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台
昏暗的樓梯間內,一道筆直的光柱照向角落。
落滿灰塵的地麵上,有一些痕跡似乎是拖拽物體時留下的。
趁著薑皓月采集線索的空當,夏茗又飛速在腦海中梳理著雙胞胎這起案子的邏輯。
從上一案江成對待關鍵和朱立的態度來說,當他發現殺害雙胞胎的凶手並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時,他或許會將她們這種行徑定義為背叛。
背叛,就意味著會被懲罰。
江成一定會對不服從安排的凶手下毒手,而下毒手的方式多半是內訌。
這是後話,等掌握證據名正言順地將其中一個凶手緝拿時,她有的是辦法讓她說實話。
問題回到謀殺雙胞胎的凶手上,她為什麽覺得沒有必要對屍體進行處理呢?
“我們不妨從解讀江成與凶手們前後變化開始。”秦凱見夏茗目光發直,平整著自己的袖口,“楚楓和呂晶晶這兩起案子,真凶都聽從了江成的安排,而雙胞胎這起案子他們在處理屍體上發生了爭執,但在模仿者上,他們還是按照江成的方式去做了。我在想,會不會是這個時間內,凶手們就已經被江成懲罰過了,所以她們才會繼續模仿者的行為?”
“剛剛師兄說他重活兒幹得最多,奶茶杯子裏卻什麽都沒有,這倒是提醒了我,江成會不會覺得自己出了力,但真凶並沒有給他想要的結果,所以他就打算直接把屍體沒有經過處理這件事當做線索拋給我們,畢竟真凶們背叛了他,他也要以牙還牙。”夏茗想了半晌才說道,“這樣雖然說得通,但我總覺得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楚楓和呂晶晶的屍體她們都費了大力氣去處理,偏偏雙胞胎的屍體沒有……老秦,你能不能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給我點思路?”
秦凱拖著下巴沉思片刻,才要張嘴,隻看焦郊手舞足蹈地拿著證物袋跳到夏茗眼前:“夏隊你看,這就是答案。”
證物袋裏裝著一小塊塵土。
“這是什麽?”夏茗皺眉看著興高采烈的焦郊,強忍住揍他的心情。
焦郊小心翼翼地將證物袋裝進工具箱,慢條斯理道:“灰塵啊。”
“夏隊,這道拖拽痕跡長二十公分,寬五十公分,我在灰塵裏麵發現了一些類似於麵粉或者米粉的顆粒物,具體是什麽還需要回去分析。”薑皓月連忙上前推開準備開始胡說八道的焦郊,補充道,“除了這個,我們還在灰塵裏發現了一些潮濕黏成塊狀的塵土,可能是人類體液,具體也要回去分析。”
虞安平聽了她的話抬頭道:“這也不一定就是凶手或者江成留下的啊,這棟樓雖然就雙胞胎和六樓老太太兩家住戶,萬一這是物業留下的呢?”
夏茗揚揚手機:“咱們發現現場那天我就問過物業了,他們半個月內都沒來過這棟樓。至於其他人有沒有可能……這樣,皓月和焦郊先回去分析,咱們三個去一趟麵包店,我對模仿雙胞胎這事兒還挺感興趣的。”
漸已黃昏,不少下班族湧進麵包店采購,沒多久,貨架上的麵包與甜點都被一掃而光。
“皓月說她從櫥窗外看到雙胞胎姐妹挽著手臂離開,模仿者裏也有雙胞胎嗎?”虞安平買了幾個麵包,同夏茗、秦凱坐在門外休息凳上,邊吃邊問道。
秦凱從袋子裏拿過一個大麥麵包,細細咀嚼著,待完全咽下去後才道:“江成不會將無辜的人牽扯進這三起案子中,我始終認為所有的模仿者都是這三個凶手。”
夏茗拿出這三個人的照片端詳著,忽道:“化妝!化妝可以。”
另外兩人不明就裏,把腦袋湊到照片前,虞安平咂咂嘴:“這得整容才能跟那三個死者一樣吧。”
夏茗輕拍他肩膀,繼續道:“不需要一模一樣,隻要有七分像就可以,尤其是楚楓和呂晶晶,模仿者借助化妝可以和死者有五分像,再穿上死者的衣服,輔助燈光和眼神不好的胡大茂、蒼海,就完全可以糊弄過去。”
“這……”秦凱抬手扶了扶眼鏡,似乎是在認真思考夏茗的話,“聽起來似乎有一定可行,但皓月看見的雙胞胎怎麽解釋?”
