嫌疑人紛紛投案自首。
公安局雖然缺人手，但法院對這幾起女屍案卻審判得十分迅速。
於娉婷被判十年有期徒刑，辛洋子與李姣姣分別被判無期與死緩。
對死者家屬來說，這個結果讓人無法接受。
對江成來說，這同樣沒能達到他的心理預期。
判決結果公布後三天，夏茗再次收到了江成的手寫信：
“親愛的專案組，相信你們已經知曉了本案的判決結果，在下表示非常震驚，甚至完全無法接受。本起案件能夠順利偵破是我們攜手互助的成果，在下格外珍惜與專案組並肩作戰的時光。因此，在下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實現判決正義，若在此過程中有任何不妥的行為，懇請專案組告知。馬上動手的，江成。”
匆匆看完這封信，夏茗著急忙慌地來到王局長辦公室，強烈要求對三位凶手進行保護。
“保護監獄裏的凶手？”王局長從亂糟糟的材料中抬起頭，透過眼鏡上方盯著她，“你處分沒挨夠？”
麵對王局長這帶刺的話，夏茗無暇辯解，表情嚴肅道：“王局，請您不要忘記，江成是從二監逃出來的，我們已經對全市進行了布控但仍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而這三起女屍案能夠被偵破也是因為江成提供了關鍵線索。他現在既然已經明確告知會以自己的方式實現‘正義’，那麽按照他的思維，辛洋子她們一定會死。我請求女子監獄方麵加強對她們三人的保護！”
王局長沉思著將手中的筆合上蓋子，斟酌道：“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胡教授那個案子還有現在這三起女屍案給你帶來的壓力應該很大吧？夏茗，我給你放個假，你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其他事情就交給二隊吧，他手頭那個案子最近也結束了，就讓他來吧。”
夏茗不敢置信般望著王局長：“您要停我的職？”
“不是停職，就是放個假。”王局長沒有再看她，低頭繼續處理公務。
辦公室的氣氛忽然變得十分尷尬，夏茗站在王局長辦公桌前，不動也不走。
桌上電話鈴聲打破寂靜，王局長接起電話，臉色從震驚變成錯愕，最終視線無力地落在夏茗身上。
不久前被江成強大能力震懾的感覺在這一瞬間又籠罩了夏茗。
她走上前，每走一步，心中都沉重一分。
“辛洋子和李姣姣死了，於娉婷重傷。”電話另一頭的監獄長聲音顫抖到夏茗以為信號被電流幹擾。
夏茗一隻手緊緊捏著江成那封要求伸張正義的信，另一隻手握住話筒，竭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怎麽回事？”
“一個叫郭珊瑚的女犯人，以前是混社會的大姐大，在上廁所的時候用衣服布條勒死了辛洋子和李姣姣，但她對於娉婷下手的時候鬧出了動靜，被我們獄警擊斃了。於娉婷現在昏迷不醒，我們這邊的醫生說有可能是窒息導致腦死亡，現在已經送出去治療了。”監獄長逐漸穩定了自己的情緒，聲音聽起來不再慌亂。
夏茗愣住了，張口便要詢問江成與郭珊瑚的關係，想了想還是問道：“殺人動機是什麽？那個郭珊瑚還傷害別人了嗎？”
“沒有傷害被人，她的目標非常明確，動機我們還在調查，夏隊，這個案子你們要接手嗎？”監獄長說著說著似乎忽然來了興趣，“夏隊，我聽說這個案子跟江成有關係，郭珊瑚會不會是……”
王局長一把將電話搶過來：“郭珊瑚的案子你們自己查，夏茗有別的案子。”
說完也不待監獄長反應，王局長便將電話掛掉，目光灼灼：“你不要休假了，我把二隊長調到專案組給你用，半個月，不，一個周，我要見到江成。能做到嗎？”
夏茗對上王局長的眼睛，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信任和急迫。
“我盡全力。”
深夜，青琴市的燈光隨著人群喧囂逐漸安靜。
雅致的房間內，江成點燃一根香煙夾在食指與中指間，一縷一縷的煙霧輕扭著升起。他站在落地玻璃前，望著城市稀疏的燈火逐漸寂滅。
悠揚的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江成好像沒聽到一般站在原地。
不知道第幾次再響起時，他才慢吞吞地熄滅煙頭，人往沙發裏一縮，慵懶道：“喂？”
電話那頭的男人顯然是在克製自己聲音中的情緒：“她死了。”
江成笑道：“我知道。”
男人長長舒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輕鬆了許多：“常聯係。”
江成不置可否，徑直掛斷電話。
他將雙腳搭在麵前的茶幾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好半天他才忽然又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現在。”
目光所及之處的最後一盞燈熄滅，天色格外暗了幾分。
雲層開始聚集，青琴市，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