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先後

關鍵是個很執著的人,一句話都不肯交代,專案組的人兩兩搭配,輪番審了一宿,隻得到他一句:“我餓了。”

清晨,王局長推開專案組辦公室的門,看到五個人歪七劣八地躺在沙發和桌子上,要不是還能聽到幾個男人輕微的鼾聲,王局長差點就要以為專案組內出了命案。

王局長此行目的,一是視察案件進度,二是慰問專案組這些天的勞累。

他揣了一肚子感人至深,加油打氣的話,推開門一看到辦公室裏的場景,臉都黑了下來。

不過他能理解這群年輕人,所以他並沒有吵醒大家,而是悄無聲息的拉過一張椅子在桌前坐下,帶上眼鏡翻看著桌上的資料。

一陣和緩的鈴聲響起,夏茗睡眼惺忪的從口袋中摸出手機:“喂……”

“夏小花!不是說好過來吃飯嗎,你怎麽回事?害得人家小夥等了你一晚上。”

電話另一端,老頭暴躁的聲音嚇得夏茗嗖地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驚醒了身旁的薑皓月。

夏茗按按太陽穴,聲音嘶啞:“師父,我昨晚查案去了……下個周,下個周我一定去。”

王局長突然走過來一把奪過夏茗手中的手機,又嚇了夏茗一跳。

“老杜啊,你這病退以後覺悟也變低了。小夏手頭這件案子相當麻煩,你能不能多為社會,多為人民想想。”

電話那頭的老頭沉默一會兒,咆哮道:“你就知道壓榨我們家小花,你手底下那麽多精壯小夥怎麽不用,害得我們小花都三十了還沒有對象!”

夏茗小聲道:“二十八。”

王局長和夏茗的師父互相埋怨,終於把專案組的人全部吵醒了。

“妹啊,現在我們幹什麽?雖然關鍵什麽都不交代,但是我們找到的證據還不夠定他的罪嗎?”虞安平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昨晚關鍵死撐著一句話不說,三輪審訊之後虞安平就一直竭力忍耐著想抽他兩耳光的欲望。

夏茗看著桌上的材料,抬手搓搓臉:“專案組的任務是逮捕江成,除了那份經過處理的線上采訪記錄外,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江成與關鍵之間有聯係。咱們專案組的任務是把江成捉拿歸案,他如果不交代,我們就必須想辦法讓他交代。”

幾人一聽便沉默下來,夏茗寬慰般拍拍手:“大家別急,我有個思路。”

話將出口,夏茗卻猶豫了。

她並不能完全確定自己的猜想與推理是否完全準確,盡管目前看來,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這起案件中的所有疑點與矛盾。

“你要說什麽啊,夏隊。”

夏茗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腦海中的想法在沒有十足把握前說出來會顯得十分荒誕不經:

“我認為,關鍵就是這幾起案子的主謀和真凶。而江成,既是始作俑者,也是朱立背後的靠山。”

看著專案組員們臉上驚異的神色,夏茗緩緩將最後的話說出口:

“而且,江成更是幫助警方破案的,破局者。”

從江成越獄,用王美美的手機號給警方打電話,胡大茂當著警方的麵倒在演講台上。

抓到魏淑芬,逮捕朱立,朱立供出白蓮,幾分鍾後發現白蓮死亡。

排查殺害白蓮的嫌疑人鄭前,鄭前在秦凱眼皮底下墜樓身亡。

最後轉換思路,查到關鍵,關鍵乘坐飛機出國,但該航班返航,專案組得以成功逮捕關鍵。

這一路追查下來,每當專案組覺得進展順利,接下來要調查的嫌疑人可以推動案情時,凶手就會殺掉他們,全程牽著警方的鼻子走。

夏茗一直認為,這就是江成所說的較量。

但當她親眼看到飛機返航迫降時,她才真正明白,這個男人所說的較量究竟指什麽。

江成犯案,專案組破案。

如果專案組進展順利,他就使點手段讓案情更複雜。

如果專案組遇到阻礙,他就想點辦法把嫌疑人送到專案組手上。

夏茗辦案這些年,第一次逮到嫌疑人的時候,心裏覺得窩囊。

竟然要靠幕後黑手的幫助才能抓住謀害三位受害者的凶手。

夏茗寧願江成給她一刀,也不願受這種侮辱。

夏茗抬起頭,看著大家的眼睛,臉上的糾結收斂幾分:“師兄,昨天飛機迫降的事調查清楚了嗎?”