夏茗抬起手腕看看表,目光落在一旁的路燈上:“再等等。”
第一波晚高峰已經到來,秦凱和虞安平被她打發回雙胞胎屍體現場勘查,夏茗的車停在路邊被附近小區保安攆去了附近一個舊小區內的停車場。
剛停好車,周圍綠化帶發出輕微的聲響。
夏茗閃電似的轉身要拔出搶,待看清隻是一隻小奶貓後輕笑一聲,拉了拉衣服將槍蓋住。
“哎。”一聲男人的輕喊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幾乎每晚做夢都能夢到。
離夏茗不遠的一棟居民樓樓梯間內,江成從窗戶探出頭朝她揮手。
夏茗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條件反射般掏出槍指著江成。
江成笑笑,伸手指著旁邊一戶人家的窗戶,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趴在自家玻璃上,瞪大眼睛盯著夏茗,因驚訝作出“哇”的口型。
見江成似乎並沒有要逃跑的意思,夏茗盯住他,鐵青著臉往樓梯間奔去。
江成此刻正在天台等著她。
“三年了,夏小花,別來無恙啊。”江成不知什麽時候戴上了墨鏡,抱臂看向氣衝衝推開天台大門的夏茗。
夏茗動作利落地掏出槍對著他,聲音冰冷:“轉過去趴下,雙手背在身後。”
江成輕笑一聲,抬手將墨鏡摘下在指間把玩著:“你不會開槍的。”
“不開槍,”夏茗冷笑著開保險,“隻要你束手就擒,我就不開槍。”
江成歎了一口氣,將墨鏡折好放進口袋,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戲謔還是無奈:“我死了,那三個女人都別想活。你馬上就能結案了,何必呢。”
夏茗手穩穩持著槍,槍口對準江成的眉心,即便是在說話間,她的槍始終未曾偏移半分。
盡管此刻,她的聲音已罕見的帶著憤怒。
最近這些日子他對專案組的放肆和挑釁一瞬間湧上腦海,一想到目前這起案件所有的進展全部由江成提供,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抽了一耳光般,臉上火辣辣地疼,怨恨與憤怒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她死死盯住江成的眼睛,咬牙切齒道:“我他媽要你死。”
“小花,起碼聽我說完。”江成緩緩地一步步後退,直至站在天台邊上,“抓住她們,送審的時候一定要重判。”
“你閉嘴。如果不是你在背後扇陰風點鬼火,楚楓還有白蓮她們根本不會死,該被重判的人是你!”夏茗一步步走近江成,雙目燃著熊熊怒火,“你自以為正義,實際上你才是那個惡魔,永遠站在黑暗裏的惡魔。王八蛋,下地獄去吧。”
夏茗決絕地扣動扳機。
卻不想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瘦弱的身影飛撲到夏茗身上,她的手槍也被甩了出去。
顧不得疑惑,夏茗動作幹脆地將撲倒她的那女孩撂倒摁在地上,摸出手銬將她銬了起來。
江成此時已不知所蹤。
夏茗扭著那女孩站起來,待看清她的臉龐後驚道:“於娉婷?”
於娉婷眼眶紅紅的,四處看了一眼,確認江成已經不見後,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專案組審訊室。
專案組五人站在審訊室外的單麵鏡前觀察著於娉婷。
“江成也太不厚道了,給咱們現場線索和凶手照片已經夠過分了,這次居然把嫌疑人直接送到咱們手上。”焦郊咋舌,分毫未注意到夏茗的臉色愈發難看。
“開門,放老秦。”夏茗很快便又恢複了往日的嚴肅神情,語氣頗為輕鬆的將秦凱和焦郊推進去。
辦公室內,薑皓月將化驗報告遞給夏茗,抬手使勁搓了搓臉:“我們在樓梯間看到的塵土裏麵有少量小麥麵粉成分,那道拖拽痕跡我也比對了一下,應該就是一袋麵粉。另外,關於之前我判斷黏成塊狀的塵土是體液導致的,其實我錯了,那些**是雞蛋液。我腦補一下這出戲,夏隊你聽聽有沒有道理。”
薑皓月認為,有爭執的並不是江成和凶手們,而是於娉婷和另外兩位凶手,辛洋子和李姣姣。
對屍體進行加工處理,對死者進行模仿,這些都是三個凶手商量好的事。
但於娉婷出於某種原因並沒有對雙胞胎姐妹進行屍體處理,辛洋子和李姣姣自然對她不滿,可能對於娉婷進行了威脅。但江成把雙胞胎屍體的線索已經捅給了專案組,她們來不及對屍體進行處理,但模仿的任務還要繼續完成。
“這也是為什麽雙胞胎這一案會給我們帶來這麽多困惑。”薑皓月在夏茗鼓勵的眼神中滔滔不絕道。
夏茗點點頭,補充道:“很不錯,但有幾點你沒說清楚。”
既然不是江成與凶手們之間的矛盾,那麽他為什麽要主動將線索提供給專案組?
“目前我認為,對屍體進行處理以及模仿死者的行為可能不會是江成的主意,畢竟殺了人還要對屍體做出如此慘烈的處理,這應該是江成沒想到並且抵觸的。於娉婷處於某種原因拒絕了這種行為,雖然惹惱了辛洋子和李姣姣,但是卻博得了江成的讚許,因此江成才會主動將雙胞胎屍體的線索告訴我們,打辛洋子和李姣姣一個措手不及。”夏茗一邊說著,一邊從桌子上拿起一包薯片哢嚓哢擦吃著。
薑皓月拿著筆記本飛速地記錄著。
“但於娉婷謀殺了雙胞胎姐妹這件事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江成在給我們郵寄凶手照片的時候並沒有偏私。”夏茗覺得薯片越吃越香,喝了口水後繼續道,“不過在天台上,江成冒著被槍殺的危險叮囑我抓到凶手們以後一定要重判,他沒有特意指出辛洋子或者李姣姣,這就說明於娉婷也在他希望被重判的範圍內,這是為什麽?後麵於娉婷突然衝出來救了江成一命,這又是怎麽回事?”
夜已深,距離王局長限定破案的時間還有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