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像所有的輔導員一樣,孫艾並不能一開始就認識小野新平。
孫艾的上線介紹她認識小野先生,也經曆一個漸近的過程,首先是推薦給她一種叫回憶素的藥丸。
孫艾本人不需要回憶素,她要幫助丈夫。羅迅有遠大的理想,卻連職稱外語考試都應付吃力,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距離。
使用回憶素後,羅迅不僅順利通過考試,還有了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通過孫艾的轉述,兩個警察雖不能完全理解那種體驗的美妙之處,卻能夠想象出一個人進入一種新境界的快樂。羅迅的頭腦更清晰,記憶力大幅增強,整個生活狀態都不一樣了。但是,像任何一種普通藥物一樣,回憶素的藥效也是有期限的,隨著時間推移,效果漸弱到消失,羅迅也就失去了那種神奇狀態,變得無精打彩,坐立不安。他就必須再次得到和服用回憶素。
“這樣,不就是對這種藥物有了依賴性,”做記錄的郝濤很少講話,在這裏不禁插了一句。
朱警官了解郝濤所指,在法律上,藥物依賴性就意味著……孫艾是個聰明的女子,也明白這種思路的方向,暫時沉默了。
朱警官不願打斷了關於小野新平的故事,希望她繼續:“如果羅迅一直服用回憶素,是不是就不必認識小野新平了。”
孫艾說,在那個時候,她本人也不知道有小野先生的存在,也不知道拿給自己回憶素的朋友是她的上線,她隻是到一定階段,就請求朋友提供回憶素。每次當她得到回憶素後,羅迅就又一次從萎靡中擺脫出來,重拾那種美妙。但是,慢慢地,回憶素的效果也出現了遞減效應,羅迅從最初的驚豔,漸漸變成了僅僅是擺脫困境,還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滿足和失落感。
恰在此時,上線向她公開了小野新平的存在。
一旦得知了小野的存在,就意味著必須擔當輔導員,成為係統的一員了。
但這似乎是一個悖論,在上線輔導員發展下線時,當然得讓對方知道小野係統的存在,但對方一旦得知,也就不能再有選擇,必須接受輔導員的崗位職責了。那麽,如果不願成為輔導員,該怎麽辦。
孫艾說,上線輔導員一般會非常了解一個人,才會考慮發展下線,在講出小野先生之前,已經進行了諸如回憶素等等交往,對下線的意願有了準確的判斷和了解,才會邁出告之並發展授權的這一步,下線一定會接受。
“那麽,小野……也就係統,能不能允許下線得知小野先生的存在,但不接受成為輔導員的任務呢。”
孫艾遲疑了一下,答道:“不允許。”
郝濤和朱警官交換了一下眼色,表明他們在這個邏輯裏聽出了另一個方向,那是比藥物依賴更危險的一個。
下線一定要接受任務。
孫艾說,上線經過考察和了解有十足把握,但有把握並不意味著百分之百。假如有人被告之了係統的秘密,又不接受,該怎麽辦?孫艾明確表示不允許,這不允許又代表著什麽。
一個人得知了不能被泄漏的秘密,又不願意履行將被賦予的職責,可能得到的命運很清楚——滅口。
當然,滅口並不絕對意味著肉體消滅,在當今的技術條件和智力水平下,讓一個人永遠閉嘴的方法很多,但不管哪一種,總代表著一個黑暗的方向。
孫艾的命運沒有走向那個方向,她接受了輔導員的角色。她說,在她眼裏,這是一項有用和美好的事業,之所以暫時用這種秘密的方法進行試驗和推廣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對人類社會太具有顛覆性。她也遵從了協議,隻從上線處得知相關訊息,不追問係統背景。
一個輔導員隻能尋找輔助一個潛天才,發展一個下線。這個潛天才是誰,由輔導員自行決定。在規則上,上線輔導員也不知道下線發展的潛天才是誰,也不會關心下線的下線是誰。
但尋找確定潛天才,要遵循一套標準,這也是係統確定的,由上線傳遞給下線,一層層的輔導員掌握後,才可以去展開工作。
潛天才必須是某一個行業的專業人士,必須對專業有內行的了解,有長期的經驗。
潛天才雖然內行,但專業造詣一般,資質平平,沒有憑借自身才能達到行業巔峰的能力。
潛天才必須處於一定的困境,在職業發展中麵臨瓶頸,無法繼續上升。職業的不成功,同時導致他生活及各方麵處境的不佳。
潛天才必須有深切的理想,或者說成功的欲望,而這種理想和渴望是他本人靠自己的力量所達不到的,這種理想和能力的差距越大,就越有被係統重塑的價值。
“那我能不能在小野先生的幫助下,成為大科學家呢?”郝濤打趣道。
“你可以成為一個超級警察,但不可能成為科學家,”孫艾說,“係統的設置,隻能幫助專業人士提高和升級,讓一個人在本行裏做到更好,無法幫助一個人掌握他外行的事情。”
朱警官了解到這個意思,他更關心另一個更具體的問題。
“你作輔導員,將自己丈夫確定為潛天才,進行輔導,這樣在係統……在小野先生看來,是否妥當。”
“一切看輔導員的良心和判斷,”孫艾說,“我們總是要尋找最合適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親人。”
這個問題還包含好幾層意思:孫艾的上線知不知道,或者能不能判斷她會發展羅迅,係統會不會從某種渠道了解,以及如何認定。畢竟,資源有限,能成為潛天才,名額也是有限的。
究竟什麽是係統的規律,什麽又是這個世界上人的命運規律呢?