虞安平愣了一會兒:“啊?哦,機場那邊的回複是,有個外國老太太上飛機以後突發心髒病暈過去了,飛機上沒辦法急救,所以就返航迫降了。今天淩晨,老太太檢查後覺得沒事,坐最早的一班飛機走了。”

夏茗苦笑:“看來江成的手都伸到國外去了。”

專案組成員麵麵相覷,並不明白她的意思。

焦郊把手機放在桌子底下,自己悄悄低下頭瀏覽著新聞。

沒有死者,他這個法醫似乎也沒什麽用。

“媽呀!”焦郊像是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樣,蹭一下把手機從桌子底下抽出來,著急忙慌的把畫麵投屏。

大家不明所以,抬頭看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信息。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自媒體大V發文,盤點最近青琴市發生的三起案件。

大體意思無非是說,胡大茂、白蓮、鄭前這三人的死亡並非意外,而是凶手有針對性的一場屠殺。

因為這三人犯下的罪過,法律無法懲治。

這位大V顯然對專案組辦案過程中發現的細節毫不知情,大部分內容都是基於其自己的猜測。但此人文筆極佳,敘事節奏張弛有度,包括夏茗在內的幾個人看得是津津有味。

直到最後,這位大V給出了自己的總結:“凶手之所以選中這三人,顯然說明他們的身上具有的特質讓凶手無法忍受。警方單從社會關係以及凶手心理層麵進行調查是不會有所收獲的,當務之急是調查這三位受害者過去做過什麽可能會惹得凶手不快的事,這三個人極有可能都隻參與了那件事情的一部分而不自知。警方如果真的從這個角度入手進行調查,雖然過程會非常複雜艱難,但絕對能一擊而中。”

夏茗麵無表情的看完這篇報道,說:“這件案子幾乎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朱立身上,咱們先從入手。”

胡大茂是這起案子中的第一個被害者,按照朱立一開始的說法,白蓮因為心生怨恨所以才想加害胡教授。

朱立很清楚警方會追查白蓮,到那時他的謊言就會被拆穿。

所以朱立篤定白蓮一定會死。

這份自信來源於鄭前,導致白蓮意外死亡有兩個必不可少的因素,一個是水龍頭,另一個就是潤滑油。

水龍頭已經基本能夠確定是鄭前動的手腳,而在關鍵家中找到了一件衣服,這件衣服袖口上就沾有與防滑墊上成分相同的潤滑油,他的口袋裏的衣物纖維也沾有極少量潤滑油,基本可以斷定抹掉潤滑油的人就是關鍵。

那麽往防滑墊上抹潤滑油的人又是誰,朱立嗎?

薑皓月忽然說道:“目前我們還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是朱立往防滑墊上抹的潤滑油。”

秦凱點點頭,略一思索:“監控中朱立隻進入過白蓮房間一次,也就是白蓮第一天入住的時候。我們假設朱立就是在那天往防滑墊上抹了一塊潤滑油,而白蓮前幾次洗澡的時候都沒有踩到那塊潤滑油,而前天恰好踩到了才導致滑倒死亡。”

“照你這麽說,白蓮什麽時候死都可以?”虞安平努力消化著大家的話,隻覺得疑問更多了,“那如果白蓮死在胡教授出事之前,朱立該怎麽解釋,鄭前又該怎麽說?”

夏茗拿著筆在白板上畫出人物關係圖,解釋道:“這恰恰說明胡教授被害一事與鄭前毫無關係,鄭前的目標隻有白蓮。”

看大家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夏茗想了想補充道:“誠如你所說,如果是鄭前授意朱立謀害胡教授並且嫁禍給白蓮,那麽鄭前就必須保證白蓮死在胡教授出事之後,否則他必須再尋找一個替罪羊替他抗下謀害胡教授的罪名,這樣一來,風險就大大增加了,鄭前絕對不會走這一步。我認為,謀害胡教授應該是朱立的‘私事兒’。”

虞安平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追問道:“也就是說,朱立與鄭前合夥謀殺白蓮,隻要白蓮死了,至於是不是死在胡大茂之前,鄭前都不會在意,他的目的隻是要白蓮死,謀害胡教授與他無關。可這樣一來,朱立該怎麽解釋胡大茂被害的事?白蓮死了,就沒人替他抗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